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因為亮哥而引發的粉黑之爭,被朱平槿一席吊胃口的話語成功化解。
議論漸息,朱平槿直接點名,讓舒國明接著把話說完。當前的目標和任務,依然是純潔幹部隊伍,統一幹部思想和行動,並據此制定下一步行動計劃。
“世子褒獎忠義,讓亂臣賊子遺臭萬年,臣感佩不已!”舒國明說著,拿眼神狠狠剜了顧絳一刀,“世子大明帝胄,仁慈佈於川內,不類於漢昭烈乎?諸臣忠勤有節,起兵抗賊,不類於蜀漢諸臣乎?”
“舒先生說的好!”宋振宗大聲嚷道:“亂臣賊子,末將見一個錘一個,見兩個打一雙!”兩個拳頭飛舞,個個都對著顧某人方向。
宋振宗的嚷嚷讓大殿裡笑聲一片,只有上位者朱平槿和下立者顧絳沒有笑。
“顧先生策論,臣有合之者,亦有不合者!臣據實奏報,不當之處,還請顧先生指正!”明顯得到眾人支援的舒國明決定乘勝追擊,一副挽起袖子打擂臺的模樣。
顧絳傲氣上來,跨前幾步道:“請舒先生指教!”
“顧先生有云:蜀地,天下之領,扼江水上游。然漢中,本益州之地。蜀地失之漢中,如士無盾,兵無甲,赤手相搏,得無恙乎?
是故學生亦以為:漢中,我護國軍必取之!然必取之,並非現在取之,必待以天時地利人和!不知顧先生以為如何?”
“然也!”
顧絳猶豫片刻,肯定了舒國明的論斷。不過他很快強調,荊襄的防務在他看來,因為有平賊大軍在北,所以是暫時安全的。既然要用兵荊襄,又不能犯諸葛亮分兵兩處的歷史性錯誤,而那麼最好在拿下漢中之後,再整兵東出荊襄。
這下被舒國明攥住了機會。
“去年初入蜀王府,學生也如顧先生這般迂闊,空泛而好為大言。”舒國明以自嘲貶損顧絳:“世子用兵,每戰必勝。何也,世子敦敦教導我等:情報收集要精細入微,情報分析要鞭辟入裡,計劃制定要詳盡周密,計劃落實要一絲不苟。世子還說:空言大話要不得,誤人誤己誤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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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
顧絳頓時臉紅脖粗,愣在了原地。
……
舒國明是朱平槿豢養的專業高階情報分析師。職務之便,可以讓他第一時間接觸情報局以及各方面的情報。撇開個人素質不談,單就資訊素材的廣度和丰度而言,他的視野是僅靠書本知識和眼睛觀察獲取信息的顧絳所無法比擬的。
舒國明指出,漢中在秦嶺以南,距秦遠,與蜀近。對護國軍而言,既是守衛蜀地的第一道防線,也是爭奪秦隴的前進基地,還是西連羌藏的通道,因此是必取之地。
但是,凡行事都有個時機問題。
自從土暴子被趕過巴山之後,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土暴子為了生存正在與漢中官軍火併,爭奪數量有限的糧食和人口。
漢中官軍的主力是總兵趙光遠,總兵力約兩萬,能戰之兵不足五千,精銳家丁不滿四百。趙光遠部在沒有得到關中或隴右官軍支援的情況下,很難完全守住漢中府一州九縣。
瑞王府護衛為京營抽編,也有千餘敢戰之兵。可他們既為瑞王府護衛,便不能離開漢中府出城野戰。一旦漢中府的核心地區,如南鄭、沔縣、城固、洋縣等地遭到賊寇襲擊,瑞王和關南道陳纁只能採取以下三種途徑來解決自身安全問題:
請求援兵、就地固守或者棄城出逃。
舒國明認為,請求援兵一項,已經基本沒有可能。
中原大城開封危如累卵,新任秦督孫傳庭正在集秦兵援汴。但秦軍先後兩敗於項城和襄城,已經元氣大傷。必須完成編練新軍和徵集糧餉兩項艱苦的任務後,才有可能兵出潼關。
據可靠消息稱,由於朝廷連章催促孫傳庭出關以解開封之圍,孫傳庭已經發下檄文,繳傳賀人龍、左勷(XIANG或RANG)、牛成虎和鄭家棟等大將到西安議事。左勷是援剿總兵左光先的兒子,曾長期在陝西任職。臨洮(TAO)總兵牛成虎和固原總兵鄭家棟與賀人龍一樣,也是洪承疇和孫傳庭的老部下。
所以在這個大戰前夕的當口,形勢還不那麼緊急的漢中,只能就地固守,設法自保。
然而漢中就地固守,同樣並非易事。
就地固守,就需要增兵添餉。可漢中正當賊道,自崇禎七年起,就不斷遭到流賊的來往襲擾。崇禎十年,流賊在漢中城下虛晃一招,嚇得瑞王拼命向朝廷喊援兵。有流賊,便有兵匪。賊匪已去,官兵又來,兼之旱蝗水雪災害交替,漢中早已是滿目瘡痍,與川北州縣不相上下,哪裡還有多餘的糧食以供增兵?
瑞王就藩漢中,以漢中狹小之地養一皇叔,使得漢中百姓更加窮苦。
近期有大量的漢中百姓包括一些士紳逃亡四川,可見朝廷在漢中已失民望,亦可見漢中百姓已經走投無路。官軍少兵短餉,逃入漢中的土暴子卻可以藉機斂饑民為兵。時日一久,雙方力量對比必然發生根本性變化。那時,漢中就會成為孤城,死守就會變成守死。
舒國明的判斷,有理有據。顧絳無從插嘴,大臣們也唯唯稱是。舒國明直接否定了漢中徵兵救援、就地固守的可能,那麼棄城出逃變成了順理成章的唯一選擇。
然而接下來舒國明的判斷,既出乎於大家的意料,也出乎於已有證據的顯示。
“瑞王崇佛而不近女色,性貪財而好為施捨,體孱弱而守國之志甚堅。其逃也?不逃也!瑞王為皇上至親,若其危在旦夕,朝廷必調兵保之。是故瑞王不逃,漢中官府大族士紳亦不會逃!”
舒國明的確定判斷,不僅出乎於眾臣的意料,也出乎於朱平槿的判斷。
朱平槿是穿越者,他對真實的歷史脈絡知道大概。在李自成攻佔西安之後,瑞王倉促逃到重慶。
孰知才出狼窩,又入虎口。瑞王到重慶不久,便被第四次入川的張獻忠殺了。
舒國明判斷瑞王不會逃,與真實歷史截然相反。為什麼會產生這麼大的差異?
關於三條路線的爭論,越是深入,越是讓朱平槿感覺到現實情況的複雜。他現在關心的不是舒國明的判斷,而是舒國明的判斷是如何得出的。
……
隨著朱平槿對政研工作的高度重視和親自指導,政研室的組織機構不斷得到強化,工作機制不斷得到完善。
目前,政研室已經擴充為省內室、省外室和參事室。
進行高階戰略情報分析的省外室又按照地域劃分為了南北直隸、十二布政司以及遼東、藏羌、蒙古、回回共計十八個小組。
這十八個小組裡的人員並非完全固定。既有交叉兼職,也有專題研究。
如長江課題小組,由湖廣、江西、南直、浙江四個小組的人員參加;海疆課題小組,由遼東、北直、山東、南直、浙江、福建、廣東、廣西、雲南九個小組的人員參加。
這些專業研究人員,曾經是大明朝科舉體制下棄而不用的底層士人,如今卻是蜀王府人才機制下不可或缺的精英階層。
他們既是思想產品的生產者,他們本身也是人才庫中的儲備品。經過各個崗位的鍛鍊,他們就有可能成為朱平槿統治天下的鷹犬走狗。
正因為如此,朱平槿在自己動腦思考的同時,也將問題交給了政研室進行研究。看來,政研室已經得出了部分結論。
“舒先生,何人所做結論?”朱平槿問道。
朱平槿這個問題,已經打破了政研結論的使用慣例。
定期或不定期上奏的政研簡報是政研結論的主要載體,上面從來只有結論沒有過程。政研結論即便透過舒國明之口之手說出來奏上來,也未必就是舒國明本人的個人意見。
因為情報的具體來源和情報分析的具體過程,其密級往往比情報分析後得出的結論還高。
軍機處、三總部以及情報局、蜀安局等單位只是政研結論的使用者,不允許知道結論的生產過程。每一份結論具體分發給哪些使用者,每個使用者的具體接觸人員有哪些,完全由兩個人來控制——朱平槿本人和他的大秘兼辦公廳主任程翔鳳。
而每一份結論的生產過程,則只有朱平槿本人有權知曉。比如朱平槿的老婆在股市上借勢拋空,就是由一位新入職省內室經濟組的唐姓研究員(注一)發現並透過舒國明秘密報告給朱平槿的。
面對朱平槿突如其來的詰問,舒國明稍一猶豫,便給出了結論背後的真相:
“是劉宇亮與呂大器的結論。劉宇亮在京師翰林院為官多年,與瑞王時有交往。天啟七年瑞王就藩漢中,劉宇亮曾奉旨參與銀兩籌措,對瑞王秉性瞭解至深。近來世子讓劉宇亮寫些文章,劉宇亮便使人問臣寫什麼。臣正好接了世子旨意,便請劉宇亮寫寫瑞王……
至於呂大器的結論,那是他兒子呂潛的無心之言。呂潛上月回到廣元,聽說今年秋闈與往年大不一樣,連忙趕到成都打探實情。臣得知訊息,便找了幾個秀才請他喝酒聊天,順便……”
“本世子知道了。”朱平槿揮手打斷了舒國明的陳述。如果不是因為事關重大,不是因為幹部們的思想嚴重不統一,朱平槿不會讓舒國明當眾說出這麼多的內情。
“關於漢中、隴右,眾卿不必再議。本世子已有腹案,過些日子再有旨意發出。倒是湖廣,諸位愛卿可暢所欲言……”
注一:賣個關子,請書友們猜猜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