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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天下之吭(十一)

攻略漢中,顯然已成定案。

世子雖然沒有當眾明說,但大臣們跟隨他許久,大抵已經知道了怎麼回事。

那一定還是明的、暗中兩手準備;政治、軍事、經濟、民生多管齊下。

唯一的差別,是力度的大小,是時間的早晚,是方法的異同,是瑞王個人的生死。

不過,拿下了漢中府、階州等秦嶺以南地區之後,若想繼續北進,恐怕就不現實了。

關中、三邊(注一)是流賊的老巢,也是秦軍的老巢。闖獻與孫傳庭都非可以隨便揉捏的軟桃子。流賊不與秦軍拼個兩敗俱傷,精明的世子絕不會拿護國軍的這點有限的家底去硬碰硬。

總之,北進是一個目標有限的方案,是個攻一下便守的短距出擊方案。至於將來的主戰區,多半是可以暢所欲言的荊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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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大臣們都盯住了那個醜陋的凹凸曼,看他與舒國明之間在荊襄之地的論戰,到底誰輸誰贏。

……

“顧先生策論所言,荊襄者,天下之吭。但以學生看,荊州固然重要,但襄陽卻是死地……”舒國明率先亮明了自己與顧絳的分歧點。

顧絳牙尖嘴利,很快反擊上去。

“何謂天下之吭?四戰之地是也!是謂御者不可不守,攻方不可不奪!”

“襄陽,扼漢水上游,進而可窺中原,退而可守江漢。若是賊人奪而據之,則江漢之糧、中原之民,盡為賊有!若賊久據,王氣或聚矣!

若有一二王猛(注一)之流獻計於賊酋,或西入三秦,蕩八百裡平川;或北跨黃河,括表裡山河;或東下江南,順流揚帆。哎!山外青山樓外樓,金陵歌舞幾時休……誠如是,天下危矣!”

顧絳對流賊借襄陽之地利做大的擔心非常有道理,可舒國明的立論點卻放在了護國軍自己。

他寸步不讓爭辯道:

“襄陽,天下重鎮,顧先生知,學生知,流賊知,左良玉亦知!

去年獻賊詐入襄陽,挾民拆城,便是毀城去險之舉!如今襄陽已是殘垣斷壁一片。我護國軍即便攻而取之,又如何得守?

況且流賊勢大,浩浩蕩蕩數十萬之眾。若開封不守,流賊挾新勝之威,全軍來攻,我護國軍豈非有一師盡沒之憂?

兵法雲,避實擊虛。顧先生以我弱軍據強敵之所攻,豈為智者所為?”

“適才舒先生所謂必取之,並非現在取之。學生能否借來一用?襄陽現有左軍固守,何必急於取之?開封危若累卵,焉知左軍不棄襄向汴?將來襄陽空虛,護國軍正可趁虛而入……”

“難道吾等今日之論,談的不是將來?不知顧先生的將來,乃是何日的將來?”

兩人在朱平槿面前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殺的是難解難分,一如大學裡的辯論比賽。不過這種辯論比賽,純粹是辯術與口才的較量,並沒有多少實際的意義。

作為上位者的朱平槿靜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卻沒有立即出言制止。他一面想著事,一面看著人。

舒國明一語捅破了護國軍戰力這層窗戶紙,引起了大臣們的眾說紛紜。

是的,護國軍在川內已是一家獨大,但放到省外,面對錯綜複雜的局勢,面對強大的各類敵人,面對陌生的地域環境,能否繼續省內各戰場的輝煌?

朱平槿沒底,他手下的將領同樣沒底。

傳言闖軍五十萬,左軍二十萬,護國軍一共十六個步兵團,四個騎兵團,總兵力不足六萬。地方軍裝備簡陋,缺乏野戰能力,還要守備省內;漢中需要步騎炮兵兩萬,那麼能夠東出夔門的部隊最多隻剩三至四萬人。這點兵力只能完成有限的目標。但若敵人不配合,一開始便把全部的力量壓上來,那時怎麼辦?

守點!朱平槿腦中火花一閃。

去年進軍川北,便只守了新政壩一點。能否在廣沃的湖廣大地上尋找可以持續堅守的要點,並以這個要點為支撐,控制周圍的區域;以這個要點為基地,向周圍更為廣大的地區滲透!

這個要點,對於護國軍,對於剛剛崛起的朱平槿,就是那個“天下之吭”!

……

殿內的人們,已經殺作了一團。原本涇渭分明的界線,已經模糊成了一鍋粥。

總後勤部第一副部長吳泰認為,襄陽城除了城垣殘破之外,還有兩個後勤方面的因素不利於長期固守。

一曰缺糧少餉。

襄陽去年初被獻賊攻破後,城內的糧食和財富被洗劫一空。此後左軍與闖、獻二賊在襄陽附近反覆拉鋸,官軍拉兵征夫,流賊裹挾殘殺,對襄陽農事的破壞極大。

此前左軍的糧秣主要依靠襄陽鄖陽兩府,後來湖廣官府不願協餉,左軍便自行搶劫。兩邊把官司打到朝廷,朝廷支援了左良玉,此後左良玉便打著“奉旨搶劫”的名義,更加有恃無恐。

目前左軍擁兵二十萬,月耗糧食十萬石,豆餅乾草無數,供給完全靠搶。他們如同蝗蟲過境一般,鄖陽搶光了搶襄陽,襄陽搶光了去搶南陽。湖廣、河南兩省官府和百姓對左軍恨之入骨,送了左軍一個外號,名曰“左蝗蟲”。

可現在連左蝗蟲都搶不到糧食了。當地的供給情況可想而知。

二曰逆水運糧,糧道易斷。

漢水乃是大江,故以“江淮河漢”並稱。漢水從襄陽經承天府到漢口,綿延數百裡。每遇夏秋洪水下洩,便要依賴人力拉縴上行。若是大戰爆發,敵人以鐵騎步隊巡岸,以舟師鐵鏈橫江,人力拉縴便完全不可行。一旦漢江水道被截斷,襄陽守軍便面臨斷糧的危險。

吳泰還提醒殿內眾人,當年宋元襄樊大戰,元軍正是用了劉整之計,以榷城困城,以築壘阻江,以回回炮摧城,最後逼得糧絕的呂文德出降。襄樊一失,不數年南宋滅亡。這個教訓深刻,請大家千萬別忘了。

“軍無糧則自散”,這個淺顯的道理誰都懂。一條簡簡單單的缺糧,便足以否定其他任何理由,不管這些理由聽起來多麼美好。

所以天下之吭,必是糧草不會斷絕的地方。如荊州,既是大城,又在江邊。只要控制了荊江江面,城裡兵糧便可源源不斷地得到補充。

吳泰從後勤角度論證堅守襄陽的困難,總監軍部的孫洪則補刀,從政治上論證了堅守襄陽的困難。

孫洪道,襄陽府的百姓南逃荊州、夷陵,後來又逃入四川的百姓不少。想必襄陽那裡,已經相當的不妙。至於如何的不妙法,情報局那裡已經積累了相當多的詳細資料……

還必須說明的是,由於官軍軍紀敗壞,殺良冒功,襄陽以及附近各府的百姓對官軍之痛恨遠勝於賊寇。如果護國軍貿然進駐襄陽,又不能迅速讓當地百姓得到好處的話,百姓們不僅不會支援護國軍,反而會加入賊寇攻打護國軍。

有了左軍這個壞榜樣,當地的官府和士紳也對外來官軍十分排斥。要他們自願出糧協餉,除非流賊把刀子架到他們脖子上……

總之,由於沒有“人和”這個要素,在襄陽府統戰工作必將遇到許多困難,也需要更多的時間和創造更多的條件。

兵力如何部署,是總參謀部的執掌。作為總參謀長,舒國平不僅反對駐守襄陽,也反對駐守荊州。

舒國平道,襄陽城自古為天下重鎮,這沒錯。但是再重要的城池,也需要軍隊來守才有價值。

據可靠情報,襄陽城周十五裡,共計四千五百步。按照一步一人的下營之法,再考慮對岸的樊城以及周邊要隘,襄陽城至少需部署六千餘人即兩個步兵團才堪防守。

既然守了襄陽,那麼承天府守不守?若不守,一旦後勤補給線被敵截斷,襄陽便成了一座孤城。

既然守了承天府,那麼按此邏輯,還應該守住夷陵、荊州、岳陽、武昌、漢陽五城。

夷陵是四川門戶,荊州是荊江中樞,岳陽是洞庭咽喉,而漢陽和武昌則控扼江漢,直抵江南。七座城一併守下來,所需兵力至少十個步兵團,三萬五千人。

以護國軍目前的兵力,既要守備蜀地,還要攻略漢中、階州。如此一來,便是兵布三處,犯了處處分兵的大忌!

因此,盲目前出到襄陽、承天一線,很可能招致闖獻來自北、東兩面的夾擊,乃是欲速而不達的昏招。省外兵力部署,必須收縮兵力,駐守若干個易守難攻的要點。

在舒國平看來,夷陵便是天下之吭。

據守夷陵,不僅可以守住四川門戶,而且可以北上房縣、竹山、均州一線,與鄖陽府保持緊密聯系。一旦護國軍控制漢中,便能在漢中、興安、江漢乃至長江以南的澧州、九溪衛之間形成一個完整的、兵力梯次配備、橫亙於東西南北的弧形防線。

護國軍依託這條弧形防線,以守為攻,積聚力量,耐心等待天下大變的戰略,在保寧府已經得到了世子的首肯。按此設想,部分的軍隊已經出發,即將部署到位。

荊州這座大城,也絕對不能作為屯兵屯糧的重地。

惠王、廢遼王封地皆在荊州。屯兵荊州,政治上非常不利。

再者,荊江的水位比城池高。若遇汛期,江面甚至可能高於城牆。荊州乃至整個江漢平原的安全,全靠荊江大堤保護。

如果賊人喪心病狂,掘開荊江大堤灌城,則又是個水淹七軍式的悲劇。因此,荊州只能在冬季水枯季節保持少量駐軍,維繫一個長江北岸的前哨陣地。

最後,舒國平特別向諸位同僚強調,護國軍無旨大規模出川,這就是公然挑戰皇權。皇帝的反應,朝廷的反應和地方官民的反應,都很難預測。一旦皇帝震怒之下,宣佈蜀藩除國或者世子遜位,在政治上都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末了,舒國平長嘆一聲道:世子曾言,中原有六座大城。一旦丟失,便是“鹿失中原”。

如今六已去四,唯有開封與徐州尚存。若是開封城陷,而救援開封的孫傳庭的秦軍與左良玉的楚軍又失敗的話,那麼按照“失中原即失天下”的傳統說法,恐怕當今朝廷真的氣數已盡了。

值得大家注意的,還有關外的韃子。若是韃子趁新勝之危,在今年秋冬入關來打草谷,恐怕京畿山東又是一片浩劫。

那時,護國軍公然上書朝廷,請求出川剿賊,便是名正言順,天下人望之事。

吳泰的輕言細語,孫洪的和藹親切,舒國平的縝密論證以及背後深遠的軍事政治考量,如掄起的大錘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捶打著顧絳的胸口。

然而,顧絳的煎熬遠遠還沒有結束。

世子辦公廳主任程翔鳳,給了顧絳致命一擊。

注一:王猛,前秦苻堅的重要謀士。

順便講個真實的笑話:響木幼時上歷史課,講到淝水之戰。歷史老師生小孩由體育老師代課,體育老師便照本宣科,大聲念“秦,王苻堅……”

一直到下課,體育老師嘴裡仍然是王苻堅。或許在他看來,姓王的機率當然應比姓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