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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道策論(上)

回到養心殿,朱棣在宮女的服侍下換了便裝,然後帶上隨身侍衛偷偷摸摸往宮外溜。

一行人直奔龍門客棧而去。到了地頭,發現錢成正在和周忱下棋。景秀等人對朱棣的身份並不曾起疑心,見朱棣來了,錢成和周枕打個招呼後又繼續下棋,而景秀則拿出他昨天寫的策論,對朱棣說道:“畢兄,昨日你給我們留了幾個策論的題目,我已經寫完了,你看看寫的怎麼樣?”

朱棣眼饞地望著棋盤,頗想湊過去殺上一盤。

以前朱棣喜歡和楊士奇下棋,是因為朱棣認為楊士奇和自己正是棋逢對手。可是次數多了,朱棣便漸漸琢磨出了其中的味道——和楊士奇下棋,或大勝,或險勝或反敗為勝……總而言之,他卻從來沒輸過。再和別人下,結果更是令人惱火——其他人還不如楊度做得隱蔽呢!

朱棣也曾嘗試著改變這種情況,但遺憾的是,他失敗了。

在察覺了楊士奇是在讓著自己,又和另外幾名大臣下過棋後,朱棣大感惱怒,於是讓黃儼找了位會下棋的小宦官陪自己下。下棋之前,朱棣鄭重告誡對方,一定要認真下,贏了有賞,輸了有罰,下完一盤就兌現一盤。那名小宦官斗大的字認不了幾個,但棋力居然不低。結果五盤下完,朱棣輸了四盤半——最後一局朱棣眼見局勢不妙,於是提議和局,誰知那小太監先前四盤棋贏了四十貫賞錢竟然就忘乎所以了,居然不肯和棋!朱棣氣得沒法,但當時並未發作,只是拂袖而去。

過了幾天,朱棣無意中聽到兩名宮女在悄悄談論,說昨天有位小宦官下棋把皇上下得潰不成軍。老羞成怒之餘,朱棣隨便找了個岔子下令將那名小宦官打了二十大板。結果後來再找別人下棋,無論如何都輸不了了。慢慢的,朱棣竟然品嚐到了獨孤求敗的那種寂寞心態。

現在好不容易有輸棋的機會,朱棣自然心癢難耐。不過,周忱和錢成正下得難捨難分,朱棣也不好意思讓他們中斷這局棋來和自己下。再說,朱棣對景秀這個文武全才的舉子頗有好感,因此便沒有推託,而是拿過他寫的策論細細閱讀起來。

讀完,朱棣點點頭又搖搖頭。

景秀的策論題目是《論預防宦官為禍》,論點主要是兩個,一是要禁止宦官識字,二是要杜絕宦官領軍的機會。

朱棣之所以點頭,是因為這兩點確實與宦官為禍有著直接的關係。明朝中後期太監能夠影響甚至是把持朝政,其直接的導火索便是明宣宗讓宦官們學習讀書寫字。

辦一件事,按照權力的大小可分為具體的執行者、事情的策劃者以及最終的決策者。就明朝的國家級事務來說,具體事務的執行者自然是中下級官僚,而策劃者則是內閣及六部等高階官僚,至於最終的決策者,理論上應該是皇帝。

由於朱瞻基培養了一批識字的宦官,後來便將所謂的批紅權交由太監代理行使了。批紅權實際上是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之一,朱瞻基本人倒是沒有放鬆過對此權力的掌握——事實上,歷代明朝皇帝基本上都將這項權力抓得比較牢。只可惜,如同“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一樣:既然明宣宗之後太監已經掌握了批紅權,那麼即便絕大多數皇帝都將批紅權抓得很牢,但只要出現一個怠政的皇帝,那麼掌握著批紅權的秉筆太監以及掌握蓋章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就有機會把持朝政了。

至於領軍權,景秀大約是從晚唐宦官之禍分析得出的結論吧。晚唐宦官權力之大,甚至能夠廢立皇帝。而歷史上明朝中後期宦官雖然也為禍甚烈,但既便是有著“立的皇帝”之稱的劉瑾和有著“九千歲”之稱的魏忠賢,他們也只敢瞞著皇帝為禍國家。皇帝若下定決心處理這些權宦,只需兩指寬的紙條便足夠了。其根本的原因便在於:明朝的太監並無真正的兵權。

朱棣猜不出景秀是怎麼想到禁止宦官識字這個辦法的,或許是因為明太祖不喜歡太監識字聯想到的吧,反正這個辦法確實能夠從根本上杜絕宦官干政的可能。再加上禁止太監領兵也是明朝後期與唐朝後期相比,宦官為禍稍輕的主要原因,因此朱棣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但轉念一想,朱棣又忍不住搖了搖頭。

明朝的政治格局與前朝不同。明太祖禁止後世設丞相一職,其替代品內閣其實是皇帝的顧問,只是相當於後世的總統府秘書長。內閣大學士照皇帝的意旨寫出,稱“傳旨當筆”,其權力及地位與過去的丞相不可同日而語。也就是說,理論上明朝的皇帝其獨裁程度遠遠超過了前朝。

但獨裁也不是什麼人都行的。首先,必須有充沛的精力——沒精力就辦不了太多的事,管不了太多的事還怎麼獨裁?其次,還需要對政治懷有極大的熱忱——光精力充沛還不夠,如果對政務沒有興趣,自然也就不可能獨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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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祖和明成祖都是既有精力又對政治有興趣的人,所以他們都稱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獨裁者。但他們的後代卻不能滿足這兩個基本條件,因此不得不分權。

明朝的第五位皇帝朱瞻基想了個辦法:允許內閣在奏章上以條旨陳述己見,稱為“票擬”制度,又授予宦官機構司禮監“批朱”,俗稱批紅。精力不如太祖父和祖父的朱瞻基也是不得已才會想出這個辦法:若是能夠立宰相,那麼國家大事便可以由君相分擔。若皇帝不稱職,無論是曹操那種奸相還是諸葛亮那樣的賢相,總之可以用相權在行政方面部分地代替君權的作用。如今不能立丞相了,好處是皇帝即使不稱職也不會出現曹操那種可能篡國的奸相,但國家大事總得有人來處理吧?權力真空總得有人填補吧?由於宦官是皇帝的家奴,因此宦官掌握的權力實質上屬於皇權的延伸。所以,太監再次走上政治舞臺便成為了必然的選擇。

既然必須用太監來彌補皇帝精力不足的弊端,那麼禁止太監識字便不怎麼妥當了。

再者說,朱棣本人也有意使用太監。是否將“票擬權”和“批紅權”分割出去朱棣還沒下定決心,但有三件事是一定要重用太監的:一是下西洋,二是東廠,三是監軍。

下西洋是因為中國當時的國力強大,能夠完成這一壯舉。離了鄭和未必無法成功,但朱棣對此多少有點忌諱——歷史上鄭和下西洋成功了,何必對此進行改變呢?萬一換個人不如鄭和,弄出點瑕疵來,豈不是讓人很不爽?

成立東廠是為了加強皇權,加強皇帝對整個國家的控制力度。要知道,皇帝雖然依靠文官集團的幫助來統治國家,但皇帝的“家天下”思維與文官集團內在的秩序需求之間存在著根本性的矛盾——維護君權的絕對性、獨佔性、自私排他性是君主專制制度的應有之義,而文官集團為了有效地統治國家,卻必須維護某種秩序。

朱棣對於“隨意加稅、奪取私人財產、強娶民女或是任意殺戮大臣”什麼的並不感興趣,但他需要進行一系列的改革。無論什麼改革都會損害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因此必定會遭受阻力。當阻力來自文官集團內部時,如果沒有類似於東廠的機構,想要將改革強制推行下去顯然是痴人說夢。

至於說監軍,一般來說監軍制度會對軍隊的戰鬥力造成傷害,但是在通訊並不發達的十五世紀,沒有監軍卻又容易導致形成軍閥勢力,因此只能兩害相較權取其輕。再說,現在軍隊裡有了憲兵,只要將監軍的權力規範一下,那麼監軍對軍隊造成的傷害將會減至最低限度——若監軍超出職權範圍而對軍隊指手畫腳,相對獨立的憲兵系統自然可以介入。

……

見朱棣看著自己的策論搖頭不語,景秀忍不住問道:“畢兄,我這個策論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朱棣想了想,便將廢除丞相制度後可能會形成權力真空的理論闡述了一遍。然後又從“人性”以及“制衡”兩個角度分析,證明皇帝加強皇權,利用宦官集團與文官集團對抗是一種歷史的必然。

景秀聽後,不由陷入了沉思。

這時周忱和錢成已經下完了棋,聽完朱棣剛才那番話,兩人不禁失聲讚歎“高論”。

半晌,景秀嘆息道:“畢兄果然高見。聽畢兄這麼一說,似乎只能恢復丞相制度了。如此,此次科考的策論我就以《應當恢復丞相制度》為題如何?”

朱棣聞言失笑。

“本朝太祖皇帝曾言,有敢言立相者殺無赦。當今皇上打著恢復祖制的旗號才登上大寶,你寫這麼一個策論交上去,先不說能不能中進士,能否保住腦袋也在兩可之間。”

景秀皺著眉反駁:“當今皇上進行了那麼多改革,顯然是勵精圖治勇於改革的。依我看,只要我的策論有道理,皇上應該會接受。”

“既然太祖皇帝說過有敢言立相者殺無赦,那麼主考官憑什麼平白無故的冒著殺頭的風險取你為進士?所以說,即便當今皇上能接受你的觀點,但問題是他多半見不到這道策論。”

景秀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如此說來,想要預防宦官為禍竟是不可能了?”

朱棣自信地一笑。

“也不盡然。”

景秀連忙熱切地問道:“兄臺有何妙策?”

朱棣看著空出來的棋盤,笑道:“這樣吧,我們來下盤棋,若是你贏了,我便告訴你。”

聽完朱棣的提議,景秀略微有些奇怪,但旋即連忙點頭同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