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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到了該放下的時候

兀也吾衛。

“小郎官要娶媳婦了。”

薛蝌剛剛起床,就聽見幾名蠻人婦女在門框邊說笑。

薛蝌無奈的搖搖頭。這些婦人喜歡熱鬧,也比較奔放,自從自己來到此地,自己就成為了婦人們打趣的物件。

人生在世,能麻醉自己的事情不多,婦人們的玩笑,也是薛蝌在枯燥的荒野中,忍耐下去的原因。

至少。

他能忘記當初得知自己被分配為管倉大使訊息時的痛苦。

回到鎮江前,哪怕他對王府的人不滿,小吵了一番,並不影響他的信心,反而抱有幻想。

剛到鎮江,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稽查使王宣,改了他的任命,把他調為管倉大使。

同樣在兀也吾衛。

但是區別完全不同。

前者花費五年的時間,能為他積攢寶貴的主政經驗。後者花費五年的時間,並不能為他帶來什麼。

熬資歷,變成了熬人。

薛蝌覺得自己還能讓自己保持個人樣,已經極其的難得。

也正是因為他的乾淨,加上其人才,兀也吾衛的大小媳婦們,都喜歡拿他來打趣。

他管草料倉,上官沒來,官服是不穿的,幸虧穿著裡衣,不至於露肉。

知道口說無用,薛蝌抓起一件衣裳套在了身上。

幾名婦人指著薛蝌說笑,其中一名年齡小些的,笑得捂起了嘴。

“晚上小郎君睡得寂寞,你晚上來陪小郎君,一起拱被窩。”

“哈哈哈。”

婦人們笑道,小媳婦翻了個白眼。

薛蝌也不理眾人,洗漱完了,才驅趕婦人們去做事,不要在他這裡偷懶。

終於清淨了。

薛蝌一腳踢開煤爐的風門,又去柴房抱回一堆柴,還有一些木屑,用打火石引燃。

把煤爐發了起來,往裡面添了柴火,燒起了熱水。

水殺開後,再換成鐵鍋,把水倒入鐵鍋,然後煮起了麵疙瘩。

薛蝌安靜的吃著碗裡的食物。

咀嚼的非常仔細。

缺少調料,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味道,如同嚼蠟。

薛蝌發現自己的變化很大,以前的時候盡忙著公事,吃飯都巴拉著吃,現在不一樣了,一頓飯能吃半個時辰。

今天是個好天氣。

事實上。

奴兒干司只要不是陰天,頭上都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沒人顧得上自己芝麻大的官,一個草料庫,貪汙都沒得地方貪,能出什麼事情。

這裡就是一個牢籠。

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都不會有人管,除非自己放火把草料倉燒了,才能驚動官員們過來。

有的人會很喜歡這種地方,但是薛蝌不喜歡。

他定親了王家的姑娘,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紀,和薛蟠一樣,他同樣是家裡的頂樑柱。

無論是為了家族還是為了自己,他都是準備有所作為的。

飯總有吃完的時候。

他趁著有熱水,把碗快一起洗了,然後放回櫥櫃裡。

奴兒干司什麼都多,木頭更多。

“再煮點吃點。”

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也不敲門。

誰家竄門還敲門?

“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

薛蝌怔了怔,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自己能來,別人怎麼不能來。

於是老老實實的重新煮了碗麵疙瘩。

那名年輕人毫不客氣,接過薛蝌遞過來的碗快,幾大口就吃完了,看的薛蝌無力的眨了眨眼。

每個人的食物都是有定量的,以眼前人吃飯的速度,估計自己半個月的口糧要沒了。

“真難吃。”

年輕人吃得一乾二淨,留下一臉的嫌棄。

“那,不吃了!”

“不行。”那年輕人搖了搖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一路騎馬趕過來,幾天沒吃頓熱乎的了。”

聽到年輕人的說法,薛蝌憐憫的說道。“真可憐。”

“彼此彼此。”

年輕人絲毫沒有領情,又好奇的問道,“是不是很失望?”

薛蝌眼睛眨也不眨,第一時間就回覆了對方。

“本就沒有所求,何來的失望。”

“哈哈哈。”

那年輕人手指頭點了點薛蝌,被他的話逗笑了。

“你這話說的也太虛偽了,我就不信你沒有破口大罵過,我猜你私下把王宣的祖宗八輩都罵了不知多少遍。”

說完,年輕人忍不住繼續笑。

“我都能想到你驚掉下巴的模樣。”

“哈哈。”

年輕人笑得拍了拍桌子。

“再笑就翻臉了。”

薛蝌面子掛不住,終於威脅說道。

想了想,又問道:“你們要出兵了?”

年輕人終於止住了笑,不在嘲笑薛蝌,緩緩點了點頭。

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看一看各地的糧草倉庫。

“你這裡不會有問題吧?”

“沒有。”

薛蝌搖了搖頭。

“等下帶我去看看。”

“李如靖,我跟你們去一趟,哪怕在軍中當一名文書也行。”

薛蝌試探的說道。

李如靖搖了搖頭。

“你就是太聰明,太聰明了就沉不住氣,老是想要走捷徑,但是官場上是不能走捷徑的。”

“你可以走快一點,但是千萬不要走捷徑。”

這話第一次有人跟薛蝌說。

薛蝌陷入了沉思,越來越覺得有些道理。

“這話不是你能說出來的。”

“為何?”李如靖納悶。

“你沒這個水平。”

氣的李如靖懶得搭理薛蝌。

來得快去得快。

李如靖看完了倉庫,臨行前,見薛蝌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於是把馬背上繫著的兩隻獵物丟給了薛蝌。

“吃你一碗麵疙瘩,我虧大了。”

“什麼虧不虧的,做人不能太計較。”

薛蝌笑呵呵的從地上拾起來,提起來拍了拍。

李如靖嘴角一笑,韁繩一提,雙腿一夾,嘴裡一聲喝,一人一馬就疾馳而去。

看著消失的身影,薛蝌收回了羨慕的視線。

至少沒人敢跟他下絆子。

~~~~~~

為了保證奴兒干司的大開發,多爾袞殘部必須要消滅。

留在國內的原兩千新合軍,章毅一部,要開始遠征多爾袞殘部,務必斬盡殺絕。

三角形鑲紅波浪邊的旗幟,猶如小湖泊一般。

兩千名騎手,戰馬高壯,鎧甲堅硬,武器精良,精神飽滿,氣勢洶洶的抵達兀也吾衛。

在兀也吾衛修整一日後,帶上糧草繼續出發。

因為時不時的降人歸附,所以多爾袞影藏所在地已經不是秘密,兩千精銳騎兵,就是給他的致命一擊。

多爾袞殘部一路東移,如今藏在託溫城一帶。

託溫城就是前明皇帝在松花江中下游,以及黑龍江部分地區設定互市的地方。

被稱為六城,分別是託溫城、弗思木城、弗踢奚城、考郎古城、乞列迷城、莽吉塔城。

當時的商業往來主要是易貨貿易,各地族人帶著自己的貂皮、馬匹等地方特產,與來自河北、山東與遼南的商人交換鐵器、農具、絲綢布匹、瓷器等生產生活物品。

由於商業繁榮促進了城市建設,弗提斤城的繁華在黑龍江流域可謂無與倫比。

野心家是少數,更多人的懂的和平。

六座城市的城主———弗提衛的頭目們,失志不移地效忠明朝。

大周承襲大明,一樣如此。

像弗提斤城還是大明和大周,在經營奴兒干地區的重要據點和中轉站。

直到老奴興起叛亂後。

這些地區的人,都被他殺戮和俘獲。

現在蠻族已被打敗,老奴已死,但是這些地區已經很難在恢復元氣,除非轉移新的人口。

說來也是諷刺。

當初多爾袞的父親帶領士兵,仗著己方的強大,在此地燒殺擄掠,現在的他,卻帶著人在這裡休生養息。

但是當戰爭挑起後,不是想要和平就能和平的。

乞列迷小兵覺昌,有著敏銳的鼻子,成為了軍中的嚮導,帶著大軍殺向了此處。

一觸即潰。

戰事到了如此的地步,金江鎮已經給了機會,但是對於冥頑不靈者,新合軍也不會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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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族的騎手們呼嘯而過。

河邊的人們還來不及逃跑,一支箭失就穩穩的射中了他們的背心。

在樹林間。

吉里迷、苦兀、達斡爾等族的士兵,都是善於林間作戰的勇士們。

兩千新合軍猶如虎狼殺入了羊群。

收到訊息的多鐸,來不及等他的哥哥多爾袞,匆忙帶著他的人馬迎敵。

上百人剛出現在戰場上,就受到了戰士們的重點關注。

不給他們集結的時間和機會,一隊隊的騎兵趕來,圍困住他們,隨著他們的移動,包圍圈跟著移動。

騎手們嫻熟的保持距離,在外面用弓箭射殺敵人。

多鐸衝也衝不了,逃也逃不了,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很快就只剩下幾個人。

“嗖。”

一支箭射中了他身下的馬,連人帶馬狠狠的摔倒。

不等他起身,就被馬蹄踩成了肉泥。

不少人看著多鐸就這麼死了,死得無聲無息。

再也沒有人敢抵抗,要麼四散而逃,要麼原地投降。

……

“怎麼沒有看到多爾袞?”

章毅皺起了眉頭。

如果沒有抓到多爾袞,此次的目的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回去也無法交差。

功勞還是其次,多爾袞的名氣大,哪怕他手裡只有幾百人,也能對各處兵屯造成不小的威脅。

“你們去逼問清楚,多爾袞去哪裡了。”

小將徐聚費領命而去。

李如靖笑著說道。

“經過這次慘敗,多爾袞已經無足為慮。”

如果說沒有這次的大敗,多爾袞是有實力,對兩千新合軍造成傷害的。

現在偷襲了他的老巢,失去了大量的人口,多爾袞遇到他們新合軍,只有抱頭逃竄的結果。

這就是資訊帶來的好處。

如果不是有人通風報信,他們如何得知多爾袞的老巢所在,不知道多爾袞的老巢,他們就只能被動的在奴兒干司搜尋。

根本不可能做到,對多爾袞一擊斃命。

就如當年的老奴。

他剛崛起的時候,為他通風報信的人就不少,為他帶來了很多不應該有的勝利。

永遠不要小看資訊的作用。

“能早一日解決他,我們也能省不少的事,誰有空天天陪他玩捉迷藏遊戲。”

章毅怕的是這個。

要是多爾袞鐵了心,帶幾百人當響馬,章毅還真不知道如何解決他。

不久。

徐聚費帶回來了訊息。

“多爾袞去找界堪部,勸界堪部重歸。”

“界堪?”

章毅得知後,立刻命令李如靖,徐聚費二人,率領五百騎兵前去界堪部,要求其交出多爾袞。

兩人領了軍令,清點了自己的人馬,立刻出發。

章毅則帶著大部隊,繼續打掃此處的戰場,追殺逃散的人口。

~~~~~~

界堪的部落,原本是屬於大周的乞勒尼衛,也就是乞列迷城,六城之一。

新合軍的覺昌,就是乞列迷人。

界堪的祖輩生活在黑龍江以北的咕嚕河一帶,覺昌的祖輩生活在阿速必興河一帶。

六城不只是託溫城被毀,其餘五城都被毀,所以乞列迷城一樣如此。

界堪帶著殘餘的族人,沒有回去咕嚕河一帶,而是到了乞列迷城原址。

在原來的舊址上,新立了一個木寨。

他們不想在記起原來祖輩被蠻族所屠戮的仇恨,更不可能為多爾袞打仗。

無論是界堪還是他的族人,只想要安寧的生活。

諸多的部族,在大地上本來沿著舊有的軌跡,打獵,結婚,生子,打獵。

生活的必需品,就去和漢人換。

世代都是如此生活。

直到手中的幸福被人打破,他們不是沒有反抗過,只是被強大的敵人,殺的無可奈何。

現在他們只想要粘回這份幸福。

多爾袞苦口婆心,但是他不懂各族人的心思,真正像他父親一樣的野心家,才是極少數人。

還沒等他放棄,寨子外就出現了金江軍的旗幟。

他們只有一個要求,交出多爾袞。

多爾袞帶來的人,被看管了起來,甚至要收了他們的兵器,差點引發了衝突。

“既然找到這裡,我估計你的族人已經出事了。”

界堪猜測道。

連界堪都能猜到,多爾袞當然也能猜到,所以臉色難看,猶豫不決。

“你準備怎麼對待我?”

多爾袞平靜的問道。

界堪搖了搖頭。

“多爾袞,沒必要了,真的沒必要了。”界堪拍了拍多爾袞的肩膀,感嘆了一聲。

“正如我不再怨恨,當年你們屠戮我們,到了該放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