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秦濤看向了卡爾。
“您好，我叫卡爾，MTU公司在這裡的技術顧問。”
聽到卡爾的話，秦濤臉上的表情複雜，開始是憤怒，然後又變成了正常的微笑。
“MTU公司？很好啊，你們公司在世界上的地位，無人能取代。”
卡爾原本是打算點頭的，但是稍後就反應過來了，這句話雖然意思是正面的，但是說話的語調卻很不對。
東方的話真是太複雜了！同一句話，斷句不同，語氣不同，說出來的意思也不同。
“明州集團在世界上的地位，也無人能取代，秦總，請不要誤會，我們MTU公司一向都很重視和貴方的關係。”
“是嗎？”
“沒錯，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頂住外界的壓力，向貴方出售貴方需要的柴油機，不僅僅是這裡生產的，就算是你們要原裝進口的也沒問題。當然了，我們在籤合同的時候，上面還是需要標明了是民用船隻使用的。”
原裝進口的也能提供了，總之，不管花多大的代價，也要讓MTU柴油機繼續佔據主要份額！
秦濤點頭：“我對貴方一向都很滿意，希望我們能夠拋去某些成見，讓我們能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彼此之間的關係，我們只有合作，才能實現雙贏。”
卡爾點頭，終於算是松了一口氣，公司的那些高層是怎麼想的，難道就沒有看出來，得罪東方最大的造船集團，沒有任何的好處嗎？
好在他給挽救回來了，才沒有出更大的事情。
王向陽和郭嘉民等人，也都松了口氣，秦總一番呵斥，一番表演，大家來了個苦肉計，這德國人就意識到情況不妙了，當下就改變了主意。
這讓他們很滿意，同時，也很感慨，明州集團就是這麼厲害！
在煤省柴油機廠吃過了午飯，和德國人把酒言歡了一番，秦濤終於踏上了返程。
“秦總，我研究了一下當年煤省柴油機廠引進MTU公司396柴油機的協議，發現其中有些條款，對我們其實是很不利的。”在返回的路上，許正陽給秦濤介紹了起來。
“我們可以自用，不能外銷？”秦濤向許正陽問道。
許正陽驚訝地掃了一眼秦濤，秦總肯定是沒看過相關協議的，但是，秦濤卻一下子就能把握住關鍵。
“是的，在這份協議裡，煤省柴油機廠獲得了MTU396柴油機技術的全套授權，完全可以彷制，哪怕最後實現了百分之百的國產化，不再分給MTU公司相應的利潤，也是正常的，所以，我們自用，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這種技術不能對外出口，要受到當年引進船機的商業協議和智慧財產權等方面的嚴格限制。”
自用沒問題，出口就會和MTU公司的產品競爭，搶奪MTU公司產品的市場，人家肯定不會幹了。
可以說，剛剛卡爾服軟，那是因為明州集團太強大了，讓他們不得不低頭，但是，如果仔細地追究協議條款的話，MTU公司去國際法庭告狀，他們明州集團還是會有麻煩的。
作為秘書，許正陽必須要給秦濤提醒這一點。
秦濤笑了笑：“你知道坦克廠是怎麼幹的嗎？”
坦克廠？
這關坦克廠什麼事？
許正陽有些好奇地搖頭。
“現在，咱們國內坦克主要的武器，就是從奧地利引進的105毫米坦克炮，這是北約標準的坦克炮，當年咱們引進了這種火炮，才有了擊穿北邊那些T-72一類坦克的實力。”秦濤解釋起來：“很長的時間裡，這是咱們手頭威力最大的坦克炮，但是，根據當時的協議，咱們只能自用，不能出口。”
許正陽明白過來了：“那咱們是怎麼擺脫這個限制的？”
“很簡單，咱們把炮管加長了一米多，然後，就以加長的L7不是L7為藉口，成功避開了他們的出口限制。”
“所以，咱們出口潛艇使用的MTU柴油機，那就是改進過的396不是396？”許正陽問道。
秦濤點頭：“甚至，咱們都不用396，用個別的稱號，讓他們說不出話來，打官司，咱們奉陪，打他個十年八年的不在話下。”
許正陽的眼睛亮了起來：“這的確是個好辦法，看來是我白擔心了，原本我還蒐集了更多的資料，還瞭解到407廠和曼海姆公司的關係不錯，以前的時候就引進了相關柴油機，現在正在計劃引進這種TBD620柴油機，只不過受限制於資金，一直未能成行。”
原本，許正陽還以為他找到的這些資料能用上，不過現在，看著秦總已經有了完善的白馬不是馬的計劃，也就沒用了。
“你掌握的這些資料是有用的，咱們去407廠看看。”秦濤說道：“如果合適的話，咱們也可以參與進去。畢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MTU公司一家獨大，顯然是不好的，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抽風，來個斷供之類的，這次雖然對方被嚇住了，但是下一次估計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秦濤可不想在以後受到制約。
如果MTU公司還想發難，咱們隨時都能拿出替代型號來。
雖然在護衛艦上已經有了16PA6V柴油機，但是這種柴油機是中速柴油機，適合水面艦艇使用，卻並不適合潛艇和導彈艇等使用，也不適合放在船上帶動發電機工作。
MTU的396柴油機效能還真不錯，己方還是得有個備份方案，這樣才能雙保險。
“好，那我們就改道去407廠！”許正陽很高興，意見被秦總給採納了！
407廠也是歷史悠久，它也屬於當初一五期間的156項重點工程之一，坐落在國內的人口大省，它是國內唯一的輕型高速大功率柴油機的研製生產基地，後來中船重工組建起來之後，這個廠就被納入了旗下，稱為河柴。
秦濤突然造訪河柴，讓河柴的領導們非常興奮，雖然都是造船的，但是雙方可從來沒打過交道。
在圈子裡，秦濤就是財神爺啊，只要是他參觀考察過的地方，都會獲得好處，不管是訂單，還是技術，都會一躍而起，發展壯大。
現在，秦濤光臨他們河柴，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喜從天上降啊！
廠長劉斌是一個矮胖子，沒有頭髮，上面光熘熘的，看著很是好玩，不過，秦濤還是放棄了撫摸對方腦袋的衝動，伸出手來，握住了對方的手。
“秦總，歡迎光臨，咱們河柴是在中船重工旗下的，和您的明州集團也算是同行，以後，有什麼需要配套的，儘管說，貴方生產的那些豪華遊艇，我們廠就有匹配的柴油機。”劉斌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秦濤點頭，如果合適的話，當然可以匹配了，畢竟這裡生產的高速柴油機也是一絕。
但是，秦濤還沒有說什麼，一輛破212開了過來，停在了附近之後，有人下車，直接向這邊奔了過來。
“快，快攔住他！”有人發出了驚呼。
“別讓他打擾了秦總！”
“該死的，和狗皮膏藥一樣。”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劉斌的臉色也變了：“秦總，請到我們的會議室去，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向您做個報告。”
秦濤有些好奇地看向遠處，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到秦濤不走，劉斌有些尷尬。
而此時，那個被攔住的人，扯著嗓子大聲地喊了起來：“劉廠長，劉廠長，幹嘛攔我啊！咱們以前都是兄弟廠，現在兄弟廠有難了，你就不能幫一幫我們嗎？夏科長，夏科長，你就是咱們廠調過來的，難道見死不救嗎？”
這聲音很大，劉斌的臉色變得徹底難看起來了，要不是秦濤在眼前，肯定會跑過去破口大罵了。
你他娘的，趕這個節骨眼上跑來鬧事，不是給秦總上眼藥嗎？讓人家以為咱們407廠真的是見死不救呢。
咱們自己才剛剛維持下來，哪裡有能力救你們，什麼兄弟廠，那個時代早就過去了！
“哎吆！”一聲慘叫，居然是旁邊的人急眼了，開始動手揍人了。
“都是文明人，動手不太好吧。”秦濤開口了。
劉斌的臉色無比的難看，他看向了那邊：“誰動手的？怎麼能動手呢？還會讓人以為咱們仗勢欺人呢！”
“沒事，打我不要緊，只要能把我們廠救活，打死我都行。”那個捱揍的人倒是不以為意。
“老章，你們廠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說，現在，你先回去，我們廠有重要的客人。”
劉斌臉色難看，老夏，你瞎說什麼呢？
落水的人，哪怕就算是看到水面上漂浮的稻草，都得握在手裡，你跟他說咱們有重要的客人，他要是能走就見鬼了！
果然，就和貓兒聞到了腥味一樣，對方立刻喊道：“重要的客人？哪裡來的？能救我們廠嗎？”
說著，他還要向前擠。
這下，劉斌再也不能隱瞞什麼了。
“秦總，來的人叫章玉佔，是咱們省南洋柴油機廠的廠長，他們廠裡已經幾年發不出工資來了，馬上就要破產的倒閉了，他就看上了咱們河柴，上級領導也同意了，想要撮合著咱們兼併重組，咱們河柴也就剛剛把自己維持下來，要是再背上這樣一個包袱，估計得把咱們也給拖垮。所以，咱們就不同意，反正咱們是屬於中船重工旗下的，不歸省裡管，他們不能強制，結果，這個廠長就天天跑來咱們這裡求合併。這可不是咱們的錯啊！”
劉斌滿肚子的苦水，現在讓秦總看在眼前，還以為他們河柴做了什麼不地道的事情呢，這上門哭哭啼啼鬧的場景，像極了被甩掉了原配。
咱們可和他沒關係啊！
秦濤也明白過來了，這是求包養的戲碼啊！
自從89年開始，第一家國企倒閉破產，這些年來，已經有不少的企業經營不下去，走上了這條路。
這是一個時代發展的必然，那些不思進取，臃腫不堪的企業，必然會走上這條路，以前那種吃大鍋飯的年代已經結束了。
有的企業破產，有的企業殺出重圍，浴火重生，經過了這一番拼搏，經濟也終於轉型到了市場上來。
該破產的破產，該倒閉的倒閉，秦濤對這些是很看得開的。
但是，對當事人來說，就是天塌下來了。
一個大型工廠，裡面有幾千甚至幾萬工人，甚至一個地方就靠著這個國企來運轉的，這個企業倒閉了，那就意味著無數人失業，意味著某個地方的經濟支柱垮塌。
有的廠領導，會在企業垮塌的時候獲取大筆的財富，也有的廠領導，會為了企業的未來不停奔走。
這個章玉佔是後者，對於這樣有責任心的人，秦濤還是能看得上的。
“他們沒有改革嗎？”秦濤問道。
“改革了。”劉斌說道：“他們廠以前是給一拖搞配套的，生產東方紅履帶拖拉機用的發動機，後來，一拖轉產，以輪式拖拉機為主，用了自己的柴油機廠生產的發動機，他們南洋柴油機廠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後來，他們南洋柴油機廠就搞改革，決定自己生產拖拉機。為了搞改革，他們廠領導都把自己的一半工資投入進入了。”
秦濤點頭。
“後來呢？怎麼沒成功？”
“他們急於求成，搞出來的拖拉機，沒經過嚴格的檢測就投放市場，雖然他們的柴油機質量可靠，但是其他的地方就不行了，底盤出了很多問題，尤其是變速箱，三個月內必壞，在老百姓嘴裡的口碑就沒了，再加上原本也競爭不過一拖，就到了現在這種地步。”
（查了好多資料，只知道南洋柴油機廠在95年陷入破產邊緣，後來進行了改制，成了民營企業，不過依舊好景不長，在2010年的時候再次破產，徹底消失。至於95年因為什麼破產，還有之前是生產什麼的，都沒有查到，所以這些是華東之雄編的。寫了那麼多中飽私囊的，咱們就塑造一個正面的廠長吧。）
秦濤再次點頭。
“他們沒嘗試過改行嗎？”
“改行可不容易啊，不同的行業，有不同的體系。”劉斌說道。
在國外，MTU公司生產的柴油機，用在了不同的行業和體系內，但是在國內，這種情況很難重現，因為分屬不同的體系，有各自的利益群體。
比如在兵器系統裡，主要用山柴和華柴；船舶系統裡主要用河柴和陝柴；軌道交通用中車柴油機，民用市場還有巨頭濰柴的博杜安等。不同系統體系的掣肘使得效能優異的柴油機很難跨體系使用，大家在選擇柴油機的時候都會優先選擇與自己同體系的產品。有生意當然要照顧自己系統內的了。
南洋柴油機廠就這樣成了沒爹沒孃的孩子了，現在正在苦苦哀求著想要被包養。
但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咱們不是接下來要開會嗎？”秦濤說道：“反正也是柴油機行業裡面的會議，讓他也一起參加吧。”
劉斌臉色有些難看，不過，既然秦總都發話了，他也不能說別的，只能無奈地點點頭：“好。”
會議室裡，章玉佔無比的興奮。
他每天死皮賴臉跑來求包養，這裡的領導早就煩他了，一直避而不見，今天好容易聽說廠領導們在門口列隊，等待迎接客人，他就立刻風風火火的跑來了，結果正好趕上。
他不知道來的客人是誰，只是想要請河柴把他們給兼併了，分點生產任務給他們，讓他們能活下來。但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居然是秦總。
秦總啊！
全國，甚至國際上大名鼎鼎的明州集團的秦總！
能參加這樣的會議，他很高興，至於臉上挨的那一下子，火辣辣的疼，讓他的臉上也多了一塊青紫，他也顧不上了。
甚至還覺得捱得好，要是沒有夏明海著急了打他這一巴掌，他還沒法來呢。
他的心中充滿了期待。
“我們廠是一五期間建立起來的老廠。”劉斌收拾了心情，介紹起來：“我們廠主要生產柴油機，也包括柴油發電機、消防柴油機泵等等，已經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其中，我們廠主打的拳頭產品，就是在85年的時候，引進德國曼海姆公司柴油機許可證技術生產的D234V6、V8、V12系列柴油機，這些柴油機屬於船用高速柴油機，效能良好，在一千噸以下排水量的船隻中，大量裝配。”
“唉，當初我們廠要是有這種優厚的條件就好了，要是有個進口的柴油機專案，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啊。”章玉佔感慨起來了。
劉斌不滿地看了章玉佔一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咱們河柴是因為有了個進口的專案，所以才走到現在的？你就不看看咱們這些年來進行了多少改革？
咱們把一些閒散的機構都給分流出去，成立三產公司去了，拋開了這些包袱，咱們才能輕裝上陣，否則咱們也會尾大不掉的，哼，咱們怎麼可能把你們廠給接收過來？接收過來的話，把咱們也得給拖垮了！
“不過，我們也看到了船用柴油機在向大型化的趨勢發展，目前我們公司生產的D234系列柴油機，功率太小，所以，我們想要繼續引進TBD604尤其是TBD620系列柴油機，後面型號的柴油機是曼海姆公司最新的產品，但是，在研發出來之後，因為和道依茨公司合併，所以，他們轉產道依茨的發動機了，這些柴油機並沒有投入生產，如果我們引進這些技術的話，可以把所有的技術，相關的專利都引進過來，成為我們自己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劉斌有些為難：“但是，這需要龐大的資金，目前以我們河柴的能力來說，哪怕就算把我們的廠房抵押上，也最多只能獲得一半的引進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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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斌看了一眼章玉佔，兄弟，咱們以前的關係是不錯，但是現在，咱們得各自顧各自的啊，咱們實在沒有能力兼併你們這個拖油瓶，咱們自己都得冒著巨大的風險來搞研發啊！
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章玉佔似乎是明白了劉斌的意思，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了。
“請你們把這款TBD620柴油機介紹一下。”秦濤說道。
“曼海姆公司的柴油機裡面，600系列是大功率柴油機。”負責技術的夏明海站起來介紹：“前些年我們在引進D234系列柴油機的時候，曼海姆公司就已經發展到了604B系列。”
600系列柴油機，過了601、602、603、604幾種機型的不斷演變和改進，經過了幾十年的發展，功率不斷提高，油耗不斷降低，效能穩步提升。
前面兩款，缸徑160，衝程165，到了後兩款，衝程增加到了185，走的是擴大排量的道路，到了604B的時候，更是在保持缸心距和外形尺寸不變的情況下，將缸徑由160毫米擴大到170毫米，衝程由185毫米增加到195毫米，並對柴油機的燃油系統、增壓系統、冷卻系統進行了最佳化設計，使單缸功率由原來的91.5千瓦提高到120千瓦。
這樣，如果是最大的V20發動機的話，20個氣缸，那就是2400千瓦。
不過，這款發動機效能依舊在繼續挖掘之中，它的終極產品，就是620系列柴油機了，在保證原來的缸心距、缸徑、衝程和外形尺寸基本不變的情況下，透過最佳化設計，單缸功率進一步提高到146千瓦，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
這樣的一臺V20柴油機，輸出就會達到3920千瓦！在潛艇上，V12和V16的發動機，就已經足夠使用了。
所以，這種發動機完全可以成為396柴油機的替代品。
此時，秦濤的內心在盤算著。
當然了，潛艇使用會有很多的問題，要保持低震動，低磁性之類的，都需要進行最佳化裝置，但是，這款柴油機要是引進了，完全可以作為396柴油機的替代品，己方就不會被動了。
既然河柴這邊還這麼努力奮進，那自己還有什麼說的？
“你們還缺多少資金？”
所有人大喜。
秦總這話語裡面的意思，是打算要投資啊，有秦總這個金主在，他們這個引進專案就妥妥的了！
“如果不抵押廠房的話，我們大概還缺八千萬美元的資金。”劉斌說道。
換算成人民幣，就是幾個億的專案啊！
對他們來說，這也算是孤注一擲了，他們必須要勇攀高峰，不斷進步，原地踏步，就會被別人超越。
“好，咱們明州集團來投資。”秦濤說道：“在這個專案中，咱們明州集團佔一半的股份。”
“秦總，你們的投資已經超過了八成，我們給您八成的股份！”劉斌說道。
南洋柴油機廠想要求包養，他們又何嘗不想，要是抱上了明州集團的大腿，那他們以後就不用這麼擔驚受怕廠子倒閉了。
章玉佔也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