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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鼎記_第四十章 順勢而為

“好,甚好。”文昌舉示意手下開題,“閒話少敘,現在開題。開題之後,各人入得單間,不再自行出入。”

話一說完,便有二人抬出一塊簾幕,簾幕上面便寫有今年的試題——刑賞忠厚之至論。

題目一出,眾學子頓時議論紛紛。

文昌舉朗聲說道:“爾等有何不解之處,儘管提問。若無疑問,就可以回去答題了。”

大夏科舉通常要考四個科目,詩賦、經義、論、策。策一般是在殿試之上。詩賦、經義、論三個科目,是在試卷之時。“國家以科目網羅天下之英雋,義以觀其通經,賦以觀其博古,論以觀其識,策以觀其才。”以試詩賦考查應試者的文學才情與審美能力,以試經義考查對經典義理的理解與闡釋,以試論考查應試者的學識與見解,以試策考查解決時務的識見與才幹。

因大夏對士子的選拔更看重學識與見解以及識見和才幹,再加上歐陽明極力反對以詩賦之才作為錄取進士的標準,大夏科舉重經義與策論而輕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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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考生只看了一眼,便負手而去,自以為明了了題意。也有考生思忖良久,才露出會心一笑,也轉身離去。片刻之後,考場之上還有大半考生駐足,有人搖頭晃腦念個不停,有人皺眉思索,有人背手而立,有人轉來轉去。

“這位仁兄,依你之見,該如何點題?”一名年約五旬的老者朝張厚拱手施禮,他兩鬢花白,老態龍鍾,卻精神飽滿,“在下姓吳名永旺,瀘州人氏,今年是小老兒第十五次科舉了。慚愧,前十四次皆未高中。”

“今年第十五舉?恭喜吳兄高中進士。”張厚拱手回了一禮,調侃一笑,“吳兄不必再費心解題了,只管在試卷上隨意寫寫畫畫,或是題詩一首,便可高枕無憂得中進士,何必再勞神費力?”

大夏有恩科特奏名,凡應試十五舉以上未被錄取的,可不再經過考試,特賜本科出身。

吳永旺怫然作色:“豎子不足與語!哼,哼,哼,老朽雖老,志向猶存,況且應試本是國之大事人之大事,怎能玩笑?”

張厚見狀,哈哈一笑:“老漢不足與語。”

沈包忙道:“吳兄不必動怒,張兄並無惡意,只是調侃之語。此題依我之見,應該從輕刑而重賞來點題……”

“倒也有幾分道理。”吳永旺瞬間氣消,撫須點頭,一臉思索之意,“不過,總是覺得有所欠缺,不知道哪裡不夠透徹,哪位仁兄可以再為老朽指點一二……”

考生之間,在沒有進入單間之前,可以就題目討論一二。是以主考官在上,考生在下,互相切磋或是直接向主考官發問,都是正常之事。

吳永旺不發問還好,一發問,周圍考生轉眼又走了十之四五,只剩下不到幾百人。吳永旺站在全是少年才俊的考生之中,頗有雞立鶴群的感覺,他自嘲地嘿嘿一笑:“也罷,也罷,既然你們都嫌棄我老而不死是為賊,我閉嘴就是了。”

吳永旺頗為失望,滄桑而風霜的臉上閃過濃濃的失落,也是,即使自己高中進士,也很難再有機會高升,若論遠大前程,自然比不上來日方長的少年青年考子。他轉身就要離去,孤單的背影滿是無奈和落寞。不想才一邁步,身後就傳來了一個少年郎君清脆且輕快的聲音。

“吳翁,在下對題目有一知半解的想法……”

吳永旺回身一看,是一個一身灰色布衫、唇紅齒白、相貌英俊的考子,他雖衣著普通,卻難掩眉間英氣和一臉友善笑意。

吳永旺拱手一禮:“兄臺請了。”話雖如此,他卻並不對眼前的考子抱有太大希望,只是想應付一下了事,“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考子還了一禮:“在下姓夏名祥。”夏祥並不在意吳永旺眼中一閃而過的搪塞,他也不在意周圍考子紛紛投來的質疑、戲謔或是不以為然的目光,從容地說道,“刑賞忠厚之至論——出自《尚書》孔安國註文:‘刑疑付輕,賞疑從眾,忠厚之至’,依我之見,此題的要點在於疑罪從輕,而不是輕刑重賞之意。”

沈包本來已經走出數丈之遙,聽到夏祥之話,驀然站住,回身朝夏祥深揖一禮:“夏兄一句話,驚醒夢中人。若我得中狀元,必是你的提醒之功。多謝。”

張厚和沈包並肩而行,也同時站住,他卻並沒有回頭,思忖少許,暗暗點頭,嘴角閃過一絲會心的微笑。

周圍考子靜默片刻,忽然紛紛叫好,不少人向夏祥拱手致意。

吳永旺先是一愣,低頭想了良久,忽然撫掌大笑:“妙,妙極,夏兄一語,在下如醍醐灌頂。夏兄如不嫌棄,自今以後,我奉你為師。”

“不敢,豈敢。”夏祥擺手一笑,“吳翁過謙了。以吳翁之才,任一地知縣,造福一方百姓,替皇上分憂,為朝廷效力,綽綽有餘

。”

“哈哈,借夏兄吉言。”吳永旺仰天大笑,負手而去。

周圍考子不下數十人朝夏祥拱手施禮,以謝他點化之情。夏祥不厭其煩,一一回禮。忽然一人分開人群,來到夏祥面前,手指夏祥鼻子,張口便罵:“夏祥,你這般品行也配為人師表?別人不知道你的底細,我卻是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夏祥頓時驚呆當場,仔細一看,眼前站了一人,圓臉、大眼、濃眉,絡腮鬍子,若不是書生打扮,再手中提了一對板斧的話,任誰第一眼看去都以為是張飛再世。

“怎麼,不記得我了?上次在大街之上,你和見王殿下對峙,我在一旁觀戰,還助了你一臂之力……”圓臉書生見夏祥對他一臉陌生表情,不由得憤憤不平地說道,“你記住了,我姓滕名正元,乃是鎮守東南的大將軍滕向天之後。來日高中狀元之時,我再好好教導教導你。”

話一說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夏祥一臉愕然,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想起了當時滕正元還曾聲援他,後來因他以退為進逼迫見王夏存先讓步之時,滕正元憤然離去。和張厚的勇敢、沈包的直爽相比,滕正元的激憤更顯率真。

夏祥朝周圍考子拱手致意,朝自己的單間而去。

望著夏祥離去的背影,文昌舉微眯雙眼,眼中閃過一絲冷峻的笑意。

直到全部考子陸續進入單間,考場之中空無一人之時,文昌舉才回身對身後三名考官之一的高亥說道:“高侍郎,今年大比,凡是將刑賞忠厚之至論以‘疑罪從輕’論點破題的考生,一律不予錄取。”

高亥躬身答道:“是,文尚書。”

考官之一的陳封和高亥同為禮部侍郎,他起身問道:“文尚書,自從司馬大學士提倡平實文風以來,十多年來,風氣一向清明,考生可以自由解經、傳注、質疑古說、闡發新見,並且可借他人題目說自家道理,即使是全不顧經文,各自立說,心粗膽大,敢為新奇詭異之論者,也是無妨,不拘一格發現人才,才能讓天下英才為朝廷所用,才能做到野無遺賢……”

考官之一的章則是身為翰林學士,也起身說道:“文尚書所言過於偏頗了,怎能一概而論?何況依下官之見,夏祥的點題甚是體貼,值得嘉許才對。”

文昌舉臉色一沉,哼了一聲:“司馬飾當年大開平實之風,他知貢舉之年,錄取了連車、連易二人,結果連車被貶海南,怕是再難回到上京了。連易更是狂妄,在殿試的策論之時,年少輕狂,對策洋洋七千言,指責皇上不知節儉不顧民生,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

見章則是和陳封還想再說些什麼,文昌舉右手一伸:“不要再說了,既然皇上命本官為主考官,今年的大比,就由本官一言而定。”

章則是和陳封對視一眼,二人一個搖頭,一個淡然而神秘地一笑。高亥卻是一臉恭謹,目不斜視,眼中只有文昌舉而無視章則是和陳封。

夏祥進入了自己的單間之後,門在外面被上鎖,三天之中不得出入。張厚、沈包被安排在相隔很遠的單間,不過不管遠近,三天之中是無法再見一面了。

單間之中,除了一桌一椅之外,並無其他物品。夏祥先是在房中來回走動少許,然後坐回座位之上,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響了一聲,門上的隔板開啟,筆墨紙硯遞了進來。

夏祥並沒有迫不及待地展開試卷,今年的主考官臨時更換為文昌舉,他便知道今年的大考比往常多了幾分變數。對文昌舉此人,他所知不多,不過能夠官至禮部尚書,也是非同一般之人。只不過在眼下風起雲湧的當下,主考官的走馬換將難免會讓人多生出一些和三王爺有關的聯想。

張厚和沈包早已打聽清楚,文昌舉擔任禮部尚書之時,便有三王爺舉薦之力。毫無疑問,文昌舉替下楊砥,背後也是三王爺之功。只是不知皇上到底病情有多嚴重,而夏存先在皇上心目之中又有多少分量。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皇上破例加封夏存先為見王,又無比恩寵,顯然是有意為之。夏存先比三王爺年輕許多,又是大王爺景王之子,是三王爺、四王爺和五王爺之侄,皇上若是冊立夏存先為太子,會比冊立三王爺為太子更得大王爺、四王爺和五王爺之心。

畢竟,相比之下,夏存先的威脅要比三王爺小許多,大王爺景王自不用說,即便四王爺慶王和五王爺雲王,也會願意有一個侄皇帝而不是一個同輩皇帝,更何況和三王爺的權勢滔天權傾朝野相比,全無根基的見王就算有幸坐上皇位,也是立足不穩,需要多多依仗諸位叔王。

夏祥在端坐了半個時辰之後,開始研墨。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是每一個考子讀書的根本,夏祥也不例外。在中山村時,母親在田間勞作時也不忘教

導他,人無志不立,不為良相必為良醫,是讀書人都應有的共同志向。受聖人言教,就是要開啟民智,為帝王社稷謀,為天下蒼生計。

中山村雖民風淳樸,與世無爭,類似老子所嚮往的小國寡民之地,夏祥在清淨中長大,卻並無避世之心。他也推崇老子的清淨無為,卻更認可儒家的積極入世。若要學以致用,若要安邦濟世,一味出世只能獨善其身,而只有兼濟天下才是讀書人一生為之追求的最高境界。

自小深受母親的教誨和影響,其後又有李鼎善的教導,夏祥凝神沉思,胸中萬言,落筆千言,一篇揮灑自如的千字文一氣呵成。

“《書》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可賞可不賞時,賞則過仁。可罰可不罰時,罰則過苛。《詩經》有言,君子若廣開言路,禍亂會迅速停止。君子若怒駁讒言,禍亂同樣會迅速停止。是以君子喜怒有度,因人因事而採取不同之法,也不失君子之道。故君子施仁政行王道推法度,法無定法,水無常形,順勢而為,天下歸心。”

夏祥寫完之後,不再多看一眼,棄之一邊,倒頭便睡,居然一覺睡到了天亮。

三天考試,轉眼即過。夏祥、張厚、沈包三人有說有笑走出貢院大門,迎面走來數人迎接。蕭五、時兒自不用說,二人一直守候在此,未曾離去,除他二人之外,又多了四人。

當前一人,年過五旬,鶴髮童顏,頗有仙風道骨,他一馬當先,快步如飛來到夏祥面前,一把拉住夏祥胳膊:“夏郎君,快跟我走。”

張厚和沈包一時驚呆,還以為是榜下捉婿,一想不對,今日才考完,不是放榜之日,老者到底何人何事,如此緊急需要夏祥出面?

張厚才這麼一想,目光一閃,落在了後面一個素裙女子身上。女子淡淡蛾眉,明眸善睞顧盼生姿,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比起時兒的稚嫩,多了明豔和風情。他哪裡還顧得上夏祥,當即向前一步,朝女子拱手一禮:“這位小娘子請了,在下張厚,建寧人氏,今年大考之年,剛剛應試完畢,定是本科狀元。娘子若是有意,不必等放榜之時再榜下捉婿,今日便可領了我去……”

小娘子本來興沖沖直奔夏祥而去,卻被張厚中途攔截,微露不快,隨即掩嘴一笑:“這位郎君,領了你去做什麼?你又會做些什麼?”

張厚考試順利,心情奇好,見小娘子落落大方,更是欣喜:“領了我去,自然是當你的夫婿了。我會琴棋書畫,會……”

“這些我自己便會,要你何用?”小娘子不等張厚說完,便打斷了他口若懸河的自誇,“作兒,你若是喜歡,你便領了他去,若當書童,年紀稍大了一些。若當門房,又太文弱了。你說,讓他喂馬如何?”

作兒上次前來看望夏祥,並未見到張厚,只見到了時兒。她方才看到時兒和張厚親密無間,就知道二人是兄妹,對張厚本來就一見有氣,張厚又不長眼調戲小娘子,她更是氣不過:“娘子說笑了,我家馬兒認生,他若去喂馬,說不得會被馬兒一蹄子踢得鼻青臉腫,沒臉見人了呢。要我說,這位郎君蹲在曹府門口拴馬柱的石獅子旁邊,和石獅子假裝一對最合適不過了。”

曹姝璃開心一笑,朝張厚揖了一禮:“得罪了,見笑。”轉身奔向夏祥,不再多看張厚一眼。

張厚愕然而驚,見曹姝璃眉眼傳情宜喜宜嗔衝夏祥飛奔而去,他才明白什麼,猛然一拍自己額頭,自嘲一笑:“原來是夏兄的娘子,冒昧了唐突了。”嘴上這麼說,眼睛一轉,又看到作兒的俏皮驚豔,嘻嘻一笑,“這位小娘子果真要請我養馬嗎?陪石獅子之事就算了,我比石獅子有趣多了,不如我們還是聊聊怎樣養馬如何?”

時兒生氣了,雙手叉腰來到作兒面前,伸開雙臂擋住作兒:“你站住!”

這邊時兒攔住作兒,張厚又調笑作兒,那邊曹姝璃奔向夏祥,夏祥卻被金甲拉住便走,沈包以為出了什麼事情,挺身而出攔去了金甲去路。曹殊雋手中拿著製作成功的會徽,呆在當場,被眼前亂作一團的景象驚呆了。

“太亂了,太亂了。”曹殊雋只想和夏祥說說藥床藥椅的事情以及讓夏祥見識一下他的第一個成品會徽,不想卻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他索性收回會徽,負手而立,“等你們亂夠了,我再說正事。唉,荒唐,荒謬,荒誕,不成體統。”

夏祥被金甲生拉硬扯,用力掙脫金甲:“先生不要如此著急,先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情。”

“當然是出了大事。”金甲對攔在面前的沈包怒目而視,推開沈包,“你且讓開,不要耽誤老夫和夏郎君的驚天大事。”

沈包還要阻攔,夏祥衝他搖頭示意,他才止步,回身見曹姝璃快步過來,側身讓開,朝曹姝璃拱手一禮:“小娘子可是夏郎君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