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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蔽障於野

王鐵匠一家的東西不算少, 雜七雜八地加起來塞滿了一輛騾車。

至於房子田地, 臨時急著要賣是賣不出的, 王鐵匠只對村子裡的人說是出外訪親歸期不定。

走得這麼急, 人人都覺得他家攀上了一門貴親。

騾車在田埂上走得歪歪斜斜,王鐵匠頂著妻子的埋怨,一個勁地趕路。

刀客身無分文,墨鯉借了他三兩銀子,刀客拿去作為踐行程儀贈給王家, 畢竟是拖家帶口的在外,用錢的地方多。

這一家老小以及護送他們的刀客一齊離開, 院子裡立刻顯得空了許多。

墨鯉慢條斯理地用王家剩下的木柴燒了灶,煮了一鍋稀得勉強可以當鏡子照的粥。

——沒辦法, 只有這點米。

從捲起袖子生火到揭蓋起鍋,皆是從容不迫, 也沒見他怎麼費勁,一鍋熱氣騰騰的粥就好了。

孟戚亦沒閒坐著,他去井邊洗碗了。

這口井不在王家院子裡,而在村頭。

幾家漿洗衣物的婦人與小娘子震驚之際,又忍不住悄悄偷看。

一來沒見過這樣俊俏的郎君, 二來誰家郎君竟要洗碗的, 莫非家中沒有女眷?

她們還來不及探聽這陌生郎君的來歷,孟戚已經抬腳走了。

今早上身的那件繡金桂的儒袍,因城隍廟一場混戰少不得沾些灰塵,穿是能穿, 只是沒有之前那般顯眼。然而再怎麼說這都是試子服的樣式,想穿還須得有功名在身,這讓村人不敢隨意近前搭訕。

於是孟戚在前面走,後面跟了一溜人。

等看到孟戚進了王家的院子,又聽王家隔壁鄰居說王鐵匠拖家帶口出門訪親去了,便懷疑王家將房子租給了外人。

柳娘子拖著受了內傷的身體,神情僵硬地站在門口搪塞圍上來的村人:.

“……我是王鐵匠在城裡的老街坊……對對也有點兒遠親,大嬸子說笑了,如果是租宅子的,咱還不得跟村長、保甲打個招呼,哪有糊里糊塗就搬進來的道理?不長住的,只歇個腳……幾時走?不是明天就是後日……”

村人紛紛惋惜,竊竊私語了一陣便散開了。

有幾個捨不得離開,想找柳娘子繼續打聽情況的婦人,直接吃了個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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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還能有甚厲害親戚?”

“呸,狗眼看人低!”

村裡的婦人把柳娘子當做了僕役,儘管心裡老大不高興,可也知道自家妹子閨女侄女多半說不上讀書人的親事,罵罵咧咧了一陣就走了。

柳娘子蹲在門板後,腹誹著孟戚好端端地非要出去晃悠一圈招回的麻煩,臉上卻不敢露半點情緒。

說實話她有點看不明白,孫掌櫃隨時有可能派人過來擄走王鐵匠,眼前兩人竟然洗起了碗煮起了粥?

倒不是說江湖人都不吃飯,而是有事時大家一般都用涼水配乾糧。這裡明明沒有什麼能吃的東西,王鐵匠的妻子是個會過日子的人,把能帶的東西全都帶走了,包括油鹽醬醋。廚房裡空蕩蕩的,只剩平日不用積滿灰塵的舊碗,以及可能忘了的壇底一把米。

為何要費這個提水洗碗、燒火做飯的工夫?等著敵人上門不好嗎?

不。

在墨鯉看來,閒著也是閒著,有米為何不做飯?

不管是龍脈還是天下第一高手,日子總歸是要過的。

“很香。”

孟戚一進門就吸了吸鼻子,他施施然地進了廚房,把碗擱在灶臺上。

“隨處可見的粟,香在何處?”墨鯉心想自己又沒往粥裡放油。

“這還用問?由大夫親手烹製,非是草藥,不苦即香。”

某位國師吹捧的時候不忘埋怨墨鯉熬過的苦藥。

墨鯉聞言一頓,沉吟道:“不瞞孟兄,其實藥粥我頗為拿手……”

話還沒說完,右手就被孟戚按住了。

孟戚十分鎮定,乾咳一聲道:“放草藥太麻煩了,已是飢腸轆轆,就等大夫這鍋粥了。”

於是挑了兩個較大的碗,盛上滿滿的粥,墨鯉一手端了一個,出來時看到神情複雜的柳娘子,淡淡道:“灶上有碗,餓了就去盛,你還得養傷。”

柳娘子完全沒有胃口,她猜測不久後主人會帶著更精銳的高手前來,這時就算是有龍肝鳳膽在鍋裡她也吃不下去。

“不……不必了。”柳娘子拒絕到一半,對上墨鯉的目光,立時沒聲。

雖然孟戚巴不得這一鍋粥都是自己跟大夫的,但身為太京龍脈,他沒有這麼幼稚——以後墨鯉做粥的機會多了去了。故而這時候看到柳娘子瞬間沒聲,默默低頭去了廚房時,還覺得挺有趣。

是幸災樂禍。

孟戚發現了,墨鯉自秦逯那裡學來最厲害的本事,其實是威懾不聽話的病患。

不管是誰,被冷冷一盯就會感到發自內心的羞愧,壓力重得頭都抬不起來。

這樣說起來,墨鯉還有個更適合的位置:做夫子。

孟戚不禁想著如果他們早早相識,自己做國師,大夫做帝師。

墨鯉不是那些陳腐老儒,亦不像孟戚的舊友擔心皇子奪嫡爭位,只把太子教成人中龍鳳而有意無意地忽視打壓諸皇子。

所謂君臣父子三綱五常,正因人人都照著這一套來,楚太子聰穎俊秀文武雙全,在朝野之中是眾望所歸。結果卻是太子暴病亡故,這些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坐上那個位置的皇子們欣喜若狂,李元澤卻赫然發現自己的兒子全都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不對,如果墨鯉是帝師,太子未必會病死。

孟戚想著想著就出了神,停下來時差點撞上桌子。

——多虧了高手的潛意識反應。

墨鯉無奈轉頭,摁著孟戚坐下。

說來奇怪,墨鯉覺得跟孟戚相處時情勢總是一變再變。有時孟戚眸清神傲意氣風發,什麼都懂更可看透人心,教人不由自主地倚仗他來拿主意;有時孟戚又特別沒譜,必須得要人在旁邊摁著看著完全不能離開,一離開視線就要出么蛾子,比如穿件褪色的衣裳還能把人家大師忽悠得境界突破……

更怪的是,墨鯉發現自己對這樣的情況甘之若飴。

一點不覺得“無條件信賴孟戚”跟“逗沙鼠”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違和。

畢竟只有前者的話,對墨鯉來說感覺可能不是多了一個意中人,而是多了一位值得敬重的前輩。前輩的感覺很遠,意中人就不一樣了。

“坐穩,這桌子壞了一條腿不太穩當,你再撞就散架了。”墨鯉把碗塞給孟戚,示意道,“沒有筷子,隨便喝吧。”

反正基本上是水。

孟戚看看碗,心想這也太稀了,昔年打仗的時候缺軍糧都沒喝過這麼稀的粥。

墨鯉在孟戚對面坐下,適時道:“我本想用些銅錢,去鄰家換些米糧醬菜,但見你出門一趟就引來了這麼多人,還是罷了。”

柳娘子剛才擋下的村人,那裡面真有恨不能追問戶籍三代,當場拉媒人說親的。

“不錯,若被他們瞧見了大夫,上門的人立刻要多一倍。”孟戚煞有其事地點頭,端碗的姿勢像是端著名窯青瓷品茶,一邊品還一邊說,“似我跟大夫這般人物,不沾凡俗,唯有歸隱山林方得逍遙。”

從廚房端碗出來的柳娘子:“……”

如果桌子前的兩人喝的不是稀粥,這話的可信度會更高一些。

孟戚慢悠悠地“品茗”,邊喝還邊搖頭晃腦,閉著眼睛輕輕感嘆:“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唉,這哪篇話本裡的?”

“智取生辰綱?”

墨鯉抬眼,他方才依稀感到有一股涼風?

沒錯,房頂有人!

“公子王孫不知農夫之苦,可農夫也想過公子王孫的日子呀。我與大夫熱得連屋子都不想出了,卻還有人滿腦滿心的復國大計。頂著這麼大的太陽爬屋頂,看你的架勢,是想繼續打過第二場嘍?”孟戚有滋有味地喝著粥,斬釘截鐵地說,“不去,熱!”

屋頂上的斗笠人:“……”

斗笠人倒也沉得住氣,佇立著一言不發。

孟戚繼續吟詩:“先苦後甜兆溪水,人間樂境仙霧茶……這一口啊,沁入肺腑飄飄欲仙,涼風不換的好水。”

墨鯉欲言又止。

柳娘子背靠牆壁戰戰兢兢,聞言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裡的碗,心道我要是不曉得這是一碗稀粥還真信了好茶的邪。

“大夫不必擔心,那賊子孤身一人。”孟戚饒有興致,末了還寬慰起墨鯉來,“吾等打發走刀客,沒準正中他下懷。幾十年才積蓄起的復國之力,可經不住大損傷,這會兒只想把我們引走呢!”

孟戚用行動表示,就不走。

有大夫煮的粥,連門都不想出。

墨鯉擔憂斗笠人被氣瘋了,毀村毀房,再說他們在這裡不動,孫掌櫃一樣能把逃之夭夭。

孟戚給墨鯉使了個眼色,然後用手指在桌面寫下三個字。

風行閣。

昨夜風行閣的人逃了出去,閣主秋景可不是一個吃悶虧的主,只要及時調動人手打個回馬槍,孫掌櫃等人未必能順利逃脫。因為最大也是最有威脅的人,正站在他們頭頂上呢!

孟戚面上悠哉輕鬆,內力卻已提了十成,隨時都能動手。

墨鯉慢慢放下碗,撫摸刀柄。

“孟國師,我們可以談談。”房頂傳來斗笠人陰冷詭魅的聲音。

不等孟戚說話,他像一條毒蛇般嘶嘶地吐息,又彷彿穿過石縫的怪風。

“說一說,龍脈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沙鼠:美滋滋地喝粥,翹腿.jpg

曬太陽吧,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