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疾馳,馬背上的少年人神色如常。
陳衛揹著狹長的木盒,沿著那道若隱若現的氣息,控制著戰馬疾馳的方向,最後在一處山體前停下。
他躍下戰馬,輕輕的拍了拍馬脖子,戰馬會意,轉身一甩馬尾,自顧離去。
老馬識途。
這匹戰馬是計無雙的坐騎,跟隨計無雙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立功無數,自然極為通人意。
它回頭看了看陳衛,眼神裡的意思很明顯,我要不要留在這裡等你。
陳衛輕輕搖頭,輕聲道:“馬兄,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別貪吃路邊的野草。”
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嘶鳴,像在與陳衛道別,後蹄猛然發力,留給陳衛一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一路煙塵。
陳衛沉下心神,閉上眼睛,靜靜感受山腹裡的那道明顯強烈的氣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歡快的微笑:“原來你在山腹中,飛得真遠,還好把你找著了。”
豁然睜開雙眼,陳衛化作一道流影,方向筆直,直奔山腹。
他的速度太快,兩旁的樹木野草稍微脆弱一些的,竟然被這股氣流轟斷轟飛。
山體中,一個直徑約半米的黑黝洞口暴露在陳衛的眼中,黑洞的盡頭是一塊巨大的花崗岩,岩石上插著一支箭,箭身沒入岩石,只留一個箭尾。
陳衛握住箭尾,運起身上少得可憐的真元,將箭矢拔出。
咔嚓!
一聲輕響,落在陳衛的耳中猶如雷霆之音,他的臉色突變,毫不猶豫轉身,拼命運轉真元,身形瘋狂向後掠去。
在他的身後,一道細微的裂痕出現在巨大的花崗岩上,自那處箭孔中心向外蔓延,緊接著第二道裂痕出現,第三道,第四道……
在極短的時間內,這塊巨石身上竟然爬滿千萬道裂痕,像一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不斷的向周圍一路延伸出去,以巨石為中心,蔓延至整個山體,裂痕由細逐漸增粗,恐怖之極。
轟!
山體轟然倒塌,激盪起濃滾的煙塵,鳥獸驚走。
一箭之威,恐怖如斯。
陳衛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不住的大口喘氣,密集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流淌,背後的長衫溼了一大片。
太可怕了!
如果再有那麼一絲遲疑,自己定葬身山腹中。
真元又一次被透支,陳衛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真元透支的後果就是渾身乏力,形同廢人。
陳衛望著已經變成平地的山體,心裡一陣後怕,不禁苦笑連連,自己這都什麼命,一個月內兩次透支真元,若被大師兄知道了,肯定罵死自己。
想起大師兄,陳衛心中湧出一股暖流,大師兄如父如兄,在修煉一事上,嚴苛無比,一絲不苟,自己偷懶被抓到,大師兄從來不手下留情,總是把自己揍成豬頭,偏偏自己還不能還手,還手的結果是換來更暴力的的一頓揍。
陳衛歇息許久,終於緩過氣來,他從衣角處撕下一塊布,將箭矢仔細擦拭乾淨,箭矢與馮虎的本命劍相撞,除了在箭尖處留下一點撞擊痕跡外,經過擦拭,錚亮如新。
箭矢有名,叫破空箭,這名字是大師兄取的,大師兄說,師弟,你這次入世修行,以你的境界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但你性格有缺陷,師兄怕你會著道,所以師兄決定將這把梧桐弓和破空箭送你。
木盒中的長弓之弦,是大師兄遠赴極北苦寒之地的寒潭山脈,斬殺一頭百年道行的赤鱗蛟龍,抽取蛟龍筋,浸泡宗門密制的藥液,足足浸泡四十九日,並以真火淬鍊七天七夜而成。
長弓的弓身,取自南方書院後山的梧桐木,據說當年大師兄為了取這根梧桐木,與書院的老院長打了一架,把老院長的極為珍愛的鬍鬚硬生生斬去,留下光禿禿的下巴至今。
梧桐木,南方書院的鎮山之寶,硬被大師兄取走了最為堅硬的梧桐之芯,製作成長弓,贈給自己。
陳衛自嘲般想,若是讓大師兄知道自己竟然被世俗界的凡人關入大牢,必定雷霆震怒,自己也逃不了一頓抽,沒有別的,給大師兄丟臉,給宗門丟臉了。
細心的將箭矢放入木盒,陳衛合上木盒,重新揹回背上,回頭看了一眼被毀掉的山體,決定返身折回,他要去尋找馮虎的本命劍。
馮虎被重傷,卻不致死,日後修復傷勢,必定捲土重來,一報今日重創之仇,到時候黑雲城的百姓肯定遭殃。
自己雖然非世俗界中人,卻交了許如風這個世俗界的朋友,這個朋友是獄友,同時也是朝堂官員。
所以,無論是出於友情還是道義,他都覺得馮虎必須要殺。
陳衛在一處草地上找到了馮虎的本命劍,劍身黯淡無光,毫無生機,陳衛輕撫斷劍,感受劍主人馮虎的氣息。
片刻後,陳衛在斷劍上成功捕捉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判斷出當日馮虎逃離的方向,略微一沉吟,隨手將斷劍丟棄,轉身離去。
陳衛行走的方向與馮虎逃離的方向背道而馳,他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做,才有力氣去殺馮虎,才能進雍朝的都城殺了房佑安。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解除金針封印,迫在眉睫。
行走半日,陳衛用手中的銀子從管道上的商人手中購買了兩匹快馬,朝最近的城市奔去。
離陽鎮。
陳衛將韁繩交給點頭哈腰的客棧店小二,給了一錠官銀後,揹著長弓徑直上了三樓的雅間。
“這位爺,您請稍作歇息,小人馬上吩咐後廚準備酒菜。”
出手闊綽,年輕多金,從店小二低眉順眼的表現來看,這錠銀子除去所有開支之後,還能剩下不少,能頂得上一個店小二數月的薪水。
銀子真是個好東西,陳衛感慨。
店小二離開後,陳衛開始打坐。
體內的金針封印著自己的穴位,讓他無法使用真元,十分被動。
周身其他的穴位還好,至少不太限制他的活動,但小腹中的氣海穴處的金針,才是要命所在。
氣海被封,不但無法使用真元,甚至連從空氣中汲取天地元氣來轉化成自身的真元都不行。
陳衛不禁苦笑連連,大師兄若是知道自己不但被抓坐牢,連氣海都被封,會不會氣的連夜從宗門趕來,把自己抓回去掛臘腸,並順帶將關押自己的地牢一腳踏平呢!
將腦海中的雜念驅除 ,他指引著神識,開始內觀。
氣海處,五根金針不動如山,以五行之陣法,將氣海的元氣入口封印住,他的氣海像一片乾涸的湖,顯得荒涼無比。
幽府中空空如也,沒有半點真元,除非服用元氣充沛的丹藥,或者再弄一次回元湯,藉由肌膚汲取元氣,否則依靠現在的自己,無法做到從空氣中獲取元氣。
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打斷陳衛的思緒:“誰?”
店小二諂媚的聲音傳來:“爺,我是店小二,我給您送吃的來了。”
陳衛淡淡道:“進來吧。”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店小二領著身後的人魚貫而入,他們熟練的將飯菜擺放在飯桌上,又逐一退出廂房,整個過程一絲不苟,卻又行雲流水。
陳衛看得暗暗點頭。
窺一管而知全豹,客棧老闆是個人才,如此高素質的店員不多見。
“爺,您請慢用。”帶頭的店小二滿臉堆笑,躬著腰退出廂房,輕輕關上門。
咕嚕嚕。
肚子裡傳來一陣不爭氣的抗議,陳衛落座飯桌前,舉起筷子正欲大快朵頤,當他的目光落向飯桌上噴香的菜餚時,手中筷子突然一滯。
這些菜有問題。
陳衛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放下筷子,面帶微笑開啟廂房的門叫喚:“小二,過來。”
身形瘦小的店小二一路小跑,殷勤問道:“這位爺,您有什麼吩咐?”
陳衛上前,笑著道:“小二,一個人喝酒實在太無聊,小爺看你挺有眼緣的,進來陪小爺喝兩杯如何?”
“不不…”店小二連連擺手:“爺,本店有規定,工作期間不得與客人喝酒,否則被發現了一律開除。”
陳衛笑著道:“沒關係,我給你說情。”
店小二道:“不行啊,小人會砸了飯碗的,東家可不管這些。”
陳衛有些側目相看:“嘿,看不出來,你這小二還挺有原則。”
店小二陪著笑:“哪裡,小人這也是為了養家餬口,沒辦法。”
“沒辦法小爺來給你想辦法。”陳衛大手一揮,不由分說將店小二拽進房內,笑眯眯說道:“你看這樣好不好,你陪爺喝酒,這錠金子歸你,至於你們東家那裡,自會有我去說情,相信他不會為難你的。”
說著,陳衛取出一錠約十兩的金子,店小二兩眼放光,狠狠的咽了咽口水,但很快他的眼神變得暗淡,有些失魂道:“爺,這金子讓人真動心,小人……小人也想要,但小人實在不能拿呀。”
陳衛又一次側目,這個店小二,有點意思:“為什麼,你這店小二太有意思了,送上門的金子都不要,有趣,有趣,十兩金子,夠你好幾年的的薪水了。”
店小二為難道:“這位爺,小人其實挺想拿,可店裡有規定,真陪了您喝酒,小人就在這離陽鎮過不下去了。”
“噢?說說看,怎麼過不下去?”
陳衛大感興趣。
“爺,您不知道,離陽鎮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的客棧店小二都不允許陪客人喝酒,也不知道是誰規定下來的,以前咱客棧有一位店小二偏偏不信這個邪,陪幾位關外來的客人喝了酒,當天就傳遍整個鎮子,他被東家開除後去別的客棧應聘,沒有一家客棧錄用他。”
“還有這麼有趣的事?這又是為什麼呢?”
陳衛一直胳膊撐在桌上,一手託著下巴,興致高昂問道。
店小二回答道:“聽說,好像是喝酒了會誤事吧,小人也不清楚。總之就是可以拿客人賞的小費,就是不能陪客人喝酒吃飯。這位爺,您要真想找個人陪您喝酒,小人倒是有個辦法。”
陳衛問:“什麼辦法?”
“離咱們這不遠有家青鳳樓,裡面的姑娘個個都貌美如花,會討男人歡心,酒量也不錯,陪您喝到天亮都成,就是價格有些高。”
“有多高?”
“作陪一次,五兩銀子。”店小二道。
“一個普通的人家,一個月的生活花銷差不多就五兩銀子,這青鳳樓的姑娘們莫非是天上的仙子嗎。”
店小二訕訕道:“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爺,您看,要不要幫您安排?”
“算了。”陳衛擺擺手,意興闌珊:“找幾個煙花女子作陪,幾個女人坐在一塊塊,嘰嘰喳喳讓人心煩,小爺喜歡和男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這頓酒小爺還是自己喝得了。”
“行,爺,您慢用,小人告退。”
店小二點頭哈腰,正要轉身離去。
“哎,對了!”陳衛彷彿想起什麼,叫住了店小二,指著桌上的一道湯菜問道:“小二哥,這道湯菜,是不是叫翠滿江湖?”
店小二回過身來,表情誇張叫道:“哎呦,爺好眼力,正是翠滿江湖,這是咱們店裡的招牌呢。”
陳衛接話:“小二,店裡的廚師是不是從慶安城來的?”
店小二面露驚訝,迅速掃了陳衛兩眼,眼中的驚奇一閃而逝,這位客人不簡單,竟然能猜到做這道湯的廚師,他忙不迭點頭:“正是,正是,莫非公子也是慶安城人?”
陳衛點頭,無比感慨道:“慶安城,是我的家鄉呀。我年少離家闖蕩江湖,至今已有五六年沒有回去了,我還記得七歲那年,父親帶我下了一趟酒樓,這是我第一次下館子,喝到的第一口湯正是這道翠滿湖,它的味道讓我至今仍回味無窮,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在這裡見到。小二哥,能否把廚師叫出來,我想見見家鄉人。”說著,陳衛將一錠銀子不著痕跡的塞進店小二的手裡。
店小二感受著手中的沉澱,猶豫了一下笑著道:“行,爺您等著。”
陳衛望著店小二離去的背影,熱切的眼神逐漸變得寒冷。
店小二與自己對話,全程沒有露出一點破綻,充分的飾演了一名真正的店小二的貪婪,膽小,怯懦與拿捏不定,只是,終究被陳衛看出了破綻。
真正的店小二,對銀子有些極為敏感的反應,一錠十兩的金子,幾乎足夠一個社會底層的家庭一輩子的花銷,而當他拿出金子時,儘管這位店小二表情到位,但他還是捕捉到了店小二眼中極為短暫的一個眼神。
平靜,店小二在看到金子的那一刻,眼神是平靜的。
一名客棧的店小二在看到金子時,他的眼神竟然能保持平靜,毫無所動,這本身就不和常理。
這世間哪種人能看到錢而不動心?
一種是死人,另一種,是被秘密訓練出來的密諜機構的密探。
菜裡有毒,而且是劇毒。
自己剛一進城,就被密諜盯上,有意思。
陳衛的嘴角開始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