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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章 生死轉圜(四)

李祥春堅決要求參戰,既有不滿情緒的宣洩,也有自身前途的考量。

當然,李祥春也有要求參戰的資本:守備營士官連。

守備營士官連是護國軍中獨一無二的編制,下轄兩個步兵排,兩個騎兵排。

單就建制裝備而言,守備營士官連與普通的步騎兵混合連並無兩樣,但它的人員組成很特別:

小兵絕大多數都是士官,少數甚至是排級軍官。至於班組長以上的指揮職務,清一色是級別高配的軍官。比如該連連長由副團級李祥春兼任,副連長則由正營級待遇、原守備、張奏凱家丁副隊長豐成浩擔任。

豐成浩也參加了漁溪之戰。只不過他的戰場不在漁溪鎮裡,而是在鎮北要點金寶寨。

漁溪一仗,張奏凱的兵力只剩了三成,而且因為放火燒鎮一事發生了分裂。

以刺頭程衛國為首的倒張派被楊明時帶到了巴州,後來編成了護國軍第二十營,受第五團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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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張派的兵力所剩無幾,剩下的主要是張奏凱和李祥春的親丁和部分在營家丁。兵備副使馬乾考慮到士卒疲憊,還有大量的傷兵需要救治,便將他們撤回大獲城整補。

將主張奏凱重傷、都司李祥春失蹤,唯獨豐成浩手下的兩百餘人損失輕微,於是張奏凱在臨回保寧療傷之前,指定豐成浩代理將主,統領這點剩餘的兵力,撐起他副將營的架子不倒。

然而張奏凱還是失算了。

他離營不久,豐成浩便得到了上官軍令,張營餘部整編為護國軍巴州守備營,開赴巴州。

不僅沒有團級番號,連正規營的番號都沒給張營。豐成浩心裡窩火,本打算拒絕這個軍令,先把軍隊拉回毛峪鎮訊地的老窩子,然後再與四川官府打官司。

然而將士們的反應令豐成浩大吃一驚。

除了少數沒有軍籍的張奏凱親丁(親兵)願意跟著豐成浩,其餘的大多數張氏家丁都反對。

家丁們不願與四川官府正面衝突,究其原因,是因為這道整編軍令很好地照顧了他們的利益。有了士官連的編制,軍隊有限的職數便不再成為晉升的障礙。家丁中有職銜的都委了軍官級別,都司正營,守備副營,千總、把總、試把總分別對應正連、副連、正排,隊長、副隊長這些沒有職銜的也委了副排,連普通的家丁也是士官。

如此一來,家丁們憑什麼不去拿護國軍的糧餉,反而要去過那種飽一頓飢一頓的老日子?

失去了家丁們的支援,豐成浩只好無可奈何地趕回保寧府,面見傷兵醫院裡享受特護的張奏凱。

曾經叱詫疆場的張老將軍明白大勢已去,只好一聲長嘆,令人代寫了請罪奏摺。

在奏摺中,張奏凱承擔了漁溪大火的全部責任。他希望世子和廖撫看在他戎馬一生,老病身殘的份上,准許他返鄉養老,並保舉已經基本傷愈的李祥春、豐成浩為守備營的正副主官。

張奏凱此舉,是用自己對世子的臣服,換取李祥春、豐成浩等張營老人的前途。

世子朱平槿很快就有了正面回應。隨侍太監張維手持世子令旨到來,盛讚張奏凱堅守漁溪彈丸之地,火燒土賊,有功無過,並且創造了“川北前所未有之大捷”,“所請皆準,唯國家多事,仰賴之處甚多”,所以回鄉養老之事不準,並任命張奏凱為保寧軍區正旅級副司令。

張奏凱退休不成,倒成了朱平槿駕馭張營殘部的人質,還得再搭上一份謝恩摺子。

但朱平槿收穫的遠遠不止張營殘部數百人。他從實踐中,逐漸強化了整合官軍的信心,摸索出了一條消化大明舊有軍事資源的路徑。

在保寧會議中,朱平槿敢於在殘敵未滅的情況下,集全川軍事指揮權於一身,並透過廖大亨這位四川巡撫之手,撤衛廢所,整編營兵,全面按照護國軍的軍事體系,重建四川軍事力量,順利消化張奏凱部起了很好的探路石作用。

只是這種整合,如同所有的事物發展規律一樣,既有一個過程,也會起些波瀾。

朱平槿明白,巴州城的所有人都明白。

……

熊熊燃燒的篝火,在李祥春一閃而過的身影上留下一抹亮光。

看見營長匆匆走下城樓石階,豐成浩連忙快步從城下黑暗的屋簷下出來,迎了上去。

兩人轉瞬間就在石階口碰了頭,豐成浩當即發問:“上頭準了麼?”

“準了!”

李祥春用低沉的聲音回答,隨即補充道:

“士官連和二連明早跟隨西路出營,不過巴河。出城後離開大隊單獨行動,徑直向北前進,佔領城北陰靈山等地,連線東西兩路,然後視東西兩路的戰況向前推進。

總之不能放跑了土暴子,逮住小袁便是頭功!

三、四連繼續守城,把城裡的俘虜看牢了。俘虜人數太多。我擔心他們不老實,今晚全部關起來。明天不上工,再殺頭豬,騙他們說放假一天。

記著,最遲明晚,十六營的人馬就會進城接防。那時俘虜們就算知道了訊息也晚了……”

“可先請曾口的十七營派來一個連。十七營距離巴州近,又都是蠻子兵,鎮得住那幫子天殺的土賊……”豐成浩插言提醒道。

“團長和監軍已經想到了。楊大人正在寫軍令,等團長用印後便要連夜發出……還要請朱公子譯成密碼。十六營、十七營,還有恩陽的王祥團,都有密碼書信。

只是十七營是老四團的兵,我們管不著,能不能來幫忙,誰也說不準。萬一十七營的徐蔭桓答覆說要請示江口的團部,那時間可就耽擱了。

第十三團一樣說不準的。雖說劉鎮藩請世子准許動用王祥所部,但世子準沒準,誰也不知道。若世子沒準,又或者令旨在路上耽擱了,王祥可以不買賀團長的帳,畢竟賀團長只是保寧軍區的副司令。

所以最可靠的,還是十六營!

十六營已經列入了第五團建制,軍令如山,不得不從。等到明晚十六營接防,三四連也趕快過江,跟在士官連和二連後頭。”

“那就只好這樣了。”豐成浩輕嘆一聲。

先期出戰一個半連,只能小打小鬧,當個配角了。

“準是準了,只是……” 李祥春欲言又止。

“又怎麼了?”

“團長抽走了士官連兩個騎兵排,說是要組建團屬騎兵連。我看啊,團長還是擔心土暴子在半路用上老手段打伏擊,所以用騎兵當斥候,以防萬一。”

聽說營內騎兵全被調走,豐成浩忍不住開口罵道:“媽的,老將爺三百騎兵,一點骨頭渣子都沒剩。”

“還有呢!守備營有了個新監軍。特遣營的姚二娃暫署營監軍……”

“娘的X!”豐成浩終於忍不住大聲罵起來。

“他們還是不放心我們這些老官軍……不就是我們以前搶了些吃食……”

豐成浩的叫罵聲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李祥春不得不厲聲制止。

“瘋子,管住你的臭嘴!什麼他們我們?如今都是我們!

給老子記清楚了,我們現在都是護國軍,都是世子爺的兵!你瘋子再他媽 的胡亂叫喚,死了你一個蛋俅疼,若是連累了老將軍和全營將士,老子第一個拿你開刀祭旗!”

見豐成浩被自己罵焉了,李祥春彷彿是自言自語地道:

“姚監軍不是白身入營。他還帶來了團部特務排。特務排,你清楚嗎?馬乾馬大人的家丁,領頭的便是那位馬思宗。”

“知道!”

豐成浩的兩排鋼牙咬緊,像是要啃斷鐵索。

“所有人都盯緊了我們,所以這次出戰,我們一定要爭個頭功!”

兩人在黑暗中說話。在他們的頭頂上,城牆的城堞後,姚丞國一字不拉地聽完了。

爭頭功?

好啊!

姚丞國年輕的臉上浮出神秘的微笑。

……

崇禎十五年四月三日,東邊的日頭在遠方的山脊線上露出一抹亮光,巴州的的北門和西門同時開啟,兩大股人馬靜無聲息溜出了城門洞。

出西門的是賀仇寇和楊明時率領的第五團團部和護國軍第二十營、暫編騎兵連唯一的兩個排、巴州守備營一個半連,炮一營一連四門炮,輜重連,工兵一個排,共計約一千五百餘人。部隊將與十八營王省吾部在木門鎮會師。

出北門的是特遣營和一個俘虜輜重連,代營長是屢立戰功的楊天波。特遣營將在北門碼頭渡過巴河,然後沿著巴河的左岸向北行進。到達下兩鎮後,將重新渡過巴河,然後協同劉鎮藩的主力合圍柏山的土暴子。

為什麼楊天波會勞神費力地選擇在巴河左岸進軍呢?不是因為左岸的道路條件更好,而是因為這條行軍路線可以憑藉開始夏汛的巴河,確實掩護來自西翼的威脅,防止在山路上拉長的行軍縱隊被土暴子突然伏擊。後來的事實證明,楊天波的謹慎,好似內家拳法中的化骨綿掌,輕鬆消弭了可能到來的災難。

巴州城北望王山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爭天王袁韜透過稀疏的樹林,觀看著巴州駐軍的一舉一動。當看見北門渡口的大船滿載士兵開始擺渡時,他臉色往下一沉,輕輕嘆了口氣。

“掌盤子的!”

一名身材矮小的土暴子擠到袁韜身後,大咧咧地怪叫道:“掌盤子的,蜀府軍走河東,不走河西,那我等伏擊的人馬不是都全部傻住了?依小的看,他們留在城裡的兵馬不多。不如我等今夜便乘虛渡過河去,打下巴州!”

“地趟虎所言有理!”袁韜微笑著轉過身來,望著其他土暴子的頭領,“你們都來說說!”

“打巴州?好呀!城裡還有被俘的弟兄,可以令其在夜間放火,內外夾擊!”

“巴州城裡有糧有肉,兄弟們天天吃野菜嚼糠殼,臉都吃綠了!一個個餓得瘦脫了人性……”

“巴州還有布,掌盤子的,瞧瞧兄弟們的這一身行頭爛的,溝子都露出來了。老子一快跑,兩個蛋就鑽出來透氣曬太陽……”

周圍想起了粗魯的笑聲,袁韜卻沒有笑。

他突然沉下臉來狠狠訓斥道:“說到進城,你們個個哈喇子長流!老子不知道巴州城裡有好東西?也不用你們的豬腦子好好想想,如何才能進城,又如何才能退出來?瞧瞧,面前的大江,我們能在一晚上渡過多少人去?萬一曾口和恩陽的兩股護國軍一併夾擊過來,我們又有多少人能過退過江來?”

袁韜劈頭蓋臉的一陣亂罵,頓時周圍清淨了。這時節正是巴河的夏汛,沒有足夠的渡河工具,義軍既不能過江進攻,也不能過江撤退。一旦過江後被護國軍纏住,那就是背水一戰,死路一條。

“沒有話說了吧?盡他媽的些餿主意!”袁韜把眼睛斜睨一週,最後還是落在了遠處默不作聲的軍師王懷玉身上。

見著王懷玉,袁韜立即換上了一副謙遜的姿態:“你們這些人啊,之所以打敗仗,就是沒文化!不像懷玉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間能使鬼推磨……”

掌盤子在變著法讓王懷玉開口,眾多土暴子的眼神齊刷刷望過去。只見那王懷玉雙眉含蹙,輕輕一搖頭,緩緩走了上來。

“掌盤子,你的顯形誘敵之策已然奏效。可當務之急,乃是打敵哪一股!”

“正想請問:依懷玉先生之高見……”

“如今我們周圍的進剿官軍有四股。

劉鎮藩是老將,兵多將廣,用兵又慎,打不得;

眼前渡河這一股,訊息說名叫啥特遣營。是那小世子為救儀隴城從護國軍各營中抽出來的精兵強將。此營戰力極強,馬超就是死在特遣營手裡。如今他們走河東,就算是能打,我們也打不著!

剩下的兩股:從高城堡、普濟鎮出發的王省吾部,就是幹翻陳琳的那一部。到木門鎮前,官道在恩陽河西,我們同樣也打不著。

如此四去其三,唯獨只有一股好打……

打完了這股,恩陽鎮的王祥會接著送上門來……”

聽了王懷玉這句話。袁韜雙眼頓時放光。

“還請懷玉先生細細說來!”

王懷玉心裡輕嘆,上賊船易,下賊船難,古人誠不欺我也!說了傷陰德,不說傷自身。

“掌盤子的、各位大盤子!孫子兵法,分天下之戰地為‘九地’者,其中之一便是‘死地’。

何謂死地?

疾戰則存,不疾戰則亡者,是為死地(注一)!”

注一:節自《孫子兵法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