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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高臺大戲(二)

永興場主街的盡頭處便是江岸碼頭。當鋪就在不遠處的河邊街上,距離古龍寺不遠,只有百多步。

當鋪的生意做得很大。門面一溜七間,高大軒敞。正堂屋簷下掛一塊金邊綠漆的牌匾,上書朱漆大字:“富順萬慶當”。

“難怪能做這等生意,這當鋪倒有些來頭!”朱平槿心中一怔,跟著張光培進了當鋪大堂。

收貨的櫃檯在兩側房間,大堂中沒有櫃檯,倒是對面擺了兩排座椅,好似大戶人家的廳堂。

幾個夥計見來者氣勢不凡,多半是場鎮中官軍一夥,連忙分出幾人請茶上座,另一個回到後堂請了掌櫃出來。

掌櫃一見張光培,心中巨震,臉上卻是泰然自若,帶著多年好友般的親熱,將一行人讓入後堂奉茶。

後堂與正堂之間就隔著一道走廊,格局相仿,只是更加精巧華麗,分明就是一間大客戶接待室。

“六爺,半年不見,別來無恙否?生意還好?” 掌櫃笑問道。

張光培大大咧咧在朱平槿旁邊落了座,笑裡藏刀嘿嘿兩聲,翹起的嘴角顯得格外猙獰:

“還好!託大哥的福,老子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看來兩個當家翻臉了。六當家帶著官軍前來,能有啥好事?掌櫃心道今日要栽,情急之下,眼睛餘光瞟向朱平槿。

朱平槿按按張光培的手臂,微笑道:“掌櫃生意通達兩江,小子這也有一筆生意,想請掌櫃的掂量一番,報個實價。”

這少年分明才是正主。自從掌櫃第一眼見到朱平槿,心裡就暗自揣測他的身份:雖說其年少青春,一身灰色布袍,頭上用紅繩簡單挽了個髮髻,與街上許多官軍模樣相同。但他玉帶纏腰,斜掛寶刀;眾星捧月,簇擁左右。更有一名紅氅白衣女子,鳳目櫻唇,按劍站在身後。只看樣子,便知這少年比起牛角寨的六當家尊貴許多!

朱平槿開口自稱小子,掌櫃卻心中一凜。於是他來了個以不變應萬變:“草民本是生意人。只要是當鋪生意,便請公子道來。”

“聽六當家說,您這鋪子做的可不止當鋪生意。”朱平槿微笑著,讓掌櫃心裡更加緊張,“掌櫃不必忙著拒絕。待小子說完以後,再請掌櫃斟酌一番不遲。”

這時,宋振宗與舒國平聯袂進來,後面跟著李四賢和劉名升。朱平槿擺擺手,讓他們一旁聽著:“掌櫃的,小子聽六當家說,這牛角寨的貨,都在掌櫃這裡出手。”

來了!掌櫃正要站起來分辨,朱平槿卻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此番張大當家在彭山縣發了財,想必需出手的東西不少。小子想,東西既然要出手,只要價錢公平,掌櫃這裡人熟地熟,不如一併收了。只是小子怕張大當家謹慎有餘,改走了其他道路,所以想請掌櫃派個臉熟的夥計上去迎一迎,免得丟了這筆大生意。”

到底是讓我通匪還是讓我不通匪?朱平槿的話把掌櫃繞糊塗了。

劉紅婷心思活絡,款款說道:“公子的意思,是東西儂照收,我們暱沒興趣擋儂財路。只是這賣貨的人,只能是我們,不能是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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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紅婷的解釋讓掌櫃的更加糊塗。他不解道:“草民開著當鋪,沒有來貨不收之理。既然公子有貨要當,只管把東西提來就是。公子與那張大當家之事,草民哪敢插手?”

這掌櫃分明就是個糊塗蛋。張光培笑了,他走過去拍拍掌櫃的肩膀道:“掌櫃平日何等聰明,怎地今日如此糊塗?我大哥一個山賊土匪,他怎麼配有這些好東西?我們要去把它全部拿過來,然後再賣給你!”

張光培的話沒有半點政策水平,彷彿是江湖上的黑吃黑。朱平槿皺皺眉頭,微笑道:

“那些金銀財寶都是民脂民膏。土匪搶了百姓的東西,我們自然要替百姓奪回來。只是金銀財寶不能吃不能喝,填不了眼下數萬百姓的肚子。是故我們才要請掌櫃將金銀財寶變現,然後拿著銀錢去買糧食。當然了,若掌櫃的能直接用糧食支付,那是最好不過了!”

掌櫃終於明白了。可他沒有被朱平槿充滿正能量的話語溫暖到,反而全身一哆嗦,問道:“那公子讓草民派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唰一聲,劉紅婷的寶劍拔出來一截,厲聲喝道:“還在裝傻!公子讓儂派人去把土匪引過來,讓我們一舉殲滅!你只要說個不字,我暱今天就滅了儂!”

說來也怪,劉紅婷一聲吳語軟喝,那掌櫃倒不哆嗦了,反而笑了起來。他好整以暇撣撣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又端起茶盞來,喝上一小口,擱在桌上,眼睛越過朱平槿的頭頂,望著花窗外的樹梢,一臉要殺要剮隨你便的模樣。

劉紅婷嚇人不成,氣急敗壞,一把將劍拔了出來,劍鋒隔空直指掌櫃的咽喉。

朱平槿手指搖搖,止住了劉紅婷。他也端起茶盞潤溼了喉嚨,這才輕言細語對掌櫃道:“我們到掌櫃鋪子上,整條街的街坊都看見了。掌櫃如果不去向張大當家的說點什麼,更易令人懷疑。為掌櫃計,派人走上一趟最好。”

掌櫃既然站住上風,便不會輕易認輸。他道:“張大當家的佔了彭山,人馬已有數萬。公子兵少將寡,與張大當家爭奪財貨,勝負尚在未定之天。草民這一趟,怕是不好走啊!”

“誰贏誰輸,掌櫃都是贏家。但是掌櫃不派人,那輸的定然是你。”

“喔?草民願聞其詳!”

“這永興場如此繁華,與張大當家有往來的,自然不止掌櫃一家。掌櫃不去,自然還有人去。或許我軍進入永興場時,早有快馬出鎮報信去了。既如此,能夠收貨的商家,想必絕不止掌櫃一家。若掌櫃堅持不去,那你對本公子就一點用處都沒了。這鋪子,這鋪子裡的人,僅憑通匪這一條,那就要……”

朱平槿終於觸碰了掌櫃硬氣的底牌。掌櫃心裡呵呵一笑,面上冷笑一聲:

“那就要怎地?莫非小哥要封店抓人不成?敢問小哥,可知本店東家乃是何人?”

思想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線。朱平槿繼續耐心細緻地做著掌櫃的思想動員:

“就算是富順郡王家開的王店也沒用。掌櫃的你想想,三叔不會承認富順王府與通匪的店鋪有任何關聯。掌櫃的你再想想,三嬸更不會承認,她正旦敬獻母妃的珠寶首飾竟然是土匪搶來的!

掌櫃的,你無需擔心,你可將我軍的虛實如實告知張大當家。我們兵不過千人,將不過一員,還有一百女兵女將,所有事情統統都講。

本世子相信,張大當家一世英雄,定然不會害怕與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來一場堂堂正正的交戰。交戰之時,本世子會誠邀永興場的各位鄉紳賢達父老鄉親,到場一觀勝負。掌櫃的,你既為我們朱家打工,理應率眾前往。”

大戰在即,全軍加肉,一個班分到一隻鹽水滷板鴨。午飯之時,到處狼吞虎嚥。宋振宗飯量極大,又是個肉食動物,於是朱平槿單獨為他和舒國平要了一隻鴨子。

此時,這兩位全軍的軍政主官坐在河邊街沿的一根長板凳上,正在與朱平槿一起使勁啃食板鴨。宋振宗從鴨腿上撕下一片肉,一邊大口使勁嚼著,一邊含混著聲音問:

“世子,張光祖知道了我們的虛實,為什麼一定會撞上來?”

朱平槿面前有一張桌子,所以有地方放碗。聽見宋振宗發問,他沒有理睬,只是將鴨頭扯成兩半,然後用筷子尖頭將腦花挑出來吃了。

“食不言、寢不語!”舒國平提醒他的搭檔勿要失禮。舒國平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與宋振宗這等粗人便是不同。

時光流逝數百年,這板鴨的滋味倒是沒變。朱平槿嚼碎鴨頭的最後一點皮肉,然後將碎骨頭全部撿回碗中。

小太監收拾了碗筷,朱平槿用毛巾擦了手和嘴,這才說道:

“天生萬物必有用。四川有山有水,這水邊可以養鴨鵝,鴨鵝可以吃肉,還可以撿鴨蛋。這山裡可以養雞、養羊,養兔子,搞林果經濟。程先生,代本世子給李先生寫封信,讓仁壽縣的家庭副業趕快搞起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地制宜,有什麼條件就搞什麼產業,用不著都在地裡刨食。程先生,這頓飯,花得值!”

自全軍開動,程翔鳳就被朱平槿趕去管後勤。他覺得委屈,正想趁著吃飯的機會找世子說道說道。聽朱平槿當眾讚揚,又見將士們吃的狼吞虎嚥,連手指上的油都舔乾淨了,不由得很有成就感。

這時他又聽世子道:“軍隊後勤,乃是一門深奧的大學問!將士們能在前方廝殺,靠的便是這碗乾飯。若是餓飯三天,關二爺也不是你程先生的對手嘛!此番撫臺廖大人準了我們的請功保舉,這地方州縣之位也會給我們開一條縫隙。只是諸位要明白,做好王莊的功績不會比州縣小,難度恐怕更大!本世子這裡,不管領兵打仗,還是造福地方,只有肯幹肯擔當出政績,仕途才能有發展!”

程翔鳳知道朱平槿這是在明白提醒他,安心現在的職位。所以儘管心中不服,還是點頭應承了。

見到舒國平和宋振宗兩人已經吃完,朱平槿這才讓舒國平給宋振宗講講,為什麼張光祖一定會來這永興場,而且要與護商隊交戰。

“先前我們擔心張光祖跑了,所以定的是誘敵交戰之策。利用張光祖曾被白衣軍欺騙,急於雪恥這一點,再次利用白衣軍誘敵交戰。剛才聽世子與那當鋪掌櫃交談,末將多少也明白一些緣由。

土匪在彭山大肆劫掠,又收了許多亂民,糧少而財寶多。此地乃不法黑市,財寶出手方便;又為交通咽喉,糧食補給便利。所以他會到此地以財寶換糧食。此其經濟之緣由也。此地乃三縣交界,都管都不管,陸路水道四通八達。如土匪想回寨之前再搶一番,透過此地向北,乃是最好之選擇。如果他們想儘快趕回山寨,這條路也是最快的。此其地形之緣由也。

至於張光祖及二當家陳懷年個人之想法,末將還沒有想明白。或許他們現在覺得腰桿粗了,可以和我們來一場正面對決?”

朱平槿笑著補充道:

“天時地利不如人和。判斷敵情,人之緣由更重要!

本世子仔細問過張光培,牛角寨有兩個關鍵人物。一是張光祖陳懷年,二是陳懷年。兩人用兵風格迥異,勾心鬥角卻維持著一團和氣。

先說二當家陳懷年。他總是喜歡使用計策。他認為,精妙的計策是獲得勝利的關鍵。比如說上次在黑龍灘伏擊運糧隊,陳懷年用的便是十面埋伏之計。

再說大當家張光祖。這個人呢,野心勃勃,貪得無厭,一心想要擴充手下,當一個貨真價實的山大王。獻賊過境,張光祖不分男女老幼,一起裹挾上山,弄得山寨揭不開鍋。他出來搶糧,搶糧不成,正好彭山民亂,下山發了一筆橫財。由此可見,張光祖是捨不得扔下任何人口和財寶,輕裝逃回牛角寨的!陳懷年也許會勸諫張光祖,但在這一點上,張光祖絕不會聽他的!先前我們以陳懷年的秉性來推測土匪的行動,這個判斷要修正。

張光祖急於做大做強,那他必須來這永興場走一遭。土匪的人數再多,但畢竟還是土匪。他們總是缺乏良好的組織、裝備和訓練,更沒有堅定的作戰意志。他們對戰鬥力強弱的判斷,還停留在人數多寡的原始階段。他們以為人多就會贏,人少定會輸。我們要給他們好好上一課!讓他們都明白,什麼叫做:

烏合之眾,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