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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鼎記_第四十九章 不破不立

曹殊雋到底少年心性,他來找夏祥,是因為他按照夏祥所說製成了第二塊會徽——若爾。若爾和玉連環大同小異,依然是金銀銅三圈在外,只是最中間的黃花梨木雕換成了墨玉,墨玉的正面依然是篆體的“好景常在”四字,後面則由“金玉滿堂”改為了“天下無雙”。

一進到夏祥房間,曹殊雋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兩塊會徽,他還是堅持玉連環,認為無論名字還是搭配都比若爾好了許多,並且他上來就說:“夏郎君,你我聯手,必定天下無敵。不如這樣,我們二人聯合開一家商行,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好花常開,正好對應好景常在。你來想點子,我來出成品,只為王公貴族出品隨身攜帶的玉器、飾品,只為門閥世家製作家族族徽,只為大商行訂製商行會徽,不出三年,好花常開定會超過好景常在,成為大夏第一商行。你我一人一半,不分彼此,如何?”

夏祥接過若爾,愛不釋手,曹殊雋雖對若爾並不喜歡,卻在製作之時並沒有區別對待,工藝十分精美,絲毫不遜色於玉連環,他點頭讚道:“不錯,若爾精美無比,天下無雙,連小娘子必定喜歡。曹三郎,你何出此言,為何突然想要開一家商行?你不是要去求仙問道?我也要入仕為官,志不在經商。”

“你落榜了。”曹殊雋努力表現出一副惋惜痛心的樣子,奈何實在裝得不像,反倒有幾分滑稽,“我聽金甲先生說了,文昌舉拿掉了你的功名,你沒有考中進士。”

“什麼?”夏祥手一鬆,若爾差點掉落地上,他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狀如痴呆,“真的落榜了?怎麼會落榜了?我的錦繡文章天下無雙,居然也會落榜,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夏郎君,夏郎君!”曹殊雋嚇得不輕,以為夏祥遭遇大變之下得了失心瘋,忙上前揪他耳朵捏他鼻子,“揪耳朵垂,不掉魂,夏郎君,快回魂兒來。”

“不要胡鬧,哈哈,我沒事。”夏祥猛然推開曹殊雋,放聲大笑,“居然落榜了,真的落榜了,好事,天大的好事!”

壞了,還真是瘋了,曹殊雋嚇得臉色慘白,後悔告訴夏祥落榜之事,讓金甲來說多好,有什麼不好也都算在金甲的頭上,而不是他,都怪他一時急於讓夏祥和他一起開商行,擔心被金甲搶先拉夏祥去學醫,怎麼辦才好?他慌亂之中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夏郎君,先不要急,先喝口水,天無絕人之路,何況以你的才華,不當良相,去當良醫良商,也都不失為一條濟世安民之路。”

夏祥接過茶水一飲而盡,繼續大笑不止:“良相良商,不是我的志向,有人不讓我進士,我偏要金榜題名。曹三郎,走,隨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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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裡?”曹殊雋已經不能用驚恐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拉住夏祥的胳膊,聲音顫抖,雙腿發抖,“夏,夏郎君,你不要嚇我好不好?考不中進士也沒什麼,沒有功名,我也會說服姐姐嫁你。”

“去曹府。”夏祥一把拉過曹殊雋,往外就走,“現在就走,越快越好。”

曹殊雋啞然失笑:“夏郎君怎的如此情急,這就要去曹府提親?也好,沒有金榜題名,有洞房花燭也不錯。”

二人正要開門出去,門一響,金甲推門進來了。

金甲一臉喜色,進門就拉住了夏祥的胳膊:“夏郎君,你落榜了,哈哈,不要跟曹三郎去開什麼商行,跟我去學醫,良相良醫,都是安邦濟民之道,勝過奸商無數倍。”

“什麼奸商,良商好不好!”曹殊雋倒不是多想賺錢,而是覺得開一家商行可以讓他的手藝更好更快地被更多人喜歡並且接受,他就無比開心,以前他一心求仙問道,現在又改變了主意,被人認可和讚賞的感覺也非常不錯。

夏祥哈哈一笑:“落榜也是好事,所謂不破不立。良相治國,良醫救人,良商濟世,只要一心為國為民,都是國之棟樑。”

“商人就是商人,商人重利,除了低買高賣,哄抬物價,百害而無一利,哼。”金甲抓住夏祥的手不放,似乎一放手夏祥就跟隨曹殊雋去經商了,“夏郎君,千萬不要去經商,不要去做唯利是圖的商人,毀了你一世英名不說,還有違聖賢教誨。孔子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曹殊雋也拉住夏祥的胳膊不放,譏笑一聲:“還聖賢教誨,金甲先生恐怕不知道孔聖人總能衣食無憂是因為他有一個經商的弟子叫子貢,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可見孔聖人對端木賜也是持很讚賞的態度。”

“好了好了,不要爭了。”夏祥怕了這一老一少,抽回雙手,坐回到了座位上,“曹三郎,你先坐下,稍後我們再去曹府……金甲先生找我何事?”

金甲捻鬚一笑:“事情有二,其一,你落榜了

,可以拜老夫為師了。其二,皇上用了藥床藥椅,為何病情還不見好,你說過要幫老夫好好想想是何原因,現在可以告訴老夫了。”

金甲先生真是不通人情世故,在別人落榜之時前來打擾,他也真好意思,幸虧夏祥為人沉穩,可以承受落榜的打擊,當然,這也和夏祥對落榜之事早有預料有關。夏祥揹負雙手,在房間中走了幾步,搖頭一笑:“在沒有正式放榜之前,我落榜之事,還有迴轉的餘地。是以金甲先生、曹三郎,要讓二位失望了,我不會去學醫,也不會經商。金甲先生,皇上用了藥床藥椅病情不見好轉的原因所在,我已然想到了,不過你要幫我一件事情,我才會告訴你。”

曹殊雋一臉失望之色,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道:“夏郎君真是病得不輕,主考官判他落榜了,他竟還說有迴轉餘地,可憐,可嘆,可惜。”

金甲卻不想那麼多,只想知道皇上病情不見好轉的原因所在,忙說:“莫說一件事情,就是十件也使得,快說,要老夫幫你什麼?”

“先生可是認識四王爺慶王?”

“何止認識,四王爺的慶王府,老夫隨意出入,想見四王爺,只需通報一聲即可……怎麼,你想見慶王?”金甲得意地一笑,“想見慶王倒也不難,老夫現在就可以帶你去慶王府。”

夏祥搖頭,神秘地一笑:“請金甲先生即刻動身去慶王府面見慶王,見到慶王殿下,只需說一句話。”

“什麼話?”

“文昌舉文尚書在星王府對三王爺說夏祥落榜了。”

“就這句話?”

“就這句話!”

“不過是芝麻綠豆小事,老夫去去就來。”金甲話一說完,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忽然站住,眉毛緊皺,一臉警惕,“夏郎君,你不會趁機溜走,等老夫回來就再也尋不到你了?”

夏祥樂了:“怎麼會?我還要等先生回來暢飲幾杯,共商大事。”

“好,好。”金甲頓時樂開了花,“共商大事,共商大事,哈哈,老夫去也。”

金甲一走,曹殊雋哪裡還坐得住,拉住夏祥就朝外走:“快快隨我去曹府提親。”

“好說,好說。”夏祥笑眯眯的樣子,似乎真要去提親一樣,他朝外面喊道,“蕭五,蕭五。”

蕭五應聲現身:“來了,先生有何吩咐?”

“你速去貢院,在明日貼黃榜之處先貼一張黑榜,記住,不要讓人發現,也不要被人抓住。”夏祥邊說邊從桌子上抽出一張黑紙,調了白墨,將筆交給蕭五。

蕭五嘿嘿一笑,面露為難之色:“先生,貼黑榜的事情,對我來說易如反掌,可是寫字,就太難了,寫得歪歪扭扭,醜如狗爬,就太丟先生的人了。”

“寫什麼字?我來寫。”曹殊雋雖不清楚夏祥意欲何為,卻也隱隱猜到夏祥在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本來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頓時小有興奮。

“讓蕭五寫,他的筆跡無人認得。”夏祥將筆遞到蕭五手中,微微一笑,“字不怕醜,越醜越好,寫四個字——夏祥落榜。”

“遵命!”既然先生說了越醜越好,蕭五就渾身充滿了力量,不用刻意寫就一定可以醜得無與倫比,他提筆在手,運足了氣,刷刷刷幾筆就寫好了四個如同狗刨貓撓的大字,滿意地哈哈一笑,“怎麼樣先生,夠不夠醜?”

忽然又意識到了哪裡不對,他如木偶一樣呆住了,手中的筆也失手落地:“什……什麼?先生落榜了?怎麼可能?先生怎麼會落榜?先生不能落榜,先生一定要高中,先生……”

蕭五說著說著,忽然淚如泉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了夏祥的大腿,痛哭流涕:“先生,都怪蕭五不好,蕭五沒能替先生守好門戶,讓曹三郎、金甲先生總是打擾先生,導致先生不能溫習功課。蕭五該死,蕭五罪該萬死!”

曹殊雋翻了翻白眼,拉長了聲調不甘地說道:“蕭五,背後說說也就算了,當面說我,就太不仁義了。何況夏郎君落榜真和我無關,是有人特意拿下他的功名。說不定夏郎君的試卷被人偷樑換柱,易名到了自己的得意門生名下。”

“誰特意拿下了先生的功名?我去殺了他。”蕭五站了起來,一抹眼淚,就要出門殺人。

“蕭五,去貼黑榜。”夏祥拍了拍蕭五的肩膀,“你只要貼好黑榜,就是大功一件,其餘之事不必多想,我自會解決。”

“是,先生。”蕭五瞬間眼淚不見,換了一副笑臉,“我馬上去貼黑榜,不過先生我不明白,為什麼非要用黑紙,用紅紙多好,喜慶。”

曹殊雋氣笑了:“你的腦子什麼時候會拐彎了,你就能成武功高手了。黑榜是黑幕,紅榜是喜事,夏郎君是要告訴天下士子今年的大比有

黑幕,不是要貼一張紅榜再寫兩個喜字,懂不懂?”

“懂,懂了。”蕭五撓頭,憨憨地笑了,“為什麼要貼紅榜寫喜字?夏郎君要娶親?”

曹殊雋受不了了:“蕭五快去貼榜,晚了就誤事了。”

“遵命。”蕭五雙腿繃緊,如同如臨大敵的豹子,卷好黑榜推開窗戶翻身跳了出去,人一落地,他又回頭一笑,“對了先生,幔陀娘子回來了,住在客棧三樓。”

“幔陀?”

“方才我看到她了。”蕭五話一說完,一個箭步躍到了大樹之下,一閃身就出了客棧大門。

“有門不走非要翻窗戶,夏郎君,蕭五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曹殊雋對蕭五算是服了,“他若是跟我求仙問道,必定會有大成。哎呀,忘了正事了,快跟我去曹府。”

夏祥當下也沒停留,和曹殊雋出了客棧,一路西行,半個時辰後就到了曹府。

聽說夏祥來了,曹姝璃和作兒忙出來相見,夏祥有事要忙,無暇和曹姝璃多說,只寒暄幾句就一起去見了曹用果。

曹用果精神大好,不但可以下床行走,氣色也好了許多,臉色紅潤,說話氣息充足。見到夏祥,他先是深揖一禮,以謝夏祥的救命之恩。夏祥對曹家來說,無疑是天降福星,他先是救了曹殊雋,後又救了曹用果,若沒有夏祥的出現,曹家現今可能已是家破人亡,不堪設想。

夏祥不敢承受曹用果大禮,忙還了一禮。

曹殊雋現今對夏祥心悅誠服不說,一心結交,還想和夏祥聯手做一番大事出來。他身為世家子弟,所結識的友人要麼一心只求功名,要麼一心安享富貴,如他一般有求仙問道之心並且喜歡奇技淫巧者,少之又少,他就有高山流水知音缺的遺憾,直到遇到夏祥之後,他才赫然發覺,原來世上也有和他一般心胸寬廣志向高遠的奇男子。

更讓他驚奇的是,夏祥是讀書人出身,一般的讀書人只尊崇儒家,要麼對道家不以為然,要麼一無所知,更是對奇技淫巧之術嗤之以鼻。夏祥則不然,他學識非凡,卻沒有一般讀書人的傲氣和迂腐,心胸開闊,包容並蓄,堪稱全才奇才。

若是夏郎君真的娶了姐姐,再和他聯手開一家好花常開商行,該有多好。曹殊雋越想越興奮,他對科舉本不感興趣,是以他對夏祥落榜也是等閒視之,見夏祥和爹爹談起了醫道以及儒家之說,心中大為不耐,朝坐在下首正襟危坐的曹姝璃使了一個眼色。

曹姝璃會意,方才曹殊雋已經說了夏祥落榜之事,她乍聽之下不敢相信,等得知是文昌舉有意阻撓夏祥進士之路後,她才知道訊息屬實,不由得一時神思恍惚,夏郎君怎會落榜?文昌舉堂堂禮部尚書,當朝二品大員,為何非要排擠夏祥一個小小的士子?夏郎君才華出眾,居然也榜上無名,連科舉都失去了公正,天下還有什麼公平之事?

曹姝璃心思雜亂,就連曹殊雋說到夏祥來曹府是來向爹爹提親她也沒有過心,曹殊雋向她示意,是想讓她迴避一下,好讓夏祥開口提親,不料她誤會了曹殊雋之意,起身說道:“爹爹,夏郎君今年大比落榜,還請爹爹收留夏郎君在府中安住,等三年之後再來應試。”

“什麼,夏郎君落榜了?”曹用果怦然而驚,長身站起,一臉驚詫,“夏郎君,此事當真?”

夏祥點頭:“應該不假,是金甲先生親口所說。”

曹用果到底是朝堂中人,立刻想到了問題的所在:“明日才會放榜,今日金甲便知夏郎君落榜,其中必有貓膩。”

曹殊雋便將金甲如何得知夏祥落榜一事詳細一說。

“文昌舉有一個得意門生名蔡北,此人我知道,學識人品都很一般,文昌舉卻對蔡北推崇有加,期望甚高。”曹用果在朝堂多年,深知朝堂之上錯綜複雜的關係和平衡之術,當即想到了法子,“此事也並非不可挽回,只需將此事稟告四王爺即可……”

曹殊雋一聽此話,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方才夏祥讓金甲去稟告慶王,他還覺得不以為然,不想爹爹為官多年,想到的第一個法子竟和夏祥一般無二,不由得不再次高看夏祥一眼。

“爹爹,夏郎君已經讓金甲先生去稟告四王爺了,此時,金甲應該已經在四王爺府了。”曹殊雋忙向曹用果說明此事,獻寶一樣一臉與有榮焉的得意之色。

“哦?”曹用果並未多想,淡淡應了一聲,目光越過大門,落在門外的合歡樹上,也不知在想什麼,等他的目光慢慢收回時,眼神中漸漸流露出驚訝和難以置信的神色,驀然驚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什麼?夏郎君已然讓金甲先生去了四王爺府?夏郎君,是你的主意還是金甲先生主動提出要去稟告四王爺?”

夏祥淡然一笑:“是我勞煩金甲先生辛苦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