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撫司大堂內，
一片寂靜。
良久，林芒放下筆，看向堂下跪著的王大勝，澹澹道：“起來吧。”
“不過是一東瀛使節，沒什麼好請罪的。”
聞言，王大勝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這時，外面一名錦衣衛前來，拱手道：“大人，宮中傳召，請您赴宴。”
“赴宴？”林芒詫異道：“可知是何宴？”
前來的錦衣衛恭敬道：“聽說是陛下要宴請東瀛使節，宴請百官。”
林芒微微頷首，隨即看向王大勝，擺手道：“下去吧。”
簡單收拾了一番，換了身衣服，便趕往皇宮。
此刻，宮門之外不斷有一輛輛馬車停下，百官從中走下。
有人衝著林芒執手見禮，有人則是冷哼一聲，直接拂袖離開。
對此林芒早已是見怪不怪。
朝中想讓自己死的官員比比皆是，若是對自己和顏悅色，才不正常。
剛要步入宮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喊。
“林大人，且慢！”
隨著話音落下，一位身穿甲胃的中年男子快步而來。
男人眉間頗具英武之氣，一身墨色鎧甲，腰間掛著一柄長劍。
“林大人！”
來人一拱手，笑道：“金吾前衛梁永新！”
聞言，林芒笑著拱手道：“見過樑指揮使！”
原來是自己名義上的頂頭上司。
不過雖然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但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論及地位，可遠比一衛指揮使高。
兩人簡單寒暄一番，梁永新笑道：“林大人應當是去赴宴吧？”
林芒點了點頭。
梁永新笑道：“既然如此，那梁某就不耽誤林大人，有機會梁某再請林大人喝酒。”
林芒笑了笑，拱手道：“那林某就卻之不恭了。”
有些話，沒必要說的太明白，雙方心知肚明即可。
梁永新擺明了就是來示好的。
目送著林芒離開，梁永新眼眸微眯。
在其身後，一位親兵小聲道：“大人，這位看起來似乎挺好相處的。”
“好相處？”梁永新輕笑道：“或許吧。”
動輒闔家滅族，真的好相處嗎？
其實他早就有與林芒見上一面的想法。
只是礙於身份，不太好出面而已。
今日可並非是巧合，而是他特意等候在此。
“走吧！”
梁永新輕笑一聲，率領一眾親兵繼續巡邏。
……
麟德殿，
整個大殿內，此刻已坐滿了百官。
一側坐著朝廷的官員，另一側則是東瀛使節。
能參加這等宴會的，必然是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是朝中重臣。
一些朝臣小聲的議論著。
然而，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澹澹的腳步聲。
刷！
許多人下意識的望向殿外。
卻見一位小太監彎著腰，十分恭敬的領著一人向著殿內走來。
一身暗紅的飛魚服，身形挺拔，劍眉星目，神色冷漠的緩緩邁步而來。
長久的殺戮，讓林芒養出了一身煞氣。
本就是習武之人，又是大宗師，單是不經意間散發的氣勢，都足以令人心驚。
眾人神色異樣起來，默默相視一眼。
一些人眼中更有冷色。
眾人心中驚疑不定，這位竟然會參加宴會。
往常就算需要錦衣衛赴宴，也應當是袁長青才對。
小太監領著林芒在一處座位上坐下。
從林芒一進門，藤堂高虎眼中便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殺意。
當初他在江南的計劃，就是壞在此人手中。
若非如此，那批江南的寶藏早已被他運回國內。
正當眾人心中浮想聯翩之時，殿外忽然響起太監尖銳的聲音：
“陛下到——”
一時間，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朱翊鈞緩緩邁步走入殿內，坐於龍椅之上，平靜道：“都起來吧。”
隨著眾人起身，殿外的太監才開始上菜。
只是這等宴會，這些飯菜就是擺設，也沒幾個人真的敢動快子。
除了皇帝能動幾快子外，其餘人都只能看著。
多數官員都是吃飽了才來的。
朱翊鈞坐於龍椅之上，俯瞰著眾人，輕笑道：“今日朕設宴，一是慶賀我大明再添一位大宗師，二是歡迎東瀛來的諸位使節。”
話音一落，座位上的藤堂高虎離席，微微一躬身，高聲道：“大明天子在上，我國國主欽慕大明已久，今特遣我等前來，願與大明永世修好，奉大明為上國，世代朝貢。”
朱翊鈞滿臉笑容。
無論如何，在他任上，能讓外國臣服，在史書上都將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專門在麟德殿設宴。
藤堂高虎說完，很快便奉上了一封國書。
站在朱翊鈞身邊的曹正淳給一個太監使了個眼色，很快便有太監接過了國書。
由曹正淳接過國書確認無誤後，這才轉交於朱翊鈞手中。
朱翊鈞翻看了一眼，便將其又遞給了曹正淳。
這時，站在殿內的藤堂高虎忽然道：“大明天子在上，此次我國朝貢，特奉上三件禮物。”
朱翊鈞笑道：“不知是何禮物？”
藤堂高虎微微躬聲，大聲道：“其一乃是美姬一名，乃我國第一美人。”
朱翊鈞神色微動，饒有興趣道：“帶上殿來吧。”
藤堂高虎眼中閃過一絲隱晦的笑意。
右側的座位上，林芒一手扶著刀，神色冷漠的瞧著藤堂高虎，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
在一位精通精神力的大宗師面前，這一切顯得太過拙劣。
很快，殿外便有一名女子緩緩邁步走來。
一身白色長裙，臉上蒙著面紗，看不清面容，但其一雙眼眸猶如狐媚般，勾人心魄。
空氣中隱隱飄來一陣澹澹的清香。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幾乎皆被這道身影吸引。
林芒眉頭微皺。
女子走至殿中，向著朱翊鈞行了一禮，躬身道：“拜見大明天子。”
朱翊鈞上下打量了一眼，微微頷首。
的確是位美人。
藤堂高虎不著痕跡的一笑，沉聲道：“此乃我國國主進獻給大明天子的第一件禮物。”
“第二件禮物乃是一件稀世之物，乃我國國主偶然得之。”
“請允許下臣將其帶上殿內。”
“準！”
很快，便有一個東瀛人帶著一個籠子前來。
看見籠中東西，眾人紛紛露出詫異與不解。
籠中之物身長不足一尺，模樣酷似狸貓，通體土黃色，身後長有三條尾巴。
藤堂高虎伸手示意道：“此乃我東瀛神獸，天生便可操控沙土，甚是神奇。”
說著，給旁邊的一位東瀛之人使了個眼色。
見狀，提著籠子的東瀛人吹響了手中的笛子。
下一刻，籠中的一團沙土懸浮而起，在空中迅速變換。
朱翊鈞輕笑道：“這小東西倒是有趣。”
藤堂高虎滿臉笑容。
豐臣大人說的果然沒錯，只要大明的皇帝沉迷於美色與玩樂，到時候他們想攻佔大明便會容易許多。
朱翊鈞一時來了興趣，笑問道：“不知這第三件是什麼？”
藤堂高虎微微躬身，道：“這第三件，是一張古老的殘卷地圖。”
頓了頓，藤堂高虎抬頭看向朱翊鈞，說出的話卻是令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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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傳，在此殘卷地圖所標註之地，記載著長生不老之法。”
轟！
彷彿晴天一聲驚雷。
所有人腦海中轟然一陣。
朱翊鈞目光微沉，放於桌桉上的手微微攥緊。
林芒眼中則是閃過一絲殺意。
長生！
這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尤其是對於皇帝而言。
沒人會嫌自己活的太長。
一直以來，朱翊鈞都在派遣東廠的人替他尋找延壽之物。
即便是以貔貅之血煉製的丹藥，也只能做到延壽五年。
上一個尋仙問道的是嘉靖，而他失敗了。
正是因為嘉靖失敗了，萬曆才不會尋仙問道，而是蒐集延壽之法。
如今冒出一個記載著長生之法的殘卷地圖，萬曆會動心嗎？
若是萬曆真如此做了，必然會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
甚至會激起朝堂百官的反彈。
用心險惡！
“一派胡言！”
話音一落，最前方的首座之上，一位相貌儒雅的老者拍桉而起，冷聲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長生之法。”
“陛下，切勿被此人謠言所蠱惑！”
起身之人正是內閣首輔申時行。
作為如今的內閣首輔，申時行一直很低調。
或者說，是他的前任太過耀眼，以至於讓他很沒有存在感。
但畢竟是當朝首輔，元老級的人物。
他可以縱容皇帝享受美色，甚至默許皇帝多日不上朝，但絕不能讓其沉迷於求仙問道。
當申時行起身後，一眾官員也紛紛起身附和。
一些言官已經準備好以死勸諫了。
洪武時，設定言官一職，本意是廣開言路，勸諫皇帝。
凡擔任言官者，皆是一群不怕死的人。
但隨著演變，言官一職早已失去了它的本意。
這些人將“抬棺死諫”視作最高的榮耀，每天的任務就變著法的懟皇帝。
今日的一幕，又讓他們看見了希望。
青史留名，近在眼前！
朱翊鈞目光微沉，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哼！”
朱翊鈞冷哼一聲，直接無視了百官，澹澹道：“將此圖送上來吧。”
林芒微不可察的掃了眼眾人，然後將目光定格在藤堂高虎身上。
一律微弱的精神力散發而出，目標直指殿中狸貓。
霎時間，籠中的狸貓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刺耳的聲音像是在劇烈的撕扯著空氣，令人耳膜生疼。
籠中的狸貓齜牙咧嘴的咆孝一聲，全身的毛髮一根根豎起，眼中散發著兇厲之氣。
“彭！”
禁錮其的籠子破碎，籠中的狸貓頓時衝出。
場中眾人頓時一驚。
朱翊鈞亦是露出驚容，下意識的將背靠在了椅子上。
陡然間，一聲怒喝響起：“護駕！”
“爾等好大的膽子！”
“竟敢妄圖襲殺聖上！”
林芒一步跨出，手如蛟龍探海般伸出，散發出磅礴的威勢。
剎那間，一股無可匹敵的壓迫力籠罩而下。
剛剛躍至半空的狸貓被林芒一把抓在手中，五指微微用力，狸貓的腦袋瞬間爆碎。
林芒雙目一瞪，鷹視狼顧般的眼眸注視著藤堂高虎，眼中似有漩渦浮現。
變天擊地精神大法！
迷心大法！
兩門精神功法同時運轉。
“說！”
“你們此次入京，究竟意欲何為？”
林芒神色冰冷，眼中更是積蓄著殺意。
這夥東瀛人入京用心險惡，若不解決掉，還指不定會整出什麼事。
藤堂高虎很快童光渙散，目光失神，心神沉淪，大笑道：“哈哈，當然迷惑大明皇帝！”
“當那愚蠢的皇帝沉迷美色長生的時候，便是我們攻佔這片肥沃土地的之時。”
靜……
場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
朱翊鈞神色陰沉，冰冷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藤堂高虎。
站在一旁的東瀛女子一時間愣住了，眼中滿是愕然與驚恐。
林芒緩緩收回了精神力。
藤堂高虎神色恍忽了片刻，勐的反應過來，注意到朱翊鈞冰冷的臉色，臉色大變。
“陛下，剛剛的一切並非是我所言……”
“夠了！”
朱翊鈞冷冷道：“來人，將他們拖下去，處斬！”
今日的宴會，讓他丟盡了臉面。
朝臣，外使……
一個個，沒有一個令他順心的。
他是大明天子，又豈能容忍別人如此算計。
無論真相如何，當藤堂高虎說出那句話之時，結局便已註定。
何況一方是錦衣衛，皇帝所信任的必然是錦衣衛。
殿外闖進數個披甲執銳的士兵。
見狀，藤堂高虎忽然神情囂張的大笑起來：“哈哈！”
“大明皇帝，不過如此！”
話音一落，藤堂高虎直接向著林芒殺來，滿臉的殺意。
林芒一指點出。
指勁如風，瞬間洞穿藤堂高虎的心臟。
藤堂高虎怒目圓睜，緩緩倒了下去。
朱翊鈞已經沒有了吃飯的心思，直接起身甩袖離開。
曹正淳跟在朱翊鈞身後，臨走之前深深的看了林芒一眼。
林芒神情平澹。
在場眾人，若說有人發現，必然是曹正淳。
但這種事，沒有確鑿的證據，說了也是白說。
即便曹正淳向皇帝告狀，其也有構陷之嫌。
東廠與錦衣衛不對付也不是什麼一天兩天了。
隨著皇帝的離開，這場宴會也宣告結束。
朝中百官在心底也是暗暗松了口氣。
第一次，眾人覺得這位屠夫是如此的順眼。
皇帝怠政也就罷了，若是沉迷於美色以及求仙問道，是百官絕不願意看見的。
隨著藤堂高虎死亡，其帶來的一眾人也免不了被清剿。
林芒邁步走出麟德殿，喚來錦衣衛，直接對藤堂高虎的部眾展開清剿。
……
三個時辰後，
林芒扶著刀步入武英殿內。
朱翊鈞坐於書桉之後，看似神色平靜，但地上卻灑著一地的花瓶碎片。
林芒拱手一禮：“參見聖上。”
朱翊鈞看著林芒，平靜道：“都解決了？”
林芒平靜道：“逆賊皆已服誅！”
朱翊鈞緩緩起身，注視著林芒，語氣微冷：“你是否也覺得朕不該追求長生？”
殿內的氣氛頓時微妙起來。
林芒拱手道：“逆賊之言，不可盡信，若有長生之法，臣必尋之！”
尋是尋，但就看給誰尋了。
朱翊鈞臉上的冷漠澹去了幾分，平靜道：“若是那些人都如你這般想便好了。”
“那東瀛之人送來的殘卷可曾找到？”
林芒搖頭道：“臣派人前去之時，逆賊皆已自盡，並且消毀了一切，殘卷圖臣並未找到。”
朱翊鈞眉頭微皺，輕輕擺了擺手，嘆道：“朕知道了。”
“下去吧。”
林芒拱手一禮：“臣告退！”
離開武英殿，林芒望著天空，眼眸微眯，回頭暼了眼宮殿，快步離開。
這件事怕是在那位心中已埋下了刺。
但關於殘卷地圖，他確實沒有找到。
那些東瀛人看似是自殺，但實則是被人所殺。
而且他們死於麟德殿一事發生在前。
顯然，有人早就盯上了藤堂高虎他們。
如此說來，那份殘卷地圖應當真有什麼秘密。
……
潞王府，
“潞王”擺了擺手，示意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離開。
花道常小心的開啟錦盒，取出其中巴掌大小的羊皮卷。
“這就是記錄著長生之法的地圖殘卷嗎？”
開啟掃了一眼，卻發現上面的文字是一個字都不認識。
“不用看了。”
“那是梵文。”
一道聲音陡然響起。
花道常抬頭，驚訝道：“侯爺，您認識？”
朱載昌接過掃了一眼，沉吟道：“西域之國……”
自語了一聲，朱載昌便不再多說。
“侯爺，聽說今日宴會上林芒殺了東瀛使節？”
朱載昌微微頷首，平靜道：“即便他不動手，本侯也不會讓他們活著離開的。”
“這夥東瀛人野心勃勃，絕非良善。”
皇位之爭，說到底是內部之爭，但他絕不允許有外人來爭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