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帶著一天的豔麗與人告別。
尹麗莎白站在落地窗前，欣賞著又一次日落，等待下一次太陽升起。
阿烏出現在她身後。
沒有回頭，尹麗莎白開口問道，
“你爸最近很忙？”
“對。”
阿烏如同匯報工作一樣，介紹道，
“他每天都會出門一趟，路上會和不同的人聊天，也只是聊天，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除了邁克爾以外，沒有人自殺...這算件好事？”
“我不知道，孩子，我不知道。”
尹麗莎白搖著頭，自言自語道，
“我從來不懂你的父親，哪怕撬開他的腦袋，也很難理解他到底在想什麼。”
“您在擔心嗎，母親。”
阿烏試探性問道，
“您擔心上一次的事再發生？”
亞瑟上一次犯病，帶來的結果是毀滅性的。
他創作出了一個新的劇本，上傳美麗新世界後，迎來同時在線人數的巔峰，同時也引發了一次災難。
而始作俑者——亞瑟，卻因為被診斷為精神病，逃過了所有制裁。
當然，遇事不決精神病，也算是愛聖家族的老傳統了。
“上一次...”
尹麗莎白回憶起那恐怖的日子，她的眼神中竟然浮現恐懼，就像寧靜的湖泊中扔下一粒石子，蕩起了漣漪，
“你父親的創作許可權已經被回收，他無法創作任何劇本，更沒有許可權上傳美麗新世界...與其擔心重蹈覆轍，不如去看一下【失樂園】劇本的清退工作。”
阿烏嘆了口氣，無奈說道，
“還有216億人待在這個劇本裡不願退出，我們已經關閉了失樂園的入口，每天都有人退坑，但這樣下去公司撐不了太久。”
“撐不了也要撐下去。”
尹麗莎白側過身，回頭瞥了一眼阿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讓他再創造一個劇本，把失樂園裡的人都帶出來？你不會真以為他病好了吧，他就是個瘋子，無法理喻的瘋子，你把希望寄託在一個瘋子身上，說實話，我真不知道到底誰瘋的更厲害一些。”
阿烏的臉色很苦，他也有他的難處。
“母親，你知道的，爸的病一旦好了，他會面臨什麼！”
這個世界的科技很發達，法律也很健全。
精神病，當然可以免去一些責任。
可精神病被治癒後，在清醒時犯下的罪，需要自己來揹負。
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亞瑟創作【失樂園】劇本時，格外清醒。
將世界一半以上的人口，有預謀地限制在劇本世界內，讓他們陷入認知障礙，無法區分現實和虛擬...
這份罪名，亞瑟扛不住。
阿烏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亞瑟，尹麗莎白肯定是瞞不住的。
“那也不能讓他再去創作劇本！”
尹麗莎白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那樣不如直接殺了他！還嫌亂子不夠多麼？！”
阿烏嘴唇蠕動了幾次，似乎想說什麼，什麼反駁在事實面前都略顯蒼白。
片刻後，阿烏從懷裡拿出一份檔案，送到尹麗莎白面前，
“其實，還有一種解決方法...”
留下檔案，阿烏轉身離去，把選擇權留給了尹麗莎白。
尹麗莎白的目光落在檔案上——《關於亞瑟·愛德華的認罪協議，以克隆許可換取赦免權...》
檔案上，已經有幾個簽名。
亞瑟自己的簽名，亞瑟子女阿烏的簽名。
還剩下最後一個簽名，這份檔案就能立刻生效，亞瑟能擺脫所有罪名，付出的代價也很簡單——允許聯邦合法地克隆亞瑟。
尹麗莎白臉上閃過一絲厲色，將檔案隨手扔進了火爐。
火光在她臉上閃爍，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尹麗莎白內心陰暗角落生長...
如果...亞瑟說的都是真的呢？
到底是亞瑟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亞瑟也不知道。
他此時坐在咖啡店裡，面前擺著一臺膝上型電腦。
亞瑟對面坐著一個年輕人，十指在飛快抖動，頭上每一根髮絲都在閃爍著微弱光芒，十分忙碌。
“這年代沒人用筆記本了，老家夥。”
年輕人忙完了，抽空拿出一根棒棒糖，
“你真的是亞瑟麼，真人沒有想象中的帥氣。”
亞瑟沒有辯解什麼，反問道，
“你真的是駭客嗎，我很懷疑我找錯人了。”
“瞧誰不起呢！”
年輕人翻了個白眼，
“當年反...反正這批人我水平最高，你不找我也沒別人了！”
看出亞瑟還是不信，年輕人將一縷頭髮捏在指尖，介紹道，
“看見了嗎，外接大腦，可不是普通人用的便宜貨，用你能理解的話來解釋，我的每一根頭髮都是超級計算機，別小瞧這東西，尋常人承載十根這樣的頭髮已經是極限了，哪怕是世界紀錄，也只有500根不到！”
年輕人甩了一下頭髮，所有髮絲在這一刻都閃爍光芒。
“現在，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吧？”
“聽懂了。”
亞瑟點頭，
“你是光頭，這是植髮。”
年輕人：......
“反正我是駭客，沒有叫錯的外號，再說了，你要幹的這事，能找其他人幫忙嗎？”
年輕人將一頂黑白相間的帽子扣在頭上，吹了個口哨。
想要入侵美麗新世界的伺服器，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哪怕是他，也要花費一番功夫。
在此之前，駭客想談一談報酬的事。
“我說，怎麼稱呼？”
駭客試探性問道，
“大師？”
亞瑟謙虛說道，
“叫我亞瑟就行，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喊我爹。”
駭客自動忽略了後半句。
沒辦法確定對方身份，駭客只好換一個話題，
“我要見先知。”
“不行。”
亞瑟直接拒絕了對方。
預言的能力很好用，亞瑟需要這個能力。
離開美麗新世界後，亞瑟擁有了兩千多人的能力，他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這些能力，代價則由其他人承擔。
這段時間，他已經把帶出來的人，送出去了七七八八。
但是，一些關鍵的能力，亞瑟還留在手上。
一方面是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計劃能順利進行。
提前把先知放出來，事情會失去控制，這不是亞瑟希望看見的。
“好吧。”
駭客換了一個條件，
“我要找一個人，他叫駭客，技術水平比我差一點點...”
“禁止自相殘殺。”
“我沒打算殺他！”
“弄傻也不行。”
駭客：......
“我有時候懷疑，我們也許真的是同一個人。”
駭客的計劃落空，他只能延遲索要報酬。
他不是沒考慮過直接對亞瑟動手。
但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如今的亞瑟，手裡至少有著【安息日】、【死神】、【先知】三人的能力。
這三份能力結合在一起，是真正的無敵生物。
“看著這杯水，在我端走水杯之後，你會遺忘一切，直到我們下次見面，才會回想起來....”
駭客聽著熟悉又陌生的話，感慨道，
“這能力不太正經，誰的？”
“遺忘者的，你問第六次了。”
說完，亞瑟挪走了水杯，駭客眼神略微呆滯，短暫的渙散後，再次聚焦。
他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間咖啡店。
角落裡，亞瑟看著駭客離開，才再次現身。
這是亞瑟和駭客第一次見面，他需要駭客的能力，但更需要保護好自己。
這個世界，比美麗新世界更危險。
死了，會壞大事。
亞瑟沒有把死神放出來，即使死神有令人死而復生的能力。
他如今還留著的能力不多，每一個都很棘手，牽一髮而動全身。
不過，有一個傢伙，倒是可以先送出來...
想到這裡，亞瑟走出咖啡廳，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向城郊的墓地趕去。
這個年代的墓地，很有區分度，能夠充分體現每一個人的生活方式。
有傳統的墳地，也有前衛的。
亞瑟看見一個墳，將一個人的一生以標本的形式展現，從受精卵開始，每一個重要的變化，每一個時期，都克隆出來，製成標本，如同人生切片一般，一直展現到死亡。
也有人的墳頭，放著類似二維碼的東西，掃碼進去，能看見他這輩子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亞瑟沒有停留，一路向前，似乎在尋找什麼。
最後，他在一座墳前停下。
墓碑上寫著一個簡單的名字——龐格·雅格。
神邦的路登，也是亞瑟的作品，龐格自然是他虛構的人物。
神邦確實有不少巨頭，亞瑟將其中數人糅雜在一起，創造出了龐格，但龐格這個名字，卻取材於現實，亞瑟最好的朋友，也是阿烏的乾爹。
為什麼龐格不是永生者？
關於這問題，亞瑟發癲時的回答是，高傲的龐格拒絕了永生，永生的名額有限。
在尹麗莎白等人看來，真實的原因很簡單，在亞瑟創作劇本前，龐格就已經死了。
死人是無法永生的。
亞瑟犯病時的理論，漏洞百出，但他又能編出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去填補這些漏洞。
好在，信的人不多。
亞瑟蹲下身，將一束花放在墳前，低聲細語，似乎在和死去的老友說什麼。
“安息吧。”
亞瑟站起身，迎著晚風，
“希望你在黃泉路上，能找到死神同行。”
說完，亞瑟轉身離去，暮色降臨，黑夜如同狂奔的犬群撕咬著光明，奪回了這片土地。
龐格的墳前，一股漆黑湧出，將花朵吞噬。
再次迴歸沉寂。
...
每個人有不同的選擇，有人選擇遠行，有人選擇留守眺望。
元老院裡，充斥著快活的空氣。
如何用一句話形容元老院的水平？
一號是這裡最英明的元老。
他成功做到了，將熊熊一窩。
在一號的帶領下，諸多路登在元老這條路上突飛勐進。
只有更擺，沒有最擺。
“元老中的元老大人！這裡有一封您的通知，失樂園的園長通知您去開會！”
一號隨手扔掉蜂蜜水，把通知抓了過來，破口大罵，
“這東西是一個月前的！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開始考慮如何甩鍋。
一號已經罵罵咧咧趕了出去。
失樂園如今只剩下蝦兵蟹將兩三只，不足為慮。
但是，
話又說回來。
元老院人再多，都是豬隊友，也不頂事呀！
一號火急火燎趕回了失樂園，見到了朝不思夜不想的園長，送上了親切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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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夥，還沒死呢！”
“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園長拄著柺杖，示意一號坐下。
“你來的剛好。”
剛好？
一號有些詫異，這通知不是一個月前發來的麼？
星期日端來兩杯茶，一杯加了蜂蜜，
“我就說提前一個月給他發消息，總沒錯。”
顯然，他預判了元老。
更可惡的是，他還預判對了。
一號翻了個白眼，沒理會星期日的嘲諷，追問道，
“到底什麼事，我那邊忙著呢，好幾個牌局...我是說會議！我推了好幾個會議！”
園長慢悠悠拿出了一個平板，放在一號面前，
“這是美麗新世界的總人數，在三年前，大師他們離開的時候，美麗新世界還有300億以上的玩家，三年時間，只剩下200億出頭的玩家了。”
一號瞥了一眼資料，漫不經心說道，
“棄坑了唄，有稀奇的？”
“如果只是棄坑，那就好了。”
園長繼續說道，
“路登的克隆速度也在放緩，你的元老院多久沒來新人了，算了問你你也不知道。”
“真正麻煩的，是專家那裡出問題了。”
星期日補充道，
“專家無法研製出光速飛船，哪怕是復刻之前的版本也不行，就連倉庫的備用款都莫名失效。”
美麗新世界的人口減少，面積縮小，能逃離這個世界的光速飛船也離奇失效。
四個字：內憂外患...
“就不能讓我過一輩子安穩日子麼？”
一號嘆了口氣，揉搓著臉，決定發表重要意見，
“你們有什麼看法？”
遇事不決，先問別人。
投票永遠最後投，哪邊人多選哪邊...
這就是一號的生存法則。
往好的方面去想，其他人都是他的外接大腦。
“下一次如果有離開的機會，我會帶著失樂園離開。”
園長盯著一號，冷聲說道，
“只是在離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需要問你。”
一號胸有成竹，把腳翹在桌上，
“你問！”
不管園長問什麼問題，他都會回答不知道！
“我在失樂園裡挖出來了兩具路登的屍體，其中一具屍體很有趣，他脖子上有疤痕，頭也是反的，根據監控還原，這兩具屍體是你親手埋下去的。”
園長的目光如同利箭，將一號釘在木板上，無法動彈，
“一號，你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他最少有三句話要說。
一號身體僵硬，手腳冰涼，心臟都險些停止跳動。
半晌後，他憋出來一句，
“園長，那家夥託我給你帶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