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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這些死士帶來了數量驚人的火.藥, 地面都似被生生削去了一層。

胖鼠試圖脫身, 然而它越是努力, 附近被炸得徹底鬆散的砂石就越往坑裡滑。

墨鯉:“……”

以沙鼠的視角看, 它鬧出了很大的動靜。砂石不斷被拋上半空,幾乎遮天蔽日。

——事實上砂石最高也沒飛過蹲在坑前的大夫膝蓋。

按照揚沙的程度,可能一百年都別想迷到人眼。

墨大夫默默地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揪住沙鼠後頸,把太京龍脈從坑裡救了出來。

拎出來不算完, 還得抖一抖。

毛裡全是土。

抖完了一看,依舊是灰乎乎地一團, 髒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淺黃毛色。

沙鼠歪過腦袋看到現在這番模樣,便是自己都嫌棄自己, 於是順著墨鯉的手臂哧溜往上爬到了肩膀,安安分分地待在那裡了。

墨鯉繼續在孟戚丟下的衣物裡翻找。

衣服經歷了這番折騰破的破, 壞得壞,縱然有完好的部分也被沙土弄得不能看。這些衣裳並不值錢,重要的是孟戚隨身攜帶的劍。

這柄歷經磨難曾在青江底的泥沙裡埋了多年的軟劍名曰衷情,如今也不算是遇到明主。

經常被丟,還是說丟就丟, 連同衣服一起丟。

衷情劍不能像沙鼠那樣聽到聲音自己爬出來, 可它也不會刨坑躲藏,所以還算好找。

墨鯉將這柄軟劍上的沙土擦拭乾淨,這時煙霧也逐漸散去了,露出不遠處的慘象。

那群黑衣殺手將近二十人, 加上之前梁舵主帶來的聖蓮壇教眾,整整五十來人都被爆炸波及。遍地屍塊殘骸,沙土混染著血漬,一大塊一大塊的堆疊在地上。

他們死了,因為當時他們無法動彈。

聖蓮壇教眾被點穴,黑衣殺手裡可能也有不想死的人,可是他們被打翻在地行動困難,身上又帶著大量的霹靂堂火.藥,只要有一個人點燃引信,其他人都跑不了。

墨鯉環顧四周,神情茫然。

這是他第幾次目睹如此慘烈的景象?

秋陵縣地動之後的焚城大火、四郎山礦坑暴露出的屍骸、雍州赤地千里白骨露於野的荒涼……

墨鯉雖有絕頂高手的武力,卻從未有過真正的屠戮之舉,也沒想過要殺死這裡所有人。變故來得猝不及防,方才還活生生的人,忽然就變成了一堆堆殘破的碎塊。

沒有鮮血淋漓,屍體全都蒙了沙土,像陵墓裡陪葬的石雕和人俑。

他本能地步入其中,尋找可能的倖存者。

翻開一具屍體,下面可能是另外一個人殘缺的屍骸,甚至是半顆腦袋。

梁舵主躺在地上,他的屍體乍看還算完整,翻過來一瞧,整個胸膛被碎石扎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墨鯉一無所獲,額頭隱隱作痛。

孟戚之前逃離的時候拉了裘公子一把,將他丟出了爆炸範圍,如果這次的火.藥再多一些,影響範圍再大一圈,孟戚未必能夠全身而退。這是第一次,墨鯉秉持的為人之道跟他心底的意願發生了衝突。

難道不該救人?

不,換成墨鯉自己,他也會做出這般選擇。

之前跟梁舵主的那次拼鬥,墨鯉可以責怪孟戚不夠小心謹慎,可是現在這次自恃武功高強所以隨手救人的事,墨鯉實在無法指摘。然而一想到孟戚可能因為逃命的時候隨手救人導致渾身是傷,甚至變成沙土埋蓋的其中一具屍骸時,墨鯉就無法安定下來。

忽己忘道,情私也。

這便是人的私心嗎?

無視對錯,難以控制。

墨鯉頸邊忽然傳來一股暖意,然後是微癢的感覺。

墨鯉下意識地伸手按住了胖鼠,隨後定了定神,低聲道:“我無事。”

沙鼠還沒有巴掌大,它乘機用腦袋頂了幾下墨鯉的掌心,示意墨大夫儘快離開。

這裡的動靜太大,縱然是個偏僻的地方,也很快會有百姓或者衙門的差役過來檢視究竟。

墨鯉卻沒有領會到這個意思,他喃喃道:“那些殺手是聖蓮壇的人?”

沙鼠用力點頭。

“梁舵主也不知道這批人……”

墨鯉自言自語,聖蓮壇在豫州有兩股勢力,明面上擺著的是梁舵主等人,另外還有一批人帶著死士潛於暗處。這些死士自然不是用來對付孟戚墨鯉的,畢竟再未雨綢繆也不會提前想到兩條龍脈準備掀翻豫州分舵。

這更像是暗中監督聖蓮壇分舵的人,防止他們背叛。

聖蓮壇背後的勢力,愈發撲朔迷離了。

西南那位天授王究竟是什麼來歷,聖蓮壇真是他親手培養出利器嗎?亦或者,天授王自己也是一顆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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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鯉返身去找裘公子。

他不像墨鯉那樣有深厚內功,不僅身上被砸傷,還因為衝擊的力道受了不輕的內傷。墨鯉給他灌了一股內力,用來疏通經脈跟推化淤血,又從徹底破碎的馬車裡翻出了行李。

沙鼠縱身一躍,扎進行李之中。

須臾就拖著一條褻褲奔了出來。

這個比較短,又輕便,拖得動。

趁著墨鯉用銀針救治裘公子的工夫,孟戚飛快地套好了自己的衣服。

“大夫。”

“嗯?”

“咱們的馬跑得沒影了。”

雖然有孟戚推了一把,馬車還是捲入了爆炸的衝擊餘波,整個車廂四分五裂,殘餘的折斷車轅被駑馬拖得在地上劃出了兩道深深的痕跡,一路往前延伸。

好處是可以追上,壞處是別人也能循著蹤跡去追。

“大夫,這馬咱們索性不要了吧!”孟戚認真提議。

“……”

墨鯉收了銀針,又一掌拍在裘公子後心。

裘公子猛然嘔出數口淤血,人也悠悠醒轉過來。

“咳咳,這是怎麼回事?”裘公子眼前發黑,耳中嗡嗡作響。他沒有足夠的深厚內力,方才那場爆炸已經把他震得短時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裘公子驚慌地要爬起來,入目又是一片慘狀,直接傻眼了。

他單知道聖蓮壇是個麻煩,沒想到能麻煩到這種地步啊!

心中一急,又咳個不停。

“你受傷不輕,我已經為你清除了一些淤血,三十日不能動用內力,這是藥。”墨鯉從藥囊裡翻出一個小瓷瓶,裡面是治內傷的應急藥,跟江湖人俗稱的小還丹差不多。

墨鯉連瓶子一起丟給了裘公子。

“三天吃一顆,吃完為止。此地不可就留。”

說話間,孟戚已經從馬車殘骸裡收拾出了全部行李。

大夫的書籍全部打包,吃食乾糧則被丟到旁邊,帶太多東西不好趕路。

裘公子暈暈乎乎站起來的時候,孟戚已經示意墨鯉離開了。

墨鯉發現裘公子接住瓶子一臉焦急不停比劃的模樣,這才恍然,可現在的情況也容不得他仔細檢查,只能背上藥囊準備帶裘公子一起走。

“大夫拿著這些書,別的我來。”孟戚主動接手了裘公子。

武功到他們這等地步,帶一人施展輕功也不費什麼勁。

“走!”

轉眼間,他們就離開了這片被炸平的土坡。

孟戚口中說要放棄馬,事實上他跑在前面,選的方向跟地上的痕跡一致。

“誰要找馬了?這是官道的方向!”孟戚振振有詞地說。

官道又名馳道,各地驛站負責傳送訊息跟文書的兵丁小吏整日都在官道上策馬。他們來不及抹去馬蹄印,只有上官道一個選擇,樹藏在林子裡才不起眼,一碗水倒進缸裡更安全。

巧的是,駑馬受驚之後跑的也是這個方向。

“嘖,它運氣好。”孟戚堅持表示自己看不上那匹馬。

追了沒一會,孟戚果然看到了那匹駑馬,站在那裡刨著蹄子喘氣。

“早說了不用擔心,這馬沒什麼本事,根本跑不遠。”孟戚語帶嫌棄。

面對嘴硬心軟的胖鼠,墨鯉不知話該怎麼接,索性不吭聲。

等到了馬跟前一看,原來是拖著的車轅殘骸卡到了一個坑裡,又被石頭絆住,駑馬幾次拖行都沒能成功,只好停下來氣喘吁吁地刨蹄子。

“咴!”

駑馬看到墨鯉也沒能平靜下來,甩著腦袋不停地嘶叫。

“它嚇壞了。”墨鯉撫著馬鬃毛嘆息。

孟戚放下裘公子,抱著手臂涼涼地看著駑馬。

——怎麼墨大夫就沒說沙鼠嚇壞了呢?摸都沒摸幾下。

駑馬在墨鯉的安撫下逐漸恢復,墨鯉將掛在馬身上的車轅殘骸取下,又把馬交給了裘公子。

裘公子很懵,這會兒他暈乎乎分不清東南西北,還什麼都聽不見。

孟戚一把將裘公子拎上了馬。

“這邊!”孟戚辨別了一下方向,繼續往官道而去。

走了沒一會,墨鯉驀然抬頭望向道旁的林子。

有人埋伏。

墨鯉當即身形微沉,落地的瞬間右足發力,四五顆石子被踢了起來。

翻手一扣,石子立刻改變軌跡,向著樹林激射而出。

同一時刻孟戚抬起沒帶人的左手,於虛空畫了個半弧。

內力勁氣迸發,落葉狂舞。

“咔咔咔。”

一連串急促的機簧聲,地面跟樹幹附近出現了一道道繩索,顯然早已被人布好了陷阱。

有的繩索帶出了旋飛的利刃,有的繩索扣下來就是一張大網。

可惜這些陷阱都白費了,孟戚用內勁橫掃了前方地面,導致機關提前激發。

孟戚腳下不停直掠而過。

墨鯉緊隨其後,手裡還牽上了馬韁,另一手摸向腰間。

裘公子連忙抱住馬脖子,驚恐地看著前方遍佈的陷阱,叫著“這不能走、馬越不過去的”。

——這可是一匹駑馬啊!

孟戚適時向後伸手,墨鯉準確地將軟劍丟了過去。

紫色劍芒斜掠而過,劍氣生生削斷了數十株樹木,掛在樹幹枝丫上的羅網繩索也跟著翻了過去。

裘公子抬頭看到緩緩倒下的樹幹,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要被砸中了!

這時墨鯉袖中之刀出手,一剎那就劈出了七刀,整株樹幹被削成了差不多的形狀送進地面出現的坑洞之中。

馬蹄穩穩地踩在樹幹上,飛快地跑過了陷阱區域。

直到此時,林子裡才出現綽綽人影,這是被墨鯉之前丟的石子砸出來的。

他們一聲唿哨,緊接著就是熟悉的機簧聲。

“弩.弓。”

孟戚冷哼,他一個返身直接跟墨鯉交換了位置,將墨鯉等人護在了身後。

持劍起手,劍勢巍然似山嶽,急雨般的箭支頹然墜地。

孟戚腳下不停,迎著第二波箭雨又是一招劍法。

劍氣縱橫,勢若升龍,直撲弩.箭所來之處。

“轟。”

樹木倒伏,沒來得及逃走的人全部壓了個正著。

孟戚持劍立於斜倒的樹幹上,睥睨道:“藏頭露尾,聖蓮壇就這點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一而再再而三的埋伏算計,胖鼠很生氣,胖鼠不發威,你以為它是肉糰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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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鼠持劍站在樹梢上,昂首挺胸:呔!逼我挖坑!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