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古代 > 清穿之貴妃長壽最新章節列表 > 第35章 共事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35章 共事

鍾粹宮。

問喜與嫻妃的太監永祥各抱了一大摞舊年小選的條陳與賬目送到各自主子跟前。

貴妃與嫻妃各佔據了屋子一角的桌案, 看起了舊例。

高靜姝看到第二頁,手就放到了太陽穴上開始按起來:這些舊例看起來真是頗為瑣碎。

怪不得每年都選宮女,做熟了的事情, 也需得皇后在上面坐鎮, 就算如今皇后脫不開身, 也照樣要找妃嬪主理,拿住脈絡,才能不至於走了譜。

柯姑姑遞上一盞茶,在高靜姝耳邊小聲道:“娘娘,小選是從老祖宗手裡定的規矩。由內務府負責製作備選宮女的花名冊, 然後排單進呈。皇上再明發行文, 讓所有八旗包衣的適齡女子進京備選。從內務府製作名冊這一步,就大有貓膩。”

她生怕自家娘娘吃虧, 於是趕緊解釋給她聽。

雖然內務府包衣世代為奴,但實在有混的出彩的奴, 父兄為官的包衣人家小姐, 誰願意進宮當奴才啊!又不是每個人都能有貴妃那麼好的命, 不但自己當了貴妃還把全家一塊混成了旗人。

於是多半是要私下找門路求恩典,希望儘早被“規矩不和”或是“恰巧病了”的。

有這種不想來做宮女的大小姐, 自然也有擠破頭要進來的人材:各位妃嬪母家每次都要各顯神通往小選裡塞人,再跟宮裡的妃嬪約定好記號, 讓他們挑走母家準備的人, 這樣的人用起來才能放心。

木槿當年就是被高家這樣塞進來的。

這種走後門的宮女, 就難免招人眼紅。因這些人進來都是佔內務府原本宮女的上進之路,於是常常被構陷或者算計, 被攆出宮或者喪命的都不少。

每年的小選也都是宮裡底層宮人的一場勾心鬥角。

昨兒皇后呈給皇上看的, 只是標準的小選人員名單, 各家還沒有開始拿出辦法塞人或是撤人,等皇上行文一發,那才是立刻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高靜姝聽的頭疼。

她又開始懷念那群乖乖蹲在籠子裡吃糧食的小白鼠了。

不似人之複雜,實在難料。這些個宮女各懷心思入宮待選,然後還要一一考較,一一安排去處。

實在瑣碎麻煩的要命。

--

高靜姝看豎排文字看的有點眼暈。

於是她抬頭看嫻妃,想欣賞美人兒解乏。

卻見嫻妃臉上閃爍著異樣的神采和光輝,像是一個卓越的運動員上場前的激昂。

再聯絡皇后曾說嫻妃是個能幹的人,高靜姝立刻決定:術業有專攻,智者憂而巧者勞,她就準備做無能者飽食而遨遊。

“嫻妃,這件事……”

她剛開口,嫻妃正巧也抬起頭來,眼神晶亮,語氣自信:“貴妃娘娘,臣妾已有了章程。”說完才輕咳一聲:“對不住,貴妃娘娘剛才想說什麼?”

嫻妃只見貴妃展顏一笑:“我也想說這個,你有主意最好。你來擬章程定日子,我負責去幫你跟內務府要東西怎麼樣?”

除了小選,今年也是大選之年,皇后那邊也要籌備秀女的衣食住行,內務府已然忙亂。嫻妃正怕內務府會因此推諉自己的事兒,見貴妃肯出面擔這個,倒是合適。

內務府自打蜜柑牛乳事件後,正在努力跟貴妃表態呢。

嫻妃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立刻點頭:“好,那貴妃娘娘先聽聽臣妾的主意。臣妾已先將小選前七日內宮裡需籌備的具體事宜擬出來,等將所需銀錢和物件的單子算好,就請皇后娘娘蓋鳳印送到內務府,若內務府有延誤推諉,就拜託貴妃娘娘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高靜姝頭才點了一半,嫻妃已經開始向貴妃介紹她擬定的總綱,這一會兒功夫她居然安排好了房舍、考較、秀女的排序等等大事。

又道:“除了向內務府支取銀錢和所需之物,另外還需要許多人手:小選人數極多,到了正日子,宮女都需要在順貞門外候著,因而要調內務府的人從神武門內朝房兩旁拉好繩牆,再有負責點名,讓備選宮女們順著繩牆排好隊的。總不好讓這些人在宮裡亂轉亂撞,也好杜絕彼此間摩擦生事。”

高靜姝表示,收到,你算好需要多少人,我就去內務府給你要人。

嫻妃滿意點頭,繼續提意見:“再者,選宮女除了最初驗過身子無殘缺、無隱疾外,還要試以繡錦、執帚,觀其儀行是否得體。這從前是皇后宮裡的烏嬤嬤領著內務府□□小宮女的教導嬤嬤們行的。如今皇后娘娘忙大選的事兒,這個差事能否麻煩貴妃娘娘宮中的柯姑姑。”

嫻妃宮裡雖然也有老嬤嬤,但到底比不上柯姑姑的資歷和來頭。

高靜姝轉頭看柯姑姑,柯姑姑屈膝應下:“娘娘們的吩咐,奴婢必會用心。”

嫻妃這才一笑,極幹淨利落地面小楷合上面前小楷寫就的幾本條目:“既如此,剩下的細節臣妾再回去慢慢研究往年的章程,有事自來鍾粹宮與貴妃商議。”

連高靜姝這種門外漢都覺得條理分明,彷彿小選這件事,在嫻妃手裡就是手拿把攥,殺雞用牛刀一般。

嫻妃方才說的頭頭是道專注入神,連面上終年的冷淡之色也沖淡不少,越發顯得眉目間英氣勃發。

高靜姝感嘆:這若是放到新時代,絕對是能徒手創業,打下自己一片天地的新女性。什麼婦女撐起半邊天,嫻妃這樣的女人,可以撐起一整片天保護男人好不好。

--

高靜姝原以為自己要被迫陷入勞苦工作,然而跟嫻妃第一天共事後,她就又恢復了遊手好閒的悠然狀態,快樂的不得了。

因天氣開春暖和起來,她還命人搬了繡墩去圓明園“上下天光”湖邊釣魚。

上下天光,仿照洞庭湖而建,一碧萬頃,湖中有許多大魚,西岸處鑿池更是養了上千頭錦鯉。

因此宮人們都不叫這些文縐縐的名字,只管這裡叫做金魚池。

初春時節,草木皆是青嫩的能掐出水來一般。高靜姝俯身見紅鯉慢吞吞在遊絲樣的水草糾纏,便道:“就是這兒了,這些魚看起來很遲緩,非常好釣的樣子。”

鑿池旁的小亭中擺了繡墩,還有人替她放上魚餌,支起魚竿,高靜姝其實就是坐在這裡看風景,順便關注下自己的魚竿。

然後繼續聽杜鵑彙報宮裡的八卦。

--

阿哥們又捱罵了。

這次連大阿哥也沒有逃過,都娶了側福晉的人了,還是會被皇阿瑪罵的狗血淋頭,瑟瑟發抖,跪地痛哭。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有個小太監給五阿哥編了個蟈蟈籠子,四阿哥見了也要,就動手搶,五阿哥起初不肯給,四阿哥惱了就硬奪過來,然後還放到地上去踩了幾腳。三阿哥在旁邊拍手笑呢,正好被皇上看見了。”

高靜姝疑惑:“那大阿哥呢?聽起來似乎沒他什麼事兒。”

“大阿哥在一邊溫書。皇上痛罵他為長子,不知約束管教生事的弟弟,竟冷眼旁觀幾個弟弟搶奪,只顧自己溫書。”

總之除了受害者五阿哥,別人都被皇上罵了個半死。

尤其是三阿哥,雖然沒動手搶,但他年紀大些,讀書又不靈,反倒捱罵比直接犯錯的四阿哥還要多。

杜鵑在旁邊給主子準備好一隻小竹簍,然後笑道:“娘娘不知道五阿哥有多聰明,據說是過目成誦,皇上偶然提過的詩句,隔了好幾日他還能背下來,皇上近來頗為疼愛五阿哥呢。”

果然是永琪。

因又想起大阿哥來,高靜姝就皺眉。

近來他的側福晉吳氏,可是沒少往萬方安和館跑,也屢次提起請貴妃為大阿哥養母之事。

高靜姝都不接茬。

大阿哥的生母雖追封了哲妃,但在潛邸也只是普通格格,那時候大阿哥養在她本人身邊,其實並沒有得到貴妃多少照拂,反而多得同為格格的婉貴人照料。

尤其是哲妃過世後,婉貴人更是就近照顧了他三個多月,直到皇上登基,大阿哥才進阿哥所。

可就因為婉貴人不得寵,哪怕受過這樣的恩惠照料,大阿哥也從未讓側福晉吳氏去看望過婉貴人,從宮外得了新鮮東西,也總讓側福晉想著往貴妃這裡送。

這樣頗為涼薄的性子,高靜姝可不敢招惹。

有用的時候是他養母,沒用的時候估計就要被他當廢品處理了。

吳側福晉總是來靜坐,偶爾孝敬些東西不說,有時還故意開口討要一碟子果子或者幾斤松子仁之類的東西。

起初因是晚輩,她要的又不是值錢東西,只是新鮮尖貨兒,高靜姝就給了。

誰知道吳側福晉轉頭就出去極力宣揚貴妃的大方,尤其是對大阿哥的大方,親口道:“真是慈母一般。”

這樣的話放出去,故意製造貴妃對大阿哥另眼相看的輿論,給高靜姝煩的,從此後堅決貫徹黨的思路,再不能讓吳側福晉拿走一針一線。

--

陽光金燦燦灑在湖面上。

“娘娘回去吧,這兩個時辰了,您就釣上來一隻王八。”紫藤見日頭逐漸西斜,有陽光開始照入亭子,生怕曬了自家娘娘。

高靜姝遺憾的看了看簍:“我原想著嫻妃一人操勞,我親手釣一條大鯉魚送給她,也算是心意。”

只有一隻王八就算了。

“放生了吧。”

問喜連忙上前收起釣竿:自從有了柯姑姑後,他這個首領太監的地位更進一步下降,他只能多找點活兒幹了。

因是出來釣魚,高靜姝就換了一件窄袖衣裳,並未穿宮中越來越流行的大袖旗裝,行動都不方便。

於是她自己將簍倒過來,在湖邊將王八放生:“釣了你一回,對不住啊。”

問喜忙在旁邊開始對著王八說好話:類似於‘你可要記得貴妃娘娘的恩典,來日報恩。’這等話說了一籮筐。

高靜姝:??

她轉頭問道:“王八能給我報什麼恩?”她要是落魄到需要王八來救,那基本不就涼了嗎?

問喜連忙道:“回主子,奴才的意思是讓它游回去告知龍王爺您的善行,來日龍王爺再告訴送子觀音,給您送個阿哥來。”

高靜姝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王八人脈挺廣啊。

見貴妃笑了,問喜心下大安,也跟著嘿嘿笑。

主僕正在這裡放生,忽見問喜的小徒弟金珠跑了來:“娘娘,愉嬪娘娘在外頭等著求見您。”

“愉嬪?”

紫藤扶著高靜姝從岸邊起身,問喜忙接過簍。

“咱們反正也要走了,出去見見吧。”

她對愉嬪沒有惡感,比起純妃故作的溫柔恭敬,愉嬪起碼現在看來是真的靜默謙和,從來不曾對任何人口出惡言,唯一一次還是訓斥朱答應,然後被朱答應瘋了一樣懟回去,就熄火了。

愉嬪的狀態看起來很不好。

高靜姝一打眼,就見她眼瞼紅腫,結膜充血,甚至還有些結膜水腫,可見要不是痛哭過就是熬夜過度,或者兼而有之——哭了一夜。

因此地僻靜,愉嬪見左右無人,忽然就跪了:“求娘娘救救我們母子。”

高靜姝連忙退後一步,木槿上前去攙扶愉嬪。

愉嬪也不一直跪著,生怕貴妃以為她長跪威脅,表過態度後,就順著木槿的攙扶站起來,開始泣訴。

“自打過年來,永琪開蒙,得了幾次皇上讚譽,就有人將他視作眼中釘。臣妾母家低微,又不得寵,他身邊伺候的三四十個人裡,只有兩三個是臣妾的人。昨兒白嬤嬤來告訴臣妾,幾日前夜裡,永琪餓了要吃點心,不知哪個伺候的乳孃或是太監就偷偷喂了他一整盤鹹點心,小孩子不知輕重,一時吃這麼多點心,撐的晚上還作嘔起來,好在他天生壯,養了一日就好了。”

愉嬪哭的更兇了:“可今日皇上又斥責了別的阿哥,只誇讚了永琪,臣妾實在害怕。上回是一盤點心,下次會不會有人掀了他的被子,開著一扇窗子?”

“白嬤嬤還說,永琪得了幾次皇上讚譽後,越發用功,開蒙師傅也想在皇上跟前得臉兒,給永琪佈置的功課越來越多,那麼小的孩子每日背許多書,一背就是一百二十遍,常常是啞著嗓子入睡的。”

“娘娘,永琪才四歲,這樣折騰下去,如何能長大?”

高靜姝聽得都心驚:“走,本宮帶你去回皇后和皇上。”

她原以為愉嬪只是怕自己不得寵,不敢回帝後,誰料愉嬪卻搖頭:“娘娘,這話如何回稟?臣妾只要回了點心之事,從此後他們就敢正大光明餓著永琪,以‘怕阿哥吃撐了’為名不讓他吃東西。至於多背書,皇上更是喜聞樂見,只會斥責臣妾婦人之見,耽誤阿哥學業。”

高靜姝本意也不是靠著皇上,只道:“皇上心中是家國大事,未必理會這些下人的小事,可皇后娘娘心細如髮,又公正嚴明,必是會給你做主的。。”

愉嬪的淚依舊是斷了線的珠子:“是,可皇后娘娘能伸手管一次,以後又如何?況且……娘娘的嫡子過世後,她又是傷心又為了避嫌,除了皇上直接吩咐,已很少管阿哥所之事了。”

主要是避嫌,除了大阿哥外,這些阿哥都有自己位份不低的生母,皇后真伸手管多了反而不好。

所以阿哥所服侍的人,除了皇上親自指給各個阿哥的哈哈珠子、伴讀,旁的乳母太監,皇后是默許讓生母塞幾個可靠的人過去的,其餘的再由內務府統一調配。

可生母跟生母地位不同,愉嬪比不過純妃嘉妃,五阿哥就受了委屈。

這會子她去求皇后,一次能行,次數多了,只怕兩妃都會藉此攻訐皇后:作為嫡母,怎麼只關照一個五阿哥,皇后你不是最公平寬厚的嗎?

往陰暗裡說,五阿哥若是再出點什麼事兒,連皇後都躲不開嫌疑。

或許這些人就是在等著愉嬪去求皇后,好將皇后拖下水。

愉嬪深深福身:“娘娘,臣妾求您垂憐,收五阿哥為養子。”

問喜在後面跟著,腦海裡忽然閃現一個想法:天上掉下個兒子來,是王八顯靈了!

--

春日萬方安和館景色宜人,如一塊碧玉一般。

牆角初放的迎春綻放星星點點的鵝黃小花。

宮女們的裝束也從冬日的褐色,靛藍變成了深綠淺綠,帶著濃濃的春日氣息。

天上開始飄起了風箏。

是閒來無事的妃嬪,親手畫了花樣,或命內務府,或命自己宮裡巧手的宮人扎了放起來的。

妃嬪們就負責最後剪斷風箏線,算是帶走了黴運和病根。

高靜姝表示:我也好想去放風箏啊。然而這樣好的天氣,她卻被嫻妃抓住看賬。

因嫻妃雷厲風行能力超強,高靜姝近來對她觀感很好,可現在也有點受不了了——嫻妃簡直有點強迫症,所有的賬目必須跟她一起對過一遍才算完。

高靜姝看的出來,嫻妃並不是怕擔責任,也不是沒自信。

就是要對兩遍的強迫症,反正也要與貴妃最後一同呈報皇后,所以嫻妃每次第二遍對賬都會抓上高靜姝一起。

因而李玉來宣貴妃半個時辰後往九州清晏去時,高靜姝很松了一口氣。

嫻妃起身:“貴妃需準備著面聖吧,臣妾告辭。”

高靜姝還沒來得露出笑容:“我會再來跟貴妃一起校對的。”

--

高靜姝從養心殿後門繞進去的時候,正聽見訥親大人的聲音:“江南、河南營伍廢弛之事臣便按著皇上的吩咐去辦了。”

一陣告退聲後,李玉才將貴妃引進了御書房內裡的小間。

貴妃從前都很少進這裡,只見地上鋪的不是地毯,而是一整片萬里河山輿圖。

聽見貴妃進來,皇上也不曾回頭,仍舊在輿圖前盤膝而坐,將一面明黃色的小旗擲入準噶爾處:“朕總要拿下準噶爾。”

從康熙爺起,準噶爾就不太平,雖然今年新年宴上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策零還特意親來議和,皇上也表現得友好無害,可在他心裡,將準噶爾納入大清的版圖,這才算徹底的和。

高靜姝也看著這張輿圖,與皇上手裡的小旗,忽然想起一副對聯:“天為棋盤,星為子,何人能下?”

她剛說了上半句,皇上已然介面:“地作琵琶,路作弦,哪個敢彈?前朝開國皇帝,布衣出身開創一世,的確是魄力的人物。”

高靜姝嚇得肝都顫:她忘了這是朱元璋跟徐達所對之聯,隨口就說了,好在皇上沒有把她當成反清復明的義士拖出去。

皇上拍了拍身邊明黃色的軟墊:“坐。”

執美人手,掌天下權,皇上心情很好。

“你的記性,只用來記這些詩詞歌賦漢人文墨,聽皇后說,讓你幫著準備小選之事,你卻偷懶。”

皇后嫻妃這樣的滿洲出身女子在文墨上,反而較貴妃還差些。

皇上沉吟片刻,忽然道:“今日愉嬪來求見朕,說自己見識微薄,每旬五阿哥去她宮裡請安那日,有時問她些字句,她都不認識,實在慚愧。”

然後看定面前的貴妃:“愉嬪說,想讓你做五阿哥的養母。”

高靜姝點頭:“前日愉嬪曾尋過臣妾說起此事,還哭了。”

皇上依舊握著她的手:“你怎麼說?”

“我說讓她回去冷靜冷靜。”

皇上:……

--

高靜姝輕聲道:“臣妾額娘曾經說過,女人做了母親,就會很焦慮,總想把最好的給孩子,生怕虧欠了他。如今皇上膝下的阿哥,唯有愉嬪位份低,母家也無人在朝,她大概覺得自己對不起五阿哥,所以才想給他尋臣妾做養母,好讓五阿哥過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高靜姝說的額娘,卻是她自己的母親。

她按住自己起伏的傷心,不去回想前世的親人。

皇上也一嘆:“天下為母之心都是如此。”當年他被祖父康熙爺召見考問後,奉旨被送入宮廷撫養,太后也是又擔憂又歡喜,第二日送他時,眼睛都是腫的。

見貴妃神色一如往常,似乎能收五阿哥做養子是件無所謂的事情,自己給也罷不給也罷,皇上就笑了笑。

“五阿哥之事是愉嬪的愛子心切,你讓愉嬪冷靜了自己跟朕說。”皇上手上的羊脂玉扳指溫潤清涼,停留在高靜姝手上:“那麼大阿哥一片孝心,幾次三番要認你做養母,你準備等誰來跟朕說呢?”

皇上的目光落在高靜姝臉上,臉上依舊帶著方才放鬆的笑,眼睛卻是一雙帝王的眼睛。

深不見底。

又是這樣的感覺,高靜姝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最重要的一場面試。考官坐在面前,看起來很溫和慈祥,隨口問出一個問題,卻是決定她能不能進這所學校,未來的路都可能就此發生轉折。

胃裡像是揪成一團。

她還是不習慣這種被人當成白菜挑揀審視,甚至會被扔到垃圾桶裡報廢的危險感覺。

她別過頭去看著輿圖上的地點:“啊,皇上知道了?”

皇上語氣依舊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是啊,朕知道了。你卻沒告訴朕大阿哥的一片心。”

“臣妾說了皇上要怪罪的。”她平復了心情,轉頭看著乾隆,眉眼彎彎如常:“臣妾說了不想要這麼大的兒子,更不想做別人的便宜婆母,只怕皇上會怪罪臣妾嫌棄您的長子。”

“大阿哥自幼失了母親是挺可憐的,聽說臣妾從皇上這得了個養子名額,想要給臣妾當兒子也罷了,可臣妾真不願意。”

皇上莞爾:“你還給人做婆母?如何教導兒媳規矩呢?”

說完後又似自言自語:“大阿哥也大了,既然娶了側福晉,也該出宮建府了。”

高靜姝笑道:“是啊,民間有句俗話,娶了媳婦忘了娘,新娘都有了,還要什麼養娘啊!”

皇上大笑:“這也是你做長輩該說的話?”

高靜姝側過頭去躲避皇上動作,笑道:“皇上怎麼又要擰臣妾的腮!難道臣妾說錯了嗎?阿哥們都在阿哥所生活,功課生活都有皇上照拂,不管是親額娘還是養母,都只是在日常小事上留留心,敲打宮人,送些衣食罷了。大阿哥都成親了,自有福晉和側福晉做這些事情呢。”

高靜姝邊說,邊在心裡的小本子上記了一筆。

都怪大阿哥側福晉吳氏屢屢來她這裡靜坐,哪怕高靜姝從來不搭腔也不放棄,果然今日差點坑了她。

這樣的牛皮糖做派,讓人人都知道貴妃格外喜歡大阿哥,真是非要把人綁架上他的船的強盜行為。

那也得看看他的小船能不能載這麼重的佛啊。

高靜姝倒不是覺得自己是尊大佛,而是背後的高家對一個皇子來說很重要,如今高斌除了大學士外還監管戶部,大阿哥想給自己找個錢袋子使可以,但不能瞄上皇上的錢袋子啊。

今日她跟皇上說的都是真心實意的話。

大阿哥還要什麼養母啊!自己是皇長子,娶親領差上朝,遠超諸位皇子的進度。竟然還想認個貴妃當養母,有個高家當墊腳石,那怎麼不乾脆做夢去快一些。

皇上早晚是要一巴掌給他抽醒的。

從聖祖康熙爺開始,但凡是太子,比如當年太子胤礽,或是無冕繼承人,比如當今皇上寶親王弘曆,都是沒有出宮開府的,潛邸都在宮裡,一直呆在上任皇上身邊。

雖然這兩人結局不同,但同樣的待遇說明了,當皇上屬意某位皇子的時候,是會將其留在宮裡就近教導。

一大婚就踢出去開府的,基本就是被排除了皇位繼承權。

起碼現在聖心如此。

當然,大阿哥要是不拋棄不放棄,也可以走他祖父雍正爺的逆襲路子,九龍奪嫡時,九龍已都在外頭開府了。

但現在,大阿哥無疑是很沮喪的。

吳側福晉在下面站著,連茶都不敢給他奉一盞,畢竟是她辦砸了這件差事。

永璜剛要斥責她蠢,想起她背後也有孃家勢力可用,勉強忍住,只道:“罷了,你到底才是側福晉,不比愉娘娘的分量,她願意將永琪交給貴娘娘養育,自然比我強些。”

他又咬牙。

人人都有親孃照料,連永琪這個四歲的稚子都有了親額娘還有個做貴妃的養母,偏生自己孤單寥落,還被皇阿瑪弄出去開府。

吳側福晉這才鬆口氣勸道:“大爺別惱,皇上這是砥礪您呢,畢竟您才是長子,自然要開牙建府,參與朝政的。”然後又想著為孃家求點恩典,趁著福晉沒進門的時候,多得大阿哥的心,於是又忙道:“大爺開府後的人手,妾身孃家倒有些人盼著效忠。”

--

大阿哥自去煩惱籌謀,而高靜姝則白撿一個兒子。

愉嬪自己提出來後,皇上就暫且讓五阿哥認了貴妃這個養母。

玉牒不改,遵照的只是清宮中高位嬪妃撫養低位嬪妃之子的規矩。

柯姑姑有些不解:“娘娘就算要認養子,也該從小抱到身邊來養才親近,頂好是連玉牒都改了,算作娘娘的兒子才踏實。這……這五阿哥雖然聰慧,但長到了四歲,且也有自己的生母,愉嬪娘娘不得寵也是個主位呢。”

這不是吃力不討好嗎?

高靜姝端著茶無奈道:“姑姑,不是我非要養五阿哥,而是皇上非要把五阿哥塞過來。”

柯姑姑嘆息道:“既如此,娘娘就要好好拿捏其中的分寸了。”

--

阿哥們六歲上書房,這之前時間還是相對寬裕,但皇子們依舊是只能一旬一次往額娘宮中請安。

這一回五阿哥永琪要到的,就不是愉嬪的永和宮,而是貴妃的鍾粹宮。

高靜姝請了愉嬪來一併等著。

愉嬪千恩萬謝地坐在下首。

等五阿哥到了,愉嬪生怕他認生哭鬧,連忙示意乳孃牽著他先給上座貴妃行禮。

永琪是個很乖的孩子。

亦或是宮裡的孩子,哪怕三四歲也已經開始有自己的心思,何況他天生聰慧。

高靜姝就看到一個胖娃娃給自己磕頭。

清宮養育孩子從來是忌諱過飽過暖的,所以皇子們一般都不胖,而永琪還小沒退了奶膘,就仍舊是圓滾滾的模樣。

肥嘟嘟白嫩嫩的三頭身趴在地上請安,實在是很可愛。

“給高額娘請安。”

高靜姝早就摘了指甲套,手上也未留出長指甲,身上也沒有薰香,伸手把他抱起來。

問喜在旁邊託著。

果然,因為五阿哥太沉,貴妃一下子還沒抱起來。

高靜姝只能改抱為顛,試了試他的重量,然後笑道:“去給你額娘請安吧。”

永琪又挪動到愉嬪面前請安。

愉嬪看兒子的眼神,又溫柔又貪戀,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永琪今兒學了什麼,背給你高額娘聽聽好不好?”

她希望貴妃能喜歡,再喜歡一點永琪。

高靜姝笑眯眯看著小孩兒背詩,背的居然是春江花月夜!

三四歲的時候,不是該背鵝鵝鵝嗎?

怪不得乾隆屢次誇永琪過目成誦,天資頗高。

她想起皇上說的話:“愉嬪還說了一事,倒是打動了朕。民間有些無孕的女子,許多都是因為心情憂慮過甚。反倒是徹底放下此事,甚至開始□□後,沒多久自己也有了身孕。”

皇上握著她的手:“朕想著,說不得藉藉孩子的氣兒,你也會有身孕。再有,永琪聰慧,朕自然要多看重些,只怕就召了旁人的眼,朕沒工夫總盯著阿哥所那些下人,有你這個養母震著,也能少些宵小。”

說著又帶著遺憾嘆了一句:“若是皇后能再生下永璉永琪這樣聰慧的嫡子……”

高靜姝問道:“那讓皇后娘娘養一養五阿哥,沾沾孩子的氣息?”

皇上回神失笑:“又犯傻了,皇后的身份,是不能隨意養育阿哥的。”

除非是皇后真的再也生不出嫡子,皇上才會將最看重的阿哥記給皇后為養子,幾乎就是立儲的意思了。

皇上自問現在才三十四歲,離立儲還早著呢。

高靜姝回憶完這些,五阿哥已經順溜的背完了春江花月夜。她想起從前診哄小孩看眼睛的時候,立刻鼓掌:“永琪好棒。”

可憐這些阿哥們被皇上罵慣了,生母每次見了也是叮囑他們謹言慎行好好上學,一時被誇的手足無措,臉漲的通紅。

高靜姝覺得真可憐。

現代的小孩,四歲別說背春江花月夜了,有時候抱著個花瓶摔在地上,家長都鼓掌:“真有勁兒!摔得好,摔的再響些!”

旁邊的紫藤遞上一個盒子,高靜姝就開啟給他看:“永琪背的很好,這是獎勵。”說著撥動手裡的東西:“這是西洋來的小地球儀,是英吉利人送來的,你皇阿瑪那裡都只有兩個,我給你拿了一個來,別的阿哥都沒有。就像你的蟈蟈籠子,永琪,你可以主動跟哥哥們一起玩,但不要讓他們搶你的。”

永琪看著這個能的轉動的金黃色小球,有些緊張茫然地看了看愉嬪。

愉嬪連忙站起來:“貴妃娘娘,臣妾從前,從前是教永琪凡事忍讓,不要頂撞哥哥們的……”

“兄友才弟恭。”高靜姝摸了摸永琪的大腦袋:“哥哥們要是好意來跟你玩,跟你分享他們的東西,你自然不能小氣,要做個好弟弟。但如上回一般,故意搶了你的蟈蟈籠子去踩的,在旁邊拍手叫好盼著你被打的,你都要反抗。”

人之初才不是性本善。

小孩子的惡意有時候才真令人無法直視。

才那樣小,三阿哥四阿哥就知道永琪是可以欺負的,只因為永琪額娘不如他們的額娘位份高得寵。

“你就這樣教朕的兒子?”

高靜姝嚇得險些把地球儀摔了,見皇上從閣外進來還忍不住道:“皇上嚇人。”

愉嬪忙起身行禮,永琪也端端正正請安。

皇上隨口免禮,然後走上前來,高靜姝只得把最上首的位置讓開,站在皇上身邊。

乾隆拿過地球儀撥了兩下:“朕說呢,你打小連京城都沒出去過,怎麼會看上這個東西,原來是給永琪要的。”

然後親手遞給永琪。

永琪忙伸出一雙胖胖的小手恭敬接過來。

皇上也就摸了摸他的頭:“背的馬馬虎虎,切不可驕傲自滿。”

愉嬪看的熱淚盈眶。

皇上不罵兒子的時候,就是極滿意了。

見貴妃在旁站著,一臉詫異,眼神明明白白在說:五阿哥背書哪裡是馬馬虎虎,分明是分外流暢。

皇上就有點頭疼,貴妃不會太期待孩子,以至於忍不住溺愛孩子吧。

小孩子怎麼能誇呢?

古代與現代教育發生碰撞的時候,能贏的不是對的一方,而是皇上這一方。

於是他對永琪道:“英吉利進貢的玩意兒,只可在屋裡擺著,不許帶去上書房玩物喪志。若朕知道,必要罰你。”

高靜姝蔫了。

皇上見她萎靡不振,準備轉移下她的注意力:“快要小選了,你從內務府給永琪挑幾個得用的人倒是更要緊些。”

高靜姝答應下來,愉嬪激動的快要把手裡的帕子擰碎了。

給兒子換人這種在她眼裡難如登天的事情,皇上居然就輕飄飄的許給了貴妃這個權利,果然,這一步沒有走錯。

她想到那些生生喂自己兒子吃下一盤子點心的宮人,就恨得牙根癢癢。

等這些下人被換出阿哥所的時候,愉嬪心內止不住的快意:必要讓他們天天嚐嚐吃撐了吐出來是什麼滋味!

皇子給額娘請安,也不能超過兩個時辰,因而只用了一頓午膳後,皇上便順手又將永琪帶回了阿哥所。

愉嬪看著皇上牽著兒子走的背影,轉頭就又要下跪。

這回木槿有了經驗,一把托住愉嬪。

“從前永琪去永和宮時,從未遇見過皇上,更未曾得過賞賜還有皇上親自送回阿哥所的福氣。”

生母位份高低,得寵與否真的很重要。

若是生母都不是主位,阿哥們去請安只能站一站就走,還得去給主位娘娘磕個頭。

就算是主位,愉嬪這樣不得寵的,也沒法跟嘉妃純妃比。

等愉嬪離去後,高靜姝不由感嘆:“做娘的,為了兒女真是要熬盡了心血。”

她還沒感嘆完,外面問喜就報:“嫻妃娘娘帶著賬本來了。”

高靜姝:……

她的心血也快要被嫻妃熬盡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