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言情 > 永樂大帝最新章節列表 > 第八章 茶法(下)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八章 茶法(下)

朱棣困惑地眨著眼睛,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極點。他自然知道自己剛才心情不好,於是表情不是很友好。但朱棣絕沒想到,自己只是就這麼瞪了夏元吉一會兒,居然可以將他嚇昏。難道說,王霸之氣的傳說是真的?不對!王霸之氣只是很容易讓別人臣服,沒聽說還有嚇昏別人的功能呀。

正在胡思亂想著,一旁的楊士奇離座說道:“皇上,臣或許知道夏侍郎為什麼會這樣,願替皇上分憂。”

說著,他竟自走上前去,翻看了一下夏元吉的眼皮,略略把脈,然後搖頭說道:“皇上,夏侍郎沒病,只是餓昏了。”

朱棣好奇地問道:“楊愛卿還懂醫道?”

楊士奇謙虛地說道:“臣在作官之前,也曾見過類似的情況。剛才臣看見夏侍郎頭上直冒虛汗,又隱約聽到他腹中發出咕咕的飢鳴之聲,便懷疑夏侍郎是不是餓壞了。”

聽楊士奇這麼一說,朱棣倒是有些明白了,以前他也有過相似的經驗:沒吃早飯,然後猛然蹲下去或者是蹲得久了猛然站起來,都會有眩暈的感覺。好象是缺鐵貧血什麼的特別容易造成這種現象。

說話間,夏元吉悠悠然醒了過來。雖然覺得精神恍惚、頭暈目眩,但夏元吉仍然示意楊士奇將自己攙扶起來。

夏元吉不好意思地對朱棣說道:“臣一時頭暈,不想竟驚了駕。”

朱棣擺擺手,示意無所謂,然後厲聲對黃儼說道:“傳膳!平時看你挺機靈的,這會兒怎麼這麼沒眼神!快去傳膳!”

看到黃儼低眉順眼地去傳膳了,朱棣倒稍微有點過意不去。黃儼在身旁端個茶送個水什麼的倒是盡職盡責,但是讓他自做主張傳膳卻也超出了他的職責範圍。剛才衝黃儼發火,似乎有點遷怒的味道。不過,朱棣已經基本融入這個時代,對於所謂的平等民主什麼的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向黃儼道歉?哈,他能夠消受得起?沒準說聲對不起後,黃儼離開朱棣的視線後就會駭得自殺吧。

朱棣向夏元吉取笑道:“朕知道愛卿清廉,但愛卿好歹是三品官員,不至於吃不飽飯吧?”

雖然不理解朱棣剛才為什麼一副不善的表情瞪著自己,但聽到朱棣這樣打趣,夏元吉的心情卻也放鬆不少,眩暈的感覺竟然減輕了很多。

夏元吉不好意思說是因為精神太亢奮所以一整天都沒吃飯,只好避重就輕含含糊糊地說道:“臣昨晚寫奏摺花的時間長了點,今天中午的時候臣有些發睏,所以就沒吃中飯直接午睡了。”

御膳房是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的。沒過一會兒,便有一個小太監將捧著一個食盒進了房間。

黃儼走到朱棣身旁輕聲說道:“皇上,御膳太油膩,夏侍郎怕未必克化得了。奴婢吩咐御膳房準備了一杯羊奶,另外還備了一些點心。”

朱棣目視楊士奇,見他點頭,於是對夏元吉說道:“朕如果在一旁看著,你吃得也不自在,朕就和士奇下盤棋,你只管慢慢吃。你和士奇都是朕看好的人,年紀都比朕小,自己多注意下身體,朕還打算把你們留兒孫們使呢。”

“留給兒孫們使”這句話是朱棣的真心話。朱棣穿越之前的那個平行空間,明成祖的兒子仁宗和孫子宣宗共統治了中國十一年時間,這短短的十一年被後代的史學家公認為是堪與“文景之治”相比的“宣仁之治”。這個盛世當然不會全是朱高熾和朱瞻基的功勞,共同努力營造“宣仁之治”的人群當中,楊士奇和夏元吉的身影即便不是最耀眼的,起碼也是最耀眼的之一。如果楊士奇和夏元吉因為意外提前死了,朱棣不敢肯定是否還會有“宣仁之治”的盛世。中國的百姓們在幾千年的歷史裡活得實在太艱難,難得有那麼幾年舒坦的日子。雖說朱棣自認嚴重缺乏同情心以至於近乎到了冷血的程度,但這點基本人性還是有的,自然不希望這兩位未來的名臣有什麼閃失。

或許是因為朱棣說這句話時確實真心實意的緣故吧,看著皇帝一臉認真娓娓如對家人一般叮囑自己注意身體,夏元吉心裡一酸一熱,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起轉來。

“臣何德何能,勞聖上如此掛心……”說到這裡,夏元吉想起昨天皇上說自己才器在戶部無人能及,要給自己加重擔,又將役法改革的思路預先告訴自己,並且還給了自己密匣上奏的權力,最後又思及皇帝對自己如此關心重視,於是哽咽得語不成聲。因擔心自己君前失儀,夏元吉趕緊垂下頭,顫抖著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裡,以免哭出聲來。

一旁的楊士奇則既是感動又有點不安。楊士奇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個平行空間最後會位極人臣成為相當於宰相的首輔。因此,他對自己僅僅只是個六品官員卻受皇帝如此的重視頗為不解,一時間已經難以全然品出滋味,只覺得皇上的這份期待沉重得令人承荷不勝。

當然,不解歸不解,那份感動卻是怎麼也無法忽視的。

楊士奇強撐著不帶出顫音。

“臣仰邀皇上知遇之恩,敢不糜骨粉身圖報,繼之以死……”

“罷了罷了,朕也就是這麼一說,你就帶上了奏對格局。朕不喜歡聽這種官樣文章,來,和朕下盤棋。”

朱棣前世棋力不高,這一世棋力同樣勉強。楊士奇的棋力稱不上國手,但是想贏朱棣卻是輕而易舉。不過,這一世朱棣身為皇帝,別人棋力再高也只有輸的份。

朱棣的棋力與楊士奇相差太大,因此倒沒察覺出楊士奇是在故意讓著他。朱棣只覺得和楊士奇真是棋逢對手。三盤棋下來,朱棣第一盤大勝,第二盤險勝,第三盤一開始損失極大,但瞅了個機會居然逢凶化吉反敗為勝了。總而言之,三盤棋下完,朱棣只覺得暢快淋漓。

下完第三盤棋後,朱棣注意到夏元吉早已吃完了,正一臉平靜地在一旁觀棋。想到今天召他們來是辦正事的,朱棣依依不捨地便吩咐太監收拾棋盤,然後繼續討論剛才的開中茶法。

“剛才維喆說的國家壟斷茶葉交易造成的弊病,朕其實也是知道的。”

夏元吉詫異地瞟了眼朱棣,想不明白皇上既然知道其中弊病,那剛才幹嘛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朱棣沒注意夏元吉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民間商人因為茶葉交易的巨額利潤挺而走險,而且這種現象已經愈演愈烈,國家壟斷已經名不符實。既然如此,不如早些開禁,還可以順便實施開中茶法。”

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朱棣是這麼考慮的。雖說捆綁銷售不符合經濟規律,但趁著中央勢力非常強大,吏治也相對清明,順勢在茶葉貿易中獲取最大的利益也沒什麼不好。文雅地說,這叫“順應時代潮流”,通俗地說,這叫“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

見夏元吉和楊士奇擺出一副認真聆聽的表情,朱棣緩緩說道:“茶葉貿易事關重大,因此不能完全放開。朕決定,每個馬市發放三張交易許可證。唯有持許可證者方可與外藩交易茶葉。”

夏元吉遲疑地問道:“皇上,為何每個馬市只發放三個茶馬交易許可證?茶葉交易的利潤那麼高,如果僧多粥少,無法從中分到一杯羹的商人想必還是會繼續走私的。”

朱棣鄭重地答道:“茶葉對遊牧民族日常生活影響極大,禁之可以令他們有所畏,酬之可以使他們有所慕,控制了茶葉貿易就相當於控制了遊牧民族的軟肋。只要對遊牧民族獎懲公平,就可以壯中國之藩籬,斷北元之右臂。所以,完全放任民間自由貿易絕對不可行。”

“朕在每個馬市發放在三張交易許可證,其實是為了加強對茶葉貿易的控制。原先茶葉貿易的利潤完全由國家壟斷,垂涎其巨額利潤的商人、邊疆軍民以及官吏都會想方設法從中分一杯羹。只從中分一杯羹其實朕倒也無所謂,朕真正痛恨的卻是那些無知者破壞了中央政府對遊牧民族的戰略優勢地位。”

“在每個馬市發放三張交易許可證,那麼擁有交易許可證的商家就會因為其壟斷地位將茶葉貿易視為自己的禁臠。茶馬司原本設大使一員,秩正九品,副使兩名,秩從九品。朕再特設茶馬司捕頭三名,屬未入流之吏員,月俸三石,由擁有茶馬交易許可證者擔任。朕規定,茶馬司捕頭可自行僱傭若干巡捕,行使緝捕私販的權力。無許可證而私自販賣者,拿獲到官,將犯人與把關頭目,各凌遲處死,全家流放,貨物入官,拿獲私販者可獲其一半財物。自首免罪,出首者不僅免罪,還可獲一半財物作為獎勵。”

說完這段話後,朱棣又拿起茶杯,留出一段時間給夏元吉和楊士奇仔細思考。

事實上,出首者獲得一半財物並非朱棣的新創,至少在宋代就有相似的法律:沒有船引出蕃,但有船員出首,船上的一半貨物獎給出首者……

對於給予茶商茶馬司捕頭官職的靈感則來源於朱棣後世的見聞:某大型中央直屬國營鋼廠每天都會有許多廢鐵廢鋼,周圍很多人都以偷盜廢鐵廢鋼為生。這家企業完全無法制止這種行為,因為,有時候鋼耗子們甚至會收買保衛處的人員內外勾結實施偷盜。後來,鋼廠乾脆將廢鋼收購業務承包給某家私人公司,結果偷盜廢鋼的現象很快就消失了。

原因很簡單,以前人們偷盜廢鋼是偷公家的,即便沒有被收買,保安抓捕這些人也往往不怎麼盡心盡力,要知道,鋼耗子當中有些是幾進宮的狠角色,逼急了誰知道他們會幹出些什麼事?偷盜國家財產的行為誰都看不過眼,但願意為了保護國家財產而拼上自己身家性命的人卻不多見。更何況,鋼耗子們也不是一味地逞狠鬥勇,他們似乎更熱衷於收買保衛處,因此盜賣國家財物的行為自然也就屢禁不止了。然而等廢鋼收購業務承包給私人後,偷盜廢鋼的性質就變了,變成了“壞人買賣”。

俗話說,壞人買賣如同殺人父母。能夠承包這項業務的公司自然在黑白兩道都有著相當大的能量。既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那麼這家公司出手自然也就非常狠了。鋼耗子之中真正敢亡命的也有,但大多卻只是地痞無賴罷了。經過幾次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火拼之後,幾條人命外加幾十人重傷的結果很快就令鋼耗子們認清了現實。於是,猖獗一時的盜賣廢鋼活動便轉入了低潮。

事實上,後世的經濟學家早就得出一種結論:既自然人保護私人利益的熱情遠遠超出保護公共利益。

朱棣相信,即便不給茶商官職,他們也會私下採用暴力手段制止其他商人私販茶葉的行為。當然,給予他們捕頭職務顯然更名正言順些。所謂事不同理同,相信這樣做,茶葉走私的行為應該能夠得到更好的遏制——一旦能夠真正遏制私茶販賣,那麼對於遊牧民族的控制力度則會得到進一步的加強。

想到這裡,朱棣幾乎要笑出聲來。他好不容易才將笑意隱住,說道:“你們是否相信,擁有交易許可證的茶馬司捕頭,緝捕私販會盡心盡力,其效果比官軍巡視更好?”

夏元吉略微想了想,立即贊同皇上的設想。

“臣明白了!私販損害了是擁有交易許可證的茶馬司捕頭的自身利益,他們緝捕私販自然會盡心盡力。”

待夏元吉說完,楊士奇也興奮地補充道:“臣也想明白了剛才皇上所說‘無許可證而私自販賣者,拿獲到官,將犯人與把關頭目,各凌遲處死,家遷化外,貨物入官。自首免罪。若有出首者,不僅可免自身罪行,還可獲其一半財物’的深意。”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除極少數走私販會選擇翻山越嶺逃避檢查外,大多私販還是會選擇與守邊官兵勾結夾帶貨物過關。畢竟,深山野嶺並沒有路,無法攜帶大量貨物。若是‘出首者可免自身罪行,還可獲得一半財物’,這必將破壞官商勾結的信任基礎。要知道一旦事發,犯人和把關頭目將會被處於凌遲酷刑。若是自首者仍然獲罪,勾結的雙方自然會守口如瓶。但其中一方出首不僅無罪,反而可獲得一半財物——臣猜測,私販向守關官兵行賄也未必有這麼多!這樣一來,守關頭目只要出首,不僅無需冒凌遲的風險,還可獲得更多利益,顯然會斷絕私販勾結守關官兵的念頭。”

朱棣帶著考察的心思問道:“若私販咬牙以一半以上的貨物向守關官兵行賄呢?畢竟現今的茶馬交易的利潤極大。假設其利潤為本錢的十倍,私販若將六成貨物向官兵行賄,交易完成後,所獲利潤仍然有三倍之多。這樣的利潤仍然很大,私販仍然有可能冒險違禁。”

楊士奇沉聲答道:“對私販來說確實如此,但對守關官兵來說,卻不是這個演算法。”

“捕獲私販可得一半財物,僅僅為了額外的一成財物卻要冒被凌遲的風險顯然不值。退一步說,私販將八成私茶用來行賄,而守關頭目也願意為了三成額外的財物甘冒被凌遲的風險,但是守關者畢竟並非只是頭目一人,誰能保證沒有知情官兵出首呢?畢竟,即便守關頭目非常大方地將受賄所得與士兵平分,但出首者可獲一半財物,與眾人平分卻只是獲得其中一份。再退一步說,即便守關官兵沆瀣一氣,但是還有一個難題,那便是產茶區到外藩聚集區之間不會只有一個關隘。每過一個關隘就需行賄一半以上的財物,多設幾個檢查路口,私販哪裡還會有什麼利潤?”

朱棣哈哈大笑。

“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果然如此,士奇早年在民間漂泊的人生經驗確實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呢。”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句話清朝才出現,但這句話的意思淺顯通俗,楊士奇自然聽得明白:皇上這是在表揚自己呢。

在心情極度興奮的情況下,楊士奇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皇上,這一招不僅對追查私茶有效,而且還可以用在吏治上!”

“吏治毀敗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貪汙,二是與劣紳勾結而受賄,這兩種情況都不是一個人可以辦到的。後者不用說,有受賄者必有行賄者,而前者,任何官員都不可能在師爺、文書等吏員不知情的情況下貪汙。若是赦免出首者自身罪行,而且給予一半獎勵……”

和楊士奇預想的不同,朱棣聽到建議後並沒有大喜,只是咬著細白的牙齒淡淡一笑。

“這種手段朕早已想到了。不過,吏治是一篇動一發而牽動全身的大文章,馬虎不得。今天主要是談役法改革的事,吏治的問題過段時間再說。”

說完,朱棣又將話題轉到茶馬交易上。

“由擁有交易許可證的商人參與緝捕,就不會發生因為天高皇帝遠,商人、邊疆軍民、地方官吏相互勾結瞞天過海的情況發生。每個馬市發放三張交易許可證,則不會形成某個人一手遮天的局面。”

說到這裡,朱棣突然發現夏元吉臉色發紅、神情扭捏,不禁問道:“你是怎麼了?尿急了?那你出去方便吧。”

“不是……”夏元吉期期艾艾地答道:“之前臣大言不慚地說著官府壟斷茶馬交易的弊病,可是臣剛才想到一個問題……我朝軍隊的馬匹大多都是從茶馬交易中獲得。若是茶馬交易不由官府壟斷了,那馬源的問題……”

朱棣不禁一笑。

“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朕可規定茶稅為四成,以十分率,六分聽其貨賣,四分驗收入官。如此一來,國家無需操心茶葉種植、運輸等問題,即可坐收四成。官府仍舊可憑藉這四成茶葉與外藩交易獲得一定數量的馬匹。”

夏元吉憂心忡忡地說道:“允許民營茶馬貿易後,如果有一匹馬流入民間,軍隊的馬就會相應地減少一匹。臣建議,可由官府出錢強行收購多出的馬匹,不允許馬匹流入民間。”

軍隊固然需要馬匹,民間同樣很需要馬匹。商業的繁榮發展離開不開運輸,而這個時代,馬匹的數量、質量以及價格對運輸業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想到這裡,朱棣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維喆不必太過擔心。如今朵顏三衛已經完全臣服於朕,馬匹來源不會有什麼問題。況且,朕對北元餘孽另有手段……這個問題暫且擱置一邊,以後再討論。”

“開中鹽法和茶法只能部分減輕南糧北運的壓力。真正的解決辦法在於:由朝廷派遣專員前往產糧區出榜招商。規定一定數量的糧在一定期限內運到特定的衛所為一個專案,由商人投標其運輸價格,價少者中標。”

這段話可以算是對楊士奇第三個問題真正的解答了。沒等兩位臣子再次說“皇上聖明”,朱棣趕緊說出第四個問題的答案。

PS:徵集角色。一、東北。二、北方和西北。三、安南。四、海外。北方和西北準備讓朵顏三衛的子弟擔綱;安南準備讓漢化土人首領擔綱。有建議可貼在評論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