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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高臺大戲(五)

永興場碼頭,全軍集結之地。

朱平槿最後敲定了戰鬥部署,護商隊全軍在急促的鼓聲中集結。朱平槿換上了一件沉重的山紋甲,又在鐵甲外罩上了雲錦織成的大紅團龍袍,戴上了金絲編就的翼善冠,挎上了從未見血的藏式寶刀。

朱平槿在李四賢的幫助下翻身騎上了大白馬,屁股重重落在馬鞍上。或許知道今天是個大日子,白馬打著響鼻擺著頭迎接主人。

李四賢不知從哪裡弄來一件胸甲和一把長刀,腰上還插著一把殺過人的短刀,雄赳赳地牽著白馬,向護商隊的大旗下走去。劉紅婷一身素衣紅氅,臉像衣服一樣紅,也騎馬跟在朱平槿後面。

全軍依次開動。士兵們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跟著中軍鼓車上的步點,不疾不徐地踏上用大小船隻連線而成的臨時浮橋,向前方的戰場走去。趁著這個機會,新近提拔的軍官和士官們在隊伍中不停鼓動士氣,重申軍紀。他們讓士兵們想想過去的悲慘生活,想想王莊的爹孃姐妹,想想臨陣脫逃的後果。

崇禎十四年二月十五日,下午申時三刻(大約下午四點半)左右,在岷江的內江和外江河道包夾的三角地區,在雙流縣永興場與彭山縣武陽裡的兩縣交界處,朱平槿率軍與牛角寨的土匪主力迎頭相撞。

一場大戰即將打響。

探馬來報,土匪前軍就在兩裡之外。宋振宗老於戰陣,毫不猶豫命令全軍停止前進,依照部署展開戰鬥隊形。

鼓聲暫停,軍隊只剩下唰唰的腳步聲和軍官的號子和叫罵聲。很快,一條大約一里長的整齊戰列線出現在川西平原的大地上。與平日的訓練完全相同,土司步兵和一營各連,都以連為單位列陣。各連以排為一個排面,形成一個約三十步寬,縱深四列的連橫陣。因為估計不會遭遇弓箭威脅,所以連橫陣排列較為密集。

朱平槿率護衛和大旗前出到戰線前方,抵近觀察敵方部署。

戰場是一片休耕的農田,非常平整。左邊百十步是順流而下的內江,右邊兩三裡外有一片低矮的丘陵。土匪黑壓壓的佈滿一裡之外,起碼有五千人,肉眼即可看見他們還在亂哄哄地整隊。他們沒能排出任何陣勢,只是簡單的一大堆人聚在一起。

今天是個好天氣,初春的暖陽曬得人懶洋洋的。朱平槿微笑著向身旁的宋振宗問道:“宋將軍,土匪會否在右邊丘陵佈下伏兵?”

宋振宗吐了一口唾沫,大聲回答:“土匪佈下伏兵,那更好!等不到他們的伏兵出擊,這邊勝負已定!世子,時間不早了!趁著敵陣混亂,不成行伍,我們開始吧!”

朱平槿目不轉睛盯著宋振宗:“將軍既已受命為戰場總指揮,一切由將軍做主。本世子已將自己和大明的命運,一齊都拜託將軍了!”

宋振宗漲紅了雙頰。他跳下馬來,單膝跪地,鄭重其事地向朱平槿行了一個抱拳之禮。他大叫得令,然後腳不沾蹬,飛身上馬,單手將大刀舉了起來:

“護商隊!緩步進兵!擂鼓!”

潘狗屎被擠在隊伍裡,努力朝官兵方向看過去,只見前面一個個人頭晃動,啥也看不見。他想跳起來看,但又怕在手下跟前失了臉面,只好奮力忍著。對面的鼓點有節奏地擂響,一下又一下,稀疏而清晰,越來越近,越來越響,讓他小心臟隨著鼓點一陣陣發緊。

潘狗屎是一個老匪。

說他是老匪,不是因為他的年紀大。

說他是老匪,只是因為他在山寨的時間長、資格老。

牛角寨是潘狗屎出身長大的地方。十六年前,潘狗屎的媽被土匪擄上山,然後不知咋的就生下他。潘狗屎生下來就沒見過爹。據說他爹也是土匪,打劫莊子時被莊牆上倒下來的金汁(注一)給燙了,掙扎了幾天還是死翹翹。

兩三月前,潘狗屎還是山寨中等級最低的小匪,屬於人見人欺,狗見狗咬的那一類。兩三月後,他已經成長為一名很有前途的中層幹部,手下管著五六十號弟兄。

“潘頭,你說我們能打贏嗎?我們手裡沒有兵器!”一個頭髮花白的老漢擠到潘狗屎身邊小聲問。他拿著一根樹皮完整的粗樹椏子,大約七八尺長,樹幹彎彎扭扭。這個老頭的年齡足可當潘狗屎的爺爺。離開彭山之前,他才帶著兒子和兩個孫子入了夥,祖孫三代男人都在潘狗屎的小隊中。

潘狗屎正為啥都看不見而煩惱,說話也就不太客氣。

“老子咋知道?總之,叫你上你就上,叫你跑你就跑快點!三當家的手狠,瞧見後面拿大刀的兄弟沒?那是他們陳家的督戰隊,誰敢亂跑一刀便砍了!”

“謝謝潘頭提醒!”老漢很知趣,往潘狗屎的兜裡塞了一個銅錢。

“好了!戰陣上靈醒點,刀槍不長眼!”銅錢展現了魔力,潘狗屎露出笑意,好生囑咐大爺一句。

這時,對面鼓聲突然停了。潘狗屎正在不知所措,左邊的人群卻突然慘叫起來,開始往右邊擠。

“不許擠!”潘狗屎大聲命令。可沒人聽他的,人流繼續向右邊湧過來,推得潘狗屎幾乎站不住腳。好在那老漢沒離遠,伸手拉了他一把,潘狗屎這才堪堪躲過了被人群踩死的下場。

朱平槿和宋振宗的戰馬停在一連和六連的橫隊之間,距離土匪的前鋒不到一百步。

在這個距離上,土匪的臉都可以看清。土匪果然沒有弓箭手,而且他們的裝備更是簡陋到極點:根本沒有甲衣,手持鐵兵器的也不到三分之一。大多數的土匪,或是手持扁擔、或是肩扛木棍。看來,急劇的擴軍已經大幅度拉低了土匪們的平均裝備水平。

天全土司騎兵從右翼出擊了。他們只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但縱馬奔跑起來的聲勢,卻不亞於兩三千人。

他們分成兩撥,每撥七十多人,交替出擊。一撥騎兵衝出去三百步,便掉轉馬頭返回。一波返回,另一波接著出發。

每撥出擊的騎兵,都列成一路縱隊。縱隊在土匪隊伍左側邊緣二三十步的距離外飛馳而過,沿途不斷用騎弓向土匪密集的隊伍拋射。兩撥飛馳的騎兵像一把不停旋轉的死亡鐮刀,一茬一茬迴圈著收割土匪們的鮮血。

騎弓拋射的輕箭威力不大。要一箭射死人不容易,對付披甲的嚴密軍陣更是作用有限。但土司騎兵的騎射騷擾,卻讓衣衫單薄的土匪們無法承受。

匪軍大片密集的隊形,讓土司騎兵變成神箭手,箭無虛發,支支咬肉。匪軍中不斷響起中箭後的慘叫,左翼的人群不斷向中央湧去,擠得中間的人連刀槍都無法舉起。對騎兵的陌生,對弓弩的恐懼,讓這些忙於逃命的匪兵根本沒意識到,應該迅速派出一隊人馬攔截騎兵。

眼見一開戰,隊伍就亂作一團,三當家陳懷貴急忙吩咐負責接應的陳懷金:

“老四,這樣下去不行,隊伍要垮!你帶上人馬,去打右邊,把江邊上的官軍拖住!剩下的人跟老子直衝中間!”

陳懷貴的目的是拖住官軍,贏得後援上來的時間。老大的隊伍正在跑步上來,二哥的隊伍正在向官兵右側迂迴,老五的手下也在向這邊前進。直衝中間,可以與官軍攪在一起,讓官軍的騎兵無從衝殺。只要廝殺兩三刻鐘,增援的隊伍上來,一齊用力,就可把狗日的官軍擠到河裡淹死!

四當家陳懷金連聲應了,正要離開,卻被族兄一把抓住:

“那兩個穿大紅衣服的,有一個肯定就是世子。二哥交代,抓住世子,我們就算贏!山寨、侄兒、婆娘,都可以拿世子換回來!抓不住世子,我們贏了也是輸了!”

原來二哥答應用陳家兵打頭陣還有這個意思!陳懷金立即應承,轉身叫他的親兵把隊伍調到右邊。

不一會兒,幾千土匪一齊發出吶喊,向護商隊的中軍和左翼土司步兵撲過來。

“來得好!老子正要出擊!”宋振宗一到戰場,便顯得異常興奮,“擂鼓!步兵前進!土司騎兵轉到土匪後隊襲擾!撫標跟進,準備側翼衝殺!”

鼓聲再次隆隆響起。

護商隊步兵隊伍大喊一聲“虎!”,槍柄和左腳同時在地上猛跺,然後開始踩著鼓點整齊地向前走去。天全土司騎兵接到命令稍晚些,不過他們還是很快整頓隊形,向土匪後方插去。

撫標董卜部騎兵隨步兵右翼移動。戰馬們聽到熟悉的戰鼓聲,忍不住要撒開蹄子奔跑,卻被騎手勒住,發出一陣陣嘶鳴。

宋振宗下完命令,徑直帶著旗手,領著一連往前走,把朱平槿和護衛們撇在原地。朱平槿眼見預備隊六連的隊伍跟上來,於是撥轉馬頭,離開六連的正面,轉向那支由匪眷組成的山寨奇兵。

兩軍即將展開殘酷的肉搏。

“劉將軍!下令劉名升、張光培!讓他們都喊起來!”朱平槿向身後的劉紅婷下令。

是時候讓這支山寨奇兵發揮威力了。

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斷從左翼傳來。潘狗屎嚇得手腳哆嗦,幾乎捏不住那把破爛的柴刀。他隨著人潮向右移動,直至三當家的衝殺命令傳來。

“殺官兵!搶銀子!抓婆娘!生擒那個穿紅衣服的,賞銀百兩!”

老匪們在人群中大喊口號,奮力鼓舞著新匪們的士氣,哪句口號好用就喊哪句。潘狗屎突然想到自己也算個老匪,還是一個小頭目,於是有些靦腆地小聲跟著老匪們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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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X,喊個逑!要想死自己上!”潘狗屎背後的隊伍中,突然傳來一句怒罵。

“誰他媽胡說八道?”三當家陳懷貴憤怒的聲音,然後就是一聲慘叫。

是不是剛才發牢騷的人被砍了,潘狗屎和隊伍裡的新老土匪們誰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如果不跟著往前衝,下一個被砍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土匪們小心翼翼往前衝,慢慢地向護商隊逼去。

“他媽的!這群慫兵連土匪都不如!”陳懷貴氣急敗壞,手起刀落,一連將落在最後的數個土匪砍翻。幾個督戰隊的老匪趁機喊起來:

“落在最後者死!衝在前面者生!”

土匪們在滴血鋼刀的威脅下,終於開始加速衝殺過來。

雙方人馬迅速接近,土匪的棍棒即將與護商隊的槍尖撞在一起。

注一:燒燙的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