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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青江水急, 兩岸多石, 船不可能隨便找一處就靠岸。

朱侯祠建造的時候, 木料石料都由水路運來, 為了便利就在江岸邊建了個碼頭。雖然因為無人使用,碼頭已經被廢棄了,但是曾經修整過的地方,怎麼都比亂石遍佈的淺灘江岸強。

陸慜看了看船上的車馬,還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錦水先生, 放棄了跟何耗子辯駁亂石灘他不在乎反正三兩下就能跳過去的說法。

墨鯉正站在船首,眺望前方。

他沒有看到那座預料中應該出現的陵墓廟宇。

史書記載, 楚元帝曾有意將這裡建為皇陵,供他百年之後歸葬, 並要效仿昭烈廟跟武侯祠舊事,不是讓臣子附葬皇陵, 而是同在一處祭祀。

沒有附屬的后妃園寢,也沒有公主皇子園寢,以北斗之南太微垣為格局,共計大小墓穴十八座,其中十座可以稱之為陵寢, 牌樓廟宇的格局都屬於諸侯的規格。

第一個被葬下去的就是樂陽侯朱晏。

也是最後一個。

這座龐大的陵墓, 幾次動工,又幾次中斷,

早年是因為新朝初立,百廢待興, 各處都很吃緊,只修了樂陽侯的那部分就停工了,只把預計要佔的地方劃了出來,再派專人看護清掃。

待得國庫有富餘,又要修繕皇城跟各個衙門,直到楚元帝在位第二十年,這座陵寢才正式動工,修了沒一年就發生了土層塌方的事,十來個役夫送命。工部跟欽天監的人過來再三勘定,又拿出來了風水之說,指稱青江為龍,陵寢的方位不佳壓不住氣運,應當另外擇址。

這事在朝堂上扯了很久的皮,最終不了了之。

楚元帝命人另外擇址建皇陵,其他臣子想著能落葉歸根,回鄉安葬,並沒有特意地反對。再後來——

唉。

墨鯉在心裡默唸記載著楚朝舊事的地誌。

世事東流水,為之奈何?

船緩緩靠近岸邊,暮色沉沉,極目眺望也只能看到幾處疑似飛簷的屋頂。

碼頭上的青石板七零八落,縫隙裡生滿了雜草。

“到了,先把馬牽出去。”老船工招呼眾人道。

陸慜雖然跟何耗子討價還價許久,但是只要應允了,他給起錢就十分痛快,完全沒有扣扣搜搜滿臉不情願的模樣。

何耗子很是意外,撓撓頭,竟是主動上岸幫陸慜把馬套在車上。

“你到底是不是車伕?怎麼連套車都不會?”何耗子鄙夷道。

陸慜欲言又止,他當然不是了。

騎馬還湊合,沒人教過一個皇子怎麼趕車!

“看到沒有,這邊壓住,然後把車轅抬起來。”何耗子一邊示範一邊嫌棄。

陸慜索性彎腰蹲在旁邊看,壓根沒想到等他跟孟戚墨鯉分開之後,馬車不是他的不會跟著他走,學了也沒用。

錦水先生一步三晃地上了岸,船行過斷頭灘之後,他一直都緩不過來,直到踏上了岸邊實地,這才虛脫般坐倒在地。

“先生沒有預料到,逃出太京是一件艱難的事?”墨鯉站在旁邊問。

錦水先生帶了一個包袱,一個大木箱,怎麼看都不像是亡命奔逃,倒更像那些遊學探親的書生。這麼笨重的行李,遇到危險怎麼跑?

錦水先生又愧又悔,半晌才道:“我之前從未想過逃跑,只因手中路引極易被追查,我也沒有在深山密林中隱居生活的本領,可能走不到碼頭就被抓回去,所以都在別的地方動腦筋。前陣子太京生變,我便覺得機會來了,一邊戰戰兢兢地等著外面恢復平靜,一邊盤算著如何逃脫……結果事情比我想的還有順利,朝野動盪,那些人背後靠的勢力我雖然不清楚,但是多年來我也能根據蛛絲馬跡找出一些懷疑的人,特別是那些我曾代考、替考的人,我知道他們的籍貫姓名,他們金榜題名後進入官場,依附了誰投靠了誰,這些事我都能從風行閣打探到,故而……那些個人接二連三被罷免、貶職,我便喜出望外。”

舞弊案的背後勢力受到沉重打擊,接下來可能就是東窗事發。

——這案子牽扯得太廣,涉及的人又太多。

人多口雜。

起初為了利益,人們還能牢牢守住一個秘密,因為依靠這個手段能得到錢與勢。現在內部亂起來了,保不準就會有人為了改換派系,拿這樁秘密做投名狀。屆時皆可以脫離這條快要沉沒的船,又能換得榮華富貴,何樂而不為?

在這種時候,錦水先生不能不走。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還是小看了那些人背後的勢力,我原以為朝局亂成這樣,他們騰不出手……就算被抓住,大不了也是一死。”

錦水先生看著那一箱書籍,這是他多年珍藏,有一些還是孤本,怎麼捨得丟棄呢?

孟戚聞言,搖頭道:“先生莫非沒有想過,前來抓你的人,不一定是為了滅口嗎?”

錦水先生猶豫地說:“他們起了內訌,有人準備揭發此案,抓我作為重要的證據?”

“不錯。”

“那……那也是我命有此劫。”錦水先生神情苦澀。

作為舞弊案的參與者,還是能夠代舉人去考進士的人,必定要觸怒皇帝。

“即使是縣試府試這等舞弊也會招來眾怒,更何況是魚躍龍門的會試,齊朝皇帝不通四書五經,殿試的考題是翰林院出的,被那些人使了法子弄出來……這等驚世駭俗的舞弊大案,凡是沾上的,都逃不過一個死字,留不了全屍,還要禍連三族。”

墨鯉卻是明白了孟戚的意思,聽著錦水先生只想到死,不禁皺眉道:“先生不怕死?”

“怕有何用?幸好我孤身一人,親族早已在楚朝覆滅的那日死得乾乾淨淨。”錦水先生神情複雜,既有恨意,又感釋然。這麼多年來,每次噩夢驚醒,都能看到那些因為不從而慘死的書生以及他們的家人。

雖非自己作惡,但良心上依舊過不去。

錦水先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艱難地說:“只要不是凌遲處死或腰斬,也不過是一刀了斷的事。”

見他這般,墨鯉倒是不忍說下去了。

孟戚沉聲道:“先生此言差矣,莫非先生以為自己下獄之後,指認了人,說完了事,就能等秋後處決?”

不等錦水先生回答,孟戚伸手將二皇子拖了過來。

“你來說說。”

“……會被嚴刑拷打。”

其實陸慜不清楚刑部或者大理寺審案流程,可是舞弊案的嚴重程度他還是知道的,朝廷裡那些道貌岸然的文武百官是什麼嘴臉,他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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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也是策劃過謀逆造.反的皇子。

陸慜對著僵硬呆滯的錦水先生說:“據說他們不相信犯人的主動招供,這種大案涉及到的人沒有翻身餘地,只是早死晚死的問題,所以就算是朝臣被下獄,也不會免刑。”

“不止如此,不管先生說了什麼,指認了誰,問案的人永遠都不滿足。”孟戚壓低聲音,目光表明他不像是說給錦水先生聽,而是衝著陸慜去的。

“縱然吏治清明,派系傾軋也會給予人私心,想借勢打壓政敵的勢力。按照朝廷律法,為防止審案者誘供,會有三人同時監督刑訊,兼問案辦案。他們需要人犯主動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會一直拷問,若是先生不懂朝野局勢不知道朝臣名姓還好,可是先生卻知道。”

孟戚神情冷淡,他的聲音幽冷得像是江面上的一陣風,寒到透骨。

陸慜率先打了個哆嗦,不由自主地跟著喃喃道:“那就……更吃苦了,審案的三個人必定是不同派系的人,他們不能誘供,也不能接受對自己不利的答案。每當你受刑不過,胡亂吐露一個人名,就要在朝中掀起一陣風雨,最終他們達成一致的利益,準備用這個結案,而你還不知道所謂的‘標準答案’是什麼,只能被一遍遍拷打,一遍遍亂說,直到說到他們滿意的那個,才能畫押籤供,等待秋後處決。”

錦水先生已經面無人色。

何耗子在旁邊套車,原本磨磨蹭蹭地偷聽,這會兒也驚住了,頓時不敢再聽,三步並作兩步飛快跑上了船。

老船工正帶著人修船幫,之前過斷頭灘的時候,側面一處木板被砸得凹進去。

“楊叔,咱們趕緊走吧!”何耗子搓著手催促。

“現在知道怕了?”

老船工沒聽到孟戚等人的對話,不過看何耗子臉色他也能猜到一些。

何耗子訕訕地說:“這不,已經快送走了嘛!”

他說著回頭看船艙,猶豫道:“查爺,不,查七這幫人怎麼辦?真要丟進江裡餵魚?”

遠處墨鯉耳朵動了動。

老船工端著煙鍋袋子嗤笑道:“人死了還會漂上來,除非往麻袋裡填石頭。再一個何必髒了自個的手,等會兒趁著夜色再找個淺灘……對,不用靠岸,把人扔下就是了。等他們醒了,再想辦法回到太京,我們早就已經在數百裡之外了。”

“楊叔高明。”何耗子立刻拍馬溜須。

老船工哼笑一聲,招呼了人準備開船。

陸慜看到了,還笑著朝何耗子擺了擺手,後者頭都不抬地划槳。

“他什麼意思,我又沒短他的船錢?”陸慜不樂意了。

“……你不知道我們這一行人在別人眼裡是天大的麻煩嗎?”墨鯉無奈,他發現二皇子這腦子是時而好使時而不能轉彎,這種疑難雜症,身為神醫也束手無策。

“麻煩?”

陸慜茫然地指了指錦水先生,“不是只有他一人是嗎?”

墨鯉正待說話,二皇子為了避開錦水先生,又壓低聲音道:“即使加上長相,也是大夫跟孟國師兩人是麻煩,鶴立雞群,容易招眼。可是跟我有什麼關係?”

墨鯉不說話了,心想陸慜大概沒意識到這種比喻指了他自己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