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這是李去病對現在收秋的絕大部分記憶，剩下的就是小孩子喜歡的記憶了。
秋天的時節是收穫的季節、豐收的季節，也是蝗蟲準備繁衍後代的季節。
九十年代初，蝗蟲的主要敵人不是農藥，而是放了秋忙假的孩子。
孩子們的精力是旺盛的，在幫家裡人幹活之餘，捉蝗蟲是孩子們的主要活動。
蚱蜢、草蜢、蟋蟀、蟈蟈是最主要的目標物件，提上自己用黍黍竿做的籠子或者罐頭瓶，拿上用紗窗做的網兜，孩子們就開始了自己捕捉蝗蟲的輝煌事業。
如果你要捉蟈蟈，豆子地是一個好選擇，捉到蟈蟈後雄蟈蟈可以用籠子養起來，喂白菜葉什麼的，可以喂一個冬天，在冰天雪地的冬季還能聽到響亮悅耳的蟲鳴，給單調、無聊的冬季增加一絲生氣；雌蟈蟈就簡單粗暴的多了，把頭連著內臟一起去掉，然後油炸或者油煎，一碟美味。
如果要捉蟋蟀，玉米稈堆是個絕佳場所，只要一動玉米稈，成群結隊的蟋蟀就開始亂蹦，用網隨意抄抄就能抓到不少。把那些扁頭蟋蟀扔掉，圓頭蟋蟀把頭連著內臟一起去掉，然後油炸或者油煎，也是一碟美味。
......
好吧，小孩兒都是吃貨，特別是在這食物嚴重匱乏的年代，蟋蟀再小也是肉呀！
李家今年的秋收是異常忙碌的，即使是李去病也沒多少時間和心情去捉蟈蟈了。磚窯和田地，每一塊兒都要忙。
為了加快收秋的步伐，李家買了臺拖拉機、犁、耙，耗盡了手裡所有的錢和買磚的預付款。
這個時代的拖拉機不僅可以自己用，還可以賺錢，幫別人犁地、耙地都是可以賺錢的。三叔、四叔成了專職的拖拉機手，基本上除了吃飯一刻也不停歇地幫人犁地、耙地，整天都跟土堆裡鑽出來的一樣，渾身土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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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辛苦也是有巨大收穫的，除了賺到一些錢之外，也向其他人表明了：我們兄弟賺錢了，買起了拖拉機，明年就會蓋新房，趕快給我們說媒吧。
結果是明顯在李家兄弟開著拖拉機出去幹活兩天後的晚上開始，就有人開始上門提親了，而且是接連幾晚都有人來提親。
上輩子收完秋播種完麥子之後，四叔就出去打工了，並在冬天帶回來了嬸子。
現在，命運轉折了，四叔不會再出去打工，上輩子的嬸子是不會有了！
而三嬸可能也不是上輩子那個了，因為前天還見到了未來的三嬸，還沒有離婚。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在農村，窮人的親事就是這樣：各種不順、各種坎坷、各種要求、各種麻煩、各種被挑毛病。
三叔四叔十**歲大小夥的時候，就有人說媒，但當女方看到家裡那矮矮的、破舊的三間破草房的時候，一些就結束了。
現在，兄弟兩個還是那三間破草房，但婚事的進展很順利——誰都知道李家兄弟的磚窯就沒燒廢過磚，誰都知道李家兄弟開磚窯2個多月就買了拖拉機！當然，他們不知道買拖拉機的錢裡很大一部分都是買磚的預付款。
在秋假還有2天就要結束的時候，三叔的親事定下來了，鄰村的一個離婚的女人，長的很周正，結婚6年，一直沒有孩子，春天的時候才離婚。
在家裡談論這件事的時候，雖然三叔相中了，但是一家人都怕這個女人不能生育。上輩子李去病也不認識這個女的，也不知道她最後到底有沒有孩子，但是想到了科學之後就建議道“三叔，你在這裡糾結有什麼用呀！伯、媽、四叔，你們說這麼多其實都是瞎說，一點用處沒有。”
然後看著一家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站起身來找到自己上學用的蛇皮袋，從裡面翻出來生物課本，翻了翻、找了找，說：“看看，書上說了，生男孩女孩兒都是男人決定的。而且，能不能生是可以檢查出來的。三叔，你要是真看上人了，我覺得你可以帶她去鄭州做一下檢查，檢查沒問題你就娶了，有問題咱們也不說什麼，就說不行。”
結果是令人滿意的，三叔訂婚了！陽曆年前領證，春節前辦婚禮。
四叔的親事也定下來了，但是還沒到商量領證、辦婚禮的程度，畢竟三間破草房，實在是不適合兄弟兩個人同時結婚。
再說，四叔今年28，不像三叔那樣37了，訂婚的物件還是隔壁鄉一個長相相當俊俏沒結過婚的姑娘。於情於理也要等房子建好再結婚，要不然辦婚禮的時候女方家的親戚看到這三間破草房，女方家就丟人丟大了了！
於是，四叔的親事就暫停了。
收秋進入了尾聲，秋假也結束了，李去病家的磚窯也開始繼續開工。
李去病在上學走的時候特意提醒父母，冬天來之前一定要多多地打磚胚，哪怕少燒兩窯磚也要多打磚胚，要不然冬天一來，一結冰，就沒辦法打磚胚了——磚胚一上凍再解凍，燒出來的磚就不結實了！磚窯就只能停工了！
並提醒父親說，應該趕快去買磚胚機，要不然肯定趕不及準備磚胚冬天就來了。
當李去病上了一週課回到自己的窯場的時候，兩臺小型磚胚機已經出現在了窯場裡。這是父親和四叔在李去病提議後的第二天，就去四姨家又借了一大筆錢然後去許昌買的。
有了磚胚機，打磚胚的速度增加了幾倍。原來十幾個人不停地打磚胚也供不上燒，現在雖然磚胚沒幹也還趕不上燒，但照這個速度下去，等到磚胚幹了，肯定能趕上燒的速度的，窯場需要的人工就會少了很多，不再需要一直有人打磚胚了！去掉這麼多人工，盈利也會上來，一舉多得。
唉，這可是十幾個就業崗位呀！
沒辦法，要生存、要發展，就必須有所取捨。雖然這樣有點違背良心。
李去病的建議對家裡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在買了打胚機之後一個月多一點的一個下午，一股冷空氣襲來，最低溫度直接從幾度跌到零下，再加上一場凍雨，整個黃淮平原直接就成了冰的世界。
楊樹的葉子還有很多沒有落，現在由於凍雨，樹葉上都是厚厚的冰，壓的樹枝幾欲折斷。學校綠化種的塔松穿了一層厚厚的冰甲，再也不扎手了。
為了防止樹枝被壓斷砸到人，每個班的班主任都帶著幾個比較壯實的男生，拿著長長的竹竿，戴著找來的厚厚的火車頭帽開始打樹上的冰。
李去病被這場寒流給搞慘了，因為他完全是按照前世2018年的經驗準備，完全沒有想到1990年的冬天會這麼冷，自己那薄薄的舊棉襖實在是難以禦寒。唉，現在才週三，還有3天，自己該怎麼過呀！早知道就應該聽母親的話把自己的厚毛衣厚毛褲都帶來了！
真是不聽老人言、受凍在眼前！
李去病預想中的受凍並沒有到來，因為在下午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他看到了給他送衣服的二姐。
一路步行的二姐到學校的時候第一節課剛剛上課，為了不打擾李去病上課，二姐在教學樓東面等了整整半個多小時，等到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才出現在了教室門前。李去病看到她的時候，二姐的臉已經凍的通紅！
看著二姐紅紅的臉，因為受凍而不停地流的鼻涕，李去病的鼻子一算，眼淚差一點落了下來，最後強忍住了淚水。接過二姐遞過來的蛇皮袋，什麼也沒說。
“咱媽給你準備的衣服。對了，你的錢夠不夠花呀？”
“夠花。你先進教室暖和一下吧，外面多冷呀。”
李麗看了一眼教室，眼裡既有羨慕也有膽怯：“不了，我要趕快回去了，你趕緊回去上課吧，我回去了。”說完，小碎步在原地熱了一下腳後轉過身就走拉。
看著二姐逐漸遠去的身影，李去病呆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直到被上課鈴驚醒。
凍雨過後的幾天後，另一場冷空氣帶來了降雪，學下的很大，雪片雖然沒有鵝毛那麼大，但也快有一分錢那麼大了。
掃雪，這是下雪天必須做的。
每到課間，班主任就會指定幾個男生拿著掃帚開始掃雪，邊下邊掃，以防止雪太厚不容易掃。這樣一直到雪停不停地掃，只要不過夜，雪停後地面上就不會有積雪。
下雪了，大夥是興奮的，終於可以玩一些不一樣的活動了。
偌大的操場，積雪已經被學生給踩實了，成為了一個軟質的冰場，大家夥滑來滑去，好不熱鬧。
但是飯食已經完蛋好久了，只能吃到白菜、蘿蔔兩種青菜，豆腐、粉條兩種製品，然後就各種醃菜！
真是難以下嚥！經歷過2010年後物質豐富年代的李去病實在是吃不下，但是看著周圍吃的熱火朝天的同學們，想一想除了這個，也沒其他可以吃的現實，也只能夠強忍著頭皮吃下去！
其實，無論李去病有多少怨言，有多少不甘，他都必須吃下去，因為不吃這些就真的沒其他的吃，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