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都市 > 問鼎記(全)最新章節列表 > 問鼎記.2_第四十七章 龍困淺灘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問鼎記.2_第四十七章 龍困淺灘

候平磐微微一怔,收回書信:“倒不是崔象壓制不了夏祥,而是夏祥行事圓滑,說話又滴水不漏,剛上任不久,就得到了縣尉和捕頭的追隨,他又以市樂縣董現命案為由,將市樂縣有名的地痞無賴付科帶到了真定縣受審,而且還和真定縣的富商馬清源、徐望山沆瀣一氣,有意借糧倉、種糧生意轉交之際,狠狠地宰上謝華蓋和柳長亭一刀……”

“不過是芝麻綠豆的小事,候相公也事事過心,豈不是太勞神費心了?”星王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柳、謝二人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了,他們就沒有必要負責真定一地的商業了。”

“殿下請聽我把話說完……”候平磐會意地一笑,“只憑夏祥一人,自然無法和崔象以及柳、謝二人抗衡,但他身邊現在有不少助力,除了真定縣尉、捕頭和馬清源、徐望山之外,還有連若涵和盧之月。”

“連若涵?好景常在?一介女子,又是商人,還是清河崔氏叛逃之女,何懼之有?盧之月又能怎樣?範陽盧氏已然式微,連崔氏、鄭氏和李氏都有所不如,更何況現今四大世家都沉淪已久。”星王對門閥世家並無好感,歷來皇權都不喜歡門閥世家,因為門閥世家一向都是皇權的最大威脅。

“若是以前皇上春秋正盛之時,皇權威勢,四海臣服,四大世家不值一提,但眼下形勢大不相同,皇權不振。四大世家雖然已經式微,但依然是不能忽視的地方勢力,既有財力,又有兵力,也各自有人在朝中為官。殿下若是不藉助四大世家之勢,必然會被景王和慶王所用……”候平磐耐心地想要說服星王,“殿下想要取得天下,既要得文官之助,又要有武官追隨,還要借四大世家的財力拿來一用,萬一起兵,四大世家的立場就極為關鍵了。”

星王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候相公所言大有道理,本王受教了。四大世家之中,如今崔氏和景王交好,李氏、鄭氏和盧氏,態度不明,候相公可有計策?”

“無論是皇上安然歸天,還是在真定遭遇不測,又或者是起兵逼宮,四大世家都不會袖手旁觀,對他們來說,改朝換代是再次崛起的最好機遇。”候平磐對四大世家的瞭解比任何人都要透徹,因他出身平民之家,對於世家向來仰望,對世家感到神秘之中,有敬畏也有不屑,“因此不管是打天下還是坐天下,若是藉助了四大世家之力,如虎添翼。若是被四大世家所阻,事倍功半。”

“三哥,小弟和太原李氏關係還算不錯,候相公和鄭氏、盧氏多有來往,只有崔氏……”雲王若有所思地說道,“和大哥交好的崔氏是清河崔氏,還有博陵崔氏可以為我所用。”

“雲王殿下英明。”候平磐不失時機地送上了一記馬屁,“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雖是同門,卻是兩支,清河崔氏家主崔何和博陵崔氏家主崔畢都有重振崔氏的雄心。既然崔何倒向了景王,崔畢就只能選擇星王殿下了。此事不勞殿下費心,我已經派人送信到博陵,邀崔畢來京城一見。”

“如此……甚好。”星王大喜,“太原李氏、範陽盧氏和滎陽鄭氏,候相公和五弟也要多走動走動才好。四大世家,也未必就是上下一心。”

“遵命。”候平磐叉手一禮,態度恭謹,他又微微笑道,“四大世家的事情,由我和雲王出面,應該不成問題。倒是董現命案的事情,還要勞煩星王殿下多花費一些心思。”

星王微一皺眉:“怎麼又回到夏祥身上了?難不成小小的夏祥比四大世家還要麻煩?”

“恐怕還真是如此。”候平磐的神色凝重了許多,“殿下有所不知,夏祥所審理的董現命案兇手是付科……”

“董現是誰?付科又是誰?”星王想了一想,想不起來付科是何許人也,他高高在上的王爺之尊,自然不會知道一個遠在京城之外六百餘里的小縣城的地痞無賴。

“董現是市樂縣的一名富商,經手市樂縣的糧倉和種糧生意,和市樂縣丞田慶交情莫逆。付科是市樂縣無業遊民,平常遊手好閒,橫行鄉裡,欺男霸女,是個大大的無賴。”

星王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沒興趣再聽下去:“如此雞毛蒜皮的小事,夏祥審理便審理了,又有何麻煩?”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候平磐耐心地說道:“董現命案是一個案中案,也是裴碩章無能,不願意接手此案,讓路經市樂縣去真定上任的夏祥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裴碩章真是庸才,居然為了應付吏部的考核而不接董現命案,錯失了大好良機。董現之死,不但事關殿下在真定府的佈局,還事關崔象的前途,關係到真定府駐地禁軍吳義東,甚至還有可能牽涉到博陵崔氏……”

“……”饒是星王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大吃一驚,“董現和付科不過是無名小

輩,怎麼會牽連到如此多的人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候平磐長嘆一聲:“殿下,此事說來話長,容我慢慢說來……”

雨,越下越大了,外面會客廳的賓客,陸續走了不少,景王、慶王和見王還在,三人不但罕見地同時現身一處,更罕見的是,三人主動和每一個與會客人喝酒。景王和慶王都是海量,二人足足喝了數升酒也不見有絲毫醉意,倒是見王搖搖晃晃,明顯不支了。

開始時眾人還以和景王、慶王喝酒為榮,慢慢地都回過味兒了,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再回想起吏部尚書柴石頁早早借醉離開,才醒悟過來,景王和慶王並非真想和每個人喝酒,而是想藉機記住每一個人,看看都有誰參加了星王的生辰宴會。

後來更有眼尖者如工部尚書張一農發現了景王和慶王敬酒時,見王在一旁暗中用筆在記些什麼,他驚出一身冷汗,不得了,了不得,見王必定是在一一記下每個與會之人的名字。好嘛,上了景王、慶王的黑名冊,怕是要沒好日子過了。

這麼一想,張一農第二個藉口家中有事,溜之大吉了。

如張一農一般有眼力的人也有不少,比如兵部尚書付現風和刑部尚書沈夫名以及戶部尚書李施得,不過三人並未離去,反倒穩坐釣魚臺,一副你奈我何的淡定。三人私下說,既然決定投靠了星王,就不怕景王和慶王穿小鞋,以現在的勢頭來看,星王接任皇位的可能性要遠大於景王和慶王,所以……怕什麼。不能像柴石頁一樣膽小如鼠,也不能和張一農一樣想左右逢源。

六部九卿的正職和副職,後來又陸續走了一些,有的是因為發現了不對,不想留下成為出頭鳥,有的因為雨越來越大,不管誰走,景王和慶王都起身相送,儼然如同星王府的主人一般。等雨絲漸密時,忽然一聲驚雷在天空炸響,震得四下晃動幾下,房柱咯吱了幾聲。

司天監衛羌正和見王碰杯,驚雷一響,他手一抖,酒杯失手落地,摔得粉碎。他驚然變色,扔下見王不管,狂奔出去,站在滴水簷下抬頭望天,片刻之後,聲音微微顫抖地說道:“雷電為陽,五行金當令,雷屬東方木。秋天萬物肅殺,陽氣收而陰氣升,打雷則是陽氣上揚之故。秋天陽氣不收,冬天萬物不藏。秋雷是金木交戰,明年怕是要歉收了。”

“只是歉收嗎?”景王不知何時來到了衛羌身邊,手撫鬍鬚,仰觀天象,“衛天監,你看黑雲壓城城欲摧,那一片烏雲正在皇宮上方,將皇宮籠罩在內,是龍困淺灘之象。”

衛羌臉色一變:“下官不知殿下此話何意。”

“有朝一日龍得水,翻江倒海水倒流……衛天監,民間有謠,秋天打雷,遍地是賊。”景王哈哈一笑,轉身走了,“切莫被賊得了便宜,偷走了東西,哈哈。”

眾人見雨越下越大,因出行前大多沒有帶傘,紛紛讓下人回去取傘,一時下人和隨從們跑來跑去,亂成一團。

反正天色尚早,有人撤了酒席,上了茶水,眾人又圍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吟詩賞雨,倒也不失雅興。

就有人提議借景作詩,眾人紛紛叫好。兵部尚書付現風第一個作詩兩句:“時雨點紅樹千樹,秋風吹黃柳萬枝。”

“不妥不妥,此詩用來形容春雨還好,有喜悅之意,秋風秋雨愁煞人,多些悲涼味道才應景。”刑部尚書沈夫名搖頭晃腦地也作詩一道,“亭閒有竹秋常在,山靜無人水自流……”

“也是不妥。”戶部尚書李施得連連搖頭,“雖有秋意卻無秋悲,並且過於閒淡了一些。有了——無意北風花已謝,有閒秋色燕南飛。”

“好。”眾人鼓掌叫好。

就連景王、慶王也是連連點頭,對李施得詩中的秋意濃烈很是讚歎。

“秋雨無辜被入詩,百姓有幸不得閒。無跡方知流光逝,有夢不覺人生寒。”眾人叫好聲未落,忽然一人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聲音慷慨悲壯,正合此時悲秋悲雨的情景。

眾人聽了,頓時臉色一變,詩是好詩,只不過詩中的冷嘲熱諷之意讓每個人都如同臉上被打了一個耳光。此人之詩,顯然是諷刺在座眾人無所事事,不管百姓疾苦,只知風花雪月吟詩作對。

什麼人如此膽大包天,一棍子打死在座十幾名當朝的二三品大員!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囂張狂妄!

除了幾大尚書之外,九卿之中還有五人在此,差不多百官之中最有權勢的一幫人都在此中,更不用說還有景王、慶王和見王。

眾人循聲望去,吟詩之人倒也敢作敢當,從角落裡站了出來,來到了中間,作了一個羅圈揖,冷冷一笑:“諸位尚書公卿,下官殿中侍御史滕正元。”

其實不用滕正元自我介紹,

在座不少人已經認出了他就是著名的“刺蝟御史”滕正元。付現風打了個哈哈,抬眼望天:“原來是滕刺蝟,怎的,今日又想扎誰?”

眾人鬨笑。

滕正元卻臉色不變,朝付現風施了一禮:“多謝付尚書賜名,下官從此以後便以刺蝟為名,也以刺蝟為榮。”

眾人又笑。

付現風一愣,隨即哈哈一笑:“這麼說,今日你想扎本官了?來,本官皮糙肉厚,不怕你這個刺蝟,儘管放馬過來。”

“下官並非針對付尚書。”滕正元絲毫沒有膽怯之意,反倒昂首挺胸,目光炯炯從每個人的身上掃過,朗聲說道,“如今皇上病重,新法在各地害得百姓流離失所,每年都有十餘萬戶百姓淪為無地流民,各位食君之祿卻不為君分憂,會聚一堂,吟詩作對,感春傷秋,歌舞昇平,愧為人臣愧為人子,愧對皇上愧對百姓!”

滕正元之話,錚錚猶如鐵器之聲,聲聲敲擊在眾人耳中,雖刺耳,卻句句屬實,在座眾人之中,有人羞愧低頭,有人冷笑,有人輕蔑,也有人不以為然。

“啪、啪、啪!”

付現風拍了三下掌,輕笑一聲:“好一番激昂的言論。滕御史,你的言下之意,除你之外,滿朝文武百官都是無所事事的酒囊飯袋了?都是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謀其政了?你怎麼知道我等在此吟詩作對,沒有憂國憂民之心?你又怎麼知道國家危難之時,我等不會挺身而出,為國捐軀?”

滕正元雖才七品御史,和二品尚書相差巨大,他卻毫不畏懼地迎上了付現風的目光,慨然說道:“國家危難之時,諸位尚書公卿如何報國?是上陣殺敵,還是以筆為刀,討伐敵人?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不足取也,與其臨危一死,不如實幹興國。”

滕正元話一說完,朝眾人拱手一禮:“下官就此告辭。諸位尚書公卿,今日之事,下官定當上書皇上,彈劾諸位瀆職之責。”

不等眾人有所反應,滕正元一甩衣袖,大步邁入雨中。雨大如注,他既無隨從,也不打傘,身上片刻便被淋得溼透,卻依然不快不慢地揚長而去。不多時,背影消失在了茫茫大雨之中,孤獨而倔強。

“滕刺蝟,好一個刺蝟。”景王點頭一笑,側身問慶王,“四弟,他和夏祥是同年進士,聽說和夏祥也有交情?”

慶王點頭說道:“滕刺蝟雖有傲骨傲氣,不過卻剛強易折。口如鐵,其膝、其膽、其骨皆如鐵也,還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四鐵御史。”

“四鐵御史?好,本王就送他一幅四鐵御史的字,但願他以後一直一身鐵骨。”景王很是欣賞滕正元的脾氣,不過也知道滕正元過於剛正,怕是要經歷一些磨難。

又想起了什麼,景王問道:“曹殊雋和金甲、葉木平去了哪裡?”

“多半是去了觀心閣……連若涵的府邸。”慶王微微一笑,“連娘子倒是一個剛烈的女子,和先兒確實般配。”

“此事不提也罷。”景王擺了擺手,“本王倒是更希望先兒可以迎娶蒙古國公主。”

雨漸漸停了,眾人紛紛告辭而去,站在星王府門口,和星王一起送走眾人,景王、慶王和見王也告辭離去。

雨後的京城,清新之中又透露出一絲絲寒氣。人少地廣的觀心閣更是如此,會客廳裡,多了幾架屏風,用來遮擋頗有涼意的秋風。好在觀心閣雖然地廣,佈局卻是精巧,會客廳並不過大,倒也不顯得空曠,更不覺得秋風惱人。

會客廳裡,連若涵正在輕挽素手,為幾人泡茶。曹姝璃則在一旁輕搖小扇,鼓動爐火。

茶是上好的龍團勝雪,茶壺也是上好的銀壺,茶杯則是大夏人最為喜愛的建盞。只有葉木平面前擺的是德化白瓷逍遙杯。

秋雨過後,天空一碧如洗,令人心曠神怡。空氣也清新無比,屏風前面的案几之上,有一個蓮花香爐正有檀香嫋嫋不絕。

“背陰山是純陰無陽之地,所以山不生草,峰不插天,嶺不行客,洞不納雲,澗不流水。”葉木平的聲音舒緩如流水,“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太玄》上說,九天,一為中天,二為羨天,三為從天,四為更天,五為晬天,六為廓天,七為鹹天,八為沈天,九為成天。地有九重,又稱九幽。九重即重九之意,所以陰山背後有二九一十八座地獄。”

“《列子·湯問》中說,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葉木平品了一口茶,淡淡一笑,“歸墟傳說為海中無底之谷,是眾水匯聚之處。世界上包括宇宙間各條河流,就連天上銀河中的水,最後都彙集到這個原始而神秘的無底之洞裡。但歸墟裡的神奇之水,並不因此而有一絲一毫的增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