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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鼎記_第十五章 足智多謀

曹用果年過四旬,頜下有須,白袍、朱履,戴儒巾,面相慈善而不乏莊重,他邁著四方步,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撫須,來到了夏祥面前。

不用介紹,夏祥也清楚來人便是曹府的主人,忙退後一步,正容,執晚輩禮,長揖一禮:“見過曹公。”

因夏祥尚不知道曹用果官職,是以以對尊貴者的尊稱來稱呼。

曹用果拱手還禮:“夏郎君不必多禮。多虧夏郎君救犬子一命,曹某感激不盡。”

“曹公客氣了,見人有難,伸手相助,是為為人之道,小事一件,不足掛齒。”夏祥不敢受曹用果一禮,忙又還了一禮,恭敬地說道,“何況我擅長游泳,若是我不會水,也斷然不會下水救人。”

曹用果對夏祥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不說夏祥俊朗的長相和從容的氣度,只說他周身上下洋溢的書卷氣息和謙恭的態度,就讓人心生親近之心。只是在夏祥說完後面一句話後,他為之一愣,心中泛起古怪的念頭。

這個夏祥,倒還真有意思,既有儒家思想中傳統的濟世之道,又有率真和坦誠的一面,在讀書人中實屬少見。

曹用果默然一笑,自顧自坐在了首位,目光落在了夏祥的茶杯之上,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朝曹姝璃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曹姝璃注意到了曹用果的目光,卻假裝不知,抿嘴一笑,將頭扭到了一邊。曹殊雋有意禍水東引,故意咳嗽一聲,嘿嘿一笑:“爹爹,姐姐的汝窯平常從來不拿出示人,何況讓人使用了?就連爹爹怕是也沒有鑑賞過幾次,夏郎君第一次登門做客,就汝窯在手,還真是偏心得很,女生外嚮,古人誠不欺我也。”

曹姝璃不羞不急,落落大方地笑道:“三郎說這番話,也不覺得誅心?夏郎君是你的救命恩人,莫說要上等的茶葉和汝窯杯了,便是奉上萬貫家產,也是應當。難不成三郎自認你的命還不如汝窯杯貴重?”

“我,我……”曹殊雋被曹姝璃嗆得漲紅了臉,想要反駁幾句,卻又無話可說,只好尷尬地笑個不停,“姐姐這般向著夏郎君說話,莫非真的是中意他了?正好爹爹也在,夏郎君,你若喜歡姐姐,可向爹爹當面提親。”

“胡鬧。”曹用果臉色一沉,“在夏郎君面前先是失禮後又失態,你此時的樣子,哪裡還有半點讀書人的內斂?”

“爹爹,孩兒本不想讀書,也不想當一個讀書人。”曹殊雋猛然站了起來,來到曹用果面前,凜然斂容,長揖一禮,“方才驚馬之事,也是孩兒不堪爹爹威壓,想要逃走,倉皇之下,才險些出了大事。若非夏郎君出手,即便孩兒大難不死,說不得也有無辜路人受傷。爹爹,我向道之心已決,經此一事,我也算是重獲新生。夏郎君救我一命,如同再生父母,我是讀書還是求道,他的話我也要聽上一聽。”

夏祥幾乎要為曹殊雋的一番話鼓掌叫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傢伙,先是以驚馬事件開頭,指出問題的嚴重性,再有下次怕是會有不測。再以他是曹殊雋的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丟擲他要和曹用果討價還價的話題,好讓曹用果不得不尊重他的建議,步步為營,處處設防,讓曹用果無路可退。

曹姝璃笑而不語,她是見識過曹殊雋的狡猾和機智,反正她是置身事外的態度,夏祥和爹爹辯論,不管誰勝誰負,於她而言都是一樣。夏祥勝了,說明夏祥的才學在爹爹之上,江山代有人才出,再正常不過。爹爹勝了,說明爹爹比夏祥淵博,夏祥想要達到爹爹的高度,尚需時日。

夏祥也不說話,一臉淺淺笑意,等曹用果開口。

曹用果臉色平靜如水,不動聲色地看了夏祥一眼,又收回目光,隨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沉默不語。

曹用果不說話,房間的氣氛就有幾分凝重,此時已是夜深人靜時分,一時房間中靜可落針。

“夏郎君……”曹殊雋幾次朝夏祥使眼色,夏祥視而不見,他情急之下只好開口相求,“爹爹學識淵博,今日相見,正好可以向他當面討教一二,切莫錯失良機。”

曹姝璃也覺得再如此下去很是尷尬,輕笑一聲:“夏郎君,你可知今年的知貢舉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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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貢舉就是省試的主考官,就是“特命主掌貢舉考試”的意思,一般以朝廷名望大臣擔任。司馬飾擔任知貢舉之時,力推提倡平實文風,反對太學體,因此連車、連易兄弟才得以脫穎而出,由此影響了大夏的文風一改先

朝的華而不實,從而轉向樸實平易。

知貢舉的喜好決定了考子能否高中,就算你妙筆生花,是不世之才,但文風不符合知貢舉的喜好,也是枉然。唐朝之時有無數燦若群星的著名詩人,其實在當時因沒有考中進士,一生鬱郁不得志,甚至窮困潦倒者也大有人在。留給後世的璀璨詩篇,不過是生活的困難帶來的副產品罷了。

大夏的知貢舉不是固定的,而是採取臨時差遣,年年不同,不常任。夏祥進京趕考,若是不知今年的知貢舉是何許人也,就太不應該了。

“今年知貢舉是翰林學士楊砥。”夏祥不知曹姝璃為何有此一問,便道,“楊學士曾高中狀元,文風清雅脫俗。”

“夏郎君對楊學士所知多少?”曹用果睜開微眯的雙眼,饒有興趣地問道,“你的文風可入得了他的法眼?”

楊砥剛中狀元不久,爹爹便不幸去世,他悲痛欲絕,竟數日水米不進。後以俸祿不足以養母為由,閒居不仕,直至官府催促才赴任。不久,又因母病辭官。

皇上有一次詔楊砥覲見,問他何年及第,楊砥默而不答。後皇上才知楊曾為狀元,後悔所問。從此,皇上對他不以狀元自傲的品德,極為敬重。

“所知不多。”夏祥如實相告,他初出靈壽,剛入京城,哪裡知道楊砥為人如何。

“楊砥為文崇尚煩瑣,無一定師法,起草詔令時迂腐古怪,常被人哂笑,他也不以為意。”曹用果淡然一笑,“以我看,你和楊砥無論文風還是為人,差異甚大,若想被他錄取,恐怕不易。”

先聲奪人?不讓他開口為夏殊雋求情?夏祥心中一驚,曹用果方才沉默半晌,一開口就是要在他最為在意的事情上出手,到底意欲何為?不對,引出知貢舉楊砥的話題最先是由曹姝璃而起……這麼一想,夏祥又朝曹姝璃望去。

曹姝璃端坐不動,端莊而優雅,大家閨秀風範一覽無餘,雙目低垂,矜持而含蓄,不再多看夏祥一眼。

夏祥心中暗覺好笑,想了一想,說道:“有感即通,千江有水千江月;無機不破,萬里無雲萬里天……若楊學士是天上明月,我便是地上千江。”

此話一出,曹用果微微動容。倒不是他被夏祥一語震驚,而是夏祥的回答既巧妙又應景,正好借用自家影壁上的對聯。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是境界極高的佛家偈語。第一句,月如佛性,千江就是眾生,江不分大小,有水就能映月;人不分高低,有人便有佛性。佛性在人心,無所不在;就如月照江水,無所不映。第二句,天空有云,雲上是天。只要萬里天空都無雲,那麼,萬里天上便都是青天。雲在或不在,青天依然是青天,不因雲的在或不在而有絲毫改變。看不到青天,是因為心中有云。一旦心中無雲,則是萬里青天。

同理,楊砥師無定法,在文風上隨心所欲應機而變,夏祥卻不管楊砥是上弦月下弦月還是滿月,他只當地上千江便可,任憑月圓月缺月升月落,千江有水,便千江映月。

此子不但氣度非凡,還聰慧無比,頗有慧根,曹用果微微點頭:“以不變應萬變,以萬變應不變,都是變通之法,夏郎君,若是殊雋有你一半悟性,他也不至於時至今日依然一事無成。”

“我哪裡一事無成了?爹爹,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無所不知,諸子百家,無所不曉,比起那些死讀書的書呆子強了何止百倍?”曹殊雋憤憤不平,他自認和身邊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相比有天淵之別,卻不被爹爹認可,自然氣憤,“人生在世,並非只有科舉一條路可走,夏郎君,你來評評理,難道除了考取功名之外,男兒生在世間,就再無用處了?”

“什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過是奇技淫巧罷了,不值一提。”曹用果不以為然地搖頭。

“當然不是。”夏祥知道該他出面了,他面色平靜,心平氣和地說道,“讀書是為了學習,學習是為了安身立命。古之聖賢,從未將讀書和考取功名視為同等。聖賢皆出生於沒有科舉之時,老子、孔子、孟子,誰有功名在身?詩仙李白詩聖杜甫,都是舉進士而不第,卻詩名留傳千古,為後人稱頌。讀聖賢書,是為了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夏祥深吸一口氣,見曹殊雋喜上眉梢曹姝璃一時驚愕曹用果不動聲色,他心中篤定,更加慷慨激昂地說道:“只要心存

報國志,身系百姓心,何必非要謀求功名和出身?不為良相,必為良醫,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只要是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身在朝堂或是江湖又有何不同?”

“好!說得好!”曹殊雋撫掌叫好,起身朝夏祥拱手一禮,“夏郎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受教了。我無心功名,卻也心繫蒼生。就算縱情山水之間,也要留下千古傳誦的詩篇,也算是為了大夏盛世,出一些微薄之力。”

“哼!”曹用果嗤之以鼻,對曹殊雋怒目而視,“你若連功名都考取不得,還有什麼本事留下千古詩篇?痴人說夢!你所好的都是一些奇技淫巧,都不是正道……再要胡說,罰你禁足三個月。”

“禁足?爹爹,你忘了孩兒一個時辰前險些縱馬北上,若非馬驚,我此刻說不定已然在長城之外和韃靼人開懷暢飲了。”曹殊雋雖有幾分懼怕爹爹,但既然已有今日之事,他若不堅定態度,必然功虧一簣,何況又有夏祥相助,也是因為方才夏祥的話合情合理,讓他勇氣大增,膽子就更大了幾分,“不管是北上長城之北還是南下南海之南,爹爹,孩兒自信可以策馬揚鞭,一人一騎,天下可去。”

曹用果豈能聽不出曹殊雋話裡話外的威脅之意,不由得勃然大怒,正要拍案而起,夏祥卻及時出面了。

夏祥起身,手中摺扇開啟,搖動幾下,向前一步,遞到曹用果手中:“曹公,天氣炎熱,不易動火,來,消消氣。”

曹用果不明就裡,又不好拒絕,只好接過扇子扇了幾下。

“若在曹公眼中,一首好詩和一把扇子相比,哪個更讓百姓喜歡?”夏祥的話題轉移得不但及時,而且有趣。

曹殊雋不知夏祥為何有此一問,睜大了眼睛。曹姝璃也是微露驚訝和期待之意,心想夏祥還真是一個機智多變讓人琢磨不透的少年郎,從容不迫中又有幾分機智,機智之中又有些許狡黠,如此年紀就有如此聰慧,若是日後進入了官場之中,說不定會讓多少人為之側目。

“這怎好相比?”曹用果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稍一思忖,“對尋常百姓來說,天熱之時,有一把扇子在手,比一首好詩更能消暑。”

大夏雖比前朝國力強盛了許多,但對尋常百姓來說,讀書依然是一件既耗費時間又耗費錢財的事情。大多數人家,供不起一個讀書人讀書。大夏儘管重文輕武,立朝百餘年來,目不識丁者仍在十之五六。

“夏郎君何出此言?”曹用果將扇子還給夏祥,心中疑慮,急於知道夏祥的真正用意。才幾個回合,他就意識到了夏祥非但學識非凡,且靈活多變,不像一般的讀書人刻板而守舊,這倒不是說夏祥多有心機,而是在他看來,夏祥常有出其不意之舉。

“讀書人,書讀得好,考中進士,可以治國平天下。考不中進士,可以正心、修身、齊家。”夏祥開啟扇子,扇子是用檀木為龍骨、絲綢為面料精心製作而成,精美且實用,“扇子也是如此,一把扇子做得不好,可以自己使用,驅趕暑氣。做得好,可以惠及天下百姓,人手一扇,安度盛夏。曹公,一個人若是有治理一縣之能,另一人有一扇安天下之技,兩者相比,誰高誰下?”

曹姝璃先是一愣,不解夏祥此問有何意圖,隨即一想,心領神會地笑了,笑過之後,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爹爹和夏祥相比,雖見多識廣,更博學更淵博,但卻沒有夏祥的多才和觸類旁通,或許真要棋輸一著了。

曹殊雋強壓內心的狂喜,原本借夏祥之口勸爹爹不再逼他參加應試,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無意中撿了一個珍寶,夏祥博學多才不說,還足智多謀,太出乎他的意外也太讓他驚喜了。只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夏祥是幾時發現了他的秘密?

曹用果從未如此想過,被夏祥突如其來一問,頓時愣住,思忖半晌才說:“治理一縣,造福一縣百姓。製作一扇,惠及天下蒼生。都是達則兼濟天下之事,何來高下之分?”

“曹公高見,兼濟天下,不分高下!良相良醫,士農工商,販夫走卒,將軍小兵,只要一心報國,也是不分貴賤。”夏祥順水推舟,將話題一步步引到了曹殊雋身上,“大夏四海臣服,天下昇平,正是太平盛世,繁華之國。封侯拜相固然是榮耀之事,安守本心,做一個手工藝人,只要可以安身立命,又對百姓有用,何必非要考取功名?心繫蒼生之人,未必全在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