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央聽到這一聲央央的時候, 愣了一下，江衍的聲音很輕, 以至於他都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但江衍沒鬆開他。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江衍小時候是這麼喊他，就像是在喊一個小姑娘，小時候不覺得，後來就沒人這麼喊他了。
這個稱呼伴隨著童年的結束，塵封了下去。
他的腦袋輕搭在江衍的肩上，能夠感受到這個人身上熟悉的氣息，讓他莫名覺得很安心，漸漸的, 睏意又如潮水般湧上來了。
江衍耐心地等了一會, 側眸一看, 池央閉上眼, 睫羽烏黑, 呼吸和緩，一副準備再睡的模樣，而且還毫不客氣地趴在他身上睡。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你這有點過分啊。”
過了一會，池央感覺這麼睡不舒服，坐起來，趴在桌子上睡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 旁邊的人不知何時沒了, 做好的卷子就擱在桌面上。
他看了下時間, 離午休結束還有不到半個小時，翻出上午發下來的一疊卷子，挑了一張, 做了起來。
那邊的**一直在往他這個方向看，見人終於醒了，欲欲躍試，過了一會，估計是沒忍住，湊了過來。
**沒敢坐江衍的座位，只是手撐著桌面上探頭壓著聲喊了聲，“班長？”
池央偏頭，“有事？”
“是這樣，”**神色略微糾結，以前都是把人家當對頭看，壓根不聽指揮，現在人家成了自己人，反倒讓**有點不習慣。
“過兩天我們有個籃球賽，跟隔壁校的，到時候去的人可能有點多，要不你幫忙兜著點？”
他一臉期待。
因為知道池央在老王面前話語權還挺重，只要多說幾句好話，依老王的個性，說不定輕鬆就把他們放了，畢竟再跑一次馬拉松也挺難受的，而且老王不兇人不罵人，折騰人的法子卻是不少，不好應付。
“籃球賽？”池央微微挑眉，提醒他，“現在快高考了。”
“這不是高中時代的最後一次嗎，”**看在他是自己人的份上，認真跟他解釋，“早就約好，只不過一直推到現在，再推下去就畢業了，到時候人都湊不齊。”
關鍵那幫孫子天天叫囂說他們不行，
搞得兄弟們格外起火，要不是衍哥最近忙著搞對象，無心理會外事，他們早就把這事安排了，現在實在是憋不住了，想著高考前好歹把這事給解決了，免得那幫孫子高考後到處嘲諷他們，還跑到貼吧裡笑他們一群縮頭烏龜，臨高的一幫孬種，媽的，**一想到這就火大。
他問池央：“耽誤的時間不長，就兩三節課，到時候你跟老師說我們請假了，行不行？”
池央想了一下，他們附近確實有一個學校，離得還挺近，不同的是，臨高是私立高中，有錢人家少爺小姐比較多，甚至還有人得知江家把江衍送到這兒，專門把自家孩子送過來，想著若是年少時與人家打好關係，日後未必不是一個助力。因此學校現在的風氣基本上是以江衍唯首是瞻，而江衍本身又不是個安分的，跟著他的那一大群人也就不會□□生，惹事是常有的，不然教導主任也不會一天到晚揪著江衍不放。
池央：“你確定是打籃球，不是打架？”
“當然是打籃球，”**下意識反駁，把手機掏出來，聊天記錄給池央看，“鐵證如山。”
池央掃了幾眼，在那一堆兒子孫子加媽的激烈對罵裡挑撿出重點，**倒是沒說謊，重點確實在籃球。
一群人臨到高考還不忘解決舊日恩怨，也是行。
他問了一個重點，“江衍也去？”
**脫口而出，“老大是我們的王牌，當然得去！”
池央看了他一眼。
**被他這一眼看得怪怪的，忽然想起這兩個人的關係，哦對，老大現在有物件了，不能隨便出去浪，得跟家裡報備一聲，要不然招一堆桃花回來，物件肯定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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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撓了撓頭，態度軟了點，“老大還沒跟你說？”
池央平淡地看著他，“這不是你先跟我說的嗎。”
“……”**嘿嘿兩聲，“那要不你也去？班長你會打籃球嗎？”
話音未落，一隻手搭在**肩上，自家老大無波無瀾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在做什麼。”
**一個激靈，連忙轉過身，“沒什麼。”
江衍瞥了他一眼，繞過人，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身子往後，背靠在椅背上，神色怠懶，“沒什麼還站在這做什麼。”
**對池央使了個眼神，一副你不要忘了的表情，然後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池央收回視線，對上江衍的眼神，他問，“你過兩天要去打籃球？”
江衍：“有這回事？”
“……”
江衍並不在意，“算是吧。”
池央問，“不會打起來吧？”
江衍眼裡多了幾分興味，“你這是想管我？”
池央一時沒回話，江衍向來是個不服管教的人，反叛心還很強，從來沒人能夠管得了他，估計也很討厭被人管，他搖頭，“沒有，以班長的身份詢問一下。”
江衍神色不變，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他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手肘搭在桌沿，散漫地打量了他一會，忽然掀起唇角，語調懶洋洋的。
“說吧，你的理由。”
“什麼理由？”池央莫名。
江衍挑了下眉，“做了事還不肯認？”
他盯著池央看了幾秒，慢悠悠地來了句，“池央，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抱的人。”
他這一提醒，池央才想起之前半睡半醒的時候做的事，他抱了江衍，還差點趴人家身上睡覺。
“就抱了你一下，”他神色平靜地反問，“怎麼了？”
這態度，還挺理直氣壯，彷彿在問不行嗎，江衍語氣裡多了幾分好笑，“你在佔我便宜，知道嗎。”
……這種事還要跟他計較？
江大少爺果然貴重。
“你之前抱過我很多次，我就一次，”池央態度很誠懇，“算起來我還虧了。”
“我那是給你治病，公事公辦，”江衍瞧著他的反應，故意說，“你這個很明顯是私心。”
“你要這麼說，那也算。”
池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江衍一下，一本正經道，“畢竟你長得挺好看的，別人想要靠近，那也正常。”
江衍沉默一下，挑出他的重點，“所以，你是被我的美色所蠱惑？”
……美色？
池央看著這個不要臉的，“你說是就是吧。”
他轉過頭繼續看題。
本來這個話題應該就這麼過了，但江衍顯然很閒。
“池央，我這個人呢，向來潔身自好，你今天碰了我，佔了我便宜，我以後怎麼跟我物件交代？”
池央剛翻了一面卷子，順口回了句，“你物件管得太
寬，換個吧。”
“……”
瞧瞧這話，多氣人。
江衍反倒笑了聲，“換了可就沒了，你負責？”
池央點頭，“嗯。”
他轉過臉，看著江衍，認真道，“到時候我養你。”
江衍一怔。
池央看著他的眼，眸裡神色有點深，他忽然有點不好意思，怎麼這話突然就說出來了，而且江衍也不是那種會被別人養的人。
他想了想，補充一句，“直到你再找到物件的時候。”
江衍聲音很平靜，“你真這麼想的？”
池央搖頭，“不是。”
江衍：“……”
“池央，你再亂開玩笑、”他停頓一下，語氣很低，“小心我收拾你啊。”
池央反倒笑了聲。
笑得江衍有點莫名，“笑什麼？”
池央眼裡笑意未斂，眨了下眼睛，似乎是好奇，“我剛剛說的話。”
他頓了一下，“你心動了？”
江衍與他對視片刻，那雙眼眸太過乾淨，疑問的情緒一目瞭然。
他側過臉，表面上風平浪靜，低嗤了聲，“開玩笑。”
池央噢了聲，心想這條件也不像是江衍會喜歡的那種，他指間夾著的筆在卷面上輕輕地敲了幾下，思考片刻，發現自己在想一個很難的問題。
之前就說過，江衍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缺的人，對什麼都無所謂。
池央思索一會，發現自己竟然沒什麼能給他的。
這麼一想，突然有點不太開心。
他低著眸，悶頭做了一會卷子，一個沒注意，多寫了幾個字，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一串公式後面跟了三個字很突兀的字。
—我好窮
池央：“……”
他沉默片刻，把這三個字劃掉了，換了一行繼續寫。
這天晚飯過後，回教室，池央的課桌上多了一杯果茶，正好江衍在座位上，池央問他，“你給我的？”
江衍語氣很淡，“不是。”
池央抬頭看了眼，拿起這杯果茶，朝著一個方向過去，穿過走道，最後放在白鬱安的課桌上。
白鬱安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過來，“哥？”
他看到面前的果茶，微微一怔，“不想喝？”
池央說：“以後不用送我東西。”
白鬱安抬頭看他，以為池央會說浪費時間，連忙說，“不麻煩
的。”
“我想吃什麼自己買。”
池央低眸瞧著他，“而且江衍不喜歡，知道嗎。”
白鬱安一愣，這話已經很直白了，因為他送東西招江衍不喜，池央就讓他不必了。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就因為江衍？”
“嗯，”池央回頭看那邊的人，江衍正懶懶地靠在椅背上，面上端的是一副平靜模樣，看似在學習，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捏著一隻黑筆，手裡的筆轉了又轉。
他在看著江衍，白鬱安在看著他。
直到池央忽然開口問了句，“你覺得江衍怎麼樣？”
白鬱安沉默一下，語氣有點艱難，“……挺好的。”
池央點頭，“我覺得很好。”
這句話仿若是宣判，清清淡淡的，白鬱安的臉卻一下子白了。
池央抬步準備走，白鬱安卻忽然喊了聲，“哥。”
他回頭，白鬱安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低聲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之前欠你太多，我一直想還你，我一直覺得我以後就可以還你了。”
他聲音變小，怔怔地看著池央，緩慢又忐忑不安地說：“當年我騙了你，其實救你的人不是我。”
“我騙了你這麼多年，還一直享受你的照顧，我不是不想還你的，我想我以後可以還你的。”
池央垂眸看著他，嗯了聲，“我知道。”
白鬱安忍不住伸手，拽著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江衍討厭我，你就不再看我了？”
“是有一部分原因，”池央此時說話是真直白，一點都不拐彎抹角，掙開他的手，甚至反問他，“為什麼明知江衍討厭，你還要那麼做？”
白鬱安眼神暗了下來，“……我以後不會了。”
“可是，”他忍不住問，“哥你為什麼會……喜歡他？”
池央微微一怔，沒說話，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翻出一本資源庫，翻了翻，沒看進去。
此時班裡並不安靜，同學正不斷進班，身邊有人經過，說話聲與背誦聲交雜，還有一些聚在一塊討論真題。
“在想什麼？”江衍的聲音把池央的神給喚了回來，“不想看就別看。”
池央這才回過神，突然問。
“江衍，我之前抱你的時候，你難受嗎？”
江衍
：“這話不是應該問你嗎。”
池央：“我覺得我不難受。”
江衍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是在琢磨他想說什麼，半晌，嗯了聲，“所以？”
“所以你可以治好我的病。”
池央側過臉，靠近江衍，離得有點近了，才停下來，江衍呼吸微滯，沒有閃躲，不動聲色地注視著他，面上不洩露半分情緒。
池央看著眼前這雙漆黑漂亮的眸子。
認真地提了一個建議。
“你看我們關係也不是那麼差，要不——”
“你好人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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