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省柴油機廠。
“歡迎秦總光臨。”廠長王向陽對秦濤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大群人。
當初在022導彈艇的柴油機配套專案中，秦濤就和銷售科的主任郭嘉民接觸過，現在，郭嘉民已經是副廠長了，就站在王向陽的旁邊，等到和秦濤握了手之後，郭嘉民就給介紹起來了身邊的人。
“這位孫濤，就是主管396柴油機國產化工作的人，一會兒去了會議室，由他給您做詳細彙報。”
孫濤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個頭不高，戴著厚厚的眼鏡，一身藍色的工作服，上面甚至還有幾片油漬，看樣子，估計是從一線上趕過來的。
“不用進會議室了，我們還是先去生產線上看看吧。”秦濤說完，想到了什麼，繼續問道：“不會讓你們為難吧？”
“當然不會，以秦總您的級別，是可以接觸到很多秘密的，包括坦克的發動機，您想要看的話…”
秦濤趕緊擺手：“我可不想看。坦克柴油機和我們船用柴油機，有很大的不同。”
什麼不同？
當然是需求不同了。
船用柴油機，不在乎體積大小，畢竟船隻上有的是空間，所以，個頭大小的影響不是很嚴重。
但是坦克就不行了，坦克是在地面上開動的，發動機的大小，直接決定了它的整體大小，看看西方的坦克，後面都有一個大鼓包，就是因為發動機的體積太大造成的。
另一個不同就是壽命。
坦克發動機為了在較小的體積下實現足夠高的動力輸出，都屬於瘋狂壓榨潛力這種級別的，就拿最古老的59坦克發動機來說，只有五百個摩托化小時的壽命，之後就得大修。
對船隻來說，五百個小時，這首航還沒結束呢，結果發動機就要大修，怎麼可能？
目前，煤省柴油機廠正在為陸軍開發新一代的坦克發動機，是他們的頭號關鍵專案，不過，和秦濤沒什麼關係。
“是啊，的確有很大的不同，不過，在某些領域裡，還是相通的，比如說它們的製造工藝，精密加工技術等等。”孫濤說道：“我們616廠探索了很多先進的加工工藝，解決了連桿、曲軸、活塞精密加工的很多技術難題，完全可以通用，不過，有些技術還是沒法立刻突破。”
以前剛剛建立的時候，廠子代號616，所以，到了現在，依舊有很多老人都習慣於說616廠這個代號的。
“比如說？”秦濤問道。
“比如說，對於一款柴油機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高壓油泵和噴油嘴，這些直接決定了柴油機的動力輸出和油耗，我們目前生產的396柴油機，在這些關鍵零件上，還需要進口。”
說話間，眾人已經來到了總裝車間，在發動機臺架上，一臺臺柴油機正在被裝配之中。
小型的柴油機都是流水線生產，每天就能生產幾十臺，但是這種大型的船用柴油機，年產量可能是個位數，所以，根本就不需要設定生產線。
396柴油機在國內用處廣泛，年產量也不過一兩百臺，平均下來月產量就是個位數到十位數，所以，直接在發動機臺架上裝配就可以了。
長條形的生產廠房裡，擺著一熘的發動機臺，每一個臺架上，都有一臺正在裝配中的發動機。
鑄鋼的機體在燈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來，V型的發動機就像是一個張開的大嘴巴，等待著吃東西一樣。
兩邊還有臺架，165毫米直徑的活塞，正在被手工精心裝配，亮鋥鋥的外觀，看上去是那麼的光潔。
“目前，我們大概庫存了二十套油泵和噴油嘴。”王向陽介紹道：“如果明州集團需要，可以給你們提供，但是，這一批用完了之後，想要再從MTU公司那裡訂購，就不容易了。”
關鍵裝置被人卡脖子，大家夥心頭都不好受。
“秦總，前幾年您提醒過我們要重視國產化，所以我們花費了很大的力氣，從來件組裝到自己生產百分之九十以上配件，用了十年的時間，但是，最後這些，恐怕還要再經過很多年啊。”郭嘉民也很感慨。
當初秦濤提醒過，當396柴油機用在了022導彈艇上的時候，秦濤就說過防備某些人使壞斷供，讓己方無法建造相關艦艇，而現在，終於來了！
“我們要逐漸發展，逐漸強大，總有人會敵視我們，想要阻礙我們的和平發展。”秦濤說道：“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突破，別人封鎖什麼，我們就突破什麼，甚至，我們要做得更好！而且，既然技術都是相關的，那我們只要突破了396柴油機的供油系統的技術難題，那其他相關產品也就有保障了吧？比如陸軍的發動機？”
孫濤點頭：“是啊，高性能的柴油機，離不開高性能的油泵和噴油嘴。”
柴油機的工作原理並不難，進氣，壓縮，做功，排氣，四個基礎步驟。
在做功開始前，噴油嘴會向氣缸內噴射霧化柴油，油泵的壓力和噴油嘴加工水平決定了霧化質量，直接影響燃燒的效果。
“這邊的工作臺，就是德國原裝進口的噴油泵和噴油嘴。”孫濤指著其中一個桌子上的裝置說道。
秦濤點頭，走過去，看著圓柱體形狀的零件。
“我們自己彷制過嗎？是材料的問題還是加工技術的問題？”秦濤問道。
“都有。”孫濤說道：“我們的工業基礎還是無法達到西方的水平，我們曾經根據購買到的技術資料，加上拆開了一套裝置來彷制，但是，高壓油泵達不到原裝的壓力，噴油嘴的霧化也不夠好，動力下降了大概百分之十，而且，壽命還不到原裝貨的一半。”
說到這裡的時候，孫濤的臉色有些難看：“甚至，我們拆開德國原裝的高壓油泵，然後再重新裝配起來，都無法達到原本的質量，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安裝的。”
阿三研究阿瓊坦克的時候，直接從德國購買了豹-2坦克的柴油機散件，回來自己組裝，結果驚訝的發現，原本能爆發出來一千五百馬力動力的發動機，經過他們的組裝，一千馬力都不夠！
這件事被很多人嘲笑。
其實，國內也好不了多少啊！這種396柴油機的高壓油泵和噴油器，己方還是搞不定的。
不過，這也是最後的難關了。
“尤其是，不管怎麼除錯，我們彷制的高壓油泵的噴油時間都會有問題。要麼過早，要麼過晚。”
這些問題，折磨了他們很久，如何解決？還是一頭霧水。
要是在修卡車的行業裡待過，就能知道有一個專業的稱呼叫做校油泵，油泵工作時間長了，就不準了，這種時候需要專業的人員來調教，其中以荷南南陽人最為出名，高峰時期，全國各地都是這個地方人在幹校油泵的工作，兩萬多家的總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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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隨著技術的進步，當發展到高壓共軌時代的時候，機械油泵就退出歷史的舞臺了。
等等！
秦濤突然想到了什麼：“如果想要精確控制燃燒的話，那我們能不能使用高壓共軌技術？直接繞過現有的高壓油泵和噴嘴，過渡到高壓共軌時代？”
機械泵，是多體的，一個噴油嘴就對應一個油泵的柱塞和套筒，靠凸輪的擠壓來提供壓力，供油時間完全由機械決定，調節起來很複雜。
高壓共軌系統就不同了，它只有一個油泵，提供穩定的壓力到一個共軌管上，接通各個噴油嘴，至於供油時間，則是由電腦決定的，這樣控制更精確，燃燒更完善。
在民用汽車上，這項技術已經開始普及了，尤其是歐洲新生產的汽車，都得安裝這種系統，這樣才能滿足嚴苛的環保要求，由於燃燒更完全，所以更省油，動力輸出也能進一步增加。
至於國內，則是在進入了新千年之後，才開始普及，而且由於柴油不合格，在最初的時候還遭到了使用者的反感。
把眼前的發動機，改進成高壓共軌系統？
孫濤皺著眉頭：“秦總，這項技術在歐洲才剛剛推廣，只有博世公司掌握，我們如果自研的話，恐怕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啊！”
就算不考慮資金問題，時間上也不可能保證。
畢竟，這可不僅僅是換高壓油泵和噴油嘴的問題，還有其他很多方面需要更改：進氣道要有空氣流量傳感器，傳動軸要有轉速傳感器，其他什麼機油壓力之類的，都得進行改進，從機械式升級為電腦控制，這可是要經歷一個漫長的時間的。
保守估計，一年都是樂觀的，搞不好要三五年。
而現有的產品，如果進口不到新的油泵和噴油嘴的話，下個月就要停產了啊！
這完全就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秦濤笑了笑：“你們想，要是MTU公司的人看到我們自己在研製更先進的高壓共軌系統，他們會怎麼想？”
研製當然是需要時間的，而且，這種技術太先進了，時間肯定不會短，但是，秦濤的目的不僅僅是這個。
396柴油機，是MTU公司授權生產的，現在，MTU公司出么蛾子，不給己方提供配套的零件，那己方也完全可以宣佈，己方開發了一套全新的發動機，和他們MTU公司無關，這樣，MTU公司一毛錢都拿不到了。
甚至以後，如果要是己方研發成功了，讓396柴油機的效能繼續提升，或許還能搶了MTU公司的生意！
所以，精明的德國人在發現了煤省柴油機廠的研發專案之後，就得掂量掂量了，繼續斷供有意義嗎？刺激著東方人完成了全面的國產化，以後就和他們沒關係了！
所以，經過各種衡量之後，德國人或許還會放棄原本的斷供計劃，恢復供應的，畢竟，他們離不開東方！
“我們這只是虛晃一槍，讓德國人投鼠忌器？”郭嘉民睜大了眼睛，他是搞銷售的，立刻就想通了這裡面的門道。
秦濤搖頭：“這不是虛晃一槍，我們必須要實現百分百的國產化，這只是在拖延時間，讓德國老恢復供應，直至我們自己能生產全部的零件為止。”
“秦總，經常聽別人提起您的聰明才智，今天親眼見到，真是大開眼界，您這一個計策，就讓我們擺脫了困境啊！”王向陽更是無比的感慨。
秦濤笑了笑：“這個還不夠，咱們還需要去一趟歐洲，再找個其他的船用柴油機廠談判，最好就是德國的。”
你們不提供零件，咱們大不了另起爐灶！反正煤省柴油機廠當初代理396柴油機，後來生產銷售396柴油機，已經賺了大筆的資金了，現在出去再引進一款全新的產品，也沒有問題。
總之，你們MTU公司以後別想賺錢！
“其他的話，曼海姆公司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們公司也有一款專用的柴油發動機，一直被MTU公司的產品打壓，沒有什麼出頭的機會。”郭嘉民說道。
曼海姆公司？秦濤想到了什麼，那款TDB620發動機，還是相當不錯的，在秦濤原本的那個時空裡，甚至還被老毛子選中，作為了老毛子護衛艦的動力。
郭嘉民繼續介紹起來：“曼海姆公司，簡稱是MWM，也是個老牌企業，1922年成立於德國的曼海姆，是專門製造發動機的企業，在八十年代中期，被KHD公司兼併，更名為道依茨-MWM公司，依舊還位於曼海姆。”
秦濤點頭：“沒錯，那就做一場戲，去曼海姆公司走一圈，和他們洽談發動機的引進。”
正在說得過癮的時候，一名工作人員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廠長，廠長，不好了，德國顧問來了！”
他們這邊的車間，生產MTU公司技術的產品，所以，MTU公司也在這裡駐有技術顧問，每天都會來生產線上看看。
原本王向陽他們是打算先帶秦濤去會議室，一番介紹，德國顧問也正好視察完了，再帶秦濤來看看。
哪裡想到，秦濤首先就要求來車間，結果，湊一起了！
讓秦總避讓？顯然不合適，憑啥避讓一個德國顧問？
但是，對方的要求，是在刁難明州集團，讓他們雙方見面，似乎又不太好。
就在王向陽犯選擇困難症的時候，秦濤幫他做了決定。
“來得正好，咱們就在這裡演一場戲，這下，也省得去德國本土找曼海姆公司了，機票錢都省下來了。”
演戲？
其實，德國技術顧問卡爾，是卡著點來的。
他已經聽說了明州集團的秦總來了，當然知道秦總是來幹什麼的，不過，他並不在乎，MTU公司生產的船用柴油機大名鼎鼎，還沒把明州集團放在眼裡。
秦總來了之後，是不是先得去會議室裡開會？東方人都喜歡這個，所以，他就先等了會兒。
然後，聽說了秦總直奔車間而來，他也就懶洋洋地走了過來。
剛剛走到車間的門口，就聽到裡面在爭吵了。
來這裡幾年，卡爾也順帶學習了這裡的語言，所以，不用翻譯，他也能聽到裡面在吵什麼。
“什麼？只剩二十套噴油嘴和油泵，所以，不能給我們提供了？”
這個聲音以前沒聽過，估計就是那個秦總的了，聽到這裡的時候，卡爾的心中還是非常高興的，看來，他們著急了。
離開了MTU公司的柴油機，他們的潛艇就無法繼續建造了！
這當然不僅僅是美國人的授意，只有美國人幾句話，就讓他們出來當槍，也不合適，他們也有自己的利益考慮：這款先進的柴電潛艇，將會嚴重地攪亂全世界的柴電潛艇的市場！
原本，209潛艇才是行業裡的老大，出口到多個國家，成為軍火市場的常青樹，甚至某些國家還特意引進生產線來生產！
現在呢？
039B橫空出世啊！
泵噴推進器，AIP系統，單雙殼混合結構…可以想象，一旦這款潛艇開啟了國際軍火市場，將會嚴重威脅到德國潛艇的出口！
畢竟，AIP系統的效能太先進了，就連德國潛艇都沒有！他們的212潛艇，目前還在修改設計之中，並沒有投入建造，東方已經開始海試了！
所以，種種原因之下，他們必須要遏制明州集團的外貿潛艇。
此時，聽到了這個憤怒的咒罵，他還以為這種方式奏效了呢！
“秦總，請您息怒，我們也沒辦法啊。”這個是王廠長的聲音。
“您也知道，我們想要繼續生產，那就必須要依賴於MTU公司提供的相關零件。”
“從86年引進396柴油機，已經過去十年了，你們居然都沒有完成百分之百的國產化任務，你們太讓我失望了，我要向上級打報告，追究你們所有人的責任！”
這是發怒了！卡爾很高興，這裡的人要是被撤掉了，尤其是經驗豐富的技術人員被調離崗位，那更是會引起生產混亂，要是這裡無法生產396柴油機，繼續從德國進口，就更好了！
“秦總，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儘快把相關零件彷制出來，完成百分之百的國產化。”
咦，這是表決心了？
卡爾開始好奇了，這個聲音是孫濤的，具體的技術負責人，和卡爾也經常打交道，他很熟悉。
“我們會和國外公司合作，引進博世公司先進的高壓共軌技術，不僅僅解決問題，而且還要讓396柴油機的效能提升一大截，超過原版的水平。”
和博世合作，搞高壓共軌技術？
卡爾的心中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了。
這種專案，他們公司也在搞啊，這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技術，這些東方人受了刺激，要衝刺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這裡搞技術研發！
“哼，我已經不信任你們了，你們這些沒嵴梁的傢伙，在別人的斷供下，就挺不起胸膛來了！”秦總的聲音繼續響起：“我們已經決定了，去找其他的柴油機廠合作，又不是只有MTU公司的柴油機能用在潛艇上。”
“秦總，MTU公司的柴油機是最適合的啊！”
“什麼適合，他們的396柴油機早就落伍了，他們MTU公司目前正在研究的MTU4000柴油機，才是最先進的，只不過，以他們的尿性，十年之內別想提供給我們。”憤怒的聲音在繼續響起：“所以，我們可以選擇其他公司的柴油機，不必在他們一棵樹上吊死。”
這個秦總太厲害了，居然知道己方正在研發的新款柴油機？
卡爾愣住了，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我們決定去找曼海姆公司，他們剛剛研發成功的TBD620型柴油機，功率更大，油耗更低，是我們更好的選擇。”
曼海姆公司？那家活在MTU公司陰影下的公司？
這個公司才不會聽什麼禁令呢，只要明州集團上門，一定會賣的，就算是受到了限制，也可以用民用的藉口賣出來！
卡爾的臉色變了。
“我們不僅僅要用它裝在潛艇上，還要裝在水面船隻上，我們正在建造的商船，也要大量採用曼海姆公司的柴油機！尤其是我們明州集團專利的薄膜型天然氣船，我們全面修改設計圖紙，用曼海姆公司的發動機來代替MTU發動機，凡是用我們的專利，就必須要按照我們的設計圖紙來！”
卡爾已經是大驚失色了。
僅僅一兩艘潛艇的訂單，個位數的發動機，不要就不要，但是，水面船隻的發動機，尤其還是商用船舶的，哪怕只是輔助用來發電的機器，也不能被別人取代。
他們MTU公司已經開啟了市場，獲得了使用者的認可，所以，曼海姆公司的產品賣不出去，但是，如果要是明州集團極力推廣的話，那曼海姆公司就能在船用柴油機領域裡站住腳了，甚至以後不斷發揚光大，直至最後威脅到他們MTU公司！
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好了，我們的合作，就到此為止，我們立刻就飛往歐洲，和曼海姆公司簽署戰略合作伙伴關係的合同！”
裡面有人走了出來，那個人是那麼的年輕，氣場又是那麼的強。
卡爾趕緊走了上去。
“秦總，秦總，請您不要激動，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他要挽回，不能讓曼海姆公司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