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這種東西只是補充角色，彌補演員本身難以企及的狀態。
比如表演瞎子，表現傷疤，都需要妝容的配合。
或者，是醉酒的樣子。
畢竟人力有時窮，總有演員表演不出來的狀態。
這是劉英健五秒之前的想法。
但是五秒鐘之後，他覺得自己的格局還是太小了，隨之就對成爍的演技有了一個嶄新的看法。
原來真是有天才的，他知道演員之前的差距猶如天塹，但是他著實沒想到成爍的表演竟然這麼驚世駭俗。
僅僅五秒鐘，酒後的紅暈就從他衣領下攀到了腦門上，他甚至能看到紅色流轉的軌跡。
成爍竟然能控制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這簡直驚世駭俗。
監視器中成爍的表演明顯多了一個層次，迷離之中的回朔，更增添了他身上的悲涼。
弒師，親手殺死顧君如，背上漢奸的名頭，從他嘴角的苦澀中泛出。
不在需要過多的渲染，甚至不需要一滴眼淚，他的背影就已經足夠孤獨。
湊近了身子，她才發覺成爍如今的狀態。
眉頭一皺，她提起了十二分的專注度，成爍可堅持不了多久了。
楊密默默走到他的身邊，彷彿也被他的氣場所感染，語氣中帶著些許悽然：“你的眼淚，是不是為顧君如而落？”
成爍沒有抬頭，“有那麼幾滴。”
楊密嫣然笑著，手槍在暗處抵在了成爍腰間，聲音也變得嫵媚起來，“肖先生，只要我扣動扳機，一切就結束了。”
作為軍統的臥底，楊密飾演的莊曉曼和肖途走在同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上。
“你的，我的，我們都該從這該死的噩夢中解脫。”
成爍倒了杯酒，將腰間的手槍視為無物，他終於抬起頭，特寫中的眼神坦露出的是澹然之色，他甚至想讓莊曉曼扣動扳機。
將酒杯遞到她身前，成爍驀地張開口。
“喝杯酒，清醒一下吧。”
“肖先生，還是你懂我。”楊密笑的相當自然，已經沒有了表演的痕跡。
杯子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戲是這麼繼續的，但是楊密卻眉頭一皺。
她餘光撇著成爍的臉色，好看的眉毛幾不可見的蹙了一下。
嬌笑聲響起，她將自己的酒一飲而盡，隨即奪過成爍手中盛著酒的杯子。
這動作讓劉英健眉心一跳，楊密已經開始脫離劇本自我發揮了。
成爍也經常在臨場表演中想到更好的處理方式，這是好演員的基本素養。
畢竟在進入到角色之中，才會下意識的說出和角色背景相似的話，做出和角色背景符合的行為。
但這是好演員的基本素養，重點不是演員，而是好這個字。
楊密的水平算好麼？他有些不敢苟同。
劉英健本能的認為這是楊密在展現自己，卻又按捺住了喊卡的想法。
畢竟這已經收尾，喊不喊卡已經無關緊要。
只不過可惜了，本來這一段有點十全十美的意思了，收尾處卻出了岔子。
楊密卻沒有想那麼多，將成爍的杯子在手中轉了兩圈。
打趣的目光挪到酒液上，她終於流露出了正經的神采。
“肖先生，還是我來吧。”
“太清醒，會死得很快的。”
“卡！”
劉英健本來暗道可惜，在聽到楊密加的那句詞之後，他又興奮地站了起來，送上一片掌聲。
“好，楊密這句詞加的好。”
劉英健不住的在嘴裡咂摸著楊密這句話的妙處。
“為了家國大業，戴上面具是想象中的清醒，反過來說，直面自己的身份才是真正的清醒。但是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太清醒會死得很快。”
楊密聽著劉英健的誇讚，嘴角微微扯了起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導演對她的表演真心實意的大加稱讚了。
上次是什麼時候來著？
好像是《仙劍三》。
一晃眼，已經多少年了。
上次是她自己想的不夠多，或許也是自己對唐雪見那個角色十分喜歡。
至於這次，只能說是被成爍手把手牽到了“領獎臺”上。
她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是想著成爍再喝下去死得真的會很快，話到了嘴邊，就成了劉英健口中絕妙的臺詞。
雖然歪打正著，但她也心滿意足地將讚揚全盤收了起來。
側身一看，成爍正強壓著酒氣，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監視器。
默默咧開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容。
嘴裡輕聲呢喃，“壞東西。”
“走吧。”楊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架住成爍的胳膊，“回去休息了。”
“休息休息了。”
劉英健十分有眼力勁，半點沒提拍攝任務的事，大手一揮就公佈了休息的訊息。
“讓你喝還真喝啊。”
楊密扶著成爍，埋怨道：“平時沒見你這麼容易被勸。”
“我挺好勸的。”
“那你把你寫的歌和劇本都給我看看...不給看算了，小氣鬼。”
楊密有些不滿，嘴巴不由自主的撅了起來。
或許是今天劉英健的誇獎讓她不自覺地回想起了過去的日子，那個無憂無慮的雪見，那個無憂無慮的雪見的扮演者。
也或許是成爍現在微醺的狀態關注不到她，所以她可以毫無保留的展示自己的情緒。
“但是劉施施都知道你寫的歌，這小倒黴蛋是真的笨，多好的機會啊，竟然一首歌都沒記下來。”
她也不等成爍的反應，依舊自顧自地生著悶氣，“這事可把她小尾巴翹到了天上，時不時的就把這事翻出來炫耀一番。”
“時不時？什麼時候？”
“就我們小群裡呀。”楊密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們五個人有五群。”
“那也不多啊。”
她戳著成爍的腦門，笑的樂不可支：“你是真的喝多了，兩個人不能建群，那叫私聊。”
“哦。”
“後來多了個古麗娜札，對了，這小姑娘心思也不正。”
“是嘛？”
“廢話，你成老闆是個香餑餑，誰不想沾著點香味啊。”楊密的話戛然而止，隨即視線緊緊鎖在成爍臉上，試探著道：“你沒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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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爍無辜道：“我也沒說我喝多了呀，人是會進步的。”
“那你套我話！”
“是你自己說的好不好。”
楊密將成爍胳膊一甩，“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