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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鬼道詭道

月黑風高,臨街住著的很多商鋪早都上了門板,守店面的小夥計也守著個半明不暗、也沒太多熱乎氣的小爐子,倚在店堂角落裡打起了瞌睡。吞噬小說 www.tsxsw.com

每年到了天冷的時節,四九城裡的街面上也就亂了許多,尤其是大晚上的時候,更是各路牛鬼蛇神的天下。

都說是有錢沒錢、剃頭洗澡、回家好過年,這話朝著住在四九城裡的爺們、甚至是普天之下的良善百姓來說,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但朝著那些繞著四九城左近地面發財的江湖好漢們說來,腰裡有錢沒錢,那差別可就大了去了......

腰裡有錢,那搶在大雪封山的ri子之前,胡亂砍幾棵大樹堵了山寨大門、順手搬幾塊石頭壓住了屋頂茅草,不合適隨身帶著的長傢伙、大家夥朝著個背靜地方一埋,一眾江湖好漢也就下得山來,直奔著四九城中花花世界而去。

旁的先也不論,四九城中戳著的暗窯口上換一套關外採參老客的行頭,再把腰裡頭別的短槍、懷裡邊揣著的硬貨交到暗窯口上的爺們手中收藏、發賣,抬腿就奔了華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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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在荒郊野外折騰了小一年,身上老泥都沒見過幾回水。好容易到了過年的當口了,那自然是得請個手藝地道的老師傅給好好搓個背,捎帶手的再叫個剃頭挑子刮淨了滿頭煩惱絲。

等在淨湯池子裡跑得渾身通紅,肚子裡也嘰裡咕嚕的響個沒完,這時候再懶洋洋爬出了池子穿上衣裳,一步三搖的奔了八大居、八大chun的字號。

也甭管是山珍海味、龍肝鳳髓,有名沒名的好菜只管上來,都不論是山南海北、蒸煮釀造。或濃或淡的美酒喝個通透,五臟廟裡犄角旮旯全都塞遍,這才打著飽嗝、邁著醉步奔了各自喜歡的戲耍地界。

有好賭的,鑽進賭坊裡頭紅中白板、天牌地槓的耍個沒夠;有好sè的,住到花樓上江南胭脂、塞北金粉的樂個沒完;有好玩的,崑曲京腔、大鼓評彈的捧個沒底......

江湖人物從來都是流水錢財不傍身。來得容易去得快。手裡攥上一副勉強能上眼的牌九,大把的票子就敢朝著桌上摔;身邊上偎著個看得心癢的姑娘,小黃魚拿出來都覺得寒磣,至於在戲園子裡捧個角兒、票個兩出,那更是金山銀海的朝著上頭砸,唯恐叫人瞧低了自己......

美滋滋、樂呵呵一個冬天貓下來,只等的正月十五花燈鬧過,這才摸摸乾癟的荷包、揉揉發酸的老腰,重新打暗窯裡取了傢伙。大大咧咧回了山寨整頓場面,重新吃那碗刀頭舔血的賣命飯!

可要是腰裡沒錢.......

大冬天在四九城街面上都能凍死不少倒臥,也就不必細說在荒山野嶺中、再加個肚裡沒食、身上無衣,眼瞅著那些一年到頭沒撈著好買賣的江湖好漢們,就是個凍餓而死的場面。

北邊天冷得邪乎,一到大雪封路的時節,往常的商隊也老早絕跡,這時候唯一能尋著個飯轍的地界。也就是左近周遭這座四九城!

沒奈何,掖好了只剩下幾顆子彈的短槍。裹緊了千瘡百孔的棉袍,一群餓紅眼了的江湖好漢殺氣騰騰地就奔了四九城中!

運氣好了,踅摸一家防範鬆弛的殷實商鋪,趁著夜裡撞進人家宅門,槍管子、刀尖子朝著人家脖頸子上一頂,兩條道兒隨便人家挑——是破財消災還是家破人亡。絕不勉強!

運氣窄了,遭遇一戶外軟裡硬的豪門富戶,還沒等找著塊心填填肚子,看家護院的保鏢達官爺、街面上收了銀子、往來在豪門富戶外邊巡弋的巡jing手裡抓著的硬傢什,已然能要了那些江湖好漢的xing命!

估摸著是那些個沒了退路的江湖好漢尋思著。橫豎是一錘子買賣,扯破龍袍是個死、打死太子也是個死,江湖道上自古也講究個富貴險中求的道理,有不少撞進了四九城中求活的江湖好漢,索xing就盯上了四九城中的夜路買賣。

四九城中的正經買賣,那自然是天亮開門、傍晚收拾,估摸著也就是個飯館客棧之類的買賣家,這才能熬得稍晚一。

而沾著了偏門左道的生意,大冬天的時候也都早早的延攬了客人,關上了大門高樂通宵。任他窗外寒風凜凜,屋裡卻從來四季如chun。

再剩下來能叫江湖好漢們上眼的生意,也就是夜路上的那些分不清黑道白道路數的夜路買賣了......

說是黑道路數,可有時候在夜裡經過了四九城的那些運貨的車隊,旁邊護著的全都是民國zhèng fu巡jing局裡的巡jing,腰裡頭倒是照舊別著紅白兩sè的jing棍,可手上抓著的卻全都是長短硬火,押著的貨物也都是朝著官倉裡頭運送。

說是白道場面,可四九城裡各路場面上走著的人物,卻也都會約束了自己收下那些個城狐社鼠不去sāo擾路上過來的車隊,有時候還會提前淨掃了街面上的閒人,外帶著在各個街口上戳幾個放心得力的手下?

運的貨也說不清路數,有時候是一些個瞧著就是古物的瓶瓶罐罐,知道那玩意值錢,可真要想把那玩意拿去變現發賣,卻是很難找著門路。

有時候是一個個塞著麥草、裹著粗麻布的大木頭箱子,雖說瞧不見那箱子裡裝著的是啥,可只要是使勁拿鼻子一聞,一股子雲南馬蹄土的味兒頓時就叫人心中瞭然。

更有邪乎的時候,一輛帶著掛簾子車廂的馬車上頭,花不留丟的坐著三四個大姑娘。瞧模樣倒還是正經好人家的姑娘,可瞧打扮卻是煙花之地頭牌紅姑娘的架勢,哪怕是積年的老江湖,只怕一時半刻也琢磨不清楚這裡頭的路數?

可有一條,能趁夜掩人耳目在四九城街面上走著的買賣,也甭管是不是能立馬變現發賣了出去,至少就得有人對這稱趁夜運送的物事上心不是?

也不拘葷素、不論大小。那些個餓急眼的江湖好漢只消是盯上了這路買賣,從來都是朝著偏街衚衕裡頭一藏,只等著街面上運貨的車隊路過的檔口,朝天放個兩槍、趁著黑暗中人群混亂的時候,弄上一兩件玩意,這就扭頭扎回了黑漆漆的小巷子裡......

到得天明時分。在江湖道上的朋友那兒略一打聽,也就明白昨晚上遭了自己手腳的貨物到底是哪家人物託辦的,這就在街面上尋個寫字的先生寫一張二指寬的條子,想法子給那貨物的主家遞了過去。

路數也簡單,就是寫明了自己劫來的是些什麼玩意、多少數量,再朝著這貨物的主家要些錢財物事。只要是錢財到手,自然會有人告訴主家那被劫走的貨藏在了什麼地方?

而貨物的主家也知道自己運的這些個玩意見不得光,反正那些個江湖好漢們拿捏得也在節骨眼上,不至於獅子大開口的扯出來個天價。自然也就破財消災,照著那江湖好漢指的地方送去了錢財物件,多少也算是套上個了交情。

既然運貨的見不得光、劫車的也見不得人,黑吃黑的勾當一路多少年做下來,活像是閻羅殿前的小鬼互鬥,四九城裡那些多少知道這事兒的爺們,有那嘴頭子上碎一些的,也就把這四九城裡夜半運貨的路徑叫做‘鬼道’買賣。而那截道的人物,則是被叫做了‘攔齋’把式——連鬼的東西都敢搶。這不就是攔著野鬼吃不著凡人供奉的香火齋飯麼......

坐在打頭的那架大車上,好多年前就潛進了四九城中、對四九城裡黑白兩道的路數多少有些耳聞的小笠原兄弟倆,全都把手揣在了懷裡緊緊地攥著一把南部手槍,轉悠著腦袋打量著街面周遭的動靜!

從大車悄悄進了城門的那一刻開始,小笠原兄弟倆就覺得心裡頭髮毛——車隊剛悄沒聲地到了城門口,那瞧著厚重得像是一座山一般的城門。居然就這麼輕飄飄地緩緩敞開,露出了猶如食人巨獸大嘴般的城門洞。

而那幾個站在城門洞裡頭開門的人物,也全都是默不作聲地站在大門兩邊,一雙眼睛時不時地掃過了滿載著貨物的大車,手裡頭提著的氣死風燈照耀之下。那眼神就像是一條條埋伏在深草當中的惡狼一般......

再朝著前面走,引路的人每經過一個稍大些的街口,總是要在嘴裡發出些古怪的‘嗤嗤’聲。伴隨著那古怪的‘嗤嗤’聲,原本空無一人的街口處,卻總會有些詭異的人影閃過?

更叫小笠原兄弟倆覺得心頭髮寒的,卻是平ri裡多少還算是熟悉的四九城道路,此刻卻全都變得陌生起來。前一刻還能在黑暗中隱約瞧見前門牌樓,可大車兜轉順著街巷幾下,周遭卻只剩下了些低矮的破舊屋子.......

使勁咽了口唾沫,小笠原兄弟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朝著在前面低著頭引路的那半老漢子低聲喝道:“這是到了哪裡?我們不是要去馬蹄衚衕?為什麼這路.......看著方向不對?”

耳聽著小笠原兄弟倆的問話,那低頭引路的半老漢子應聲轉過了腦袋,把提在手裡的那盞氣死風燈湊到了自己的臉旁,呲著一口黃板牙低笑起來:“二位爺們,您押車就只管押車,這趟道兒的事情,您二位就甭問了!狗啃骨頭貓吃魚,咱各自端好了各自的碗就成!”

很有些惱怒地抓緊了踹在懷裡的南部手槍,小笠原兄弟倆剛要再次開口呵斥,從旁邊的低矮破屋裡,猛地扔出來了幾個閃著火星子的大號麻雷子!

震耳yu聾的爆響聲中,還沒等小笠原兄弟倆從懷裡抽出來那兩支早已經子彈上膛的南部手槍,兩條散發著馬糞味道的麻袋片,已然劈頭蓋臉地罩在了小笠原兄弟的腦袋上。

幾乎是在麻袋罩住了小笠原兄弟腦袋的同時,兩根短哨棒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到了小笠原兄弟的腿上!

都不必是武行裡的練家子,但凡是跟人起過爭執、叫人在小腿當面骨上踢過一回的,都能知道這小腿當面骨就是一層皮包著一根骨頭、那是最捱不得敲打的。哪怕是輕輕叫人拿腳尖踢上一下,牛高馬大的壯棒漢子都能疼得涕淚雙流,當時就得在人面前矮下去半截........

悶在麻袋裡慘叫半聲,小笠原兄弟倆死死咬著牙關從懷裡抽出了兩支南部手槍,正想要不顧一切地朝著周遭胡亂開槍,兩塊像是老火城磚模樣的玩意,已經狠狠砸在了小笠原兄弟蒙在麻袋裡的腦袋上。

僅有的一絲清明神志之中,小笠原兄弟隱約覺著自己被人從大車上掀翻在地,而其他那些個僱來跟著押車的保鏢行達官爺,已經吆五喝六地跟前來劫車的人物動開了手!

時不時的,會有在黑暗中打鬥的人物狠狠踩到了小笠原兄弟的身子上當周遭一切都驟然安靜下來時,小笠原兄弟的耳朵裡,再次聽到了那引路的半老漢子沙啞的嗓門:“嘿喲......我的個皇天唷........這可是了不得的事兒咯........這是哪路的攔齋把式啊?!就這麼葷素不拘的就上手?嘿喲.........我的個祖宗唷........”

一路不斷強調地吆喝著,那引路的半老漢子像是在扶持著傷患一般,一會兒吆喝這個的名字、一會兒叫喊那個的花號,好半天之後,被打得癱軟在地的小笠原兄弟方才在耳邊聽到了一聲吊著嗓門的吆喝:“嘿喲.......還沒瞅見這兒還躺著兩位爺們呢?我說,過來兩個還能動彈的,給搭把手!”

混亂的腳步聲中,兩個急匆匆跑過來的幫手很有些粗手笨腳地扯開了罩在小笠原兄弟倆腦袋上的麻袋片,登時就驚訝地叫喊起來:“老天爺......這可真是下死手打呀?好懸把腦漿子都給打出來?!”

大口呼吸著乾冷的空氣,小笠原兄弟倆瞪大了被鮮血糊住的眼睛四處看去,卻只看見了些東歪西倒倚靠在路邊矮牆下的保鏢行達官爺,而自己押運著的三輛大車倒是不見了蹤影!

掙扎著坐直了身子,小笠原兄弟倆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車呢?我們的貨物呢?!”

乾咳兩聲,那引路的半老頭子吊著嗓門接上了小笠原兄弟倆的話頭:“還車?還貨?能留下這條小命就知足了吧!估摸著今兒是流年不利,撞見了餓極了的饑荒賊了!這回可好.......卷包兒會!我說您二位也甭在這兒躺著了,趕緊的回報您家大掌櫃的拿主意吧!這要是晚了,只怕那車上的玩意可就給仨瓜倆棗的發賣出去了.......”

做好做歹地扶著小笠原兄弟倆站起了身子,兩個過來幫忙的幫手也是一搭一檔地吆喝起來:“這事兒已然不是咱們這號下苦力尋飯轍的人物能管得了的,您二位還是麻溜兒回去稟告您家大掌櫃的才好!”

“誰說不是呢?方才我可聽見那劫車的人物報號了,說是京西餓虎寨撕破天的字號,早打聽著菊社的生意場面大、盯上好長時間了........”

嘴裡頭嘮叨個沒完,兩個幫手手底下也沒閒著,架著壓根就站不起來的小笠原兄弟悶頭朝著小巷深處走去。也不知道那倆幫手選的是些怎樣的近道,都還沒等小笠原兄弟倆回過神來,菊社門前常年亮著的四盞大燈籠已然隱約在望,而菊社門前也早已經站著好幾個架著傷患的保鏢行達官爺扯著嗓子叫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