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馬疾馳, 一路飛奔到家。
跳馬,徑往院中急闖。
衝到院內,被二夫人和老太君等人攔住。
“才沒多久, 還得有得折騰呢,阿箏兒情況還好, 你先別急, 把頭汗快擦擦。”
他總是端沉穩重, 少有麼冒失慌亂的時候, 明太太憂心明箏,沒能前來跟他寒暄。
陸筠望著扇緊閉的窗, 問, “多久了?不是還有半個月,是有什麼不妥?”
回在明家見識過葛氏的危急, 他如今還心有餘悸,二夫人道:“產期只是大夫估算出來的, 沒麼準,早些晚些都有的,你放心, 明箏胎養得好, 她身體也向來不錯,定順順利利。”
明太太抿唇沒說話。她知道二夫人話說得不算有問題, 可生孩子是鬼門前,哪有麼容易?她更希望陸筠記著明箏的難,以後也應加倍的疼惜她。
饒是二夫人如此寬慰, 陸筠仍是緊張得坐立不安,聽見剛才還很安靜的屋子裡傳出一聲半聲的低喚,他踱著步子, 忍不住道:“沒系嗎?她好像很難受,很痛。二嬸,我能不能進去看看?”
二夫人猶豫地看了看老太君,沒等老太君發話,明太太就將話頭接了過去,“侯爺先別急,頭胎用時久,阿箏兒儲存體力,待兒有得熬呢,您過兒進去不遲。”
話沒能安慰陸筠,倒叫他心裡更不安定了。
婚後沒多久他就離家,了三月才回,沒溫存幾回明箏就有了,她懷著孩子,忍著些不舒服,之後太后離世,她又加倍的心撫慰他,從婚後,幾乎都是她為他付出,為個家操勞。他能陪她的時候太少,能她的懷也太少。
此刻她獨自在內熬著生產的疼,他只能呆呆站在頭,束手無策。
般想著,又聽見裡頭傳出一聲壓抑的呼聲。
她有多強,他是知道的。為了不讓別人為自己擔心,大多數事情她都能忍住不動聲色,能叫她忍不住喊出來的痛楚是什麼程度,他般想到,心臟就跟著揪疼起來。
老太君道:“筠哥兒,你先去洗漱一,把你身衣裳換了。”
他才從回來,軍營裡頭滾了一身沙塵,陸筠搖了搖頭,沒有應允。
明太太嘆一聲,勸道:“你先去吧,你在兒守著也幫不什麼,待兒還進去瞧產婦和孩子,換身衣裳好,身鐵甲,不怕硌著了人?”
說得陸筠一怔,他默了片刻,見屋中半晌沒再傳出動靜,才點點頭,快步去了。
他匆匆衝了桶冷水,飛速抓出套衣裳穿在身,從內院院再回內院,前後才只用了一盞茶功夫,可等他回來時,院子裡早就不是適才般平靜。
一直坐在椅子的老太君也拄拐站了起來。
屋裡的聲音聽起來痛楚極了。
她極力忍耐著,將唇都咬出血來。
穩婆大聲道:“奶奶,可別麼著,瞧把嘴都咬壞了,瑗華姑娘,快遞塊手絹,奶奶護著唇齒。”
明箏口中多了條帕子,她牙齒用力到打顫。疼好像無窮無盡,短暫歇了一息,就又疼好一兒。像有把鋸子,在生生剖她的肚子,她見過葛氏生產,也曾想象過自己一天的模。可有些事不經歷過,根本就不知道其中滋味。
太疼了。
比她頭疼時疼得多。
比被人砍了一刀還疼。
她像案板的魚,彈跳著想逃離險境,可她逃不開,疼細細密密滲在身,如影隨形。
她渾身都是汗,身雪白的中衣溼透了,頭髮溼漉漉的,像水洗過一般。她仰頭望著帳頂,想盯緊串桃粉色的流蘇,可她集中不了精神,眼前一陣陣發黑,漸漸連呼吸也變得艱難。
“奶奶!快,醫呢,醫過來,瞧瞧什麼情況。”
“脈象是亂的,奶奶放鬆些,別強忍,您喊出來,您大聲喊沒事的,再忍就閉過氣去了,奶奶,您能聽見奴婢說話嗎?”
屋子裡頭兵荒馬亂,頭的人聽得清清楚楚,明太太一顆心猶如滾在油鍋裡煎熬,她想闖進去陪著兒,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能做。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老太君握著佛珠的手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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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疼了。眼淚止不住地朝流淌,明箏不想哭的,可她就是忍不住。
娘和他在面聽見她的聲音,也心疼吧?
他定然很著急,就像明軫緊張葛氏一。
娘也一定很急,心疼她受著的苦楚。
娘當年也是熬著的疼痛,生大哥、二姐和她,還有明軫和六妹。孃親怎麼有勇氣,在經歷過一回的痛楚後,又接二連三的懷孕生子麼多次呢?
緒斷斷續續,好像突然疼痛緩了一點了。
她松了口氣。
一瞬,屋子裡的人全慌了。“奶奶,奶奶!快,灌參湯,把參湯灌進去。”
穩婆指揮著眾人,自己轉過頭,快步從裡溜了出來,陸筠一見她,登時心往沉。
“產-道太窄了,孩子出不來。侯爺……侯爺!”
陸筠推開她,掀簾就朝裡。
踏著眾婢慌亂的步聲、說話聲,他一步步行過明堂、稍,繞過裡,朝她躺著的暖閣去。
裡頭悶得可怕,熱潮陣陣,擠滿了人。
她側頭躺在枕,衣裳汗溼透了,身還蓋著厚厚的棉被。
醫正在替她診脈,侍婢焦急地喊著“奶奶”。
穩婆隨著跑進來,連聲勸道:“爺您去吧,奶奶使不勁兒,得想轍,灌了參湯再用催產的藥,很痛苦,也很難堪……您在兒,奶奶往後不好意見您了,您去吧,求您了。”
剛得了明太太等人准許,該用疼死人的催產藥了,人家生孩子的過程,什麼臉面尊嚴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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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筠垂頭,腳步停在簾前。
穩婆前越過他,將掀簾的丫頭推開。
陸筠抿唇站在兒,聽穩婆大呼叫地指揮人。
明箏好像被嗆了一,喉嚨裡透出一聲咳。他心發緊,想喊她的名字,可開口直說個“箏”字,就打顫得說不出來。
她若是有個三長短,他該怎麼辦?
——他不敢再想,扣住側旁的門柱讓自己鎮定來。
裡頭又沒動靜了。他指頭嵌進木頭裡,指甲邊緣滲出血卻絲毫沒感覺到疼。
如果可以,他寧願替她。
片刻,他聽見幾聲委屈的哭音。他怔了,後知後覺地認出是她的聲音。
她哭得不能自己,疼得早就沒了智。
催產的藥效力發了,原來剛才還只是個開頭,真正難熬的在後頭。
她再也忍不了,她仰起頭,汗珠和淚珠一道從臉龐滑落衣領,“陸筠……”
她想叫,想大喊,可不知為什麼,她喊出的卻是他的名字。
陸筠心裡酸澀極了,他揪住衣襟,咬著牙根控制著自己,怕她聽出異來。
“箏箏,我來陪你。”他說。
“……”明箏睜大眼睛,沒想到他就在自己身邊,距離近。
“別來。”她哭著說,“別進來。”
他不在,她還能熬一熬,她怕看見他,聽見他的聲音,自己就更軟弱,更嬌氣,更想哭。
“別進來。”她重複著句話,別過臉死死咬住被角。
藥力在持續,她感受到尖銳的疼痛中有什麼正在墜。
“別進來……”智全失,清醒不再,她一聲一聲重複著句,卻早就忘了,自己為什麼說,更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
痛苦是漫長。
中途又多灌了一回催產藥。
明箏受盡苦頭,於傍晚生了一個軟乎乎的姑娘。
屋裡掌了燈,屋許多人笑著圍著新生的嬰兒。
房中陸筠坐在床邊。
他手背有幾道掐出來的青紫印子,和一條明顯的指甲痕。
明箏並不知道自己傷了他。
她還在昏睡。
自孩子落地刻她就閉眼,直到現在還沒有甦醒。
醫來瞧過一回脈,說是生產吃了大苦,累得昏暈了。泥爐熬著藥,咕嘟咕嘟發著響聲。
陸筠抿唇沉默著,一隻手握著她的指尖,另一手用帕子心替她抹拭著汗。
床鋪換了新的,她身的中衣是他親手換的。
喧鬧和喜悅被隔絕在。
他懸著的心一直沒有放。
**
子時一刻,明箏醒過來。
頭嬰孩的哭聲驚動了她。
她睜開眼,愣怔地看了眼自己身處的環境和身邊沉默的人。
她剛一動,陸筠就湊近過來,“箏箏,你覺得如何 ?”
明箏動了動,想坐起身,陸筠按住她肩,“你什麼,喝水嗎?”
明箏搖搖頭,她張口,“我聽見孩在哭。”
陸筠笑了,“是桃桃,乳孃在哄,你別管了,餓不餓,我叫人你端吃的來。”
明箏動了指頭,發覺自己右手與他十指緊扣,掌心已經浸透了汗,不知交握了多久。
她牽牽唇,卻笑不出。眼望著他溫柔的臉,驀地雙眼都溼潤了。
陸筠啞著嗓子道:“箏箏,你受苦了。”
她閉眼,淚珠滾落來。他親吻她的睫毛,她的眼角,“對不起,什麼都不能幫你做,你為了我,經受一切……”
她哭著又笑,“傻了你。”她扁著嘴說,“孩子也是我的,我也想它……”
話說到裡,她猛地想到什麼,“桃桃?”
陸筠被他嚇了一跳,他抬手摸了摸她額頭,又握住她的手,“怎麼了?”
明箏道:“還不把它抱過來我瞧瞧!”
她還沒見過,自己吃盡苦頭產的個東西。
陸筠被她催促著站起身,片刻乳孃和趙嬤嬤抱著個大紅錦緞襁褓進來。
人福身笑道:“恭喜侯爺,恭喜夫人。夫人,快瞧瞧,咱們大姑娘生得可俊了。”
明箏伸長了脖子瞧過去,見襁褓裡睡著個軟軟的人。
她的臉還沒巴掌大,膚色有些發紅,整個人都皺巴巴的。
明箏說:“真醜……”
說著說著,剛忍著的眼淚又落了來。
她總算平平安安的把她生來了。
她總算……
一抬眼,見陸筠滿臉溫柔地望著孩子,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他轉過臉瞧了瞧她。
四目相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人心底輕輕落,落穩了,而後蔓延開來。
種滋味,就是幸福嗎?
陸筠過來,一手接過桃桃一手圈住了她。
“箏箏。”
他柔軟的唇貼在她耳畔。
趙嬤嬤沒想到侯爺突然麼大膽,忙不迭打個眼色帶著乳孃退了出去。
“我愛你……”
他吻去她眼角的水痕,等她稍稍側過頭來,就吻她的唇瓣。
“如果你知道,我有多愛你……也許你害怕得想逃開……”
“但不能反悔了,箏箏。”
“你是我的了……”
“今生今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陪在我身邊,哪兒都別去。”
“陪著我,一直一直去吧……生生死死,我也都陪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