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會已經回來,左手託著一大盆香肉,右手提著一大罈子好酒,提起佔滿泥垢的腳就要把桌子上的博盤踢到邊上。
“等會兒,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盧綰對自己的技術很自信,無論是誰在賭桌上混了十幾年,都會有他這種自信。
他堅信,無論是誰,用了什麼樣的手法,都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
就算僥倖逃過了一次,也絕不可能逃過第二次!
“哪裡那麼多廢話,以前也沒見你這麼不痛快啊!”
樊會瞪著盧綰,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停了下來。
越是嘴上說著願賭服輸的,心裡其實越是不服輸的。
更何況,這是一千個上幣的大賭注,無論是誰也難心平氣和的接受輸了的現實。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既然這位老哥不服氣,那不妨再來一次!”
“好,還是剛才的規矩,這一次你想要什麼?”盧綰迫不及待的說道,好像怕長青隨時會反悔一樣。
“話說旁邊者清,當局者迷,這一次你就在旁邊看著,我跟司馬先生賭一局!”
長青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司馬卬愣了一下,喃喃道:“跟我?”
“對,賭注就是這把劍!”
長青本有意要把剛才贏回來的劍,直接送給司馬卬。
又轉念一想,就算把這劍送回去了,司馬卬就算接受了,那心裡也會結下一個解不開的結。
剛才司馬卬確實說過,他那條命也是自己的了。
但是這種承諾,更多的是因為內心自尊作祟,還有千百年來束縛在這些人思想上的枷鎖所迫。
這種承諾太過脆弱,就像好的鋼材雖硬但是易折是一個道理。
司馬卬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跟隨自己,那有朝一日他寧願自己去死,也不會放棄自己的信仰聽從自己的安排。
對於這一點,長青十分清楚。
所以他更想要換一種方式,保全司馬卬的自尊,贏得他發自內心的尊敬。
司馬卬也不是笨人,長青給了他這樣的臺階,他當然要順著下坡。
於是他沒有多想,便坐到了桌子旁邊。
“公子先請!”
相同的點數,先擲出來的算贏,他讓長青先擲有自尊心使然的因素,也有著對長青尊敬的成分。
長青並不客氣,捏起骰子給盧綰看了一眼。
然後五根手指併攏平伸,貼進博盤的邊緣,手腕輕輕向上一抬。
三十二面的骰子,就像一個球一樣滾了下去!
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用這樣的方法出老千,盧綰屏住呼吸,雙手緊緊攥住衣襟。
兩隻眼眨也不眨的盯著骰子,從長期的指尖滾落,掉進盤裡。
骰子轉了兩下,穩穩的停住。
一個點!
除非司馬卬也擲出一個點來,否則長青便是輸了。
似乎是覺得,這一個點還不保險,長青衝盧綰笑了笑:“這位老哥,身上應該還有備用的吧?”
盧綰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本能的點了點頭,從懷中又摸出兩顆一模一樣的骰子來。
長青接過,還是用剛才的手法。
另外兩顆骰子,順著長青平展的手掌,滾過中指的指尖,在盤子裡跳動了兩下。
一點!一點!
另外兩個還是一點,總共三點!
這一手徹底折服了盧綰,他使勁的揉搓了揉搓眼睛,確信自己剛才沒有漏掉任何一點細節。
要麼,這個公子長青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要麼,這個長青公子有鬼神相助。
不論是哪種可能,盧綰作為一個賭徒,都已經被折服。
吳廣早已經傻了,就算長青現在讓他去死,他也會堅信一定是對他最好的安排,他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就像虔誠到無比的信徒,無條件的順從他們心中的神靈一樣。
司馬卬澹澹的舒了一口氣,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想要輸也不太容易。
他抓起三顆骰子,隨意的扔了出去,他當然不會輸!
司馬卬從桌子上抓起那柄本就屬於他的劍,插會到腰間。
嘴唇抿動,最後只是向長青拱了拱手。
多餘的話已經不必再說,大恩不言謝,如此恩情又豈是一個謝字能報答的?
剛才提起來的一股氣用盡,長青再次無力的坐了回去。
“來,吃肉喝酒!”
長青倒滿一碗酒,無聲灑在地上,眼中泛起亮光。
所有人都震驚於剛才長青的表現,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表示疑問。
只有長青知道,自己剛才別人眼中如同神蹟一樣的操作,要感謝兩千多年後才會出生的師父。
要不是師父常念如一日的督促,要不是師父代他如父子的關懷,他萬萬做不到。
當然,這跟他自己的努力和執著也密不可分。
因為這些骰子就算做的再精巧,三十二個面的刻畫也絕對不會一樣。
一個點所扣掉的重量,與兩個點所扣掉的絕對不會一樣,短線的重量跟長線的重量也絕對不一樣。
這些差別太細微,細微到一般人根本無法感覺出差距。
但長青不同,為了保證出土的文物不會快速氧化,恆溫恆溼的房間裡通常燈光不會太亮。
而如何把薄如蟬翼的漢絲從已經腐朽了千年的乾屍上剝離,如何用光滑的竹刀,將已經爛成一攤爛泥的紙張一片片分離。
就需要極其敏感的觸覺,極其冷靜的頭腦,和極其穩定的手法。
一旦有丁點差池,就會對那些無法用價值估算的文物,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在師父允許他真正上手之前,他已經摸平了一副麻將,摸碎了四條床單。
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只要醒著他就無時無刻不在練習。
現在他已經可以閉著眼睛,將潮溼黴爛的蜀錦絲一根根完整的剝離出來。
被風雨侵蝕成平面的石碑,上門的文字絲毫不差的在他手指下重現。
就連最細微的腎結石,也能從一堆枯骨中間的泥土中,被準確的挑選出來,確定千年前墓主人的死因。
這骰子三十二個面之間重量的差別,在長青的手指之間,就像紅字寫在白涓上一樣明顯。
一番感慨和緬懷之後,長青暗自笑了笑,無論如何,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再看眾人,一個個圍在桌邊,誰也沒動!
“吃啊,怎麼不吃?”
“公子不吃,我們怎麼好先動箸。”司馬卬客氣的應道。
“你們平常也這麼客氣?”長青扭頭看向樊會和盧綰問道。
兩人還沒張口,院牆外已經有人高聲替他們說出了答桉。
“哈哈,讓我看看是誰在這裡,能讓你們兩個也學著假斯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