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我的臉。
我睜開眼，視線前方是藍天和明晃晃的太陽。光芒籠罩著我。這光太刺眼，我只能把眼皮再次闔上。
結束了。殭屍先生。
我想立起身來，奈何自己竟是浮在水上，一用力，反而落下水去。刺骨的寒冷襲擊了我被太陽烤熱的臉。我只能停止用力，憋著氣，等身體自然地漂浮上去。
“Dohato。”待我的臉浮出水面後，我在腦海裡問話。
“Dohato？”我又問了一遍。
沒有人回應我。我開始懷疑那個名叫Dohato的沙科技機械師做的智慧魔法術式是不是壞掉了。
我正想著，耳邊隱約地傳來這樣的喊聲：“喂！你看！我說的就是他！看見沒？”
是在說，我？
“我就跟你們說昨天大晚上我看見天上飛來一顆流星！掉到湖裡了！今一早我就發現水面上漂著個東西。我心想肯定是流星的碎片，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個孩子！你們就是不相信！”
湖？昨天飛來？我？！
“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皮？是個人都知道流星不會飛到湖裡去，你別看遠遠的一小顆，其實流星大著呢！一個湖哪裡容得下？更何況就你一個人遠巴巴地住在這種荒郊野外的，誰知道你是不是自己閒得無聊來騙人？”
“得了！你們兩個人別吵吵了，快去把孩子撈上來啊？流星不流星，信不信什麼的，大冷天的，你們都不先把人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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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我是飛對地方了。而且遇到的人也不賴。不過，我已經適應了這水溫，那幾個人下來，恐怕會生病。我仍是躺在水面，簡單地擺了擺腿，向聲音的方向游過去。
“喂！！！那小鬼！你沒事吧！！”
“笨！他都自己游過來了，能有什麼事？”
“不行，這樣子突然游泳會抽筋的，你們快找個東西去把他撈起來。”
“誒你看，那邊有條漁船！”
我繼續往聲音的方向遊，突然衣領被往上提了一下，我整個人從水裡被拎起來。我惶恐地睜開眼，眼前是一個健壯的漁民，他有一頭墨藍的捲髮。他一手就把漁船上的帆扯了下來，裹在我身上。我本能地把帆裹緊了，但那個漁民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吃驚，敵意，和釋然，瞬間射出他的眼又瞬間消失。
他四下裡張望了一番，看見不遠處岸邊公路上的三個人。
“那三個！這小不點是你們家的不？？”他向岸邊喊。
“不是！我們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小孩！聽那個‘山野居客’說，這個孩子是天邊飛來的！！”岸邊的人喊話道，我扭頭看去，那三個人也是墨藍色頭髮。
看來是同族族人。
“小家夥，你是哪裡人？”漁民問我。
我看了他一眼，或許是因為對陌生的膽怯，我沒有說話。
“我又不會吃掉你。你說你是不是一個人從天邊飛來的？”
“我是。”我快速吐出幾個發音。
“你是天上人還是地上人？”
“地上。”
“你就告訴我吧，你從哪裡來？你不知道，那個獨自住在這邊深山老林裡的野人，總愛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誰知道是不是他把你丟進湖裡的？”漁民解釋。
“聖柏城。”
“哪裡？！！”
“聖柏城。”
“他說什嘛？漁夫兄弟？”岸邊穿制服的人喊道。
“他從聖柏城來的！！！他承認自己是飛來的！！”
“我就跟你們說我沒有騙人！”被稱作“山野居客”和“野人”的傢伙怪叫道。
“你閉嘴——他從聖柏城飛來？！你可別逗我好笑！”
“我不覺得他在撒謊！！”漁民低頭看了我一眼，又對穿制服的人說。
“那就把他帶上來！先放到孤兒院裡去。”制服男說道。
漁民拿起槳，在湖面盪開一層層波浪。我問漁民：“這裡已經不是聖柏城了，對吧？”
“不是。”
“那，這裡還是德倫茨嗎？”
“你連自己往哪飛的都不知道嗎？”漁民顯然有些詫異，但還是解釋道，“算了，這裡當然還是德倫茨。不過已經不是聖柏城了。聖柏城挺大的，你能飛到這裡真是太神奇了。這裡是鍔鈞城，在聖柏城的東邊。”
從聖柏城飛到這裡來，殭屍先生得承受多大的靈耗？！
小漁船靠岸，制服男首先走到我面前，正準備拉我下船，卻突然收回了手，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幾眼，又打量打量我的頭髮。
“我說，據我所知，只有Breakdown人長成這樣啊？”他皺著眉頭，嚴肅地問我。
我沒有回話。我不覺得我的身份能給我帶來好運。從一開始來到雷炎，直到現在，我的身份簡直就是一個魔咒。
“怎麼可能啊？Breakdown的已經撤軍了來著？”同行穿便裝的男人對制服男說。
“誰知道有沒有漏網之魚或者間諜呢？如果有的話，我們肯定要把使命進行到底啊。你別看這傢伙小，是不是間諜誰也說不定！”
“山野居客”聽到這裡很不滿意，發話道：“那個誅滅Breakdown的使命根本就是胡扯。那是我們的祖先和他們祖先的過節，誰是王至今根本就沒有意義了，兩個種族早就分開了好吧？而且，Breakdown說撤軍，就絕對不會再迴旋的。”
“你個Jabos的敗類！這沒你的事了！給我滾回你那鬼山裡去！”制服男頓然憤怒，扭頭衝到不遠處的“山野居客”身邊，一下子揪住了他那件單薄的草衫衣領子。
便裝男惡狠狠地瞪了“山野居客”一眼，隨後拍了拍制服男的肩膀，“就這麼個野東西，也不必跟他置氣了。無論那小鬼是不是Breakdown，他那麼小，就算真的是，咱們可以把他滅口。也不能因為懷疑他是Breakdown，就害一個無辜的孩子無家可歸啊。”
“說的也是。”制服男說著使勁一推，轉身走向我，而被他推到的“山野居客”則向後幾個趔趄，差點反身摔下去。
制服男又向我伸出手，“走吧小鬼，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但願你的確不是那可惡的Breakdown啊。”
守好我身份的秘密，或許還能有一條生路，只能先保住性命了。而且，什麼叫做“間諜”，“撤軍”？Breakdown果然沒有被滅族嗎？
我正準備拉住制服男的手，船卻划動了。
“那漁夫！你幹什麼！”制服男對眼前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孩子是我撈上來的。我自己管。”漁民從兜裡取出一根髒兮兮的捲菸，一隻手划船，一隻手點燃了煙，抽了起來。我知道那就是煙，我見過貫城大街酒館裡的酒夫把那種東西放在唇邊，對著它吸氣，隨後噴出煙霧。
（不同於地球的香菸，雷大陸的煙用處很多，提神也在其中之一。當然，還有零食、藥品、便捷高熱量食品幾種，但只有作為零食的煙是對身體無危害的）
“喂！你養得起那個孩子嗎？”便衣男喊道。
“呵，這不是你們應該考慮的事。”那漁民一邊說著，一邊向岸邊揮手。便衣男和制服男只知道漁民在向他們道別，卻不知道他們身後的“山野居客”也向漁民揮手了。
奇怪的二人。但拋開這兩個人不講，照制服男的話來說，他們應該都是加鉑斯人。而現在可以確定，加鉑斯人的一大特徵就是墨藍色的頭髮。
我真是飛到一個是非之地來了。還好，至少我現在能夠抑制住我al-233的危險氣息。我布約克宕人的身份起碼比“響噹噹的al-233的名號”更容易隱藏。
然而，這個漁民對待我是否是Breakdown的態度顯然不同於制服男和便衣男。
不知何時我竟變得如此“狡猾”，面對這些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我可能會受到的威脅。
“那個Breakdown和Jabos的矛盾還在繼續嗎？”我想了想，選擇這樣的語氣，對著划船的背影詢問道。
“在，怎麼不在？你也聽到了，Breakdown是不久前才撤軍的。”漁民說，煙霧和聲音一起從他口中噴出，隨著風飄過了他粗糙的臉龐。
“也就是說，如果我是Breakdown的話……”
“不用官員出手，老百姓都會殺了你。”他毫不猶疑地說出了結果，看著他的後背我都能想象出他是怎樣肯定的表情。
“但我不會，我認為你就算是Breakdown，我也相信你不是間諜。”
“我不認為族人們信仰的東西全都是對的。”
他把臉轉過來了，眼瞳裡閃過一剎那的驚悚。
這位加鉑斯的漁民僅僅是這樣看了我一眼，隨後又把臉轉了過去，再也沒有說些什麼。陽光未能觸及到的背影就是那個眼神的留白。
沒了帆，船行的動力全都得來自那只划動的長槳。他不是Trihohe，能單憑一條簡易木船，在十分鐘內從大陸最東邊的費雷格到最西邊的德倫茨。
“先生，你有order嗎？”我摸了摸我的褲包，裡面空空如也。
“Order？”他對我的問話感到突然，“我不過一介草民。怎會有咒術師的東西。”他始終都在揮動著槳。
“把你的帆系回去吧。”
我取開身上的捂熱了的帆，風颼地吹在我的背上，身上那半溼的衣服頓時便如一張冰皮一般，爭奪起我的體溫來。
見他仍舊自己划著船，我又說：
“把你的帆，系回去吧。”我極力抑制著發抖。
“把帆裹回去。逞什麼能？”他回話了，“我是已經劃不動船了嗎！？我像是剝削主義者的走狗嗎！？”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把帆裹回自己的身上，轉個身坐下，讓太陽曬著我冰涼的背。所有的對話，在我轉過背後戛然而止，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小漁船停靠在近岸的小泊口上，漁民才跳上岸去，說：“下去。”
此處並非我想象中的漁村，僅僅一片樹林，樹枝間透出苔痕遍佈的屋頂，以及些許輕盈的煙霧。這就是漁民的家。靠近那小屋，粗磨石砌的牆面上能看見最平凡的原玻璃（沒有任何能力的易碎透明而堅硬的物質，和地球的玻璃相差無幾）和木條釘出來的簡易方窗，還有釘上棕色獸皮的門。漁民打開門，獸皮後面居然僅僅只是有著對角支撐的六根木條做的“門架”。即使沒有Trihohe家裡的各種稀奇的鬼玩意，屋內的佈置也還算精緻，但空間卻不足Trihohe家兩個臥室大。
這就是漁民的家。
好在小屋裡並不寒冷，那座老舊而不骯髒的壁爐為這狹小的空間提供了足夠的熱量。漁民把我安頓在壁爐旁邊，走出小屋的後門。透過窗子，我看見他從小屋後的空地上抱了一把柴，回到壁爐邊，往爐子里加了一半柴火。火旺了些。做完這些，他從我身上拿走了他的船帆，往屋外的泊口走去了——應該是去系帆吧。
辦完事後，他又蹲在門口，擦燃一根火柴，吸起煙來。
……
『呼。這可是在人生地不熟的鍔鈞城荒郊野外！你居然安得下心烤著火睡大覺！』
嗯。Dohato啊。我現在在睡大覺嗎？
『是的。看來你現在很容易被一點愜意和溫暖打發啊。不過也說得過去，你如今已經只是個小孩子了。』
已經只是個小孩子？
『不要在意我的語言！我勸你還是醒過來。』
你自己早的時候不也是怎麼也喊不答應。
『那是因為你全身的靈力都用來維持體溫了！我現在開始感覺到我寫在你骨頭裡的希諾恪癒合術在發揮我預想的作用了。』
……我倒是安定下來了，也不知道殭屍先生，他怎麼樣。
『喂！還有心思安慰別人呢！』
別指指點點的，你不過是一個智慧魔法術式罷了。說不定真正的Dohato已經不在人世了呢。
『不在人世？在不在人世都不影響我的使命執行——話說你真的覺得那個漁民不會陷害你嗎？Breakdown和Jabos可是千百年的冤家啊。』
眼神和背影是不會違背心的。那個人是鐵了心否定了自己家族的一些信仰的。
『呼~那好吧。你接下來打算幹什麼？』
我感覺我的靈力都被榨乾了，累脫了，我決定狠狠地睡一覺。當然，睡覺的這段時間，就勞煩你把那什麼記憶遺址用出來咯。
『看來你對過去的這些事很感興趣嘛。』
當然啦，你不是說過我從前是個英雄的嗎？我這還不是想從過去的經歷裡汲取些經驗，讓我在英雄之路上跑快一點。況且，我還是想要從這些你所說的“高危”的資訊裡面謀取它的“高利”。或許我從前也依然是這樣一個冒冒失失的傢伙吧？
『嘿，你想得沒錯。你的確從來都喜歡做那些危險和利益並存的事情。也確實是個冒失鬼。但是，這樣子才是你。而我，會尊重你自己的決定。』
『艾維記憶遺址4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