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芙怔住了,她抬起頭,看到那美如神話的少女,已經來到自己身邊。
離近了看,這少女更是美得讓人目眩口呆。
她就像一位復活的畫中佳人,無論是皮膚,頭髮,和嘴唇的顏色,還是精雕細琢的妍嫩五官,都完美到無懈可擊。
尤其,那一雙形狀秀美,卻又湖水般灩深的黑眸。
那樣黑,那樣純淨,不含絲毫雜質。
讓人望著,從心底油然滋生一股安寧。
那是種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寧,寶芙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她突然感到很累很累。
在那一霎,她腦子裡噩然的冒出一個念頭:誠然,正如這美麗少女所說的,生命是一件可憐而無聊的事。不是嗎?她自己,爸爸,戈君、包括獨孤明和阿滅,不管是殭屍還是人類,每個人都這麼無奈。
他們被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掌控,苦苦掙扎,卻又無力擺脫。
這樣活著,還不如死。
……死。
被這個想法激勵,寶芙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一條出路。她不要再理會這令人煩惱的一切,她只想睡一覺,長長的睡一覺……
眼前,那少女美麗的明眸中,露出讚許之色。
寶芙對她微微一笑,緩緩闔上眼睛。
就在這時,她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沙沙聲音。像是有一團東西,挾著股冷風,朝她撲過來。
“寶芙!”
男子低沉的呼聲響起。
那好像是阿滅的聲音,寶芙記得他已經走了,他和獨孤明給她喝過血以後,就都離開了。但他為什麼又回來呢?這讓她很困擾,現在她不想見到,他和獨孤明。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她誰也不想見。
接著,她就感到自己,給人重重的推了一把。
那個人簡直就是和她有十八輩子仇。
她身子像是袋被從三十層高樓拋掉的垃圾,完全失重的向後摔下去。摔倒的同時,她還能看到阿滅。
真的是阿滅,他臉上的表情,暴戾得可怕。
而他居然狠狠掐住那美麗少女的頸子,像是惡魔在殘害天使。
寶芙生氣又焦急,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那美麗的女孩被阿滅殺死。她知道阿滅身上流的血,和他曾經遇到的事,養成他天性裡的殘忍冷酷。這些,她可以原諒。他所做的一切,她都可以通通原諒,但是她不能允許他繼續再犯錯,濫殺無辜。
“滅,放開她……”
“放開她……”
“放開……”
一遍遍,微弱的呼喊著,她從沒感到自己是這麼無力。
有些沁涼的東西,似乎在額頭上融化。
這讓寶芙覺得清爽了些,那些不知道流失到哪裡的力氣,似乎回到了她身體裡一點兒。她試著動了動手臂,一股?麻立刻傳來。她猜她一定是已經長達幾個小時沒有活動過身體,一直保持這種死人姿勢,固定躺著。
她躺著?
寶芙恍然大悟:她已經回到了她的軀殼。
雖然她這架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議著疼痛不適,她像是被五馬分屍之後又重新拼裝,但寶芙還是有一個覺醒:雖然死亡可以讓人一了百了,但是……似乎,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再次由自己掌控,這種感覺更好。
她不由的牽動嘴角,咧咧唇。
“你在笑什麼!”就在這時,一個牢騷滿腹的聲音鬼吼鬼叫,“宋寶芙,要是你不能在一分鐘之內給我從床上爬起來,我就把你連同這張床,一起扔下日落山。”
聽到這耳熟的聲音,寶芙睜開眼睛。
她看到了同窗學友林悠美那張絕對稱不上恭親友愛的臉。
林悠美大小姐心情不爽的原因,她很快就明白了。
據林悠美說,寶芙離開那間重症監護室後,就在鬼樓這間從前屬於阿滅的宿舍裡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對一個靈魂曾經離殼的人來說,這時間不算長。
林悠美告訴寶芙,司徒炎長老原本預計,寶芙會睡更長的時間,甚至是一星期或者一個月。因為靈魂離殼這種科學上很難解釋清楚的現象,通常對人體的損耗很大。所以,靈魂重回軀體後,需要一段時間休息。
但是對於庶務壓身的林悠美大小姐來說,這時間已經漫長得讓她老了足足二十歲。
林悠美抱怨,因為奉命寸步不離看護寶芙,她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吃到剛出鍋的麻辣仔雞,沒有做水離子美容,沒有打理秀髮,沒有網購,沒有和男人影片互相調戲。她徹底被世界淘汰了。
“那個女孩怎麼樣了?”
寶芙在林悠美喋喋不休的功夫裡,將自己頭上融化的冰袋丟到垃圾桶,並在自己為數不多的裝備裡挑出一條發白的舊仔褲和一件墨青色的花格尼小外套裙,然後將她那頭亂糟糟的長髮梳理好並綰起來。
她還記著,自己在病房裡,看到阿滅對那個天仙般的少女痛下殺手的情景。
“省省吧,除了生你的女人和你生的女人,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的事用得上你操心!”林悠美用挑剔的眼神品著寶芙的穿著,甕聲怪氣,“你現在還有心情想別的事嗎?你就是個禍害,你把二師兄和小靜害慘了!”
五分鐘後,踩著那輛沒閘的老式腳踏車,寶芙跟在林悠美身後,綰起的髮髻松了一半,瘋狂飛馳在通往伏魔禁林的林蔭路上。
才短短幾天,日落山的樹葉,就已經黃了一大半。
不過寶芙這時候,可完全沒心情欣賞暮秋美麗的景緻。
對於司徒靜虛和飛飛,與樞密府殭屍發生衝突的事,她真是一點兒也沒想到。她更沒想到,他們殺死樞密府殭屍,成為破壞伏魔族和樞密府殭屍協議的罪人,竟是為了救她。
林悠美的話,一路上都在她的腦袋裡狂轟,盤桓不去。
“如果我們伏魔族想要和樞密府重商協議,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小靜和二師兄,交給他們懲處。”
把兩個伏魔族,交給嗜殺的殭屍,那結果誰都知道是什麼。
已經想到會是這種場面,果然,當她肺都憋得快要漲爆,滿身臭汗的趕到伏魔禁林時,司徒炎不肯見她。
他身邊的侍衛說,司徒炎正在處理要事。
“我可以等!”寶芙對那個伏魔族的中年男子說,“等多久都可以,請司徒長老一定要見我!”
那個中年男子沒有說話,微微皺了皺眉頭,便轉身走進門。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直到太陽快要落山,他也沒有再從那扇門走出來。坐在石階上,已經坐得兩腿發木的寶芙才漸漸明白,伏魔族長老司徒炎在這件事,下了決心。就如同林悠美告訴她的:百分之一百的可能性,為了伏魔族和樞密府殭屍的繼續合作,為了這個世界上更多數人的平安,司徒炎會把飛飛和司徒靜虛,引渡給殭屍樞密府。
即使司徒靜虛,是他一脈單傳的親孫。
“喂,不要再等了,別害我挨上面修理啊!”在一旁埋頭苦打豆豆的林悠美,這時終於直起脖子,“那個沒人性的司徒老頭房間有暗道,他肯定早已經溜了,我們回去吧,天氣這麼冷,嬌嫩的我很容易感冒的!”
彷彿是為了印證,話音剛落,林悠美就打了一個清涕可觀的大噴嚏。
“悠美,所以說,背後嚼長輩的舌頭,一定是會遭報應的。”
一個清朗的老者聲音傳來。
“長老!”
林悠美??得立刻花容失色,恭恭敬敬垂手侍立。
“司徒爺爺……”
寶芙看到從臺階上走下的黑衣老人,臉上悲沮的神情時,頓時懊惱多嘴的自己,沒有及時把“爺爺”那兩個字,嚥進肚子。
司徒炎身後,還有兩個黑衣男人。
只憑他們身上,旁人難以察覺的那股陵墓般的寂冷陰岑,寶芙就知道,那是兩隻殭屍。他們從她身邊走過時,都特意多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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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寶芙已經知道這是為什麼。
不是因為她的臉上比別人多了朵花,只因為,她是最有可能轉變成末日之裔的人。
寶芙已經猜出,那兩個男人,是樞密府派來的殭屍。對樞密府殭屍而言,她的存在,就是個麻煩。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她才感覺周圍的空氣變得容易呼吸。
“你要相信我說的,我和全體伏魔族,會誓死保護你。”
彷彿看到寶芙心中的恐懼,司徒炎對寶芙微微笑了笑。
“我不要任何人因為我,受到任何傷害!”寶芙鄭重的抬起頭,望著司徒炎那雙飽經憂患的深遽眼睛,“不要把小靜和飛飛交給他們!”
“寶芙,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人活在世上,必須做正確的選擇……”司徒炎偏過臉,避開寶芙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而所謂正確的選擇,就是讓更多人獲得利益的選擇。”
“可小靜他們沒有錯!”寶芙痛苦的低喊出來,“不該讓他們來承擔!”
“如果一個人承擔痛苦,就可以讓更多的人快樂,我會選擇這麼做。”司徒炎清矍的面孔,流露出一股剛毅絕然的神情,“小靜是我的孫子,我想,他應該有這種覺悟。”
隨著一陣篤篤的脆響,司徒炎拄著柺杖走遠了。
寶芙抬起頭,望著不遠處矗立的無盡之塔。
暗沉寒峭的天色中,黑巖巖的無盡之塔,啞然死寂。那裡面,似乎隱藏著亙古的秘密,然而更多的,似乎盛載著亙古的憂傷。
司徒靜虛和飛飛,此刻就被囚禁在那座悲哀之塔裡。
“喂,你還好吧?”林悠美被呆呆的,彷彿變成一尊石頭的寶芙,??了一跳,“生死有命,二師兄和小靜這次能不能逃過一劫,要看他們的造化,反正你也幫不了他們,還不如回家給他們多多念鞋度經……”
“一定有辦法的……”
寶芙喃喃低語。
“什麼?”
在寒風中,冷得已經開始咬牙切齒的林悠美,正準備跳上腳踏車,逃回溫暖的宿舍。
但有人竟然比她跑得更快,而那個人竟是寶芙。
林悠美看到寶芙以媲美熊的姿態,踩著呼呼響的車輪,吃力上坡。似乎,她的嘴裡還高聲喊了一句。
“正確的選擇,不會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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