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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船借箭

末空尼道:“莫非你的父親,就是住在山下百香衢裡的唐敖唐探花?”

唐小峰道:“正是。”

末空尼這才放緩臉色。原來,唐敖雖然只是一介書生,卻曾跟徐敬業、駱賓王、魏思溫等人結為異姓兄弟,徐敬業起事時,唐敖正在四處遊歷,還沒來得及參與,徐敬業就已兵敗被殺,而他也幸運地逃過一劫。在那之後,唐敖雖然在殿試中中了探花,但因被人翻出舊事,武則天雖然未能找到他與徐敬業等人合謀的證據,卻還是將他革去功名。

而宋良箴其實就是忠勇王李貞最小的女兒,當日喬琴雖然從忠勇府中救出了兩個嬰兒,卻也被武則天派兵追殺,他將其中的男嬰託付給河東宋家村的一個舊識,又帶著女嬰趕到嶺南,想要託付給唐敖,不想卻在中途遇襲,身受重傷,勉強帶著妻子和那個女嬰來到間山,就已不幸去世。

末空尼因丈夫死去,心灰意冷,又想著武曌正四處搜尋李唐餘孽,而唐敖與徐敬業、駱賓王等人結交的事,又恰好在這時被人告上朝廷,自身都未必能夠保全,把這女嬰交給唐敖,恐怕只會害了唐家,於是乾脆在間山建座尼庵,自己帶著這個女嬰悄悄住了下來。

末空尼在知道唐小峰是唐敖之子後,放下心來,顏紫綃卻疑惑地看了唐小峰一眼,想著小峰不是說他父母雙亡麼?而且他也從來不曾說過他是住在百香衢。

上頭轟聲連連,尼庵震動得更加厲害。末空尼心想:“就算有了飛劍,這兩個孩子要想除去外頭的妖怪,只怕仍然有些難度。”

想到這裡,她從角落裡取出一張紙卷,道:“這是我丈夫生前得到的一招劍式,他曾說過,這招劍式若是由雙人合練,會有出人意料的效果。只可惜我雖然會些陣法,卻不通劍術,無法與他合練。你們不妨試一試,或許能夠打敗那只妖怪。”

唐小峰接過紙卷,將它展開,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風雷破九霄”。

雖然得了飛劍,卻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使用。

唐小峰手持寶劍趺坐在地,靜默於心,將自身神識和著劍氣注入劍中。

顏紫綃則趁著這點時間,在那研究劍式。在泣芳亭的那塊石碑中,她的點評是“幼諳劍俠之道,長通元妙之機”,此時雖然年幼,卻已聰慧過人,對劍道一點就通,很快就弄清了這招劍式的奧妙。

她在心中想道:“原來這招劍式,是教人如何將自身劍氣與風雷二氣混合,在對敵時風雷相交,生出霹靂,重創敵人。如果一個人同時擁有雙劍,亦能夠將它用出,但現在時間不多,我與小峰只能一個練習風訣,一個練習雷訣,彼此配合,才能將這招用出。”

心領神會之後,待唐小峰將飛劍注入神識完畢,她立時將其中的雷訣教給唐小峰,自己練習風訣。兩人的天資本就相當,當日他們一同找到顏氏劍譜,一同修煉,又無巧不巧地在同一天練出黃華劍氣,由此可見一斑。

只一會兒,顏紫綃劍氣帶風,身輕如燕,唐小峰劍光閃動,凌厲異常。兩人試著按劍式所教,捏完劍訣,各自出劍,劍尖一個碰撞,只聽轟然一聲巨響,石室震出裂縫,無數碎石灑落。

顏紫綃喜道:“我們只是用了一點點劍氣,就有這種效果,如果全力施為,再厲害的妖怪也不用怕。”

唐小峰卻道:“雖然只用了一點劍氣,但我的手指卻有些發麻,如果全力用出,我們自己只怕也會被震得受不了。這一招必須要在關鍵時刻用出,才能湊效。”

顏紫綃道:“你有沒發現,捏著劍訣的時候,就算不用出這招,我們也比以前強上許多?”

唐小峰點頭,道:“嗯,單是捏著雷訣,我就感覺自己劈出來的劍氣凌厲了不少。”

顏紫綃道:“我也是,捏著風訣時,只覺整個人像是被風吹起一般,看來將風雷二氣保持在體內,就算不用出這招‘風雷破九霄’,也別有妙處。跟那妖怪戰鬥時,我們就維持這種狀況,說不定能夠勝它。”

唐小峰還要回答,上方卻傳出強烈震動,兩人不敢再多耽擱,帶著劍氣掠出暗室,只一會兒就來到佛像前。

向外看去,只見妖風已撲至庵門,室內熱氣滾滾。末空尼低聲道:“妖人破陣在即,這座尼庵只怕是保不住了。”

顏紫綃咬了咬牙:“小峰,我們出去跟它打。”

唐小峰看著末空尼,道:“我們出去後,請師太立即帶著良箴姐從後門下山,到我家住上一段,我們如果勝了,自然會去找你們,我們要是死了,也不至於連累到師太和良箴姐。”

唉,我果然是一個替人著想的好孩子!

末空尼見顏紫綃神情決然,頗有一種置自身而不顧的俠氣,暗自點頭。

又見唐小峰眼睛滴溜溜的,竟是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心想這孩子的本質只怕有些問題。

當下,顏、唐二人以劍氣帶動自身,剎那間飛出庵門,穿透妖火,緊接著就是劍氣沖霄,風沙狂卷。

末空尼帶著宋良箴從後門溜出,趕下山去。

宋良箴回過頭來,見夜空烏雲蔽日,星月無光,尼庵騰起熊熊烈焰,緊接著就轟然倒塌,於是在心中默祝道:“佛祖保護,但願他們兩人平安無事。”

黑衣漢子雙手負後,立在草地上。

唐小峰與顏紫綃各點著一根樹枝,以寶劍搖指著敵人。遠處火光衝天,映紅了他們的臉。

黑衣漢子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目光陰冷而又犀利。

顏紫綃一聲嬌叱,縱身而起,旋身斬向敵人。唐小峰同時出手,飛劍一拋,後發先至,閃電般擊向黑衣漢子。

黑衣漢子閃開飛劍,口中一團妖火噴向顏紫綃。顏紫綃早已知機飄走,同時將手中飛劍射出。二人一妖戰成一團,那黑衣漢子見圍著自己亂轉的兩口飛劍,一支劍光凌厲,一支飄忽不定,心中暗暗詫異,想著這兩個孩子逃了一天後,本事竟比昨天又厲害了許多。

只是,雖然唐、顏二人本事見長,但這黑衣漢子卻是修煉了兩百多年的委羽山虎妖,又哪裡是他們這兩個才煉了半年劍術的孩子可以相比?只見他時而化作黑風,時而現出人形,唐、顏二人空自飛劍亂轉,卻無法傷他分毫。

唐小峰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悄悄地向顏紫綃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個怒吼,一個嬌叱,同時縱身而起,氣勢驚人。

那黑衣漢子見他們突然間劍氣暴漲,像是要用出什麼驚人手段,不由得頓了一頓,眼睛微眯,警戒起來。

顏紫綃卻趁他這一遲疑,暗捏風訣,身子一折,一下子就改了方向,小手牽住唐小峰,帶著他一個旋身。兩人在枝頭上同時一踩,暗使巧勁,一下子就縱到遠處。

黑衣漢子見這兩個孩子作出強硬氣勢,原來卻是要逃,而自己竟然會被他們嚇住,一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心想要是再被這兩個孩子跳入大江大河,找起來又得費事,於是化作黑風,如浪潮般直撲而去,要將他們瘦小的身影直接撕成碎片。

眼看著兩個孩子就要被捲入風沙,黑衣漢子一聲冷笑。然而就在這時,唐、顏二人卻突然轉身,飛劍劃破虛空,如電光般射了過來。黑衣漢子心道不妙,想要躲避,竟是來不及了。

兩道劍光射入風沙,互相撞在一起,只聽轟然一聲震響,氣勁狂卷,風沙亂洩。

顏、唐二人對望一眼,見黑風中灑下豔紅血雨,知道已重創了這只妖怪,心裡一陣驚喜。兩人收回飛劍,只覺體內血氣翻湧,氣力虛脫……這招“風雷破九霄”威力雖大,損耗的劍氣卻也非常驚人。

他們輕喘著氣,緊張地看著那虎妖所化的黑風,希望能夠就此將它誅除。

然而黑風一陣掙扎之後,竟越漲越大,化作一隻頂天立地的黑色巨虎。巨虎身上鮮血淋漓,兇惡之相卻一絲不減。巨虎衝著他們一聲怒吼,噴出狂烈妖火,竟將半里之內的所有樹木都捲入其中。

兩個孩子的身影一下子就被妖火吞沒。

黑色虎妖冷哼一聲,停在那裡直喘著氣。

它本以為對付兩個初學劍術的孩子乃是輕而易舉的事,想不到一時大意,自己竟會被那兩個孩子所傷,心中惱怒可想而知。現在那兩個孩子既已死去,它也不想再留,想要離開這裡,回去養傷。

就在這時,從它**突然竄出兩條身影,這兩條瘦小身影跳得極高、掠得極快,一下就竄到了黑色虎妖面前。黑色虎妖方自一怔,兩道劍光暴射而出,同時刺穿了它的兩隻眼睛。

原來,在這妖怪變成兇惡巨虎的那一瞬間,唐小山便已知道糟糕,但他不往其它地方逃,反拉著顏紫綃往它**穿。這惡虎身型變得太大,雖然噴出的妖火範圍極大,卻未能注意到自己**,反被唐、顏二人趁機偷襲。

黑色虎妖被刺瞎雙眼,痛得在地上打滾,又將妖火亂吐,巨掌亂掃。

唐、顏二人擔心被它傷到,手牽手踩著飛劍,飛到遠處山崖,轉過身來,見下方火勢洶湧,而虎妖兀自在那亂滾亂噴。

唐小山道:“讓它再這樣破壞下去,只怕山下的百香衢也會被火勢波及。”

顏紫綃道:“殺了它。”

兩人深吸一口氣,將體內的黃華劍氣提至極致,再注入飛劍之中。

兩人同時出手,劍光如雷霆般射出,刺入妖虎體內,一道霹靂穿雲而下,擊中妖虎,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妖虎四分五裂。兩人收回飛劍,在那不斷喘氣,這招“風雷破九霄”在全力施為之下,竟能引動天雷,著實讓他們驚喜過望。

天雷攪動了夜空中的烏雲,電閃雷鳴後,陣雨傾盆而下,火勢開始衰減。

顏紫綃道:“這下子,看它還死不死。”

話音未了,卻聽一聲怒吼:“你們也給我去死。”

火海中飛出一個黑影,帶著絕望和不甘,朝他們狂撲而來。原來,這虎妖雖然被天雷轟碎,卻憑著無限的怒氣和最後一點妖力,將破碎的身體重新聚合,欲衝上來與這兩個孩子同歸於盡。

唐、顏二人沒有想到這妖虎竟然還能發出瀕死一擊,盡皆失色。他們適才以全身劍氣施展“風雷破九霄”,這下子不但無法作出任何反擊,連逃的力氣都已失去。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劈下一道劍光,刺在黑影身上,那黑影發出一聲慘叫,在唐、顏面前爆成無數血肉。

唐小峰拉著顏紫綃向後退了幾步,見地上滿是殷紅肉塊,煞是噁心。他知道是有人救了自己,於是抬起頭來,卻見夜空中飛來一個身影,落在他們面前,卻是一個英俊的青年。

唐小峰見這人裹著劍氣御劍而來,比他們踩著飛劍迅速多了,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劍遁。他看著來人,問:“這位大哥是……”

那青年抱拳道:“河東燕勇!”

聽到這人自報姓名,顏紫綃想的是:“原來他是河東燕家的人,聽說燕家是有名的劍俠世家,這人御劍而來,剎那間救下我們,我卻連他的劍氣都沒看清,他比我和小峰厲害多了。”

唐小峰想的卻是:“原來他就是燕勇。”

在上一世,唐小峰就對劍仙劍俠這種傳奇人物很感興趣,也正因此,在看《鏡花緣》時,他對書裡出現的幾個劍俠都比較有印象。這燕勇有個妹妹,名字叫做燕紫瓊,同樣是個本領不凡的女劍俠,只可惜最後下場淒涼,在反周復唐的戰鬥中誤陷敵陣,死於亂馬之下。

“剛才多謝燕大哥出手相助,燕大哥為何會湊巧來到這裡?”作為一個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好孩子,唐小峰首先綻露出甜甜的笑容。

燕勇見這兩個孩子雖然比自己小上許多,身上滿是塵土,又在與妖怪的戰鬥中險死還生,臉上卻依舊清新,看不到絲毫懼怕,不由暗暗稱奇。他將那妖怪曾闖入縣衙殺害祝縣令的事說了出來,又道:“我本想到百花衢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們,卻先看到這裡火光衝天,又夾雜著妖氣和劍氣,所以趕來看看,幸好你們沒事。”

唐小峰這才知道,為何那妖怪能夠找到平安村去,又想著祝題花受到自己連累,死了父親,心裡倒也有些替她難過。

顏紫綃想的則是這只妖怪雖然已被誅除,但奶奶和村裡的無辜百姓都已死去,心裡也是一陣酸楚。

此時陣雨不但未歇,反而越下越大。燕勇道:“幸好有這場大雨,火勢應該不會漫延開來,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再來詳談。”

唐小峰點了點頭,卻又說道:“這是什麼?”

燕勇與顏紫綃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卻見地上的血肉被雨水沖刷開來,露出一個黝黑的令牌。唐小峰將令牌撿起,見上面寫著“委羽、十六”四字。

燕勇看到令牌,臉色微變,道:“這是委羽山的通山腰牌,死在這裡的,難道是委羽山燚妖門排行十六的‘徹地虎’流離多?”

唐小峰心想:“流離多?這名字倒古怪得很,不過既然是妖怪,取個這麼古怪的名字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見燕勇臉色難看,知道這虎妖只怕有些來歷,於是小心問道:“這燚妖門又是什麼?”

燕勇道:“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避雨再說。”

三人找了個山洞躲了進去,席地而坐,燕勇問起唐、顏二人與虎妖戰鬥的經過,益發肯定那虎妖就是委羽山的“徹地虎”流離多。

燕勇在心中忖道:“那流離多乃是修了兩百多年的虎妖,想不到竟會死在這裡。雖說流離多最後是死在我的劍下,但在我出劍時,它分明已經傷痕累累,只是憑著最後一口氣想要跟這兩個孩子同歸於盡罷了,這兩個孩子竟然能夠將流離多逼到如此絕境,實是不可小看。”

他道:“委羽山在人間十大洞天中排名第二,僅次於排名第一的王屋山。而燚妖門,則是一個聚集了中原諸多知名妖怪的妖類聯盟,江湖之上,近乎無人敢惹。而燚妖門門主,恰恰就是流離多的父親,是一隻修了上千年之久的虎妖,聽說它原本是上界某位仙神的坐騎,後來私自下凡,在下界為非作歹,你們在這裡殺了它的兒子,只怕它不會放過你們。”

唐小峰在心裡吐嘈無力:“在彭嶺殺了一隻惡虎,那只惡虎的老爹跑了出來,現在好不容易把它老爹殺了,它的老爹還有老爹,這還真是沒完沒了了。”

他苦笑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燕勇沉吟片刻,說道:“燚妖門的勢力只在中原,你們若是留在這裡,難免會被它們找上,到那時,連你們的家人也會被牽連在內。唯今之際,你們恐怕只有遠赴海外,暫時躲它們一逃,等日後修成上乘劍術,不再怕它們時,再行返回中原。”

顏紫綃輕嘆一聲,說道:“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唐小峰卻在心中想道:“這傢伙怕也藏了一些私心,雖說流離多是因我們而死,但最後給它一劍的卻是這姓燕的傢伙,他讓我們遠赴海外,表面上是替我們著想,其實也是怕我們被那燚妖門找上,將他燕家也牽扯進去。”

又想道:“管他呢,待在嶺南也沒啥意思,到海外走走,也挺不錯。至於那什麼燚妖門,他們不找上我就算,真要找上我,我第一句就告訴他們那流離多流離少什麼的,是這姓燕的殺的……我爹從小教育我,做人要誠實!”

當下,唐小峰寫了一封書信,讓燕勇替他帶到唐家。他知道父親最大的心願就是反周復唐,於是在信中找個藉口,說自己年紀雖小,卻知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道理,離家出走是為了學習劍俠之道,希望有一天能夠為復興唐室盡一分力。

燕勇帶著書信下了間山,來到唐家,此時,唐敖因幼子失蹤,早已打消出海的念頭,一直留在家中,接到唐小峰書信後,不禁拍案而起,為自己有子如此,大感欣慰。

唐小山卻比唐敖這做父親的更瞭解弟弟一些,知道弟弟一向腹黑得緊,這封信多半是寫來騙人的,只是唐小峰走都走了,她也不知道該上哪去找,也只好聽之任之,希望有一天他自己知道回來。

而宋良箴則就此在唐家住了下來。

……

唐小峰與顏紫綃回到平安村,此時,村裡百姓的屍體都已被縣衙帶人葬在了亂葬崗裡,顏紫綃在墳前痛哭一場,才和唐小山進入井底,將刻在壁面的未學劍譜全都用筆墨抄下。

唐小峰覺得既然要走,那不如就將壁上的這些劍譜毀去,顏紫綃卻說:“就算把它們留在這裡,也沒有誰會無端端地跑到井底來,不用擔心它們被人看去。再說,萬一我哥還沒學全,回來後又找不到我,那又如何是好?”

唐小峰聳了聳肩,心想顏崖有沒學全毫無關系,只要我學全就可以了。

當然,這畢竟是他們顏家的劍譜,還是得由顏紫綃說了算。

顏紫綃在暗室裡留了封書信,讓哥哥回來後可以看到,想了一想,又將那本顏氏家訓揣入懷中。兩人收拾好東西後,各自帶著一口飛劍,就這樣離開了平安村。

兩人來到海邊,卻見大海茫茫,且不說他們還沒學會御劍飛行的本事,就算學會劍遁,茫茫大海,他們也無法整日整夜地飛行。顏紫綃沒了主意,問:“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唐小峰笑道:“先去我舅舅家,我舅舅經常出海做生意,最多我死纏爛磨,逼著他帶我們一起出海。”

顏紫綃點了點頭。

唐小峰帶著顏紫綃來到舅舅的住處,卻見大門緊閉,詢問鄉里,卻原來林之洋前些日子就已帶著妻女出海去了。唐小峰無奈,只好再出主意:“實在不行,我們就在港口打聽,有誰的商船要出海,就悄悄溜到船上,等船出了海再出來。到時吃他們的,住他們的,他們難道還能把我們扔下船去?就算想把我們扔下去,他們也得打得過我們才行。”

顏紫綃瞪大眼睛:“這和無賴有什麼區別?”

唐小峰嘻嘻笑道:“帶上我們這兩個劍俠,對他們來說也不吃虧啊。萬一遇到海盜殺人劫貨,我們還能救他們一救。”

顏紫綃想了想,也想不出什麼別的辦法,又道:“那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唐小峰道:“我們是去避難,又不是去遊山玩水,到時找個無人的荒山野島,就在那裡練劍修行。以我們現在的本事,既不用怕毒蛇猛獸,也不用怕海盜山賊,活下來應該問題不大。等學成本事後,我們再回來,到時管它什麼委羽山王屋山,只要是住著妖怪的地方,我們全把它一窩端了,還有那燚妖門的妖怪,來多少殺多少,還真怕了它們不成?”

顏紫綃也是豪氣頓起,嬌聲道:“好,就這麼辦。”

當下,兩人就按著計劃找了只商船,悄悄溜了進去,商船啟動,載著他們遠離嶺南,駛入了大海……

兩年後——

海外東荒第一大嶺,名字叫做東口山。

東口山左鄰君子國,右靠大人國,山勢陡峭,又有許多猛虎野獸,尋常人根本難以登上。

在東口山南側,有兩座山峰,俱有如擎天一柱,雖不算粗,卻是極高。

此時,在這兩座山峰上,分別立著一個身影。

站在南邊山峰上的是一個少年,少年身上穿著獸皮製成的粗衣,右手持劍,左肩裸露在外。經過兩年野外生活的風霜和磨礪,他的身型已遠比其他同齡人要魁梧得多,眉宇間帶著一絲朝氣。

站在北邊山峰上的卻是一個少女,少女身上穿著一件打了許多補丁的襦裙,她體態玲瓏,模樣清秀,腰間纏著一件獸皮短裙。這衣裳對她來說已是太小,極不合身,將她凹凸有致的身子裹得曲線畢露,反讓她多出一種令人憐愛的天真與嫵媚。

她的手中亦持著一口飛劍,與南面山峰上的少年遙遙相對。

忽地,兩人同時喝上一聲,縱身而起,化作兩道紅色劍光,在空中撞在一起。只見精光四射,風雷亂起,兩道劍光時分時合,彼此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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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道清脆的交擊聲傳來,少女身形一飄,如風一般飄到少年身後,一劍劈出。少年御著劍氣,回身一擋,擋住劍光,又在飄退中將劍擲出,迅若雷霆。

然而少女身子一幻,一下子又沒了身影。

兩人纏鬥了一個多時辰,俱都精疲力盡,氣喘吁吁,於是一同往下方飛去,落在兩峰間的一條小溪邊。少女收起飛劍,手捧溪水洗了下臉,然後才看向身邊少年:“小峰,你覺得我們現在算不算很厲害?”

唐小峰想了想,說:“我們半年前就練成了紅華劍氣,這些日子以來又從來沒有間斷過練習,有多厲害我不知道,但應該不會太差吧?”

顏紫綃看著水中倒影,說:“不過照這進度,要想突破到紫華劍氣,恐怕至少還需要幾年時間。”

顏氏紫歌劍術共分四個階段,分別是黃華、紅華、紫華、神華。這四個境界,每一個都天差地別,黃華劍氣只是能夠操縱飛劍,紅華劍氣就已能夠讓人御劍飛行。至於神華境界,按劍譜上的記載,已是能夠上天入地,於罡風業火中來去自如,不過這個境界,顏家似乎還從來沒有人真正練成過。

此時,兩人已將紅華劍氣練得操控自如,又將各自所學的雷訣、風訣混入劍法之中,遠不是兩年前那初窺御劍之道的孩子可以相比。唐小峰自忖,若是現在再遇到流離多這種妖怪,他一個人就對付得了,就算是兩年前的燕勇,自己只怕也不輸於他。

顏紫綃跳了起來,道:“這身衣服已經沒辦法再穿了,我們在這裡待了兩年多,再待下去,恐怕真的會變成野人。”

唐小峰翻個白眼!

顏紫綃雖是女孩,對縫衣做飯這種事卻沒有半點天分,能把兩年前帶來的這幾件衣裳縫縫補補穿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如這樣,”唐小峰說,“我們就在這山中打些野獸,然後再看看這幾天有沒有順路的商船經過,讓他們載我們到君子國去,換些食物和衣裳。”

如果是在唐小峰上一世所處的世界,海外自然沒有什麼君子國、大人國、勞民國,但他穿越的卻是《鏡花緣》的世界,海外島國不知多少,而與東口山最近的就是君子國,據說是個禮樂之邦,國中百姓好讓不爭,在海外諸國中口碑極佳。

顏紫綃嘻嘻笑道:“我們現在不是會劍遁麼?不如我們就這樣御著劍飛過去。”

唐小峰咋舌道:“紫綃姐,你是在開玩笑麼?君子國再近,也有兩三百裡,我們途中怎麼落腳換氣?再說了,我們也只知道它大概的方向,萬一飛了兩三百裡,發現飛錯了位置,到時劍氣用盡,我們兩個豈不是要一起跳海殉情?”

“殉你個頭,”顏紫綃沒好氣地瞅他一眼,“東口山與君子國之間的海道本就是商船來往的必經之路,這一路過去,總會遇到一兩艘船。就算沒有商船,君子國和大人國也都在這附近,出海打魚的漁船總會有吧?實在是運氣不好,連漁船都遇不到,我們兩個落在海里,也不見得馬上就會淹死。”

唐小峰心想,不馬上淹死,那就是慢慢淹死,沒什麼區別。

雖然心裡有一萬個吐槽的意願,不過顏紫綃顯然是定了下來。無奈之下,唐小峰也只好跟她一同做準備,兩人在山中打了一隻山鹿、一隻野豹,各自背在身上,縱身而起,御著劍光往君子國的方向飛去。

……

兩人御著劍光飛了數個時辰,卻見霧氣蒼茫,竟是難辨方向。

此時,兩人的劍氣都快要消耗殆盡,唐小峰叫苦連連,顏紫綃也開始後悔。兩人以前在東口山上時,經常都能看到船來船往,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太過倒黴,別說商船,竟連漁船也沒看到一艘。

無奈之下,兩人只好將各自所背的野獸拋入海中,手牽著手,堅持著往前飛,希望在劍氣耗盡時能夠飛到君子國,又或是遇到什麼小島礁岩,讓他們落腳休息。

又飛了一會兒,眼看著兩人就要堅持不住,顏紫綃突然叫道:“小峰,你看那裡。”

唐小峰往下方看去,果然見到三條大船停在海面上。他大喜過望,正要和顏紫綃一同往下落去,卻又發現有些不太對勁。

其中一條顯然是商船,但另外兩條卻沒有任何標誌,船上有許多持刀漢子沿著鉤索和架橋登上商船,見人就殺。

顏紫綃俏眉一挑:“海盜?”

唐小峰心想:“廢話。”

顯然,兩艘沒有標誌的乃是海盜船,而那艘商船正在被海盜劫殺。

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何況兩人的劍氣即將耗盡,不下去也不成。於是,他們二話不說,直落而下,降在商船上。幾名海盜殺人殺瘋了頭,也沒去管他們是怎麼出現的,直接衝了過來,被他們各自出劍,連殺了好幾個。

“什麼人?”海盜船上跳過來一個彪形大漢,他上身**,胸腹俱是刺青,手持一柄金環大刀。瞅著唐、顏二人,他惡狠狠地道:“鬼斧山好漢在此做生意,不想死的人趁早滾開。”

唐小峰笑道:“雖然我們不想死。”

顏紫綃接道:“但是我們也不想滾。”

那彪形大漢見這兩人年紀雖輕,但被自己的手下團團圍住,卻是絲毫不懼,不禁也開始驚疑起來。他見周圍分明沒有船隻,而這兩人又各持一口寶光森冷的利劍,不由忖道:“難道這兩個人跟大哥一樣,都是能夠御劍飛行的劍俠?”

又想道:“就算他們是劍俠,小小年紀,又能夠有多大本事?”

於是喝道:“上。”

那些海盜一擁而上,唐、顏二人再行出劍,劍光亂閃,一下子就將他們紛紛挑落。彪形大漢勃然大怒,縱身而起,金環大刀以千鈞之勢斬向唐小峰。

唐小峰將劍反手往上一架,精光四濺,雖然擋住大刀,自己卻也被震得手臂發麻。彪形大漢雙手握著大刀瘋狂斬來,斬出道道刀影,唐小峰已知道這人天生神力,於是慌手慌腳,左拙右支。

顏紫綃連踏數步,劍華若花,一下子又殺了數名海盜,回過頭來,卻見唐小峰已被那彪形大漢逼到退無可退,即將落海的地步,不由氣道:“小峰,你在做什麼?”

唐小峰打了個呵欠:“隨便耍耍。”

出手一劍,一下子就破入幢幢刀影。

彪形大漢發出一聲乾啞的嗚咽,砰的一聲倒在船上。

那些海盜見這少年剛才還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突然間,一下子就這麼逆轉過來,才知道這少年是在耍他們玩。

“三當家死了!”海盜們的驚呼聲此起彼落,一個個不敢再戰,紛紛逃離商船,只一會兒,就駕著兩艘海盜船逃入迷霧,不見蹤影。

躲在船艙內的人見海盜逃走,這才膽戰心驚地走了出來,向唐、顏二人拜謝。一名身穿錦衣的老者將他二人請入艙中,倒水奉茶,請教大名。顏紫綃嬌笑道:“老人家不用這麼客氣,我二人也只是湊巧路過這裡,見義勇為,原本就是我輩的本色。”

唐小峰心想,沒有遇到他們,這艘船固然難逃劫難,但沒有遇到這艘船,他和顏紫綃只怕也會被大海淹死,從這一點說,誰救誰還不一定呢,於是笑容滿面,抓著老人的手連說:“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老者問起來,才知道他們原本是從東口山飛往君子國,不由詫異地道:“君子國在東口山的正南面,而這裡卻位於君子與大人二國之間,乃是東口山的西南,兩位可是飛錯了方向?”

顏、唐二人愕然相顧,想著自己明明是往正南飛,怎麼會飛錯方向?

他們卻不知道,雖然他們起步時是飛向正南,但人與候鳥不同,在沒有明確的參照物下,根本無法靠自身辨明方向。這就好像一個被蒙上眼睛的人,雖然他自認為是在沿著直線往前走,但在別人看來,他卻是七扭八彎,如同喝醉酒一般。

他們兩人雖然沒有被布蒙上眼睛,但大海茫茫,沒有一個參照點,再加上霧氣又重,他們自以為是飛向正南,其實早已錯了方向。

當然,這主要也是因為他們雖然學會御劍飛行的本事,卻是第一次長距離飛越,沒有什麼經驗,再加上大海不同於其它地方,就算是再有經驗的水手,在沒有指南車又或是燈塔引導的處境下,往往也會弄錯方向。

也幸好他們先遇到這艘商船,要是繼續往前飛,左不靠君子國,右不靠大人國,最後的結果,恐怕就真的是掉入海中,做一對落海鴛鴦。

老者笑道:“兩位既然是去君子國,不妨就在這船上歇息。老朽正是要去君子國做些珠寶買賣,卻不想在這裡遇到賊人。兩位若是不嫌棄,到了君子國後,再讓老朽做東,答謝兩位的救命之恩。”

唐小峰嘿嘿笑道:“不嫌棄,不嫌棄。”

這時,一個孩子腦袋從老人的背後探了出來,好奇地看著唐小峰和顏紫綃。顏紫綃見這孩子很是有趣,逗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孩子大約五六歲左右,稚氣未脫,他的眼睛像星星般眨啊眨:“我叫許優優,他們說你們會飛,你們真的會飛嗎?”

唐小峰面無表情:“我們會飛,其實我們不是人,我們是妖怪,你見過不會飛的妖怪嗎?”

小孩子呀的叫了一聲,又縮到了老人身後。

顏紫綃沒好氣地瞪著唐小峰一眼,把許優優拉了過來:“別聽他瞎說,我們雖然會飛,但不是妖怪,等下我就飛給你看。”

……

顏紫綃從後邊抓著優優的腰,一會兒飛過來,一會兒飛過去。

唐小峰躺在船舷上,用眼睛斜他們,一會兒斜過來,一會兒斜過去。

許老拂須站在船頭,看著顏紫綃跟自己的孫兒玩耍,呵呵地笑著。

此時,唐小峰已經知道,許老是來自最東方的流離島,那個島接近東荒之極,珍珠美玉有如糞土一般毫不值錢。

但是在君子國,珠玉奇缺,偏偏又人人都喜歡鑲珠帶玉,所以他做的,就是以珠玉換絲綢的買賣,做上一次生意,往往利潤極高。

當然,這種海上生意利潤雖高,風險也大,遇到大風大浪,船毀人亡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

唐小峰自然知道這個道理,這就好像在中國古代,把本土不值錢的茶葉和絲綢運到中亞,往往就能賣出上百倍甚至上千倍的價格,經常有人出一次海,回來時就成了家財萬貫的富商,外人不知道實情,還以為他是在海上撿到個聚寶盆。

但所謂富貴險中求,就像這次,如果不是遇到� �小峰和顏紫綃,許老這趟生意白做不算,連命都要陪進去。

顏紫綃帶著優優在天上飛了一回,突然落了下來:“那邊有船過來。”

幾人一同看去,卻見駛過來的是五艘戰船,其中包括一艘鬥艦和四艘走軻。戰船上翠旗飄飄,畫的是一串美玉。唐小峰道:“這是君子國的戰船?”

“正是,”許老道,“君子國以玉為圖騰,意即‘好讓不爭,溫良如玉’。國中無論貧富貴賤,舉止言談莫不恭而有禮,耕者讓畔、行者讓路。聽說這君子國乃是五胡亂華時,由天朝逃出之官吏百姓合力所建,如今天朝盡染胡風胡氣,唯這君子國則依舊保持著天朝上古禮儀,聖聖相傳,禮樂教化,便是上古堯舜之時,也不過如此。”

許老所說的天朝便是中原,自五胡亂華及南北朝之後,胡風進入中原,不管是禮儀還是風俗都與漢晉時相差較遠,更不用說讀書人人人嚮往的“周禮”,基本已不復存在。

唐小峰見那五艘戰船上佈滿兵甲,勾弩齊滿,分明是為剿寇而來。那艘鬥艦越駛越近,有一人站在甲板上,朗聲道:“船上的莫非是許老?”

“原來是吳相?”許老大喜,又向唐小峰和顏紫綃解釋道,“來的是君子國的吳之祥吳相爺,他與他兄長吳之和俱為君子國重臣,往日與我見過幾次,彼此交好。”

顏紫綃詫異地道:“既是相爺,為何卻親自帶兵出海?”

唐小峰笑道:“君子國效仿的不是上古禮制麼?上古之時,朝中重臣是沒有文武之分的,所謂入則為相、出則為將,相國親自領兵,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許老笑道:“小兄弟懂得真多。”

唐小峰聳了聳肩,在上一世,他就是一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好孩子,這一世又攤了個中過探花的老爹和愛讀書的姐姐,耳濡目染之下,懂的東西自然也要比別人多些。

幾塊板橋架了過來,吳之祥與許老互相見禮。許老向吳之祥訴說了遇到海盜劫掠的事,吳之祥拜道:“愚正是因近日大人國海域流寇四起,擔心有人遇害,這才日日率船隊巡視海域。許老遇險,愚卻未能及時相救,慚愧慚愧。”

許老趕緊回拜:“我等遇險之處,乃是在大人國境內,相爺何須致歉?”

吳之祥再拜:“雖非君子國海域,卻也是在我國周邊,實乃本相治國無方之錯,若是愚與愚兄治理有方,自然德服四海,流寇海盜自行遠去,又怎會害得許老遇險?慚愧慚愧。”

許老再次回拜:“相爺苛己過嚴了。”

顏紫綃見這位吳相國地位尊崇,卻不斷反省自身,不由讚道:“果然不愧是君子,什麼時候我朝的官員也有這般風度,那就天下太平了。”

唐小峰翻個白眼。

吳之祥問:“不知許老又是如何從賊寇刀下逃脫?”

許老這才向他介紹道:“幸好有顏小姐和唐公子二人及時趕到,救下老朽,令我祖孫得以保全。”

吳之祥見唐、顏二人歲數不大,不由暗自詫異,又得知兩人都有著御劍飛行、十步殺人的劍俠本事,自是不敢小看,與二人一番寒暄,弄得唐小峰和顏紫綃也只好跟他拜來拜去。

吳之祥問:“不知你們遇到的是哪路盜寇?”

唐小峰聳了聳肩,道:“有一個最厲害的傢伙,自稱是鬼斧山好漢,別人都叫他三當家。”

吳之祥一震,道:“那人是否滿身刺青,用的是一口金環大刀?”

唐小峰道:“正是。”

吳之祥嘆道:“那是鬼斧山的‘鬼刀’威震山,在東海之上,一向殺人如麻,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多少,想不到二位竟然能夠從他刀下逃生。”

“原來他的外號叫鬼刀?”唐小峰笑道,“他的刀確實很快,力氣又大,讓我連生擒他的機會都沒有,只好順手將他殺了。”

吳之祥又是一震,道:“小兄弟竟然能夠將他殺死,實在是了不起,了不起。不過鬼斧山一共有三位當家,為首的是‘鬼劍’石中天,聽說他練就一口飛劍,可千里之外取人首級,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東海之上,幾乎無人能敵。排行第二的則是‘鬼水’胡二孃,聽說她擅使妖術,神秘莫測,別人往往看她一眼就會化作血水,魂飛魄散。兩位今日殺了他們的結拜兄弟,他們日後必定會來復仇,兩位可要小心。”

唐小峰和顏紫綃對望一眼,心裡也沒有太多懼意,他們在東口山上隱姓埋名練了兩年的劍術,也想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本事如何,如果那什麼石中天、胡二孃真的要來找麻煩,那就讓他們來好了。

五艘戰船護送著許老的商船往君子國駛去。

在途中時,許老為答謝救命之恩,要送唐小峰和顏紫綃一些金銀珠玉,顏紫綃眉頭一挑,說她既然出手救人,那自然是不求回報,若是為了錢財,那何不學那些海盜,直接將船劫走?

唐小峰更是自豪地挺著腰桿,說我輩中人,濟世救人、懲奸鋤惡那是份所當然,你給我們錢,那就是看不起我們。

顏紫綃見唐小峰跟自己想的一樣,不禁眉開眼笑。

等她跟優優玩去時,唐小峰卻跟許老勾肩搭背地進入艙中,出來時懷裡多了一個袋子,至於袋子裡藏的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搖起來琳琳琅琅,清脆悅耳。

下午時,商船來到了君子國港口。

唐小峰見島上被城牆圍了一圈,城門出用古篆寫著“惟善是寶”四個大字,城外有樓亭市集,人煙輳集,作買作賣,一切都井然有序。許老在城外包了間客棧,將運來的珠寶搬了進去,又請唐、顏二人一同住進。

唐小峰不解地問:“既然要住,為什麼不在城裡找家客棧,卻要住在城外?”

許老苦笑道:“君子國民風純樸,外邦都喜歡來這裡作生意,只是外邦之人,各色各類都有,有的只是單純來做生意,還有不少卻是偷雞摸狗的竊賊或是奸商,後來因事情出得多了,上任國王就定下規矩,外邦之人在夜裡只許住在城外。”

住下後,許老就到處下拜帖去了,唐小峰和顏紫綃帶著優優,到城裡四處亂逛。唐小峰看到一家衣鋪,拉著顏紫綃往裡面走,顏紫綃因為身上沒錢,有些猶豫,唐小峰卻笑著從口袋裡翻出些銀兩,說自己早已向許老借了一些。

顏紫綃這才放下心來,跟唐小峰一同進入衣鋪。

她卻哪裡知道,這點銀兩只不過算是“小費”,在唐小峰的懷裡,揣著整整一袋的珍珠。

兩人從東口山來到這裡,本就是因為身上衣裳已不合身,於是各自在衣鋪裡選了一套,問起價格,卻是便宜得不像話。顏紫綃見這衣裳明明是好布好料,老闆娘卻在那說自己的貨不如別人的好,說著說著又給他們打了八折,於是想著:“難怪他們說君子國好讓不爭,這樣子做生意,難道不會賠本麼?”

當下,兩人就請老闆娘替他們量身修改,藉著店裡的單房直接換上。走出來時,唐小峰一身小青科納短衫,異常合身,再轉頭看向顏紫綃,卻見她上身穿著紅綢短衫,下身穿著紅綢襖褲,頭上束著紅綢魚婆巾,腰間纏著大紅絲絛,腳上還蹬著一雙紅色繡花鞋。

她將那只紅劍插在腰間,再加上紅潤潤的俏臉,竟有若紅玫瑰一般,紅得豔麗,僅僅是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優優叫道:“顏姐姐好漂亮。”

唐小峰心想,這才是書裡那個單是出場就讓人驚豔的“女中俠”。

顏紫綃見唐小峰看花一樣盯著自己看個不停,不知怎的,臉兒竟熱了一下,又喜滋滋地瞅他一眼。

唐小峰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與她一同往前走。

兩人在山野間獨處了兩年,彼此間有若姐弟一般,現在不知怎麼,彼此間雖然親密依舊,卻多了一種頗為曖昧的感覺。

走了幾步,唐小峰突然回過頭來。

顏紫綃問:“怎麼了?”

“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唐小峰左看右看,卻又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顏紫綃哂道:“你又不是花,誰會跑來看你?”

唐小峰心想:“你是花,是花就很了不起麼?”

他們帶著優優又逛了一陣,順便買了一份畫有東海各島的羊皮地圖和指南針。不知不覺,天色漸黑,他們回到城外客棧,與許老會在一起。許老向他們各自遞上了一張請柬。

“這個是……”顏紫綃疑惑地問。

許老笑道:“這是君子國二王子姚華殿下的請貼,二王子今晚在朱鶴樓設宴,他聽說了二位在海上斬殺‘鬼刀’威震山的本事,故邀請二位與老朽一同赴宴。”

……

唐小峰和顏紫綃在許老的帶路下,來到朱鶴樓。

一個身穿大科納綾及羅長衫的青年立在樓前,許老帶著唐、顏二人向這青年見禮,又向他們介紹道:“這位便是二王子殿下。”

“原來二位就是在海上誅殺鬼刀威震山的少年英雄,”王子華抓住唐小峰的手,“幸會,幸會。”

顏紫綃見這位君子國二王子衣衫的布料雖然極好,樣式卻並不華麗,走在路上,很難分出與普通士子之間的區別,又見他舉止優雅,頗有氣度,心裡頓生好感。

唐小峰卻在心裡吐槽:“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抓我手幹嘛?豈不聞男女授受不親,男男授受更加不親?”

王子華親自將兩人引入樓中,又替他們引見其他人。除了吳之祥外,吳之祥的哥哥吳之和也在座上,還有一位叫做枝室的岐舌國通使,以及幾個本地商人。

君子國流行的是“古風”,宴席上自然也是席地而坐。而這種坐法不要說是一千年後,就算是現在的中原,也早已不流行了。自從五胡亂華之後,胡風流入中原,各種風俗都已改變,人們日常裡也都是坐在凳子上,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胡坐”,也正因此,唐、顏兩人跪坐在席邊,都有些不太適應,只是大家都是這麼坐的,他們也不好改變姿式。

幾個人彼此敬酒,又聊到唐、顏二人殺海盜的壯舉,輪流敬了一番,顏紫綃原本就不怎麼飲酒,只一會兒就俏臉酥紅,益顯可愛。唐小峰卻沒有顏紫綃這麼老實,藉著上廁所的機會,用劍氣將酒逼出,回來後又反敬回去,於是人人都說他海量。

酒過三巡,話也多了起來,不免聊起海外各國風情,又得知唐、顏二人來自中土,吳之和道:“我聽說天朝有一風俗,凡生子女,逢滿月、百日、歲月,必定大宰豬羊,張筵演戲,不知是也不是?”

唐小峰心想“來了”,他微笑地道:“確實有這風俗。”

吳之和嘆道:“吾聞‘上天有好生之德’,今上天既賜子女與人,而人不知仰體好生之意,反因子女宰殺許多生靈,是上天賜一生靈,反傷無數生靈,豈乃天之過,抑或人之過?”

唐小峰張嘴欲答,吳之祥卻又先問:“我聽說貴處宴客時,往往喜歡羅列珍饈,窮極奢華,是也不是?更可怪者,菜餚不論味道之好壞,反以價貴者為尊,甚至有人往菜餚貼上金鉑,如此做法,豈非是主人花錢而客人嚼蠟?或將這浪費之錢財用於賑濟窮人,不知可令多少人感恩戴德,不知小兄弟覺得,我說得有理沒理?”

唐小峰點頭微笑:“有理有理!”

這兩兄弟見唐小峰贊同,更是你一言我一語,顏紫綃聽他們口口聲聲說著“天朝上邦”,卻是諸多批評,心裡有些不快,偏偏這兩人字字句句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上舉堯舜之制,下用四書五經,講的又都是時弊,讓人辨無可辨,駁無可駁。

好在這兩兄弟見他們不駁,久了也覺沒意思,又轉過頭批評其它國家去了,一席話聽下來,只讓人覺得其他國家就是差啊就是差,他們君子國就是好啊好就好。那位岐舌國的枝通使辯上幾句,反被他們從上到下,將岐舌國的各種政策批了個精光,枝通使被批得滿臉通紅,卻辯不過他們。

酒宴散去,諸人向王子華與吳氏兄弟拜別,唐小峰揹著已喝得醉醺醺的顏紫綃,與許老、枝通使一同往城外客棧走去。許老嘆道:“君子國不愧是禮樂之邦,聽他們一番話,果然是巍巍蕩蕩,無一句不是警世名言,令人自慚不如。”

唐小峰朝天翻了個白眼,沒有說什麼。那位枝通使卻冷笑一聲,沒有接這個話題,反而問道:“不知許老大約何時離開此地?”

許老道:“君子國王室急需珠玉,我已經跟二王子殿下和兩位相國談好價錢,以珠玉換他們的金銀綾羅,這幾日大約便可離開。”

枝通使淡淡道:“恭喜許老做成了筆大生意,不過異國他鄉,並非久留之地,許老不妨早些離開。還有唐兄弟,鬼斧山的石中天、胡二孃兩位當家並不好惹,你與顏姑娘也要小心才是,這君子國,能不久待,還是不要久待的好。”

許老愕然道:“這是為何?君子國一向政治清明,連那些海賊流寇,懼於君子國之威德,也只在境外犯事,然聽大人之意,卻似乎覺得老朽留在這裡並不安全?”

枝通使沒有多言,只是回身一拜,道:“在下隨口說說,許老莫要放在心上。日後許老若是途經岐舌國,在下再行作東,在下另有要事,需連夜趕回國去,請容在下先行告辭。”

說完,就這樣大步離去。

許老與唐小峰錯愕地對望一眼,這位枝通使適才那句話,分明帶著警告意味,卻又點到即止,不肯多說,讓他們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回到客棧,唐小峰將顏紫綃放在床上,悄悄打量,見她睡態可掬,嬌軀玲瓏,不由想道:“在這兩年多裡,她可是漂亮了不少。”

嘿笑一聲,到外頭借來筆墨,在她左右臉各畫一朵花,心裡說道:“紫綃姐,你是花神轉世,臉上當然要有花才行。”

唐小峰替她蓋好被子,關好房門,想了想,並沒有回到自己房間,而是悄悄溜了出去,來到海岸邊,卻見一艘船正悄無聲息地駛離港口。他想道:“看來那個姓枝的傢伙,真的是要連夜離開君子國。奇怪,就算要走,為何不選在白天離岸,反弄得這麼神神秘秘?今晚那個二王子和吳氏兄弟剛請完他,他不在酒席上向他們告別,反在離席之後,急急忙忙地趕著溜走,怎麼想都讓人覺得不對勁。”

他站在那裡想了一會兒,忽地打個呵欠,自言自語道:“其實對勁也好,不對勁也好,這又關我屁事?”

轉身欲回客棧睡去,就在這時,他像是感應到什麼,忽地又回過頭來,看到一隻小舟藉著夜色駛了出去,悄悄綴在枝通使的船後。

看來那姓枝的傢伙有麻煩了。

自己要不要跟上去?唐小峰猶豫著。

跟上去嘛,那姓枝的跟自己無親無故,他是生是死,和自己又有什麼相干?不跟上去,心裡卻又多多少少有點在意。

“多岐國,姓枝,”唐小峰喃喃道,“總覺得這人多多少少有點印象。”

就好像在他看到吳氏兄弟時,就知道這兩個傢伙一定會講大道理一樣,在《鏡花緣》這本書中,他的父親唐敖出海後路經君子國,和多九公兩人就是被這兩兄弟講得一愣一愣的,其實說和做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唐敖是個老實人,總覺得能說出這一連番大道理的,必定是今世大賢。

如今唐敖因為幼子失蹤,沒有按照書裡的情節跑到海外,反而是唐小峰自己跑了出來,唐小峰畢竟是多活過一世的人,知道揮舞著民主大棒的人未必就真的民主,自然沒有那麼容易被那兩兄弟吼住。

而這“姓枝的通使”,他隱隱記得書裡好像也有提到過,只不過書裡提到的人太多,連那“百花”的名字他都沒辦法記全,其他路人甲又或是路人乙的角色,他自然更加記不住。

算了,就看在“似曾相識”的份上,我還是去救他一救。

唐小峰御著劍光,悄悄跟在那艘小船後邊。

天色越來越昏暗,彎月掛在天空,將海水晃映出粼粼的光影,幾隻飛魚在水面低掠。唐小峰繞過小舟,悄悄溜到枝通使所乘的那條船上。

船駛離了君子國海域,忽地,一道焰火從船後小舟上飛起,躥上天空爆炸開來,枝通使急急揭簾而出,看著天上焰火,驚疑不定。

十來道黑影從海底竄出,將枝通使圍在中央。枝通使長嘆一聲,問:“爾等可是來自君子國?”

其中一個黑衣人森森然道:“吾等都是鬼斧山好漢,與君子國何干?”

枝通使冷笑道:“真的無關麼?”

那黑衣人不再答話,只是低叱一聲:“上,一個活口也別留下。”

其他人一擁而上,刀光耀目,寒氣森森。枝通使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無疑,想起家中孤女日後無依無靠,心中難過,卻也只能長嘆一聲,閉口等死。

死亡並沒有來臨,耳邊卻聽到一連串的交擊聲,枝通使猛然睜開眼睛,只見身邊劍氣縱橫,光芒四身,只一會兒,賊人便一個個倒地身亡,只剩下那為首的黑衣人立在那裡,一臉震驚地看著他的身後。

他驀一回頭,這才看到,在自己右後方的位置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懶洋洋的少年,身穿短衫,腰佩寶劍,看似無精打采,眼角卻閃著犀利冷光。

那黑衣人沒想到自己帶來的手下如此輕易地就被人解決,他看著這來歷不明的少年,怒喝道:“你是什麼人?”

唐小峰淡淡道:“我乃君子國劍客,奉二王子之命,前來護送通使大人……”

黑衣人厲聲道:“不可能。”

唐小峰冷然道:“為什麼不可能?你不是鬼斧山的好漢麼?難道君子國派人保護異國使者,還要通知你不成?”

月色下,黑衣人額頭冷汗直冒。他雖然不知道唐小峰的來歷,卻知道自己絕不是這少年對手。他咬了咬牙,忽地一翻身,往海里縱去。

枝通使趕緊道:“唐兄弟,不可讓這人逃走。”

唐小峰道:“他逃不了。”

劍光一閃,正要向這黑衣人追襲,就在這時,異變突起,一道箭光不知從何而來,刺入那黑衣人體內,黑衣人一聲慘叫,身體爆炸開來,化作血水灑落,竟將海面染出絲絲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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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便是一串似有若無的嬌笑聲響起,笑聲若隱若現,有如女鬼夜歌。一道海浪沖天而起,頓在空中,浪尖上立著一個半透明的女子,雖然體態輕盈、動作惑人,但一眼看去,卻有如冰雕一般,連月色都可從她身上穿過。

枝通使抬起頭來,看著浪花上的半透明女子,臉色大變:“‘鬼水’胡二孃?”

原來她就是胡二孃?

唐小峰看著浪花上的半透明女子,也不知她到底是人還是妖魅。

他看著胡二孃,問:“剛才那人不是你鬼斧山的好漢麼?你為什麼要殺他?”

胡二孃嫵媚地瞅他一眼,道:“我鬼斧山的人,又怎會如此無用?像這麼無用的人,還不如趁早死了的好。”

“原來他不是你們的人,”唐小峰聳了聳肩,“不過威震山總是你們的人了吧?好像也不是很有用的樣子。”

“原來老三是你殺的,”胡二孃嬌笑道,“看你歲數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唐小峰盯著她:“你不生氣?”

胡二孃道:“我不是說過了麼?無用的人,還是早死早好。老三原本也就沒什麼本事,我們不過是看在他還算勤快肯幹,再加上模樣狠惡,走在路上可以嚇一嚇人的份上,才讓他在鬼斧山做個三當家,要不然,就憑他那點本事,又怎會被我和老大看得上眼?”

枝通使踏前一步,大聲問:“你們和君子國王室,到底有何關係?”

胡二孃淡淡地道:“你莫非不知?”

枝通使嘆道:“我原本只是有些懷疑。但現在,既然君子國要派人來殺我滅口,連你也無巧不巧地趕到這裡,看來我已沒必要再懷疑了。”

唐小峰在一旁苦笑道:“莫非君子國和鬼斧山,原本就是一夥的?”

枝通使冷笑道:“鬼斧山賊寇在大人、岐舌、智佳等國肆虐為禍,卻從來不曾進入君子國海域侵擾,人人都說是因為君子國以德服人,縱連海寇也不敢侵犯。我國為了剿滅海寇,令我一路拜訪諸國,希望各國聯手剿殺海寇,卻不想憑著我從各國收集到的各條線索,細心推敲,反發覺包括鬼斧山在內的十大寇裡,有好幾個都跟君子國有所勾結。今晚二王子和兩位相國設宴,大概就是因為對我已有所警覺,故而將我拖在國中,好暗中通知你們,在此將我劫殺。”

胡二孃微笑道:“君子國乃是禮儀之邦,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自然不能讓你死在君子國境內。”

枝通使道:“這裡已是大人國的海域。”

“所以,”胡二孃嫵媚一笑,“你可以死了。”

身子一旋,無數利箭從水中飛出,朝枝通使疾射而來。

唐小峰踏前一步,飛劍連閃,將這些利箭全都截下。利箭劈落在地,化作海水,又像蟲子一般蠕動,向唐小峰和枝通使爬來。

唐小峰一劍刺下,紅華劍氣散來,將這些蠕動的海水擋在外頭。

就在這時,月色突然一黯。

唐小峰抬起頭,卻見胡二孃化作一條藍色半透明的巨大飛龍,朝他們疾撲而來。唐小峰冷叱一聲,持劍倒迎而上,劍華劃出華麗的曲線,飛龍直接被剖成兩半。

看似斬殺了飛龍,但唐小峰心中卻沒有半點鬆懈,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斬斷的不過是一攤海水罷了。海面上波濤亂卷,胡二孃嬌美惑人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誰也不知道她真人到底藏在那裡。

一道道海柱衝擊著船身,躲在船艙內的水手驚呼嚎叫。唐小峰心道不妙,這樣下去,這艘船就算不解體,只怕也會被海浪衝翻。

他縱上空中,左手暗捏雷訣,將劍一劈。雷聲震響,一道閃電沖霄而下,射入海內,整個海水亮了一亮。

一條身影立時飛了出來,飄在空中。

唐小峰落在船上,收回飛劍,看著這個被自己用雷訣逼出的女子,雖然這個女子從外形看去,與剛才顯露在他和枝通使面前的“胡二孃”一模一樣,但身體卻不再是半透明的,毫無疑問,這個才是真正的胡二孃,而剛才那個,只不過是用海水化出的分身罷了。

胡二孃笑道:“你這孩子還真是有點本事,模樣兒也不錯,讓人喜歡,你可要加入我們?我可以說服老大,讓你做鬼斧山的三當家。”

唐小峰道:“能不能我做老大,你們做我的手下?”

胡二孃道:“你這娃兒野心倒是不小,只可惜,要想做鬼斧山的大當家,你的本事還嫌不太夠來著。”

唐小峰聳肩:“不能做老大,那就沒什麼意思。”

胡二孃冷笑道:“就算沒什麼意思……卻也比死了要好!”

唐小峰哼了一聲,想看看這個女人能弄出什麼名堂。就在這時,從胡二孃的雙目中竟爆出一種詭異的紅光,雖然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唐小峰還是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她的視線。

但是遲了,就像有一種強大的能量牢牢地束縛住他,讓他逃不開,躲不掉。他感到自己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像是在燃燒一般,熾熱萬分。他強行用劍氣在體內流轉,卻怎麼也無法擺脫這種桎錮。

在他旁邊傳來一聲嘶吼,枝通使猛掐著他自己的喉嚨,跌跌撞撞地衝了幾步,緊接著身子便爆炸開來,碎裂的肉塊散落在地,如同被點燃的蠟燭一般,一塊塊地融化成血水。

唐小峰大吃一驚。

他感到自己的咽喉像是要冒出火來,同時也知道自己馬上就會跟枝通使一樣的下場。但他不知道胡二孃是怎麼做到的,僅僅是眼睛,他僅僅是在看著胡二孃的眼睛,為什麼卻會陷入這樣的絕境?

胡二孃的臉上閃現著嘲弄,下方的這個少年雖然精通劍俠之術,但他顯然沒有對抗仙術的經驗,以至於如此簡單地就被自己利用五行之氣勾動肺火,發動“洪炎入鼎”之術。

見唐小峰雖然昏昏欲倒,卻還能憑著劍氣勉強相抗,沒有像枝室一樣炸開,胡二孃再次冷笑一聲,想要發動更多的洪炎之氣闖入少年體內,只是還沒等她繼續,只見劍光一閃,這少年已閃電般躍起,一下子就飛入了海中。

胡二孃暗自一驚,心想這少年明明已被大量洪炎之氣侵入體內,居然還能擺脫她的魅術,如此毅力,實在是不可小窺,心裡更是下定無論如何要將這少年除去的念頭。

她雙手一抬,無數水龍沖天而起,又撞向大船,大船立時四分五裂。胡二孃冷笑道:“你若是上天入地,我還拿你沒辦法,你跑到海里,難道還想活命不成?”

身子一紮,如魚兒般扎入海中,她心知唐小峰絕不可能逃得太遠,於是在水中游來游去,想要將他找出來,然而不管她如何尋找,就是無法找到那少年身影,心裡不禁暗自奇怪。

她卻不知道,在她入海的那一剎那,唐小峰卻又從海里竄了出來。

在落海的那一瞬間,冰涼的海水沖刷著唐小峰的身體,讓他多少冷靜了一些。他看到胡二孃操控浪花和海水的手段,自然知道躲在海里根本不是辦法,更何況他雖然會水,卻不是魚兒,不可能在海中閉氣太久,於是馬上從船底繞了過去。

胡二孃毀船入水,他把握時機,從船身的另一端躍了出來,落在緩緩下沉的甲板上。

雖然想要御劍飛走,但體內依舊是燥熱難支,他跪倒在甲板上,雙手撐著身體,硬是咳出了幾口鮮血。

逃是逃不掉的。

他深深地清楚這一點。

更何況,雖然枝室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但自己既然已經跑來保護他,卻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這一點實在是讓唐小峰感到火大。

內心的憤怒和活下去的渴望,讓唐小峰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放過胡二孃。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胸腔內的悶熱和痛苦,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將自己的神識,以及強行逼出來的紅華劍氣,全都注入飛劍。

胡二孃在海里找不到他,早晚會飛出來檢視。

在她出海的那一瞬間,就是自己的機會。

也是唯一的機會。

越是絕境之下,越能激發一個人的潛能。在這一刻,唐小峰不但沒有被體內的洪炎之氣擊垮,心靈反而冷靜到了極點。他靜靜地持劍半跪在那,任由殘船一點一點地下沉。清冷夜空中灑下的月光,深藍海面上晃動的粼紋,竟全都被他清晰地掌握在心頭,一絲不漏。

一小塊陰影在海面上浮現,海水漾出幾不可察的波痕。

唐小峰突然出手,飛劍劃破虛無,連空氣都被刺出焦味。在水面分開的那一瞬間,劍尖竟是無巧不巧地從分開的水紋刺了進去。

緊接著聽到的就是一聲嬌呼,胡二孃魚躍而出,同時灑下殷紅血水。

唐小峰一眼判斷出,這女人雖被當胸刺了一劍,刺穿的卻不是心臟位置。眼見她落在海面上,驚恐地扭頭看來,唐小峰召回飛劍,放聲大笑:“你中計了。”

怒騰而起,朝胡二孃一劍斬下。

胡二孃大駭,她本以為唐小峰落海後縱然不死,也必定會被體內的洪炎之氣壓制得無法動彈,卻沒想到在海里沒有找到唐小峰,出來後反被他暗中偷襲,刺了一劍。眼看唐小峰殺氣騰騰地斬來,她嚇得一個扭身,乘著一朵浪花瘋狂逃去,連回頭看上一眼的膽子都已失去。

她卻不知,唐小峰殘存的所有劍氣都用在剛才偷襲她的那一劍上,現在這一斬,不過是做做樣子。

眼見胡二孃逃走,唐小峰苦笑一聲,緊接著就撲通一聲,落入海中,連灌了幾口海水,快速地往下沉去。

他連游泳的力氣都已失去。

就在這不斷的下沉中,他昏昏沉沉看到,有什麼東西向自己遊了過來。是人?是魚?他已經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