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將木盒綁在身上,從長靴中抽出在市集中買來的短劍,潛伏在門後,像一隻狩獵的獵豹。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井然有序,儼然是多年嚴格訓練之後才形成的步伐,陳衛聽到一些腳步聲停下來,只有兩人朝著廂房走來。
其中一人,正是那名偽裝成店小二的密諜。
篤篤!
敲門聲響起,假店小二在門外輕聲叫喚:“爺,我是店小二,我把廚師給您叫過來了,麻煩您開一下門。”
陳衛平靜道:“門沒有鎖,進來吧。”
嘎吱……
門被從外面推開,一隻瘦小的腳跨過門檻,邁步進來,接著假店小二掛著偽裝的諂媚笑容的臉出現在房門口。
機會!
陳衛像一隻獵豹竄出,身形快若閃電,手中的短劍劍光一閃,劍刃精準無比的從假店小二的咽喉處劃過,劍刃帶出一絲鮮血。
假店小二的身子一僵,眼裡充滿不可置信,他艱難的扭頭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年,想要叫喚同伴,咽喉上下滾動兩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一蓬鮮血自咽喉處噴出,假店小二看著自己的身體無力的向前緩緩傾倒。
陳衛的動作極快,一擊得手後,出手如電般抓住假店小二的衣領,不讓他倒下,以免驚到他身後之人。
假店小二身後的人沒有發現異樣,見他突然停下腳步,不由出聲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陳衛控制著力道,小心翼翼的將假店小二沒有呼吸逐漸冰冷的身軀扶著進房內,又傳來身後之人的催促聲:“咋啦,小桂子,磨磨蹭蹭幹什麼呢,趕緊走呀。”
陳衛將假店小二的屍體扶到門後,一個身材肥胖身穿大廚服飾的胖子走進來。
就是現在。
竄出,躍起,短劍翻飛,劍光忽閃,在那一瞬間,陳衛手中的短劍狠狠刺入廚師的心口。
咕嚕!
廚師瞪大著雙眼,想要看清偷襲之人的模樣,他張大著嘴巴,充滿驚訝,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突然襲擊,更沒有想到對方的身手竟然如此敏捷,動作竟然如此迅速,在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心口處的絞痛讓他的呼吸逐漸減弱,他的眼神逐漸變得黯淡,最後眼前一黑,就此斃命。
狠辣,果決。
連殺兩人,陳衛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的神色依舊如常,眼神極為平靜,古井無波,他將廚師的屍體拖進房中,關上房門,對二人進行一番搜尋,從他們身上分別搜出一塊令牌。
情報暗司,霍七。
情報暗司,廖小桂。
果然如此,自己被朝廷的刺客機構盯上了,到底是誰洩露了自己的行蹤。
來不及仔細思考,陳衛扯下其中的一塊令牌,用心神感知了一下客棧的後院,發現只有寥寥幾人,他開啟窗戶,身手敏捷躍出,落在客棧的後院裡,落地無聲。
“不告而別是為賊。這位小友,房間有門不走,為何偏偏要做這不討人喜歡的樑上君子呢,尤其是,你剛剛殺了人。”
戲謔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一陣陣鼓掌聲,彷彿在欣賞自己的獵物般,只是他的眼神裡,竟透著與戲謔格格不入的讚許。
這很令人感到矛盾,但現在並不是陳衛去感嘆的時候。
寒意從陳衛的心底生起,冷汗瞬間打溼了他的後背。
陳衛豁然轉身,發現院子裡的走廊下坐著一個錦衣中年人,濃眉大眼,面目嚴肅,在自顧自的提著茶壺往茶杯裡倒茶,舉止間自有一番不凡的氣度,悠然自得,連看也不看陳衛一眼。
茶杯很小,錦衣中年人倒好茶後,手掌虛指了指茶杯,示意陳衛過去:“既然來了,就過來飲上一杯茶吧。”
陳衛警惕的盯著錦衣中年人,寒聲問:“你是誰?”
錦衣中年人微笑了一下,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撞見了你殺人。”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陳衛的大腦飛速運轉,他在思考怎樣離開。
能躲過自己的感知,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身後,這個人必定是個高手。
“這麼說話就沒意思了。”錦衣中年人朝陳衛招了招手,陳衛藏在懷中的那塊密諜令牌竟然自動飛到他的手裡,他抓著令牌,翻著看了看,隨手丟棄到一旁:“吶,血腥味,很新鮮,剛出爐呢。”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攔著我?”
陳衛的眼中寒光大盛,短劍握在手中,絲毫不敢大意。
“現在的年輕人,還是這麼喜歡衝動。”錦衣中年人自言自語,接著又朝陳衛招了招手,陳衛發現自己的身子竟然不受控制向對方飄去,轉瞬就飄到錦衣中年人的身前。
錦衣中年人指了指他對面的位置,說道:“坐。”
陳衛不受控制的坐在錦衣中年人的對面,剛一落座,他身上的壓力頓時一輕。
刷!
陳衛豁然站起,膝蓋微微彎曲,腳尖驟然發力,手中短劍朝錦衣中年人刺去。
然而下一刻,他發現自己的身子無法動彈,被禁錮在半空中。
錦衣中年人嘆了口氣,道:“年輕人就是沒禮貌,毛手毛腳的,坐下來,好好喝了這杯茶。”
陳衛又被那股無形的力量送回座位上。
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後院突然衝進來許多蒙著面的黑衣刺客,手裡提著明晃晃的長刀,為首的一名刺客看到陳衛,眼裡冒著兇光,刀尖一指,口中大喊一聲:“殺了他。”
黑衣刺客如潮水般衝過來,剛衝到院子中央,陳衛看到錦衣中年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了一句:“聒噪。”
接著看都沒看,只是揮了揮手長袖,那些黑衣刺客猶如中了定身術,緊接著他們的身子彷彿充了氣一般膨脹變大。
“嘭!”
一名黑衣刺客的身體爆裂,化作一蓬血霧,消散在空氣中。
嘭,嘭,嘭。
接二連三的響聲,黑衣刺客全部爆裂而亡,連屍體都沒留下,化作空氣中的一抹抹血霧。
刺客首領瞳孔驟然收縮,恐懼籠罩他的身子,不停的瑟瑟發抖。
那個坐著喝茶的錦衣中年人,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擁有這麼恐怖的身手,自己帶來的手下都是精銳之士,卻連死都沒留下屍首。
“閣下……究竟……是……是什麼人?”
黑衣刺客首領壯著膽子,顫抖著聲音問了一句,他額頭上的汗珠不停的流淌,他想退走,卻沒有勇氣邁動腳步,那個看起來有著雍容氣度的錦衣中年人令他膽寒,他不敢輕舉妄動,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對方。
錦衣中年人沒有說話,甚至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今日多……多有得……得罪……”黑衣刺客首領嘴唇哆嗦,話都說不利索:“小人告……告退……”
黑衣刺客首領不等錦衣中年人回答,艱難的移動著身子,他一動,那名神秘的錦衣中年人突然說話:“帶了這麼多人過來送死,就這麼孑然一身回去,曹閹人會饒了你嗎?”
黑衣刺客首領身子一僵,鼓起巨大勇氣才抬起的右腳頹然跌落在地,神秘錦衣中年人的話刺中了他的心事。
曹閹人,大雍國的密諜機構情報暗司首座,本名曹無吹。
想到任務失敗的後果,黑衣刺客首領終於承受不住這股壓力,頹然跪倒在地:“求先生……救……救命……”
“救你?”
錦衣中年人不屑道:“不好意思啊,本來剛才我的心情挺不錯的,但是你和你的手下突然闖進來,破壞了我的心情,你說我該不該饒你一命呢?”
黑衣刺客首領磕頭如搗蒜,聲淚涕下:“求先生饒命,求先生饒命……”
“身為情報部門的執法人員,執行任務失敗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檢討失敗原因,而是跪地向敵人求饒,一點風骨都沒有,太窩囊。如果你一開始不是跪下來求我,而是從一開始就很強硬,興許我心情突然變好會放了你,但是你的舉動讓我非常不開心,我不開心就想殺人,所以只好把你殺了,這樣我才重新有好心情。”
黑衣刺客首領不停的磕著頭,身子不停的顫抖,額頭上血流如注。
錦衣中年人沒有再看他一眼,他將手指伸入茶杯中,沾了一滴茶水,隨意一彈,茶水從他的指尖彈出,化作一道筆直的軌跡,飛向黑衣刺客首領。
陳衛瞪大眼睛,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捕捉到這滴茶水的軌跡。
下一瞬間,那滴茶水憑空出現在黑衣刺客首領的額前,緩緩的從他眉心鑽入,後腦穿出,留下一個細小的洞孔。
茶水依然是茶水,沒有沾染半滴鮮血,卻帶走了黑衣刺客首領一條鮮活的生命。
刺客首領帶著恐懼,不甘向後倒下。
陳衛看著這一幕,沉默了很長時間,錦衣中年人給他帶來太大的震撼,他的認知裡,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如此輕描淡寫的殺人。
陳衛望向錦衣中年人,終於艱難開口問道:“為什麼要救我?”
錦衣中年人饒有興趣的看著陳衛,忽然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好看,和藹,親切,儒雅,能讓人如沐春風。
錦衣中年人慢悠悠吐出兩個字:“你猜。”
你猜?
我能猜得到還會來問你?
陳衛氣結,腹中一陣腹誹。
“抱歉,我猜不到,前輩,請您告訴我,您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院子裡,彷彿早就知道我會來這裡。”
錦衣中年人指了指地上的刺客首領屍體,道:“他們能知道,我自然也能知道。”
陳衛警惕道:“你想怎麼樣?”
錦衣中年人笑道:“別緊張,我對你沒有惡意,哪怕你剛才想要殺我,我仍然對你沒有惡意。”
陳衛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
錦衣中年人聳聳肩:“隨你咯。”
陳衛道:“我想不出來,我身上沒有令你感興趣的東西,即便我背上的這把桐弓,想必也不入你的眼,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你是受人之託而來。麻煩你告訴我,是誰讓你來的?”
錦衣中年人依舊微笑道:“既然是受人之託,當然不可說。”
陳衛道:“以您的身手,恐怕是站在當今修行界最頂端的那一類人,我想不出來,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能耐將您請來救我。”
“年輕人腦子很活絡嘛。”
錦衣中年人贊了一句。
陳衛道:“所以,請務必告訴我,是誰請你來救我的。”
“吶。”錦衣中年人擺著手道:“說出來就顯得很沒有意思了,還能不能好好玩耍,還能不能好好聊天,好歹我剛剛救了你,就那麼不願意陪我喝一杯?”
陳衛沉默,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茶我已經喝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年輕人真是沒耐性呀!”
錦衣中年人感慨一聲,反問了一句道:“有必要知道嗎?”
陳衛倔強的點頭:“有必要,我看不透你的修為,有人卻能說服你來救我,我猜不出其他的原因,只能往一個方向上猜測,我身上必定有對方想要的東西,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不想欠他這份情。”
“我偏不告訴你。”
錦衣中年人眉頭挑了挑,戲謔道。
“您確定不肯告訴我嗎?”
陳衛盯著錦衣中年人的眼睛問道。
錦衣中年人點頭:“確定,非常確定。”
“那麼抱歉,多謝你救了我,告辭。”
陳衛起身,他連一秒鐘都不願意多呆,前面的錦衣中年人帶給他的壓力太大,他害怕再繼續呆下去自己會崩潰。
錦衣中年人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慢吞吞的抿了小一口,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好茶,你走不了。”
第一句是在誇茶,第二句是對陳衛說。
陳衛轉身,抬腳邁步,卻撞上了一道無形的牆,他被錦衣中年人困住了。
轉身,腳尖猛蹬地面,陳衛沒有半點猶豫,手中的短劍刺向錦衣中年人。
“年輕就是好,熱血,衝動,想到就做,只是膽子有了,心思還是那麼盲目,分不清現實。”錦衣中年人眼皮都沒抬,說話間輕輕的吹著茶杯裡的茶。
陳衛手中的短劍停滯在半空中,再也無法前進半寸。
短劍的劍尖離錦衣中年人的臉龐只有三寸的距離,被一根食指抵住,無法動彈。
一股無形的綿柔力量將陳衛的身子禁錮住,錦衣中年人又喝了一口茶,姿態優雅,隨後他緩緩站起來,輕輕彈了彈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錦衣中年人轉向陳衛,伸手將陳衛手中的短劍取下,說道:“年輕人,衝動是好事,但不能盲目衝動,會丟命。”
“放開我。”陳衛掙扎著,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連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
錦衣中年人繞到陳衛的背後,嘴裡唸叨著:“殺氣太重,心性太過暴戾,這樣的性子行走江湖,容易吃虧。哎呀,氣海被毀,金針封印,這得多疼,你是怎麼忍下來的,嘖嘖!”
陳衛突然想一頭撞死,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修為深不可測的中年人,竟然是個話嘮。
“喲,這傷口夠深的,都看見骨頭了。咦,小家夥不錯嘛,恢復得挺快,一般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早就死球了。”
陳衛忽然覺得身上一涼,他的衣服不翼而飛,就這樣**裸的暴露在錦衣中年人的目光中。
“嗯,不錯,知道用回元湯來修補身體,藥宗的藥方,三百多年前的東西了。”錦衣中年人頓了頓,彷彿在回憶著什麼,又接著說道:“藥宗一脈相傳,巔峰時期宗門人數也不過十數人,人數雖然不多,卻因掌握著不少救命的藥方,修行界不少修者都受過他們的恩惠,他們一心鑽研丹藥,與世無爭,備受修行界之人尊崇。”
“這回元湯,是藥宗的第三代傳人方桐梓發明出來的,對七境以下的修行者回覆體內的真元有極高的效果,不過你這身體受上太重,吸收率太差,而且你的藥方殘缺不全,缺了幾位藥引,否則以你的體質,嘖嘖……”
“可惜了,藥宗傳到這一代時,門派已經凋零,唯一的傳人心性喜歡爭強好勝,出世修行卻沾染紅塵事,最終遭人嫉妒與陷害,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門派更是被敵人劫掠一空,就此湮滅,實在是可惜了。”
錦衣中年人的語氣說不出的惋惜。
“這是誰下的黑手,用了足足五根金針來封印你的氣海,真是缺德呀,封印就封印吧,還以五行方位來封印,這下手的王八蛋夠陰損的,多虧你的體質夠強悍,否則這樣的傷勢,能讓你早早去了陰間乘涼。”
陳衛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錦衣中年人,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放開我……”
“噓……!”錦衣中年人伸出一根食指,在陳衛眼前左右搖了搖:“年輕人,別那麼急躁,我說過,你現在還不能離開,還有一件事沒做完呢。”
“你他媽到底是誰?你是來救我的還是來殺我的?”
陳衛突然摸不準對方的心思,他的心中生起一股無力感,這個突然出現的中年人修為之高,他平生罕見,不要說動手,自己在他面前連半點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我說過了,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的確是受了朋友之託來看望看望你,沒想到你這麼沒有出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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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中年人突然將手掌按在陳衛的小腹,一股雄渾的真元霸道的闖進陳衛的體內,直奔他的氣海深處。
陳衛驚叫:“住手,你要幹什麼?”
“安靜。”錦衣中年人慢悠悠的說道:“我幫你把體內的金針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