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地回答了中年婦女的話，方秦邁步跟上了對方的腳步，繼續向前走去。
她如此順從地跟著對方前行，倒不是真的帶入了中年婦女女兒的身份，而是因為本能的直覺告訴她，幻境中即將發生的劇情可能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所以她不想打斷事情原本的程序。
走在前面的中年婦女，見到方秦只是略一停留便跟了上來，臉上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只是繼續轉身向前走去。
方秦亦步亦趨地跟在中年婦女身後，兩人從公寓門前的小巷一路走到一條人流湧動的主路附近，然後中年婦女便招呼了一輛計程車坐了進去。
在方秦也上車之後，坐在前排的中年婦女用極低且快速的聲音報了一個地名，隨後司機便發動了車子。
方秦並不是土生土長的z市人，所以對於中年婦女報出的地名並不熟悉，但她覺得司機在聽到這個地方之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坐在後排的自己一眼。
司機古怪的眼神，頓時讓方秦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計程車行駛了二十分鍾左右，便在一條不算繁華的街道一側停了下來。
而方秦和中年婦女下車後，路邊建築上那巨大的廣告牌首先映入眼簾。
鮮紅的無痛人流四個大字如同四根鋼針般刺入了方秦眼簾，令她的額角狠狠抽搐了幾下。
現在她終於知道這所謂的劇情轉折點發生在哪裡了，可該死的是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啊，難道要先在這幻境中體驗一把無痛人流的感覺…
再次低頭看了眼自己隆起的越發明顯的腹部，方秦在心底問候了一遍那個鬼嬰兒的祖宗十八代，不過為了調查事情的真相，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把這場戲演下去了。
這時她身邊的中年婦女再次發覺了方秦臉色變得難看無比，她關心的湊過來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語。
而心亂如麻的方秦根本一句都沒聽進去，她擺了擺手打斷對方的繼續嘮叨，反而是率先邁步，搶在中年婦女之前向著面前的婦科診所走了進去。
這就是方秦的性格，在面對一些令她苦惱或不安的局面是，比起逃避，她更傾向這種早上早完事的態度。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應對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它！
於是方秦便抱著這種奧利給的心態，向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流產前進了…
走進醫院的一瞬間，方秦再次皺了皺眉頭，因為與醫院外部醒目的巨幅廣告牌比起來，這間診所裡面看起來著實可以用簡陋來形容。
前廳中陳列著幾張老舊的木質座椅，和一臺看起來髒兮兮的飲水機，四周的牆壁全部泛潮而佈滿苔蘚，一股難聞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前廳中央偏後的地方陳列著一張巨大的書桌，一位身穿白衣，看上去微微發福的老年婦女昏昏欲睡的坐在書桌後方。
整個前廳的空間極小，裝飾也顯得陳舊破損，讓人一眼看過去便知道這絕不是什麼正規醫院。
看著診所內破舊的一切，方秦眉頭越皺越緊，兩條好看的月牙眉幾乎要擠在一起
了。
心中一再安慰自己，這只是幻境…這只是幻境…不必擔心因為無良診所衛生條件不足留下後遺症…她的心態才慢慢平復下來。
與之相對應的是中年婦女急不可耐的表現，她進門之後便以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矯健步伐快速衝到辦公桌前，並急促的敲打了兩下桌面。
原本正打著瞌睡的老年女性被突如其來敲打桌面的聲音嚇了一跳，她猛然睜開幾乎要閉合在一起的雙眼，盯著面前的人怔了一會，才開口問道：“你是？”
中年婦女立時換上一副笑臉，開口回答道：“我姓苗，之前打電話預約了做流產手術的。”
老年女性看了她一眼，問道：“是你做還是?”
中年婦女忙不迭把身後的方秦拉上前來，並回答道：“不是我，是我女兒，她做、她做。”
而對方則是再次打量了面前這對母女一遍，隨後語氣嚴肅的問道：“孩子的父親呢？為什麼沒來。”
聽到對方這麼問，中年婦女臉色變得一陣難看，趕忙湊上前去小聲地嘀咕道：“咱之前不是說好了嗎，不提孩子父親的事，而且在電話裡你們也說做這個手術不用必須徵得男方同意的。”
她說話的聲音雖小，可跟在她身後的方秦還是聽的一清二楚，不過她現在正處於一種忐忑不安的情緒中，也懶得理會中年婦女和面前的大夫討價還價，隨她說去吧。
如果能選擇的話，方秦倒是很希望現在能恢復之前那種完全失去身體控制權的狀態，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來完成後續劇情。
而年老的女醫生聽到中年婦女的回答，略微沉吟了一會才開口說道：“按規定確實是不用徵得男方同意的，不過先說好，這種事最好還是男女雙方協調一致比較好，我們就只管著給做手術，要是你們之後有什麼家庭糾紛我們醫院方面是概不負責的。”
中年婦女忙不迭的點頭應和道：“放心，沒事的，孩子父親在外地工作，趕不回來，他們年輕人都忙事業，暫時沒精力要孩子，這才讓我帶著她來的，肯定不會有什麼糾紛。”
女醫生也不拆穿她顯而易見的謊言，只是再次轉頭看向後方一這沉默不言的方秦，出聲問道：“小姑娘，我還是必須得徵求一下你這個當事人的意見，做這個手術是你自願的嗎？”
面對這個問題，方秦再次愣住了，她從沒想過事到臨頭了還要自己做選擇。
從她的本心出發，自然是希望做出與現實世界中這個女孩一致的選擇，這樣她才能順利看到事情的後續進展。
可問題是方秦不知道現實世界中那個叫小婷的女孩到底做出了怎麼樣的選擇啊。
如果她留下了這個孩子，那些無辜受害的青年女性又是怎麼回事呢？可若說她選擇了將孩子打掉，那個渾身泛著青灰色如厲鬼般的嬰兒又是哪來的？真的是鬼嗎？
思前想後地糾結了一會，方秦才在中年婦女期待的目光之中，緩緩點了下頭，示意的確是自願來做流產手術的。
可是令方秦沒想到的是，就在她點頭確認的一瞬間，她身體周圍的一切彷彿都靜止了一般不再發出一絲聲
息，就連光線都開始逐漸變得暗淡下來。
同時，一種強烈到難以忍受的腹痛感襲來，方秦本能的雙手捂住腹部彎腰蹲下身去。
一陣熟悉的嬰孩哭聲再次在她耳畔響起，伴隨哭聲一併傳來的，是一個陰森森的孩童哭喊聲：“媽媽！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一陣陣的腹痛感越來越明顯，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拋開她的肚子，從中鑽出一般。而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方秦的頭腦變得昏昏沉沉的。
意識模糊間，她心底反覆思考著一個問題：是我選錯了嗎？現實世界的小婷選擇了留住這個孩子嗎？
可是很快，她就意識到不對，如果小婷腹中的胎兒真的就是那個陰氣森森的嬰孩，那透過它幾次對話中透露出的那種強烈的怨恨，以及被自己母親拋棄的不甘，方秦可以肯定現實世界的小婷一定是選擇了打掉這個孩子。
就在方秦忍受著強烈痛苦，思索著這一切的時候，她突然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脫離軀體，飄飛了起來一般。
她眼睜睜的看著周遭的一切變得離自己越來越遠，那張巨大的桌子，桌子後滿臉嚴肅的醫生，以及正站在旁邊滿臉欣慰地看著自己的中年婦女。
還有…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身穿清涼夏裝，正捂著自己鼓脹起的小腹蹲在地上的…陌生女子。
方秦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女孩的臉，而那也絕對不是她自己的穿著和長相。
這就是那個叫小婷的女孩嗎？漂浮在半空中的方秦的靈魂，姑且稱之為靈魂吧，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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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沒來得及細看，靈魂狀態的方秦便越飄越高，逐漸脫離了診所的範圍，以一種奇怪狀態不斷地升高、升高再升高，最終彷彿整個人懸浮在了z市上方數千米高空中一般，俯瞰著下面如螻蟻般的車水馬龍。
下一刻，又是一種奇怪的感覺襲來，半空中的方秦視線猛然收縮，穿過周遭林立的高樓以及無數障礙，她清晰地看到在一條昏暗的窄巷中，一個裸露在外的肌膚全部佈滿恐怖疤痕的男人頹廢的拎著半瓶啤酒，倚靠一根電線杆躺了下來。
方秦看到男人不時將酒瓶中的酒水澆灌向自己口中，流淌而出的酒液打溼了他破爛不堪的衣服也毫不在意。
他一邊喝酒，時而張嘴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或許是距離太過遙遠，靈魂狀態的方秦只能看到男人張嘴嘶吼的樣子，卻根本聽不見他發出的聲音。
就這樣，意志消沉頹廢的男人一直躺在小巷之中，時而張嘴嘶喊，時而擦拭眼角流淌而落的淚水。
他卻不知道在遠方的高空中，有一個奇異的靈魂正窺視著自己。
直到一個詭異的身影憑空出現在小巷之中！
一直在半空中觀察著這邊的方秦心頭猛然一陣，因為這道身影的出現太過突兀，那是一個身穿黑色披風，身材消瘦且細長的人，他的整張臉全部埋在披風的帽兜之下，讓人甚至分辨不出男女，他就如同一道陰影般憑空出現在了那個頹廢男人的面前。
原地站定，風衣人伸手緊了緊自己的領口，隨後，便把目光投向了躺在地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