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孟平和公孫遠酉時走出了書房院子,此時夕陽還未下山。
背陰的屋簷上還有些前幾天剩下來的積雪,此時正化成水簾滴滴答答往下掉。橙紅色的夕陽斜照在琉璃瓦上,映得水滴光彩流動。
有幾個小廝在院外跑來跑去,不時踩過雪水匯成的小坑,顯得忙忙碌碌地。
他忙抓住一個有些面熟的小廝詢問,“這是出了什麼事情?”
那小廝是經常服侍顧維愈出門的,見到是顧孟平忙拱手行禮,“回平少爺的話,小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小的只知道西府的四爺領著范家二爺來見我家老爺……後來……小的就不知道了。”他言辭閃爍,說話時吞吞吐吐,不敢看向顧孟平。
顧孟平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再也沒了問話的興致。
揮揮手令他離開。
回去的路上,他一路面無表情。
公孫遠不明就裡,還以為他是為了顧行雲的事情而煩,開口安慰道:“若是你憂心行雲的文章,不如等咱們得了空請他來家裡或是咱們去他家,三個人在一起,總好過他一個人沒頭蒼蠅似的亂寫。”
顧孟平就抬起頭,原本燦若晨星的眸子裡帶了黯然,“我並不是為了行雲,而是為了我的父親……”將他和顧維盛的關係講了一遍。
公孫遠就有些吃驚,他一直以為顧孟平雙親去世,只剩下他和老安人與嘉木相依為命。哪裡想到顧孟平的經歷居然如此坎坷?
思及此,他突然想起剛剛那個小廝說的東府四爺。
顧孟平就點點頭,“那確實是我的生父……”他也將顧維愈禁止范家的人進門一事也給講了講。
公孫遠的臉上就帶了憐憫之色,有個這樣的生父還不如沒有。
“范家二爺的兒子範春因打了兩位夫子之事得罪了河南省學道,學道曾放出話去,說不敬師長者心中無忠義二字,這樣的人不堪為人……”顧孟平抬起頭往車簾外望去,只見一輪月色依稀可見,瘦弱伶仃地掛在東方。
公孫遠就更憐惜顧孟平了,顧維盛今日領範二爺的目的,估計就是想求顧維愈去向姜思賢求情。
說起來,範春已經被關在府衙大牢裡將近半年了。
一個富家公子,怎受得了牢獄裡的苦楚。原來白白胖胖的範春,現在瘦成了麻竿。可偏偏牢裡最瞧不起的就是像他這種人,連老師都打的人,根本就不配稱為人。
範春在牢裡受到了特殊的照顧……
哪怕范家動用了力量,也不過是保證了獄卒們不傷害範春。
范家四處求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言保範春。保一個道德敗壞的人豈不是說明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眼看撒出的銀子連水花都沒有濺出來,范家就把主意打到了顧維愈身上。
可顧維愈豈是這麼好說話的?縱是無事他也不願意和姜思賢扯上關係。怎會為了一個範春去求姜思賢?
所以,顧維盛一提起這件事,他根本不顧範二爺也在場,就勃然大怒。
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公孫遠緩緩搖頭。
他知道顧孟平的擔憂了,有個這樣的老子,將來帶給他的只有禍而不是福!
可偏偏顧維盛是父親,顧孟平連半句不字都不能說。哪怕他承嗣出去了,顧維盛也是他的老子。哪怕當初西大房和外三房立的有白紙黑字,說再不見顧孟平。只要顧維盛有事,顧孟平永遠脫不了干係。
這就是做兒子的悲哀……
“父不慈,豈能求子孝!”公孫遠吐出這句話後再度搖了搖頭,話雖是如此,可是口水卻能將人給淹死,又有幾個人能真正狠心做到?
回到外三房後,吃了老安人特意為他們留下的飯,倆人就準備再去書房看會書。
然而這時,顧孟平卻察覺到老安人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對。
自從他承嗣到外三房,老安人每天都樂得像過年似的萬分開心,一副有孫萬事足的樣子,從來沒有露過愁容。
他沒有直接開口問,而是走到門房去找寧伯。寧伯在外三房已經呆了將近三十年,侍候了三代主人,家裡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寧伯聽到他這樣問,臉上帶了躊躇:“平哥兒,這事老安人不許向平哥兒提哩。”
顧孟平也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地望著他,眸似深潭。
寧伯就敗下陣來,往後院看了一眼道:“今天哥兒走後,城裡的張掌櫃過來交年帳,老奴就聽了幾耳朵,好像是說今年的生意不景氣,有不少的虧空……”
顧孟平眉心微皺,心中暗生疑竇。
來外三房後,老安人就將家底全部告訴了他。外三房在城外有八十畝地,因為老安人心善,經常在災年時減免租戶的租子,除去交稅外也只夠一家人自己嚼用。雖然後來多了外九房那五十畝地,卻是明年才有收成。
外三房的一切花銷,都由汝寧府裡一間筆墨鋪子供應。
這間鋪子還是以前顧禮功活著時立起來的,因為外三房父子兩代都是舉人,筆墨鋪子的生意極不錯,經常會有書生和同窗前去捧場。老安人早就告訴過顧孟平,讓他不要擔憂家中的經濟,家裡雖是沒有什麼大錢,卻並不貧困。
那張掌櫃他雖是沒見過,可是老安人卻對他極為推崇,說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筆墨鋪子交給了他將近十年,從來沒讓主家操過心……
怎麼就突然虧空了?
想了一下,顧孟平卻猜出了原因。
現在外三房沒有能主事的男丁,老安人雖是有誥命,卻只是個深宅老嫗。不趁現在撈一把,難道還要等顧孟平長大後過問店鋪的生意嗎?
想到原因,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回到書房後,他走到公孫遠身邊,“我想向遠兄借於思和一用,不知可否?”
公孫遠身邊一共有五個人,貼身侍候的是風波風揚倆兄弟,倆人不離公孫遠左右。他的‘堂弟’公孫德昌在前些日子回了京城,一直到現在也未曾回來。現在留在身邊的就只有廚子任彪,馬伕于思和與計樂。
聽到顧孟平要借人,公孫遠道:“一個夠用嗎?要不要風波風揚兄弟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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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就夠,不過是辦些小事罷了。”顧孟平就將自己的懷疑說了說。
公孫遠眉毛微微一挑,他長年生活在宮中,沒有經歷過世俗百態,乍一聽到這等背主的事情,不由自主地生起了興致。
“要不然,我們明天隨著于思和同去打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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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