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人，這不公平，軍中貪墨糧餉的不止我們幾個，除了左軍，他們都有參與，憑什麼光抓我一個。”
黃世仁這會子還不服氣，又覺得光憑貪墨糧餉，盛長槐也沒辦法治他死罪，索性豁出去了，梗著脖子朝盛長槐喊道。
盛長槐冷笑著看著黃世仁，若僅僅是貪墨糧餉，他又豈會小題大做，設這樣的一個局，即便是拿下黃世仁，這點罪名在軍中十分尋常，確實不算死罪，但盛長槐要麼就不做，要麼就要做一把大的。
既然是殺雞敬候，豈能留雞活路。而且，立威的方式有很多種，沒必要得罪一個有後臺的將領，想辦法調走他便是。
“你自己做過什麼你不知道嗎，要不要本官提醒你，鹽，野梨部，還用本官將你殺良冒功的事情一併說出來嗎。”
雖然西夏青鹽走私入宋境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是其中最大的渠道之一，就是從秦州入境，黃世仁又不是傻子，為什麼託關系要跑到秦州來做個隨時會上戰場的都指揮使，貪墨軍餉風險大，收益小，說個不好聽的，黃世仁還不如在西北腹地做個守備軍指揮使，官雖然比這個小，但卻能自己做主，藉著討賊的名義，無論是設卡收保護費，還是周邊縣城商戶的孝敬，都比這個多多了。
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黃世仁是被人專程塞到此地的，不僅僅是他所謂的便宜妹夫一人，還有秦風路常平司倉司背後的人。雄武軍治下周邊最大的部落野梨部，雖然是羌族部落，但實際部落頭人原來是党項後裔，要不是因為野梨部和西夏並不接壤，要不然，早就投靠西夏了。
西夏境內鹽的種類繁多，其中又以青鹽和白鹽品質最好，青白鹽物美價廉，在西夏尚未獨立的時候，西北其實一點都不缺鹽。但是青白鹽傾銷西北諸州，帶給西夏的是鉅額的財富，那麼帶給大宋的就是武裝的牙齒的党項騎兵。
大宋未能完成統一，兩宋幾百年都沒一次打服遊牧民族的原因非常簡單，唐末時期，以及五代時期軍閥割據，中原百姓流離失所，有些不得不往草原討生活。
當然，大部分是被遊牧民族劫掠的，帶來的就是遊牧民族製造工藝的飛速發展，其中最大的例子就是，大宋最主要的幾個敵人，都有一隻重騎兵隊伍，這在隋唐以及秦漢時期是不敢想象的，包括後來的明清兩朝，邊陲之地不服管教的遊牧民族雖然悍勇，但在武器不佔優勢，尤其是明清時期甚至發展出了火器。
就連我大清被吹的神乎其神的康麻子，他手裡也有從明朝繼承的火炮工藝，而大宋的火器尚未發展，周邊民族的兵器盔甲又不弱於大宋，大宋還比別人缺少一種最重要的戰略性物資“馬匹”，那自然是十分吃虧了。
燕雲十三州對於大宋的影響，不光是失去了防禦遼國的屏障，最主要的是燕雲之地幾百萬漢民，給遼國的幫助可不僅僅是多了賦稅和糧食這麼簡單。
隨著時間推移，西夏的製造業慢慢沒落，最好的例子就是西夏的鐵鷂子父子相傳，一直沒有突破三千人，不是缺人或者缺馬，是缺武器盔甲。
但若是有錢，也能從遼國，甚至於一些投敵賣國的黑心商人手裡高價採購鐵器，所以對於西夏來說，鹽就是他們的命根子，盛長槐用礦鹽打擊青白鹽，西夏自然要想其他辦法，走私就是最好的渠道。
而野梨部就是西夏青白鹽入宋境的代理人，而大宋的一些黑心的官員，也看上了青白鹽走私的高額利潤，黃世仁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調到秦州，其實就是為了保護這條走私渠道。
因有部分文官包庇，全武就是在看不慣黃世仁，也對他沒有辦法，只能私下裡收集罪證，可惜，直道他去世，也沒有拿到真憑實據。
“就算您是侯爺，也不能隨便冤枉人，證據呢，沒有證據，哪怕您是侯爺，還是安撫使，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您又能拿我怎麼樣。”
盛長槐哈哈一笑，鄙夷的看著黃世仁。
“證據，笑話，門口鬧事的那十幾個都頭裡面，恐怕都是你的親信吧，本侯就不信，你做的事情他們一點都不知情，本侯更不信，給私鹽販子打掩護這種事情，是你黃世仁親自帶人做的，要不然，全柱國早就把你拿下了，也不怕告訴你，不光是你，秦州前任知州也跑不了，你以為全柱國什麼都沒查出來嗎。”
是的，黃世仁之所以一直沒被全武抓到真憑實據，最大的原因就是，秦州知州也是這個利益集團的其中一員，全武生前其實已經查到這一步了，沒有秦州知州給黃世仁打掩護，黃世仁作為全武的下屬，什麼事情能繞過全武去。
說完，盛長槐抱歉的給雄武軍諸位將校賠了個禮。
“今日連累諸位餓肚子，等會王主管查問清楚私鹽一事，晚上我請大家去秦州最好的酒樓，喝我從汴京帶來最好的酒。”
雄武軍的將官們這才反應過來，王韶並沒有跟進來，盛長槐做了一個好大的局。
黃世仁既然要給私鹽販子打掩護，甚至於有可能派人親自走私，那麼就不僅僅是他和麾下五個指揮使和十幾個都頭能做起的事情了，自然還有其他親信參與，恐怕後軍參與的不在少數。
但是，哪怕是走私青鹽，後軍的底層士兵最多得一些賞賜，但黃世仁的後軍在盤剝軍餉的時候，可是沒有專門漏掉這些人。若是以私鹽的事情抓人，底層士兵參與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些人的起鬨下，說不定整個後軍都會譁變。
生成和做了這個局，黃世仁的那十幾個都頭收取份例錢，惹的後軍士兵不滿，王韶再以盛長槐吩咐為軍士做主，讓人抓捕這十幾個都頭，參與犯鹽的後軍士兵不僅不會鬧事，還會拍手叫好，只要抓了人，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整個大帳被盛長槐的親兵圍的嚴嚴實實的，裡面發生了什麼，外邊壓根就不知道，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王韶就滿臉笑容的從外邊走了回來。
“侯爺神機妙算，那十幾個都頭裡面，其中七八個都頭都參與在其中，正如全柱國生前預料的那樣，後軍不僅給私鹽販子打掩護，甚至會派人參與運送，李通判果然是審桉老手，沒幾下就有人招了，要不是名單上人太多，恐怕會更早完事。”
說完，王韶就遞給盛長槐厚厚一沓紙，盛長槐拿起名單粗略一看，暗歎了一口氣，難怪王韶說人太多，後軍最少七八百人都參與進去了，而且更叫盛長槐後怕的是，剩下的都頭裡面，還有兩三名沒有參與，若不是他謹慎，先審桉，在拿人，那兩三名都頭帶頭鬧事，也能把整個後軍給帶起來。
“大人也不必吃驚，李通判剛才問清楚了，後軍參與人數雖然多，但知情的只有黃世仁的親兵隊，其餘人雖然參與過運押運，但都不知道他們運送的是什麼東西，他們走私的名義，多有前任秦州知州派遣運送物資，糧草私鹽真真假假沒有規律，所以全柱國一直沒辦法知道他們什麼之後走鹽。”
盛長槐這才松了一口氣，瞧了瞧在場的人，把目光看向了董平。
“董都統。我等會傳令士兵分批用餐，以補償後軍軍士的名義，優先安排他們用餐，你和全都統在悄悄派人把飯堂圍起來，剩下的不用我教你吧。”
全武治軍森嚴，要求雄武軍哪怕是用餐，也要攜帶隨身武器，但飯堂那地方相對獨立，兩倍的人馬圍了起來，他們沒有弓箭，又群龍無首，自然只能束手就擒，再者說了，走私私鹽的事情再大，普通士兵罪責大不到哪裡去，難不成在充一次軍，講明白為了，也沒人故意送死。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除了那兩三個漏網的都頭和黃世仁的親兵之外，沒有人會白白送死，而且王韶說的不錯，除了一百餘黃世仁的親信，很多人確實不知道，或者假裝不知情，這都不重要了。
除了幾個被旁邊人誤傷的後軍士兵之外，抓捕工作竟然沒有絲毫損傷，這才是盛長槐費盡心思追求的。
盛長槐到底是食言了，沒有兌現請雄武軍將官們吃飯的承諾，無他，在抓捕後軍黃世仁手下的時候，有個訊息走漏了，為了避免在這個節骨眼出現什麼岔子，也只能在軍營中一起和將官們吃董平帶來的大廚做的全牛宴了。
盛長槐今日發響，不光是補充了餉銀，還做了一件對幾乎所有將官都有影響的事情，那就是把他們私吞軍餉的路給堵死了。
雄武軍在領取軍餉的時候，盛長槐派來罰軍餉的賬房們，不僅僅是給後軍將士補足了三個的軍餉，還給每人發了一個小本本，並由賬房們一一給士兵們解釋，日後領取軍餉，不再是由各營指揮使派人領取後代發，拿著那個小本本，再加上每個人自己臨時想的圖桉和至少八位的數字，就可以在新設立的聯合錢莊內領取餉銀。
這個小本本不僅僅是領取餉銀的憑證，更是雄武軍的身份憑證，上面現場登記了士兵的基本資訊，其實就算是士兵證加上存摺的合體。
若僅僅是這三個月的餉銀，將官們還不會有太大怨言，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盛長槐私人給將士們的賞賜，是新任安撫使用來收買軍心的東西，誰動這個心思，誰就是徹底得罪了蜀縣侯。
但若是以後都不能在餉銀上雁過拔毛，當兵的收入有限，即便是當武官的，也沒有多少收入來源，除非學黃世仁那樣偷偷走私大宋嚴令禁止的青鹽或者其他，這是取死之道。
除此之外，也就是貪汙點伙食費，讓麾下士兵幫自家田地幹點免費的私貨，這年頭當兵的，有幾個沒給長官種過地啊。
但在怎麼說，這也算是動了大家的蛋糕，盛長槐本想著過兩日在解決這件事，但沒想到將官們的反應那麼大，他也是小瞧了將官們這個固定收益的看重，畢竟沒幾個人像盛長槐家裡那樣，月入幾萬兩銀子，普通武官，指揮使一級的，麾下五百號人，一個士兵能提供100-200文的收益，加起來差不多幾十兩銀子，對於這幫苦哈哈將官而言，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換算成現在的購買力，差不多至少一兩萬塊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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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至清則無魚，大人想要革除軍中弊端的想法末將也很支援，但是沒必要這麼著急吧。”
包括已經革除左軍陋習的董平，都覺得盛長槐這個舉動有些著急了。聽完董平的話，盛長槐倒是樂了，這是只許都指揮放火，不許安撫使點燈啊。
“我當是什麼事呢，瞧你們一個個那點出息，一個月幾十兩銀子，到你們手上也就一半，急成什麼樣子了。還有你董平，你能辦到的事情，難道我就想不到嗎。”
董平見盛長槐特地點了他的名字，自然不會覺得盛長槐是在諷刺自己，馬上反應了過來，東平侯府的資源，哪裡比的上盛長槐的資源。
推薦將官子弟進學，東平侯府搭上人情也只能做到照顧左軍將官，但盛長槐是誰，心學開創者，年輕一輩的文壇翹楚，別的地方不敢說，整個關學，幾乎是赤裸裸的支援盛長槐開宗立派，將心學發揚光大。
別說雄武軍將官子弟，就算是整個秦風路的所有將官子弟都算上，也能給他們謀求進學的門路。自己能給麾下找到其他掙錢門路，白手起家幾年功夫讓蜀縣侯府成為汴京排名前幾的豪富之家的盛長槐，又豈能辦法給將官們換一個來錢門路，恐怕今日來發響的那些商賈，就是盛長槐的後手吧。
只要盛長槐肯帶著雄武軍將士掙錢，別說盛長槐不讓貪墨糧草軍餉，就是加上不允許使用麾下士兵幫自家免費種地都可以杜絕，雄武軍營級以上軍官不到一百人，算起來的話，只要有個收益超過一萬兩的門路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