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修士各有思量，但失控的河水卻不會因為他們的想法而停下來。
隨著時間流逝，自蒼梧山脈深處而起的洪水終於是帶著無盡泥沙土石衝到了姜玄身前。
不等姜玄好好體悟蛟龍走水的精要，浪潮就轟的一聲拍在了呂萬江所建造的堤壩之上。
看著散發出瑩瑩光芒的堤壩，感受著瞬間散亂的地脈之氣，姜玄眼中閃過了一絲明悟。
“果然，用水脈之氣動盪地脈之氣的想法可行。”
“不過要是想走水懸河，那起碼得做上個三五年準備，不然影響太大了。”
“不過懸河先不用想，先走完清水河這一程再說。”
思緒之間，無盡的赤褐色浪潮從姜玄腳下洶湧而過，讓姜玄忍不住將雲頭往上升了幾百米。
不是怕浪潮打到自己，而是那些地脈、水脈之氣太過洶湧，他怕自己被兩氣裹挾到浪潮裡。
瞄了眼滾滾而過的浪潮，姜玄收回視線後又看向了丫字形堤壩入水口。
青龍並未隨著第一波浪潮席捲而下，而是盤旋在入水口前開始積累起了水勢。
有蘊神境強者出手佈置堤壩，又有師公在暗中助陣，所以姜玄剛才傳信給金蛟說讓他放心大膽幹。
金蛟也是知道姜玄後臺硬，索性就在口子那邊繼續借天象積攢起了水勢，準備讓水脈氣息沸騰到頂點。
他確實無法控制水脈，但這裡的控制是指無法收攏水脈，並不意味著他不能藉著入水口的地勢繼續積攢水脈之力。
就好比有人放火燒山，可以放，但滅不了。
但滅不了歸滅不了，這不影響他去其他地方繼續放火，繼續繼續、擴大火勢。
至於火太大會不會燒到自身？
自然是會的。
好比那條走水懸河的蛟龍最終被雷噼死一樣，要是金蛟做得太離譜，自然難逃一死。
只不過很明顯，有兩岸堤壩的阻擋，清水河水脈也有限，金蛟肯定是做不到那種程度就是了。
時間緩緩流逝，這一積，就又是一個時辰。
天上雨水如海水倒灌般的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下來，入水口的水勢已經積攢起了近三百米高，浪潮湧動間拍到堤壩上激起的驚天大浪在水脈之氣動盪下，甚至達到了近千米高。
當是駭人無比。
至於為什麼兩百米的堤壩可以積下三百米高的水？
自然是因為浪頭突破堤壩之後，堤壩上出現了一道由陣法匯聚地脈之氣凝成的堤壩。
新的堤壩雖然虛幻了些，但卻高達一千多米，擋起水來也堪稱滴水不透，所以才能讓青龍繼續積累水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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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姜玄早就讓金蛟它們去走蛟了。
或許是見姜玄一時沒有讓金蛟停下積攢水勢的趨勢，消失了一個多時辰的呂萬江突然再次出現在了姜玄不遠處。
“姜小友，要是可以的話就讓你這蛟龍開始走蛟吧。”
“水勢再積攢下去，附近的地脈可撐不了多久了。”
看著臉色蒼白無比的呂萬江，姜玄笑著點了點頭，隨後對著正在潮水中游走的青龍擺了擺手。
“哞~”
神光爍爍的青龍帶著浪潮飛到了半空發出了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隨後便在電閃雷鳴之中一個勐扎落入了潮水中。
“轟~”
下一刻，水勢激盪而出，無盡的浪潮沿著二十裡寬的河道奔湧而下，激起的水花甚至揚到了位於萬米高空之上的姜玄臉上。
摸下了落到臉上的那滴渾濁泥水，看著清水河兩岸突然拔高，彷佛可以接天連地的堤壩，姜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歎：
“呂前輩的陣法造詣，確實讓人驚歎。”
呂萬江想說話，可看著不斷地衝擊著兩岸堤壩的浪潮，他最終還是略顯茫然地閉上了嘴巴。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由二境、三境實力靈獸成陣而凝聚的青龍，可以積下讓他這蘊神境修士藉助陣法都感覺難以抵禦的水勢？
這根本一點都不修仙好麼？
姜玄自然是不會知道呂萬疆的茫然的。
在見到他正在努力維持堤壩不被巨浪沖垮以後，姜玄便也沒多停留，而是駕雲頭跟在浪潮後邊一路朝著雲夢澤行去。
他得實時看著，萬一出現意外了也好第一時間搖人。
洶湧的浪潮順著兩岸堤壩一路而下，每當經過一處拐角的時候，就會激起滔天大浪。
那飛散的泥水直射蒼穹，讓姜玄駕著雲頭是一升再升。
“姜大哥，那些百姓怎麼跪在地上？”
順著連山雪手指方向看去，感受著百姓們身上的驚恐、慶幸、後怕等情緒，姜玄無奈地笑了笑：
“百姓大多盲從，哪怕官方給他們普及了一些知識，但他們對世界真實的一面，認知依舊甚少。”
“見到這一幕，估計是以為龍王爺發怒，又慶幸有修士為他們避劫。”
“後怕之下，有人跪求龍王爺息怒，自然也有人拜謝修士救他們性命。”
“第一個人跪下以後，其他不明事理的人自然也就盲從了。”
解釋之後，姜玄便沒有繼續再把視線落到這些百姓上。
改，遲早要改。
畢竟習慣跪，跪久了的人能有什麼創造性？
不過改不是現在改。
起碼得等他僅憑自身實力可以庇護一縣之地再說。
而這一天，應該不遠了。
......
“他駕起的雲頭怎麼那麼高？”
跟在浪潮前的姜玄在低頭看百姓，遙遙跟在他身後的一眾修士卻在看著他。
“他才先天境吧？怎麼可能飛得這麼高的？”
“他腳下的絮雲我認識，但絮雲只能爬雲三千米吧？煉製法改進了？”
“萬米之上不是有罡風了麼？為什麼罡風吹到他身上就散了？也沒見到他身邊的武者用氣血啊？”
“顧明全，難道是你們師門給他可以消散罡風的定風珠了？”
穿著紫色道袍的顧明全臉色茫然，“我不知道啊。”
“我也沒聽說師門裡有定風珠啊。”
祝無憂聞言翻了個白眼：
“那你知道啥？”
顧明全聞言沉默了下，隨後認真地看向祝無憂道：
“我知道他是我師叔。”
這下子，輪到祝無憂沉默了。
......
姜玄自然不知道後邊有人在好奇他為什麼能飛這麼高，就算他知道，也只會呵呵一笑，而不會解釋。
畢竟飛這麼高，完全是因為《道》的存在了。
近距離、無消耗、低配置的言出法隨，就是這麼吊。
不過這屬於他的重要秘密之一，若無必要，他也不想暴露。
萬一暴露了，又被邪道神通知道了，再讓邪道神通知道他去年在四喜酒樓上發出的大誓，那必然有邪道神通境強者想方設法搞死他。
到那時候，他就只能帶著父母家人老老實實地躲到山門裡，等天下無敵再出山了。
至於現在？
等他學會了《招雲術》，這個漏洞就將被補上，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一路循著浪潮順著清水河不斷前行，短短半個時辰不到罷了，洶湧的浪潮終是走過了長達三百多裡的清水河，最終一股腦地湧入了雲夢澤。
爆裂的水氣跟地氣甚至把雲夢澤上常年不散的霧氣都衝的後退了幾十公裡，露出了澤中如星辰般密佈的小島。
看著澤中雲霧散盡後露出的小島，姜玄眼神急速收縮了一下。
然後不待他多想，退散的霧氣再次洶湧而來，又一次將整個雲夢澤遮掩得嚴嚴實實的。
“哞~”
恰巧有蒼茫的龍吟聲響起打斷姜玄的思緒。
循聲望去，一路被裹挾著前行的青龍發出一聲歡喜的吟叫，隨後如遊龍入海般在雲夢澤中嬉鬧了起來。
其身後又有各種水中靈獸跟隨遊動，在濃霧之內偶爾露出一鱗片爪，好似真的如真龍在巡視領地。
半響後，從清水河中湧出的水勢漸小，地脈跟水脈也逐漸平穩了下去。
降下雲頭感受著走水之後的地脈與水脈，姜玄心中瞭然。
“這一番走水，差不多消耗了清水河無數年積攢下來的五成水氣。”
“雖然這五成水氣裡九成九九都是積鬱下來的水氣，但沒有外力協助的話，下次走蛟就遙遙無期了。”
“強行走蛟，大概就是水脈乾涸，清水河十年無水，四喜縣寸草不生的結局。”
“水脈之氣也沒全部便宜金蛟它們，甚至它們得到的好處連百分之一都沒有，大頭都被天地萬靈拿走了。”
“也就是接下去四喜縣靈物的出現數量，將會再次大漲，天才也會更加多。”
“所以說蛟龍就是個幹苦力的？”
“那為什麼兩百年前那條蛟龍會被雷噼？”
“是所謂的化龍劫，還是因為那條龍獨吞了走水的所有好處？”
心中思緒湧動，姜玄又把視線落到了地脈上。
“至於地脈。”
“走水清水河確實影響了周邊地脈。”
“但因為有大量地脈之氣被抽到堤壩上攔截潮水，反倒不好計算到底震散了多少地脈之力。”
“不過那些村、鎮土地手裡的地脈之力最少都少了三成，靠近堤壩的土地手裡的地脈之力更是少了九成。”
“至於處於走水範圍內的土地，手上地脈之力幾乎不存，甚至冥土都產生了一些動盪。”
“縣城皇受到的影響也不少。”
“雖然縣城皇實力強大，但距離清水河也近，剛才好像還沒敢出手控制地脈，所以這一次他掌控的地脈之氣直接散了七成？”
“倒是地脈、水脈運轉起來順暢了不少。”
“看這架勢，只要沒有出現天災，那四喜縣往後十幾年，必然是豐收年。”
使用《童術》觀天視地，再手掐法訣使用《星數》，姜玄對這一次走水的瞭解就更深了。
“使用走水，用水脈衝擊地脈確實可行，但想要從城皇神手裡地脈之力不太靠譜。”
“神州太大，城皇又多，哪有這麼多地方讓自己平平安安走蛟？”
“次數多了，神霄派的名頭也不好使啊。”
“哞~”
各種思緒湧動間，水勢隨之徹底落了下去，而姜玄耳邊也再度傳來了一聲高昂的龍吟聲。
隨後那股自龍吟聲響起後傳來的澎湃氣息，更是讓姜玄亮起了眼睛。
“蘊神境？”
念頭剛落，青龍便駑風而至，在姜玄身前閃爍了一下後分成了七道身影。
隨著陣法散開，成陣後青龍散發出的蘊神境氣息消失，而姜玄眼中眼隨之出現了一絲詫異。
角木蛟、氐土貉它們倒還好。
雖然他們透過走水得了天大的好處，讓實力直接跨過了三境，提升到了四境，甚至這實力比一般的縣城皇強多了。
但這終歸還在姜玄接受範圍之內。
畢竟清水河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水脈之氣也不是開玩笑的，哪怕只是百分之一，那也是天大的好處。
讓姜玄詫異的是亢金龍。
陣法散開後亢金龍先是在天上轉了一圈，隨即身上就開始發起了金光。
等金光散盡落到姜玄所在的雲頭上，已經變成了一個粉凋玉琢，頭頂兩個金燦燦短角的小正太。
“老爺，我已經達到法力境了，還學會了化形。”
“再走上個百八十次水，我沒準可以達到蘊神境。”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血脈還是蛟。”
“其他蛟得了這麼大好處，哪怕不化成虯龍，也應該化成螭龍才是，可我一點變化沒有。”
小正太氣餒地嘆了口氣，隨後又興奮道：
“還有在走水期間我救下了百多隻生了靈的靈獸，並且把他們收到了麾下，我是不是可以去雲夢澤開水府了？”
看著滿臉興奮的小正太，姜玄不由拍了拍腦瓜子。
金蛟沒化形之前聲音可是糙得很，跟現在的樣子別說有多違和了。
不過這小家夥怎麼老是對開水府念念不忘？
要是不化形還好，讓金蛟去開水府姜玄卻是願意的。
但這小家夥這麼小，真的可以統治一方水域？
姜玄承認自己有些以貌取人了，但這小正太的外表確實有些迷惑人。
至於蛟龍化龍這事，他不急。
想到剛才雲霧散盡時看到的一幕，姜玄想了想後問道：
“清水河源頭有什麼？”
金蛟歪著腦袋想了想後說道：
“是一片大湖。”
“大湖雖然沒有雲夢澤大，但也不小，直徑差不多有百里。”
“湖裡有只法力境的妖獸。”
“不過我蓄勢的時候沒出來找我麻煩，我就沒跟他動手。”
聽到這裡，姜玄不由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你去清水河源頭開府吧，順便沿著清水河植樹，把這次走水霍霍得掉的植被都種回去。”
金蛟聞言頓時垮起了個小臉。
見此，姜玄忍不住扯了扯他的嘴角，“開府後你也可以收服岸上的靈獸，到時候收服幾隻木屬性靈獸幫你種樹不就好了？”
金蛟聞言眼睛一亮：
“老爺，能不能讓地龍幫我去種地？”
“啪~”
姜玄聞言賞了個腦瓜崩給金蛟：
“你怎麼想得這麼美呢？”
看著金蛟抱著自己腦袋眼淚汪汪的，姜玄不由無語。
化形後認知還會隨著化形後的身體改變的？
搖了搖頭不再去想有的沒的，姜玄隨即把視線落到了身旁幾人身上：
“我們先回竹山？”
抱著閉眼誦經的小和尚的柳絮兒率先點了點頭：
“行啊，剛好我觀蛟龍走水有些領悟，這次回去肯定可以領悟個大神通。”
給柳絮兒比了個大拇指，見連山雪等人也沒意見，姜玄便再次駕起雲頭朝著竹山飛去。
至於有事求自己的呂萬江，既然走水後沒主動出現，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姜玄自然不會在天上幹等他。
不過既然走水也走了，地脈也散了，那接下去就該繼續之前的計劃了。
心中思緒轉動，姜玄路過四喜縣城的時候卻突然止住了雲頭。
“姜大哥，怎麼了？”
看著姜玄突然停下了身子，旁邊正逗著九色鹿跟小金牛玩的連山雪頓時一臉好奇地問道。
只不過姜玄還沒說話，連山石卻先一步開口了：
“還能怎麼樣？有人摘這小子的果子唄。”
“石二叔你能看出來？”
見到姜玄臉上的驚訝，連山石頓時沒好氣地拍了下他：
“我看著傻麼？這麼明顯的事情我會看不出來？”
姜玄捂著肩頭咧了咧嘴巴，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駕著雲頭飛到了四喜縣城皇廟上。
見底下廟祝跟城皇裝死，姜玄眼中閃過了一絲冷色後袖袍一揮。
下一刻，粗大的紅、藍二色雷霆交纏著自天穹落下，徑直刺破了城皇廟，噼在了城皇神像上。
隨著雷霆落下，滿城的喧譁聲如同被掐住了喉嚨的鴨脖子，一下子就陷入了徹底的寂靜中。
看著城皇神像臉上被噼下的一塊金箔，姜玄澹然道，“貧道的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
“再敢伸手，貧道不介意換個城皇神。”
感受著從土行大道上褪去的城皇神力，姜玄繼續冷聲道：
“不夠。”
壓抑的氣氛在城中蔓延，好似感覺到了姜玄眼中的冷意，又或許是收到了什麼命令，城皇神在倏忽間就收回所有散在外頭的神力。
“碰~”
看著緊閉起大門的城皇神廟，姜玄隨後將視線落到了姍姍來遲的趙明明身上：
“城皇廟祝是我們的人？”
趙明明點了點頭：“是蔣明友蔣師兄。”
“查查他最近去哪裡了，在幹嘛。”
趙明明聞言一愣，隨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小師叔。”
再度跟趙明明交代了幾句，姜玄便架起雲頭繼續朝著竹山飛去。
而隨著姜玄一隊人跟趙明明離開，祝無憂跟顧明全等人也隨之出現在了城皇廟上空。
“顧明全，你這師叔脾氣好像不是很好，城皇神面子說落就落，有些暴躁啊。”
顧明全聞言看了眼祝無憂，“脾氣不好應該是你該關心的才是。”
“我雖然試探了他，但終歸同出一門，他不可能對我下死手。”
“倒是你，你忘了你昨天晚上怎麼編排他的了？”
祝無憂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蛋疼的表情：
“還不是你們這群王八蛋算計我？不然我怎麼可能會得罪他？”
“艹，一群王八羔子，等老子打得過你們了，非要把你們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頓。”
言罷，祝無憂便消失在了城皇廟前。
其他人相視苦笑一聲，隨即也一一消失在了原地。
......
未知之地，幾無亮光的幽暗地域。
有八道身穿黑色道袍的人影按照八卦方位盤膝而坐。
靜謐間，忽有一朵幽藍色火焰自地底升起。
藉著火焰的光芒，可以看到火焰下方所繪畫的山川地脈，不就是四喜縣？
“四喜縣有神霄派後輩與城皇、土地爭奪地脈之力，用之以佈陣。”
“縣城皇聯絡了社稷神廟，道九已經吩咐其徹底讓出了四喜縣的地脈之力。”
“是不是神霄派發現了什麼，所以故意派後輩做試探？”
“有這個可能，所以道九才直接讓出了地脈之力，避免神霄派發現問題，壞我教大計。”
“那我們怎麼做？試探回去麼？”
“不用，佈置將成，先找崑崙神域。”
言罷，這幽暗的地域便陷入了徹底的寂靜中，那朵燒在四喜縣上的幽藍色火焰也隨之熄滅。
而火焰熄滅前的最後爆出的一縷火光，卻照出了幽暗地域中一道如山般龐大，卻被無數鎖鏈鎖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