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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鼎記.2_第四章 不可等閒視之

“嚴孫是不是兇手還不一定,官人你不要太激動了。”吃瓜女子拉了拉王先可的衣袖,順手在王先可身上擦了擦手,“我倒覺得,未必董斷就不是兇手。董斷和董李氏朝夕相處,見色起意,難免做出冒犯之事。董李氏難捱寂寞,和董斷苟合也在情理之中。事發之後,董斷栽贓到嚴孫頭上,又害死了馬小三夫婦……也說得過去。”

“你知道什麼?不知道就不要亂說!”王先可極度不滿地瞪了吃瓜女子一眼,“娘子,不是為夫說你,董斷為人端正,怎會和自家嫂子有染?即便不顧人倫,和自家嫂子有了姦情,也斷斷不會害死自己兄長。董現和董斷二人,從小父母不在,相依為命,手足情深,一奶同胞怎會互相加害?”

夏祥默然不語,心中已有了幾分計較,對於此事大概清楚了幾分。

吃瓜女子還想再辯駁幾句,冷不防連若涵插了一句:“董現的死因是什麼?馬小三夫婦二人又是因何而死?”

連若涵本來對此事漠不關心,她也確實從小養尊處優,從未品嚐過世間艱辛,不知升斗小民生存的不易,倒不是她對死者全無憐憫之心,而是在她看來不管天大的冤情,總有撥雲見日的一天。不想聽了王先可的一番話後,她才意識到了案情的複雜。更讓她不解的是,明明裴碩章就在轎中,半天過去了,卻不下轎,實在有失父母官風範。

吃瓜女子抬眼掃了連若涵一下,本來歪斜的身子瞬間站直,雙眼發直,目光驚奇,結結巴巴地說道:“喲、喲、喲,我王孫氏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標緻的小娘子。這位郎君,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竟娶了這樣嬌美如花的娘子……”

夏祥哂然一笑,正要順勢自誇幾句,也好彰顯自己是才貌俱佳的郎君,不料王孫氏又說了一句話,險些沒有嗆著他。

“你瞧瞧你一身的窮酸樣,長得還算有模有樣,可是也太窮了,一身衣服不值幾文也就算了,還拿著一把黑乎乎的扇子,算下來你全身上下的東西加起來也不如小娘子的一個簪子值錢,你娶了她,也不知道從哪裡燒的高香。”

夏祥一口氣憋在嘴裡,臉都漲紅了,想告訴王孫氏他手上黑乎乎的扇子是曹殊雋所贈,價值數十兩銀子不止,卻又覺得和她爭論有失身份,他雖還是少年心性,剛剛弱冠,卻已經是縣尊之身,一言一行都要遵循章法。

連若涵掩嘴而笑,夏祥被一個市井婦人說得啞口無言,不知為何,她心中不免一陣欣喜。倒不是說她喜歡看到夏祥窘迫無奈的樣子,而是夏祥身為堂堂的知縣之尊,不能和百姓一般見識,尤其是王孫氏說夏祥娶了她是夏祥的福氣,讓她無比受用。

又一想,不對,連若涵臉上微微發燙,為何聽到自己是夏祥的娘子會很開心?莫非她真的喜歡上了夏祥?怎麼會?夏祥雖是進士出身,又是知縣,但和她的家族相比,依然不過是一粒微塵。放眼整個大夏,有多少弱冠之年高中進士之後,或入職翰林,或外放知縣,看似前程似錦,最終在朝堂之爭和官場沉浮中消失得無影無蹤者,比比皆是。

夏祥雖初入朝堂就攪動了四方風雲,被三王爺視為眼中釘,被慶王、見王作為棋子,但誰又敢判定此去真定上任,他不會深陷龍潭虎穴,被三王爺的地方勢力碾壓並且撕裂?

如此一想,連若涵心思迅速冷卻,淡淡地看了夏祥一眼,心中堅定了想法,若是夏祥有沖天之力,她願意助他一臂之力,若是夏祥無力對抗三王爺的碾壓,她也會如之前捨棄文昌舉一般,毫不猶豫地放棄。

她雖然在婚姻大事上可以自己做主,但在家族利益面前不會任性,更不會拿家族利益當賭注。

“郎君並非我的官人。”連若涵神情淡漠之間,又有幾分不喜,“王孫氏,我方才問你的話,快快答來。”

王孫氏被連若涵的氣勢一逼,莫名怯了幾分,往常的潑辣不敢施展,忙不迭說道:“小娘子莫要著急,聽我慢慢道來。董現和馬小三夫婦,都是投河而死。”

“投河?”夏祥從小生長在中山村,對靈壽、真定和市樂幾地的地理環境也算熟悉,除了滹沱河橫穿靈壽和真定之外,並無江河流經市樂境內,“不曾聽說市樂有江河。”

“你算是說對了,他們投的是真定的滹沱河。”王孫氏一拍大腿,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滹沱河離市樂還有五六十裡,你說董現和馬小三夫婦就算是死,也犯不著跑到五六十裡外的滹沱河投河自盡。董斷也是倔強,非要拉回馬小三夫婦二人的屍首,可憐的董現,投河之後連屍首都沒有找到,不知被河水衝到了哪裡。”

原來二人是死在真定境內,夏祥恍然大悟,怪不得裴碩章不肯下轎,死者董現雖是市樂人氏,卻死在真定,由真定縣

審理此案也是應當。裴碩章是想推諉責任,不想攬事上身。

一想也是,裴碩章今年是考核之年,此案看似簡單,卻是三條人命,也算是大案了。馬小三夫婦並非市樂人氏,也沒有死在市樂,他不接案,倒也合情合理。恐怕他此時還會怪罪董斷多事,為何非要大費周章地將馬小三夫婦運回市樂,在真定當地報官豈不更好?

“投河自盡?”夏祥越聽越不明白,“既是自盡,就並非謀殺了,為何董斷又要攔路喊冤?”

“怎麼可能是自盡?董現家財萬貫,又有嬌妻,正值壯年,怎會想不開?退一萬步講,董現就算不想活了,跳井、上吊、抹脖子,有的是法子,非要跑到幾十裡外的滹沱河投河自盡,這不是向死裡折騰嗎?真想死的人,怎麼死得快就怎麼去死,誰也不會跑那麼遠去跳河,是不是這個理兒,娘子?”王先可嘻嘻一笑,一臉討好的笑容。

王孫氏往王先可腦門上一指:“就你聰明?裴縣尊為什麼非說是自盡?”

夏祥心中更加明白了幾分,說道:“縣尊是否先以幾人是投河自盡不予受理,董斷不服,繼續告狀,縣尊又以死者死在真定縣內為由,應由真定縣管轄再次拒絕接案,董斷才攔路喊冤?”

王先可瞪大了眼睛:“你說得全對……你是猜到的還是聽到的?”

夏祥心中微嘆一聲,臉色卻一如既往地平靜,朝王先可叉手一禮:“多謝。”隨後他來到藍轎之前,朗聲說道,“裴兄,請下轎一見。”

一名衙役上前,惡狠狠地想要推開夏祥,蕭五手腕一翻,一掌打在衙役的胳膊上,衙役後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衙役大怒,招呼一聲,數名衙役一哄而上,將蕭五和夏祥團團圍住。幔陀本來遠遠觀望,見事情有變,當即縱身跳入場中,抱劍而立,對眾衙役漠然視之。

轎中傳來一聲威嚴的咳嗽:“什麼人在此喧譁?”

官威十足,聲音漠然之中,又有幾分高高在上的威勢。

夏祥上前一步,眾衙役分成兩列一擁而上,想要攔下夏祥,夏祥輕笑一聲:“裴兄,在下夏祥,前往真定,路經貴地,本不該叨擾……”

“夏祥?可是新任真定知縣夏縣尊?”轎中傳來一聲驚呼,簾子一閃,一人從轎中一步邁出,腳步飛快來到夏祥面前,叉手一禮,“夏縣尊路經本縣,未曾迎接,失禮,失禮!”

隨後他又朝眾衙役掃了一眼,冷喝一聲:“不得無禮,還不退下!”

裴碩章年約三旬,面白無須,身著便裝,並沒有穿著官衣,長臉淡眉,嘴唇薄,眼白多,長得微有幾分英武。

市樂只是一個望縣,遠不如次赤縣真定。上任市樂知縣是八品知縣,裴碩章卻是從六品,可見他大有來歷。大夏知縣品級從從八品到從六品都有,並非都是七品。

裴碩章不僅年長夏祥幾歲,又比夏祥更有資歷,且夏祥是路經市樂,按照常理,夏祥要麼悄然路過,要麼登門拜會,斷沒有裴碩章迎接他的道理。裴碩章卻如此客氣,夏祥心中明白,裴碩章是想順水推舟,將棘手的董現、馬小三夫婦案件推到他的身上。

什麼?一身寒酸衣服的小郎君是真定知縣?王先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可能,他也太其貌不揚了,好吧,夏祥確實長得還算不錯,就是衣著太普通太一般了,最主要的是,也太年輕了。

想起剛才對夏祥的不恭,王先可忽然一陣後怕,雙腿打戰,雙手放在王孫氏的肩膀上才沒有癱軟在地上,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娘、娘子,剛才的郎君是真定知縣,真定可是大縣,可是他也太年輕了,怕是剛剛弱冠……娘子,我方才對夏縣尊似乎有些無禮,他會不會治我的罪?”

王孫氏雖然潑辣,卻也沒有如此近距離面對面和縣尊說過話,也是嚇得不輕:“我、我、我哪裡知道縣尊會不會治你的罪,誰讓你不長眼睛,方才說話也不知道收斂幾分。”

“你還怪我?是誰說縣尊一身的窮酸樣?”王先可急得想要跳腳,越想越是後怕,對平頭百姓來說,縣尊就是天,“破家縣令,滅門刺史”,縣尊一句話就可以讓升斗小民家破人亡,他一頭冷汗,“等下趕快向縣尊賠罪,希望縣尊大人有大量,不記小人過。”

連若涵被二人的樣子逗笑了,說道:“你二人不必害怕,夏縣尊是真定知縣,並非市樂知縣,管不到你們,也治不了你們的罪。”

夏祥也聽到了王先可二人之話,默然一笑,對裴碩章回了一禮:“裴縣尊,本官冒昧地問一句,董現、馬小三夫婦命案,可是發生在真定縣內?”

裴碩章數日前接到吏部考核公文,不日內,吏部考核官員將會前來市樂對他三年的市樂知縣一任進行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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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定,是優良中差,事關他下一步的升遷,他雖有候平磐撐腰,卻也要過了吏部例行程序的一關才行。

裴碩章正精心準備以迎接吏部考核官員,卻突然出了董現、馬小三夫婦命案,令他大為惱火的同時,又大為頭疼。吏部再是想讓他考核優等,也要大面上無事才行,三條人命的案件如果破不了,他連中等都評定不上,必定差等。

想他三年來安然度日,不想臨走之時,卻突起變故,怎不令人懊惱?更讓他氣憤的是,明明命案發生在真定,董斷非要回市樂告狀,任他派人如何說理外加威逼利誘都不為所動,真真是一個榆木腦袋,一個大大的刁民!

更讓裴碩章怒不可遏的是,董斷竟敢當街下跪喊冤,且還將馬小三夫婦二人橫屍街頭,分明就是想逼他接下案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盛怒之下,在轎中對縣尉樊力吩咐一番,想讓樊力暗中知會付科等人糾集一群潑皮無賴將董斷打上一通,好讓他乘機脫身。

樊力領命而去,裴碩章就耐著性子躲在轎內,任憑董斷在外面哭天喊地,任憑嚴孫和董李氏喊破嗓子,他依然“我自巋然不動”,還氣定神閒地拿出扇子搖上幾下,心中在想:地方官確實難當,還是京官輕鬆,沒有如此之多的煩心事。刁民總是無端生事,不過是屁大的小事,也要當成天大的委屈,不就是董現和馬小三夫婦投河自盡?人要死,天難留,又關他縣尊何事?難不成誰家死了人都要怪他治理無方?笑話,天大的笑話!既是投河自盡,就自行安葬了事多好,哪裡還需要他開堂審案?真真是潑婦刁民。

真定縣也是,知縣空懸了三月有餘,怎麼還不見新任知縣上任?若是真定知縣在任,發生在真定的命案,理應由真定審理才對。

前日收到京城來信,說是真定知縣夏祥不日赴任,新晉進士外放第一任就擔任真定知縣,也算是委以重任了。不過……裴碩章再是清楚不過夏祥在京城的所作所為,夏祥一入京城就攪動四方風雲,惹得三王爺勃然大怒的事蹟,讓他對夏祥之名如雷貫耳,卻又嗤之以鼻。他佩服夏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剛強,卻又譏笑夏祥不知天高地厚的魯莽。

不想今日意外在市樂和夏祥不期而遇,裴碩章驚訝之餘,又喜上心頭。夏祥來得可真是時候,現在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將董現、馬小三夫婦案件轉交到夏祥手中,然後高枕無憂地迎接吏部考核。

如此一想,裴碩章忽然覺得夏祥還真是一個好人,如此棘手之事,竟然即將迎刃而解,他應該感謝夏祥才對。況且夏祥主動問到此案是否發生在真定境內,他更是喜出望外,忙向前一步,伸手一挽夏祥的胳膊:“夏兄,請借一步說話。”

夏祥一驚,他和裴碩章素昧平生,初次相見怎會如此熱絡?當下呵呵一笑,回頭衝連若涵和蕭五點了點頭,隨裴碩章進到了路邊的茶館之中。

茶館不大,雖和上京奢華寬敞的茶館不能相比,卻也頗有特色和情調,只不過樓梯年久失修,上樓時,腳下咯吱作響,讓人疑心一不小心就會一腳踩空摔到樓下。

到了二樓,進了一處僻靜的房間,裴碩章讓人上了茶,揮退手下,才又一臉和藹笑意地對夏祥說道:“夏兄當真是及時雨,來得太是時候了,發生在真定縣內的命案,因百姓無知,運屍到市樂,攔街喊冤。方才你也看得清楚,本官不下轎,是不敢僭越。夏兄上任之初,就可著手審理一樁大的命案,是為聖上分憂,為百姓申冤,也是為官者之大幸。”

夏祥不動聲色,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朝窗外望了一眼,窗外的街上,依然圍觀了無數百姓,都想看最後縣尊如何審案,卻不知道,他們望眼欲穿的縣尊此時正在茶館的樓上悠閒地喝茶,全然沒有要審案的心思。

“話是如此,不過本官還有一事不明……”夏祥其實已經想要接手此案了,儘管他也知道,上任之初就遇到了一件如此棘手的大案,並非什麼為官者之大幸,百姓的不幸怎會是為官者的大幸,他淡淡地看了裴碩章一眼,“裴縣尊,百姓有冤,為官者當不辭辛勞為百姓排憂解難。董斷本是市樂人氏,董現也是,且被告嚴孫和董李氏也是市樂人氏,董斷運屍回市樂,是對裴縣尊的愛戴和信任,裴縣尊審理此案,既是為聖上分憂,又是為百姓申冤,何來僭越之說?”

裴碩章一口茶含在嘴裡,想咽卻咽不下去,著實噎得難受。他原以為夏祥會一口應下此事,以夏祥的年輕氣盛,有人命官司,應該大有期待一展手段為民請命才對,不想夏祥竟有推託之意,他心思不由得為之浮沉不定。又聽夏祥以官職相稱,他心中微微一怔,知道夏祥是想和他公事公辦,又一想,是了,能從容周旋於幾位王爺之間的人物,雖年輕,雖初入官場,卻也不可等閒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