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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鋒芒初露

白玉蘭一行的速度並不快,她並未乘馬車,因去唐子鄉並不遠,也無多大急事,是以她只是坐著軟轎而行。

乘轎自然要比坐馬車舒服,馬車的車廂封閉,在這種氣候炎熱的天氣裡如蒸籠似的,這並不好受,是以白玉蘭選擇乘轎。

轎篷四面敞開,只以竹槓抬著一張大軟椅,在上面支起一個遮擋太陽的涼篷,軟椅設墊足之處和扶手之處。

八名家丁抬轎,穩當之極,而白玉蘭則薄紗長垂,玉扇輕搖,意態極為悠閒。在軟轎前後,則是二十餘名家將。喜兒乘馬而行,餘者也有數人乘馬護在白玉蘭的轎旁,剩下的則是步行。

到唐子鄉的路途不遠,步行也只要一個時辰左右。

當林渺諸人趕上來之時,白玉蘭正欲出南城門。

守城的官兵對這些白府的人都恭敬之極,而對白小姐更是敬若天神,湖陽城中,誰人不知道白家小姐美若天仙?皆欲一睹其芳容,雖此刻白玉蘭以薄紗輕遮,但仍能隱約窺見其姿容。

“小姐,他來了!”小晴快馬趕到白玉蘭的身邊,輕聲道。

白玉蘭扭頭望了快馬而至的林渺和白良一眼,似乎並無多大表示,直到林渺的馬與小晴並行之際,才向林渺點了點頭。

林渺拱手行了一禮,卻並沒有說話。

眾白府家將基本上都識得林渺,但白玉蘭對林渺另眼相看讓這些人有些不解。

到唐子鄉的路很寬闊,因為唐子鄉是宛城通往隨城的必經之地,是以擁有極寬的驛道。

正因為唐子鄉是一條要道,所以白家才選擇此地作紮根之所。不過這裡的地勢並不平坦,若是沿淯水而下,倒是極為平坦之路,但向唐子鄉方向,卻已經接近桐柏山,其地多丘陵小峰、低谷,雖有官道,但卻迴環曲折於山谷坡崖之間。

林渺緊傍小晴而行,不時望白玉蘭一眼,若不是因烈日當空,倒是一種極佳的享受。

八名家丁的腳步極快,八個人抬白玉蘭一人,自不是什麼累事。不過,這種天氣倒確實有些熱,儘管每個人頭上都戴有草笠。

林渺倒想起了栲栳幫的那種打扮,只不過那些人都是戴著那種以柳條編織而成的斗笠。

一路上眾人都無語,林渺找不到一個說話的物件,小晴也不跟他說話,或許只是因為白玉蘭在場,是以大家都保持一種特殊的沉默,便是喜歡找林渺閒談的白良也閉口不言。

“賣酒嘞…”林渺諸人正欲轉過一個山坳,便聽得前方傳來貨郎的吆喝聲,夾雜著貨郎鼓的清響,使得本來寧靜的路上多了一點點生機。

“賣酒嘞…”貨郎挑著一大擔酒水在林渺諸人轉身之後出現在眼前。

白府家丁有幾人不由得回頭望了望白玉蘭,倒似乎對這貨郎所擔之酒大感興趣。

林渺也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這酒香味極濃,僅老遠聞一下,就讓人感到精神大振。

小晴瞟了林渺一眼,見他那樣子,不由得好笑地問道:“動心了是嗎?”

林渺也笑道:“倒也不是,只是覺得很香而已。”

“如果你想喝的話,不妨去嘗一碗。”白玉蘭見林渺如此說,不由淡淡地道。

“那倒不用,府上不是有那麼多美酒嗎?”林渺否認道。

“這大熱天的,喝喝酒解解暑吧,我這酒可是用荷花高粱精釀而成,保證別無他家!”那貨郎本欲自眾人身邊走過,但聽林渺和白玉蘭的對話,忙道。

“貨郎,給他們每人盛一碗!”白玉蘭扭頭向貨郎喚道。

“謝小姐!”白良諸人大喜,沒想到白玉蘭如此慷慨,他們嗅到那酒香早就忍不住了,白玉蘭如此一說,正合他們的心意。

“小姐真是菩薩心腸!”那貨郎也大喜,就因為白玉蘭這一句話,便讓他多了一筆生意。

林渺也不客氣,只是那八名抬轎之人卻不敢放下轎子,他們只盼那群兄弟快喝完來接替他們。

“嗯,好香!”林渺對這濃濃的酒香大加讚賞,迫不及地欲喝上兩口。

“大家慢慢來,別急,這些夠大家喝的!”貨郎見眾人紛紛搶著喝,都浪費了很多,不由得叫道。

哪裡有人會理會這貨郎的叫嚷,林渺也喝了大大的一碗。入口甘冽,確實是上佳好酒,只是酒中似乎仍美中不足地帶點說不出的味道,似茴香的味道,但又不全是,這種味道並不明顯,若不是林渺這種刁嘴的酒鬼,只怕還品不出來。

“這酒的味道真爽!”白良拍著林渺的肩膀,暢快地道。

林渺點頭首肯,但是他卻發現白良的臉se似乎突地微微變了變。

“好強的後勁,只喝他媽的一碗便有些頭暈了!”白良怔了一下,有些迷糊地道。

林渺一呆,他感到白良搭在他肩頭的手軟了下去,竟踉蹌欲倒,不僅如此,那群喝了酒的家將都彷彿醉了。

“唉,讓你們不要搶著喝這麼多,你們就是不聽,我這酒的後勁可強了!”

“你在酒裡下了葯!”林渺突然驚呼,似乎頓時明白了什麼。

貨郎一聽林渺如此說,微驚之下,驟地露出一絲獰笑,抬手“轟…”地一掌印在林渺的胸前。

林渺慘哼著飛跌而出,這貨郎的掌勁驚人!

白良諸人更是大驚,但此刻他們根本就沒有出手之力,雖然眾人驚呼怒吼,但卻很快地軟倒在地。

小晴大驚,調轉馬頭便向林渺飛跌而出的方向衝去,“快送小姐走!”同時高喝。

那八名抬轎的家丁也大吃一驚,立刻分出四人向貨郎撲去。

“嗖嗖…”一族勁箭自兩邊的密草叢中射出。

小晴大驚之下,翻身落馬貼地倒滾,座下之馬慘嘶而倒,那四名家丁在全無防備之下盡數中箭而亡。

小晴剛起身,忽地覺得脖子上一寒,那貨郎的刀竟已架在她的脖子之上。

“呼…”白玉蘭座下的抬椅的竹槓標射而出,直襲向密草叢。

“呀…”草叢之中傳出一聲慘叫之聲,白玉蘭已如彩蝶一般自軟椅上掠飛而出,直襲向那貨郎。

白玉蘭竟也是個高手!

貨郎並不意外,卻並不與白玉蘭交鋒,而是帶著小晴疾速倒退。

白玉蘭怒喝:“惡賊,納命來!”袖間飄出一截如霓虹般的綵綢。

“白小姐的火氣真大!”一聲輕笑之際,白玉蘭忽地驚覺已有一人擋在她與那貨郎之間。

“砰…”白玉蘭的飛袖竟被那橫插而入的人擋住了。

白玉蘭落地,微退兩步,那接她一招之人卻跌出了四步之多。

“如果白小姐還要她的命的話,最好不要太衝動!”那貨郎見白玉蘭又再搶攻,忙呼道。

白玉蘭大怒,可是卻無可奈何,小晴與她情同姐妹,她自不敢拿小晴的命作賭注,只得停手。

“小姐!”喜兒也忙趕到白玉蘭的身邊,而兩邊草叢之中竟竄出了二十餘人,所有人的箭頭都指向白玉蘭。

“白小姐的武功確實令在下佩服!”說話之人正是與白玉蘭交手者。

此人年紀二十上下,頗有幾分書生氣,但掛在臉上那邪邪的笑容和那se眯眯的眼神卻讓人感到極為嘔心。

“你是什麼人?”白玉蘭變得極為冷靜,似乎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四面相對的弩箭。

“小姐!你快走,不要管我!”小晴大恨,她沒有料到自己竟會落入這些人的陷阱之中,也大急,剛才她是關心林渺的安全,卻忽視了周圍的埋伏。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我們並不想傷害白小姐!”那年輕人雙手操在一起,以他自以為瀟灑的動作聳了聳肩。

那四名抬轎的家丁全都護在白玉蘭的身邊,神情極為緊張地緊握兵刃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箭手。

“那你們究竟想怎樣?”白玉蘭冷然問道,她明白,此刻若想自這些箭下逸走,絕非易事。

“我們只是想請白小姐跟我們走一趟而已。”年輕人眼裡閃著一絲怪異的神彩。

“休想!”喜兒大怒。

“如果你們自認為可以躲得過這些勁箭的話,那也無妨!”年輕人冷笑道。

喜兒手中長劍一擺,卻被白玉蘭拉住。

“識時務者為俊傑!白小姐是明事理之人,作無謂的掙扎是沒有用的。”

“至少,你得告訴我是什麼人想見我。”白玉蘭淡然問道。

“想見你的人是太白先生,我只是奉命而為。告訴白小姐這麼多應該夠了吧?”年輕人反問道。

“太白先生?名不見經傳之輩!”喜兒不屑地道。

白玉蘭的臉se卻微變,她並沒有像喜兒那樣認為。

那年輕人聽喜兒如此一說,頓時臉se也變了。

“沒想到你們竟是那臭道士的走狗!”小晴不屑地道。

“你的嘴最好乾淨一些,否則老夫會讓你再也說不了話!”那貨郎狠聲道。

“哼!別人怕那雜毛,你以為你可以拿來嚇得了我嗎?”小晴毫無懼se地道。

“那我就讓你試…”那貨郎還沒有說完,卻突覺脖子一緊。

白玉蘭和喜兒同時出手!

“嗖…”所有的箭全都向貨郎方向射去!這只是因為貨郎的身後突然蹦起一人,這人使本來心神緊張的箭手立刻以他為目標鬆開了手中的弦。

當然,這是因為每位箭手都感受到這突然蹦起之人對貨郎的威脅,他們幾乎來不及出口提醒貨郎什麼,因此只好以手中的勁箭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突然出手之人。

貨郎手中的刀還沒來得及劃破小晴的脖子,全身已如電擊一般僵直,慘哼之聲猶未發出,他的身子已被丟擲,撞向一旁放箭的箭手,不僅成了一面盾牌,更成了一種特殊的武器。

小晴似乎早已有感此異變發生,在貨郎手臂一僵之際,滾身滑至那倒地的死馬之旁,不過,儘管她的速度夠快,但肩頭仍是中了一箭。

出手之人是林渺,貨郎絕沒想到這個中了他一掌的人竟成了他致命的殺手。

林渺半絲都不敢遲疑,身子附在那貨郎的軀體之後,滾落至那曾與白玉蘭交手的年輕人身邊。

那群箭手的箭勢本就比較集中,只是怕誤傷了貨郎和那年輕人,是以只要林渺能以最快的速度脫開被箭籠罩的小範圍,就不懼箭勢的威脅了。

“呀…”那貨郎慘嚎之下,身體連中十箭,重重地落地。白玉蘭和喜兒則以極速衝向草叢之中的箭手,在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準備第二支箭時,白玉蘭已然攻至他們的眼前。

那年輕人大吃一驚,林渺的速度實在太快,當他發覺之時,林渺已經滾到了他的腳下。

“嗆…”年輕人袖間滑出一道亮光。

林渺正欲彈身而攻,但這年輕人出劍的速度也讓他驚訝,而且這一劍的角度和方位幾乎封鎖了他所有可以進攻的方位,這使他不得不退。

年輕人手中劍光暴漲,灑成漫天星雨,自四面飄向林渺,不讓林渺有半絲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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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的動作夠快,但這年輕人的劍也絕不慢,而且劍法之精妙使人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儘管林渺的目力驚人。

“接刀!”小晴見林渺空手幾無還擊之力,不由得急忙將手中的刀丟擲。

林渺心喜,迅速接刀,僅憑感覺急忙劃出。

“叮…”那年輕人的長劍繞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絞在林渺的刀身之上,驀覺劍身一輕,林渺手中的刀竟然被絞飛,心神不由得微微一怔。

便在那年輕人微怔之際,林渺的手掌已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破入劍網之中。

“砰…”那年輕人慘哼一聲,手腕被林渺劈了一掌,幾乎骨折,手中的劍“哐啷…”一聲落地。

“砰…”林渺絕不會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緊接著一腳狠狠地踢在對方的小腹之上。

那年輕人哪裡抗拒得了來自林渺腳上的那股巨大力量?差點沒五臟俱裂。

“嗖…”林渺正欲上前,側面一支冷箭卻重重地釘入他的肩頭,不禁慘哼一聲飛撲向那倒地的年輕人。

“梁渺!”小晴大急,也不顧自己肩頭中箭,拾起兵刃便向路邊伏擊的箭手殺去。

路邊的戰局已是混戰之勢,白玉蘭和喜兒及四名家丁與那群箭手殺成一團,這種近距離相搏,弓箭全無用處,同時也是害怕誤傷了自己人。

林渺一把揪住那已經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的年輕人高聲喝道:“你們再不住手,我就殺死這賤種!”

那群欲上來圍攻林渺的箭手一時猶豫了起來。

“只要完成任務,犧牲誰都沒有關係!”箭手之中突地有人高喝道。

“給我上,只要殺了這臭小子,為柳公子報仇就行了。”一名箭手自背後拔出一根短戟,呼喝道。

林渺見此計行不通,不由得心中暗怒,忖道:“媽的,要老子的命,老子難道還怕你們這群雜毛不成!”

“看來老子今天是要大開殺戒了!”林渺一揮臂,重掃在那年輕人的腦袋之上,便聽得一聲頸骨折斷的聲音,可憐這年輕劍手連慘哼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冤死在林渺的鐵臂之下。

“殺!”那群人見林渺真的殺死了那年輕劍手,不由得都紅了眼,怒吼道。

“媽的!”林渺伸手連皮帶肉地拔出射入肩頭的箭,也顧不上鑽心劇痛,退身竟抓起一根兩丈餘長、用來抬轎的粗竹槓。

“我讓你們知道老子不好惹!”林渺將長竹槓以萬夫莫擋之勢橫掃而出,竹槓所過之處,風雷隱隱,草木盡折。

如此聲勢只讓那群箭手臉se都變了。

劇痛,對於林渺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他嘗過比這箭傷更痛一百倍的滋味,但他仍活了過來,那火怪和風痴的折磨已使他對其它任何痛苦沒有畏懼。對於他來說,那時所受的痛苦已經達到了一種極限,是以,在箭傷之下,他仍能使出如此狂猛的一擊。

“砰砰…”擋者披靡,無論是撞上竹槓的人還是兵刃,都如彈丸一般被彈了出去,沒有人能抗拒林渺的神力。

小晴呆住了,她本欲上前給林渺助陣,卻沒想到林渺會用如此長而笨的粗竹竿作兵刃,而且擁有如此強的威力。這些人便像是摧枯拉朽一般倒下、跌出,輕者骨折,重者吐血。

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逼近林渺。

林渺微愕,這些人似乎比他想象的更不經打。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所懷的功力如何之強,儘管不會武功招式,但這揮棒的力量是何其強霸,這些人只是山寨中的一種嘍囉,自然是難以抗拒了。

林渺奮力橫掃僅三下,身前便已看不到站立的人,有的已嚇破了膽調頭就跑,有的躺在地上只有呻吟的份,哪還有再戰之力?

另一邊白玉蘭諸人也微怔,不過,與那群箭手的纏鬥也極麻煩,所以她並沒有時間觀看林渺的搏殺英姿。

“你們這群小毛賊,也敢在這裡撒野,今日就讓你們有來無回!”林渺長竹槓一橫,便向路邊的坡上衝去。

那群箭手哪裡會沒有看到林渺那勇不可擋的竹槓?此刻見林渺衝了上來,而白玉蘭和喜兒及那四名家丁也難纏得緊,哪敢再戰?大聲呼道:“風緊…”

待林渺衝上矮坡,這群人已經全都調頭跑了。

喜兒和那四名家丁欲追,卻被白玉蘭喝止了。

“梁渺…”小晴突地在坡下傳來一聲尖叫!

林渺和白玉蘭回頭,卻見一道紅影如一道霓虹般飛掠而過,伴著一縷青霞幽光。

“殺手殘血!”林渺脫口驚呼,驚呼之間,不顧坡陡,飛身向那紅影縱去,同時長竹槓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劈向那正掠向小晴的殺手殘血。

小晴急退,白玉蘭和喜兒卻呆住了,不是因為殺手殘血那快捷無倫且詭異莫名的身法,更不是對小晴的擔心,卻是因為林渺那飛撲而下的身法。

虛空之中,林渺竟像一隻滑翔的大鷹,自坡頂到坡下那近十丈的距離加上至少有五丈高的高度,林渺竟雙手掄動竹槓,不顧一切地飛撲而下,而那在空中所凝聚的氣勢彷彿可開天劈地,風雷大作。

白玉蘭和喜兒正是被林渺這種氣勢所懾,更被林渺超乎尋常的攻擊所震懾。

小晴只覺劍氣已將她全身緊裹,如一隻無形的大手緊揪著她的心神,無論她如何退,都始終擺脫不了來自殺手殘血的死亡陰影。而且那種死亡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她知道殺手殘血要殺她,這種無法擺脫的死亡陰影使她的精神幾近崩潰。她沒有想過世上會有如此可怕的劍招,會有如此可怕的殺手,她幾乎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而也在此時,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另一種沉重的壓力自天降下,如一個巨大的氣罩。

“休要傷她!”林渺的巨喝驚醒了小晴,她睜眼之時,林渺帶著那根竹槓,以開天劈地之勢自虛空中洩下,那讓她窒息的壓力便是來自林渺,而並非殺手殘血。

“轟…”殺手殘血的攻擊步伐剎那頓住,他無法避開林渺這看似簡單,卻又避無可避的一擊。

小晴終於看清了這個可怕對手的面容:蒼白、冷酷、瘦削,卻擁有一雙憂鬱得讓人心碎的眼睛…

一切似乎在剎那間靜止,天與地,山與水,風與人,靜止在竹槓與劍相交的那一瞬間,但僅一瞬而已,天地再次變得爆烈、狂野。

巨大的衝擊力以槓、劍相交點為中心向四面輻射,泥沙飛射,草木盡折,在虛空中尚未落地的林渺竟被再次彈起,手中長竹槓的最前方丈餘處斷開,而後又爆成七截…

殺手殘血“蹬蹬…”連退七步,手臂與劍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悽豔的弧跡,卻沒入背後不見,旋又一聲悲嘯,在所有人都怔愕之際,如一道殘虹般掠過另外一道山坡,如同空氣般消失不見。

林渺墜落地上,一個踉蹌,卻以斷竹槓拄地穩住身形,目光望著殺手殘血所去的方向,竟顯出一絲迷茫而呆痴的神se。

小晴也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白玉蘭和喜兒則匆忙趕下山坡,關心地問道:“林渺,你沒事吧?”

林渺這才回過神來,發現白玉蘭的斗篷已經不見了,一雙鳳眸之中透著關切之se,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蕩,籲了口氣道:“我沒事。”隨即轉向小晴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幸虧你救了我!”小晴捂著肩頭的箭傷跑了過來,感激地道。

“你受傷了?”喜兒見林渺的肩頭血流不止,不由吃驚地道。

“中了一箭,不過沒什麼大礙!”林渺拋去手中的長竹槓,眉頭掀了一下,似乎這才感覺到了那鑽心的劇痛。

“晴兒快給他包紮一下。”白玉蘭提醒道,旋又驚道:“晴兒也受傷了,還是我來吧!”

“怎敢有勞小姐?”林渺有些意外,但話音未落,白玉蘭已經自喜兒手中接過了一些金創葯,撕開林渺肩頭染血的衣衫,絲毫不避男女之嫌地為其上葯,並扯出一塊紗布為其緊緊纏上。

林渺心中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喜兒卻已在為小晴包紮傷口了。

“小姐,這些賊人全都死了!”一名家丁驚呼了一聲,使林渺的注意力不由得轉到現實中來。

林渺大感意外,他知道,自己剛才絕對沒有將這些人全部殺死,最多只是使這些人內腑受傷、骨折之類的,喪失了戰鬥力而已,這也是他刻意留下活口的緣故。是以此刻聽那些家丁如此說,他不由得還真吃了一驚。

白玉蘭也微微回過神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為一個異性包紮傷口,雖然她的表情很平靜,可內心同樣難免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尤其自林渺的體內似乎散發出一股讓人心悸的生機,似是張狂的熱力,使得她的臉有些發燙,心在發熱。

林渺道了聲“謝謝”,便趕到那些被他竹槓擊倒的人身邊,只見本來呻吟不斷的賊人一個個都成了冰冷沒有半點生機的屍體,每個人的眉心都有一條淡淡的紅跡,是一串細密的血沫所凝而成。十餘具屍體,十餘道血痕,長寬一致,窄細如線。

“好狠好可怕的劍法!”白玉蘭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道。

“是殘血幹的!”小晴無可奈何地道。

“除了他,這裡還會有誰有如此可怕的劍法呢?”白玉蘭籲了口氣道。

“他為什麼要殺這些沒有還手之力的人呢?”喜兒不由得惑然問道。

“殺人滅口,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這些人也許根本就不是太白頂派來的人!”林渺吸了口氣道。

“你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白玉蘭訝然問道,小晴也似乎在思索著某個問題。

“首先,他們對小姐的行蹤掌握得如此清楚,這是值得懷疑的一點,只看他們的準備,根本無倉促之嫌,也便是說,他們是有備而來,而且知道小姐會在這個時候去唐子鄉。其次,殘血為什麼要殺人滅口?難道他還會怕我們知道什麼嗎?而又有什麼重要的事是我們不可以知道的呢?如果他們是太白頂的人,根本就不怕我們知道,因為我們本已知曉了這一點。所以,他們很可能是太白頂之外的一股力量,而這股力量又害怕我們知曉。當然,這股力量絕對與殺手殘血有關!”林渺肅然道。

“嗯,可是殺手殘血本身就是一個謎一般的人物,我們根本就無從查起,那這股力量我們又如何查證呢?”白玉蘭微微皺眉道。

“這個可能還得自湖陽世家內部查起了。”林渺想了想道。

“你是說我們府內出了內奸?”喜兒訝問道。

“林渺所說確有可能,我們應從府內查起!”白玉蘭肅然道。

林渺不再出聲,卻去查探白良諸人是中了什麼毒。讓他放心的是,這些人只不過是被一種烈性迷葯使之昏倒而已。

喜兒看林渺的眼光有些怪異,她似乎並沒有忘記林渺剛才與殺手殘血的那驚人一擊。

小晴看林渺的眼光也有些怪異,但卻絕不是與喜兒內心所想一樣,而是一種溫柔且欣慰的神彩。

“原來你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白玉蘭的聲音有些冷澀。

林渺知道這個問題終究會來臨的,這也是他不可迴避的問題,不過此刻似乎來得快了一些。

“我並沒有刻意隱藏,同時我也並不覺得自己是個高手,如我這等身手之人,天下之大,何其之多?便是在白府之中也比比皆是,若真的叫深藏不露,今天我就絕不會如此張揚了!”林渺淡然道,對於白玉蘭的態度,他似乎並不在意。

白玉蘭似乎在揣度林渺此話的真偽,半晌才突然道:“你與赤眉三老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林渺回答得十分乾脆。

“我還是那句話,如果小姐真的不相信我,我也無話可說,留在白家,是因為有感小姐拋木之恩,我並不圖什麼!”林渺微微傲然道。

“但你對我說的話不盡其實,以你的身手,根本就不會是個漁夫!”白玉蘭仍很冷然道。

林渺淡淡一笑,抬頭掃了白玉蘭和她身邊的幾名俏婢一眼,見小晴的眼中有些無奈,不由得心頭一軟,吸了口氣,笑了笑道:“是的,我說的話是不盡其實,但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並非故意矇騙小姐。”

“不得已的苦衷?我倒想知道你有什麼苦衷。”白玉蘭顯然對林渺承認當初騙她很是惱火。

林渺心中暗怒,冷然一笑道:“不錯,我並非漁夫,更不是梁渺,如果小姐很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小姐,我就是安眾侯以五百兩銀子通緝的要犯林渺!正是我殺了宛城都統的兒子孔庸!這便是我為什麼不得不化名梁渺的原因,也是我不敢暴露身分的苦衷!”

頓了頓,林渺又道:“如果小姐要將我移交官府,我不反抗!”

喜兒和小晴全都呆住了,幾人都極為訝異地打量著林渺,白玉蘭久久不能出聲。

“不是五百兩,而是三千兩,能拿你人頭者,可獲白銀三千兩!”小晴突然道。

林渺笑了,不由得自嘲道:“原來我的人頭會這麼值錢,看來我真該高興才是。”

白玉蘭半晌後才深深地吸了口氣,淡然問道:“你為什麼要殺孔庸?”

林渺的眸子裡射出一縷黯然之se,悽然道:“因為他逼死了我最心愛的人,所以他必須償命!”

白玉蘭、小晴與林渺的眼神一觸,皆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神大震,她們完全可以感受到林渺內心那種刻骨銘心的痛,那根本就不需要用言語表述。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是我錯怪了你!”白玉蘭的語氣一軟,柔聲道。

林渺自悲傷之中回過神來,澀然道:“你和我是處在兩種不同的立場,你懷疑我是因為我值得懷疑,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如果小姐不將我送官的話,那我便走了!”

林渺說完轉身便向門外行去。

“你去哪兒?”白玉蘭驚問道。

“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容我?雖是王莽的欽犯,但天下有太多王莽管不來的地方,既然湖陽世家不是容身之所,我可以浪跡天涯,做個閒雲野鶴之人也會快哉!”

林渺說完不再理會白玉蘭諸人,掀開門簾,便行了出去。

“梁渺,等等…”小晴大急,也不等白玉蘭示意,便大步追了出來。

林渺行至後院的花園,頓住,對於小晴,他有一份特殊的好感,那是因為她有一種特別的聰慧和靈質。或許,那是因為她是憑直覺而活的原因吧。

“晴兒不用再說什麼了。”林渺淡淡地道。

小晴追到林渺的身邊,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問道:“你真的要走?”

“我是朝廷欽犯,在這裡只會連累你們白家,難道你願意看到白家受到牽連?”林渺淡然反問道。

“你也太小視我湖陽世家了,你以為在我們的家族中只有你一個欽犯嗎?便是官府知道你就是欽犯林渺,又敢怎樣?此刻南陽根本就不在官府的管轄之內,試問誰敢來惹白家?”小晴微急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笑,卻並沒有作什麼表示,僅僅望了望天空,深深地籲了口氣道:“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受到太多束縛的人,雖然我出身低微,但從來都不想委屈自己的尊嚴和人格。你應該知道,當一個人被別人當賊看的時候,那並不是一種很好的滋味,我並不欠白家的,也無求什麼,是以我不想…”

“難道就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留在白府嗎?”小晴無限期待地望著林渺,有些幽怨地打斷林渺的話,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渺心頭一震,目光深深地射入小晴的眸子裡,心中彷彿有些莫名的感動,他怎會不明白小晴的話意?可是,他能接受對方的這份情意嗎?儘管他對小晴並不是沒有好感,但這跟男女之間的愛情似乎並不完全相同,雖然他不需要因為梁心儀的死去揹負什麼承諾,可是此時此刻他能接受對方的情意嗎?

林渺不由得嘆了口氣,道:“也許有!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湖陽世家並非等閒之地,以我的心性,此處只怕容我不下!”

“其實小姐很欣賞你,但為了家族的利益,她才不能不謹慎,可是眼下事情已經澄清,她已經向你道了歉,難道你就不可以退一步嗎?”小晴有些微微忿然地問道。

林渺默不作聲。

小晴心中有些氣惱,又道:“我覺得你應該不是一個沒有度量的人,在我的觀點之中,男人要有傲氣,要有傲骨,否則只會失去其人格的魅力,但是大丈夫不應常記小節,常記小過,更應該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站在別人的立場之上體諒別人,這叫仁。我喜歡你的傲骨,可你總不能為一些小事就常以清高自居呀,小姐乃女流之輩,錯尚能抱之以歉意,你身為大丈夫,卻無此容人之量嗎?”

林渺被小晴這樣一說,臉se驟變,但他卻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盯著對方。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常人所不能忍。真的,晴兒很希望你能留下,相信你絕對不是一個鼠肚雞腸之人,就當是為了晴兒,好嗎?”小晴苦口婆心地道,她眸子裡充滿了熱切的期待,彷彿不在意林渺會因她的話而拂袖走人,她似乎很相信…

林渺心中湧出了百般滋味,知道小晴此話之中所包涵的感情,這番話真誠而又有如巨石驚瀾般的分量。

林渺沒有憤怒,只有感動和慚愧,他不由自主地將雙手搭在小晴微顯削瘦的雙肩上,愧疚而感激地道:“謝謝晴兒此番當頭棒喝,罵得好,如果林渺仍故作嬌情,只怕天下人都會恥笑於我了…”

“我們歡迎你留下來!”白玉蘭也掀開簾幕,悠然道。

林渺和小晴不由得一齊扭頭向白玉蘭望去,旋又轉頭對視,同時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

“一切都不用說了,從今天起,你將真正成為白府的一員,沒有人敢再當你是外人,除非有一天你要離此遠去!”白玉蘭溫柔地道,隔著深紗,仍可見其泛起的溫柔之極的淺笑。

白玉蘭在路上受到襲擊之事在白家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居然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付白玉蘭,這讓白家的老太爺白鷹大為惱火。

白鷹對這個孫女最是疼愛,視之為掌上明珠,可是這些日子來先是伏牛山的栲栳幫欲劫持孫女,現在又是太白頂的人,這使多年不問家務的白鷹也動了殺機。

林渺此次是救白玉蘭的功臣,自是受到白家熱情的歡迎。在白家這種求才若渴之際,林渺的出現,倒確實引起了白鷹注意。

白鷹得知林渺似乎與小晴的關係很好,更是高興,至少這樣更能夠拉攏這個年輕人。他亦是人老成精,知道如何籠絡人心,是以他倒很樂意讓小晴拴住林渺。

當然,這只是白鷹自己的想法,林渺是否會如此想卻是另外一回事。

“年輕人,你想要什麼獎賞?”白鷹親自召見林渺,可謂是對林渺極為優待了。作為一個家丁,得白鷹如此之問,更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白鷹已經知道林渺的來歷,乃是朝中的欽犯,但這一切已經不重要,反而使得白家更重視這個人。

林渺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需要什麼獎賞呢?望著這位臉如鐵鑄、鬚髮斑白的老者,他猶豫地望了一下白玉蘭,但白玉蘭只是含笑望著他。

“保護小姐安危是小的職責,何談獎賞?小人無所求!”林渺肅然道。

“呵呵…”白鷹捋須而笑,朗聲道:“很好,居功不傲,你知道為什麼老夫要親自召見你嗎?”

林渺搖了搖頭,道:“老太爺的心意,小的不敢亂猜,而且也猜不到。”

“老夫見你,只是想看看你這個可以與南陽第一俊傑劉秀稱兄道弟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白鷹的話讓林渺吃了一驚,心下愕然,忖道:“誰說我跟 劉秀稱兄道弟了?”

“鄧禹今日也來了唐子鄉,此刻正在敝府作客,他聽說你在這裡,甚是歡快,這些都是他說的。”白玉蘭突然開口道。

“鄧禹來了?!”林渺大愕,隨即大喜,竟失聲反問。

白玉蘭和白鷹諸人不由得都笑了,他們倒不會怪林渺的失禮之處。自林渺的表情之中,他們可以看出林渺的身分絕沒有假,而傳聞鄧禹、林渺、劉秀這三個人的關係特殊也絕不會有假。

“不錯,待會兒老夫便可讓人帶你去見他,不過,老夫很希望你能夠留在我湖陽世家。當然,如果你執意要離開這裡,與鄧禹另行發展,老夫也絕不阻攔,畢竟,年輕人有自己的主見。”白鷹突然極為客氣地道。

林渺不由得微怔,白鷹說得竟如此直截了當,而且此話自湖陽世家老太爺的口中說出來,其分量自是更不容小覷,也讓林渺感到這個老人對他所抱的期待極高極大,如果他仍要離湖陽世家而去的話,那確實對不起這位老人的知遇之恩了。

“老太爺何說此話?蒙老太爺賞識,林渺便是肝腦塗地也要為湖陽世家出力,古人有士為知己者死,林渺一介草民,得太爺、小姐和老爺看得起,豈是不知感恩之輩?”林渺表情肅然,語態誠懇地單膝跪地道。

“呵呵…”老太爺白鷹起身伸手相扶,歡快地拍了拍林渺的肩頭,對他似乎甚是喜愛,道:“好,以後湖陽世家便是你的家,不必自稱小的之類了,待會兒和鄧禹聊過之後,便讓玉蘭帶你來見我,我有事想找你談!”

“謝謝太爺賞識,林渺知道該怎麼做!”林渺誠懇地道。

白鷹點了點頭,道:“很好,讓玉蘭帶你去見鄧禹吧!”

鄧禹依然是那般神彩飛揚,舌辯如簧,白府之中的許多食客及幾位南陽的豪客也在客廳之中。

林渺很遠便聽到了鄧禹的辯論之聲,他早就知道,鄧禹在宛城之時便已是南陽有名的才子,與劉秀同遊長安,可謂滿腹經綸,文武全才,在南陽之地有很多人都極為推崇其才學。儘管他年紀輕輕,可是無論到哪裡都受到上賓的禮遇,包括湖陽世家也不例外。

“不知鄧公子對今文經學又有什麼高見呢?”有人問道。

“我在長安之時,曾聽劉歆大夫談過這樣一些話,不妨說給大家聽聽,‘往者綴學之士思廢絕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疲老脯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闢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殘,挾恐見破之私意,而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嫉妒,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我覺得這段話講得非常精闢,今文經學派於繁瑣說經的同時,甚至疲老不能究一經,抱殘守缺,目光短淺,死抱著師法,拒絕進步…”

“鄧公子說得太武斷了一些吧?難道董仲舒大宗師也是抱殘守缺,目光短淺,拒絕進步嗎?”一人有些憤然地打斷鄧禹的話道,他乃是南陽大儒董儀。

客廳之中的許多人都知道董儀乃是董仲舒大宗師的後人,極推崇今文經學。誰都知道鄧禹的話激怒了這位大儒,事實上客廳之中仍有許多人都崇尚今文經學,鄧禹這番話,確使許多人聽起來極為不舒服,但也有幾個嚮往古文之經學,因此對鄧禹之說大感快慰。

“董仲舒大宗師當然不是抱殘守缺、目光短淺、拒絕進步之輩。”眾人正在擔心鄧禹如何解釋的當兒,自客廳門外傳來了一陣極為洪亮的聲音。

白玉蘭和林渺及小晴大步行入客廳,說話之人竟是林渺。

白玉蘭本來對鄧禹那一番話大為震動,卻沒想到身邊的林渺竟然突地開口,人未入門,聲音已經送了出去,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說。

林渺與白玉蘭步入客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來是因為林渺的話,二來是因為白玉蘭那虛掩於輕紗之後的絕世姿容。

鄧禹一見林渺,不由得大喜,立身快步相迎,竟不理白玉蘭的問候,與林渺搭肩激動地道:“想不到你仍活在世上逍遙自在,也不知騙得多少人為你傷心,真是該罰三壇烈酒呀!”

“本來已見到閻王的面了,但想到鄧兄那裡還有三大壇烈酒沒喝,一不小心又活了過來,所以請鄧兄那三壇烈酒不要這麼快給我喝了,否則下次要見閻王就沒有牽掛,那可真去了!”林渺再見故人,心懷大暢,擁著鄧禹的肩頭爽朗地笑道。

白玉蘭本來對鄧禹未理她的問候有些微惱,可聽得林渺和鄧禹這有趣的對話,不由得掩口笑了起來。

客廳之中本來氣氛極為尷尬,可林渺這一句話把大家全逗樂了,便是董儀也為之莞爾。當然,這是因為林渺肯定了董仲舒的大宗師地位,算是為他先祖挽回了一些顏面,因此對林渺倒多了幾分好感。

鄧禹見林渺答得有趣,也不由得啞然失笑,拉著林渺道:“兄弟便坐到我身邊吧。”

“恭敬不如從命!”林渺望了白玉蘭一眼,見白玉蘭衝他笑了笑,也便放心地坐到鄧禹的身旁,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何以客廳之中聚著這許多人?

“林渺見過各位先生,不知廳中有此盛事,貿然而至,打斷諸位的話題,實是深感歉意。”林渺客氣地道。

眾人見林渺與白玉蘭一起出現,而又與鄧禹如此親密,雖然深感此人名不見經傳,卻也不敢存半點小覷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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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蘭的座位在鄧禹諸人的對面,那可算是主人的席位。

白玉蘭對林渺的表現有些訝然,在這種舞文弄墨的場合之中,林渺似乎也毫不怯場,一般的武人在這種只有儒士相聚的環境中,很難應付得體,除非他自身對這類知識很有底蘊,便像鄧禹那樣,文武雙全。相對來說,鄧禹的文采比其武功要出名得多,儘管許多人說他是個高手,但僅是相對而言。可是林渺出身於市井,難道也會和鄧禹那般才高八斗?這使白玉蘭對林渺更是有些高深莫測了。

事實上,白玉蘭確實對林渺有些高深莫測之感,最初見到的林渺與此刻所見的林渺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林渺似乎每天都在改變,從內在的氣質和氣勢上的變化,這種變化讓人有些吃驚,可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總在特別的時刻,林渺卻總有驚人之舉。

小晴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林渺和鄧禹身上,對於林渺的這些異常,惟有她表現得最為平靜,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倒要請教一下,鄧公子剛才那番話有何立論?”董儀仍然無法對鄧禹剛才的那番話釋懷,舊事重提道。

白玉蘭神se也為之一肅,鄧禹剛才對今文經學加以大力拼擊,她倒想聽聽鄧禹有何高見。

鄧禹淡然一笑,目光卻自白玉蘭掃過,再落到林渺身上,不由得悠然問道:“剛才阿渺話未說完,相信阿渺定有高論,你先說說,看我們的見解有什麼不同之處。”

眾人不由得都感訝然,誰都沒有想到鄧禹竟會將這個問題推到林渺的身上,而眼前的林渺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知道者也頂多只是知其乃殺害宛城都統之子的欽犯。不過,眾人心知肚明,剛才林渺確實曾接過董儀的話題,而且此人又與白玉蘭同來,應該不會是簡單等閒之輩。

白玉蘭和小晴是知道林渺底細的,也不相信以林渺那出身市井身分的低層人物會對這今文經學的儒家學說有什麼高深的見解。要知道,坐在這客廳之中的人物無不是滿腹經綸的大儒,這些人有的是湖陽世家的客卿,有的是湖陽大儒,若是林渺的立論難以立足,只一聽就知道,她們倒為林渺的境況感到為難起來。

林渺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他,不由得笑了笑,自若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我剛才聽了鄧兄的一番話,深有同感,雖然劉歆助紂為虐,助王莽謀逆漢宗山河,但此人確實是學識過人,見地別具一格!”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林渺的目光一絲不漏地將廳中每個人的表情捕捉了下來。

董儀的臉se很難看,在座的也有幾人神se不太自然,林渺此話分明表示劉歆和鄧禹的見地是對的,也便是說今文經學抱殘守缺…那幾位熱衷於今文經學之人聞言自然神se不自然,但誰都知道林渺話還沒有說完,同時他們也不能不贊同林渺對劉歆的評價。

劉歆之才乃是天下公認,也可算是一代宗師級的大儒,其文采可稱是同代人的表率,自然沒有人敢否認劉歆。同時,廳中眾人對林渺稱其為助紂為虐也大感愕然。

白玉蘭對林渺的話並沒有多大的驚訝,只是耐心地等待著林渺說出下文。

“在今文經學之中,百餘年來,成就最高者,莫過於董仲舒大師!”林渺又道。

董儀臉上這才有了半絲笑容,林渺對他先祖的肯定,而且說是成就最高者,這怎不讓他感到自豪?

“董大師的大一統思想實是聚古今之大成,融百家思想而成。其實,孔子、墨子、孟子都曾有過這種新的一統意識,梁襄王曾問孟子:‘天下烏定乎?’孟子說:‘定於不嗜殺人者能一之。’這個‘一’便是大一統,只是那時仍沒有董大師這般明確地提出。雖然這種思想只是迎合了帝皇掌權者,但是這也是人民的需要。惟天下一統,施政者仁,才能讓百姓免受戰火之災,安居樂業。惟道德倫理一統,方能使百姓、官吏相敬相愛,和睦不相侵犯,使天下得以太平,生活得以安穩。所以我很敬仰董大師!”

林渺侃侃而談,只讓所有人都目泛奇光,雖然林渺仍未完全解釋自己的立論,但他從剖析別人思想入手的敘述方式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且剖析之精闢便是那些看不起今文經學的人也無法反駁。

林渺的評析客觀而切實,又引孟子與梁襄王之對話,更說孔子和墨子也曾有過這樣的意識,這話也並不假。而林渺將董仲舒比孔子、孟子諸人,使得董儀心中更是歡快,對林渺好感大增。

白玉蘭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樣的神彩,林渺那種傲然而灑脫的神態與那深邃又似乎帶有野性的眼神,讓她內心莫名地為之顫動。她倒希望林渺快點說出自己的高見,同時又覺得林渺有些像某個人,可又說不明白。

鄧禹也微訝,林渺的陳述比他想象的還要精彩,便是他也忍不住想知道下文,看林渺怎樣把話題引述過去。

“董大師的大一統思想確實是不朽的思想,這一點在他的《春秋公羊學》之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大師在向武帝獻策時曾說:‘《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理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無以持一統,法制多變,下不知所守。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統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不知大家是否讀過這段話?”林渺突地問道。

董儀點頭,同時也有數人點頭應和,因為這段文字只要是崇尚今文經學者,都必讀。

“如此說來,何以林公子認為今文經學是抱殘守缺、目光短淺呢?”有人問道。

“每家學說有其利也有其弊,包括董大師的《春秋公羊說》,諸位若讀過《禮記·中庸》,應知其中有:‘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闢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闢如四時之錯行,日月之代明,萬物並孕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教化,以天地之所以為大也。又曰:惟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智…薄博淵泉,而時出之。薄博如天,淵泉如地…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這之中的大一統思想,把‘大’神化了,董大師也不免未曾摒棄這個神化的思想,不只是把皇帝當權者神化了,亦把它的道德規範也神化了。當然,這種思想並沒有錯,但由這種神化的精神所引出的東西卻成了問題。”林渺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神態有種說不出的優雅,倒似乎他此刻已成了一代大儒,正在教化眾生,正在傳道授業。

眾人全都默然傾聽,林渺這種信手拈來的引用再加上其抑揚頓挫的聲音,配以沉穩而傲然的表情,使人對其思想有種深信不疑的感覺,覺得他的每一句話都包含至理而無可辯駁。

“那林公子所稱引出的弊端又是什麼呢?”董儀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因為林渺所說確實是事實,而所引用之話他也並不陌生,其中思想亦確如林渺所說,但他並不認為有什麼錯,在他眼裡,君權至上,神化又有何不可?

“這種思想神化對於一統只有利而無害,使人們更擁君、擁政,會使天下政局更穩,但是一種思想如果神化,只會使他更易引入歧途,易生出虛無縹緲之學說,一旦學說脫離了實際,往往會誤導人們走入一種死衚衕,而今文經學的信徒們卻茫然不覺,盲目地信仰師法、家法,也使其思想脫離實際越來越遠。比如,最初董大師的大一統思想只是想用以鞏固皇權,安寧天下,可後來學習者卻忘了經學本身的宗旨,一味尋求經學文字之間的意義,且眾說紛紜,以至於現在的今文經學,一味地繁瑣說經,一經說到百餘萬字,少也有數十萬字,令人生厭。這使神化的思想更為虛渺,什麼求雨呀,止雨呀,更有甚者,以孔子名義胡亂捏造…這些從實際之中不難看出,朝中提倡今文經學者無不是吹捧阿臾之輩,他們已無法在思想上真正像董大師那樣開創一派,只好撕下臉皮做些讓人唾罵之事,而今文經學也是在他們手上不斷糟塌,實在是讓人為之惋惜!”林渺悠然嘆道。

這番話只讓在座的每一人都大為動容,雖然林渺的立論並不全面,但其就事論事、舉出例項也使人無話可駁,而且,他並不是全面駁斥今文經學,而是指出這只是今文經學學者的過錯,使人感到林渺評斷中肯而又不是刻意攻擊,連董儀也為之心服。縱觀今日之世,今文經學的儒生無什大成之人,可見其末落之勢,他也不得不承認林渺一針見血的評論。

“林公子認為今日之今文經學是虛無之學了?”有人問道。

“也不全如此,但大部分已是如此了,其經文繁瑣,卻無多少實質的東西,劉歆所說:‘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我已在今日所著之今文經學之中找不到新東西,而景帝大會白虎觀,正是總結今文經學的大好機會,但今文經學的博士和儒生竟沒有人能把這個任務承擔起來,這難道說不是一種悲哀嗎?難道不可以說明什麼嗎?”林渺反問道。

廳中眾人頓時啞口無言。

“好,好…”鄧禹首先拍掌讚道。

白玉蘭和小晴也鼓掌附和,廳中另有幾位崇尚古的大儒也頷首稱好。

“聽林公子一席話,實在是暢快之極,若有機會,還請林公子和鄧公子前往老朽府上一座!”一名與董儀並座的老者捋須歡笑道。

“鄭老莊主客氣了,鄧禹若有時間定當拜訪!”鄧禹客氣地拱手道。

林渺亦連忙稱謝,他其實對廳中之人都不甚熟悉,只好唯唯諾諾地應稱。

白玉蘭見他那樣子,差點笑出聲來,忙介紹道:“這位是聞名南陽的大儒鄭芝先生,乃前朝大學士。”

“噢,久仰久仰。”林渺恍然。

“不知林公子師法何家呢?”鄭芝客氣地問道。

“晚輩自幼隨父讀過幾本聖賢書,應算是家傳之學。”林渺客氣地道。

“不知令尊大人是…”鄭芝又問道。

“家父乃市井小民,說出來先生也不會知道。”林渺坦然自若地笑答道。

“那林公子可聽說過‘林策’其名?”鄭芝突然問道。

林渺一震,有些訝然,回答道:“正是家祖父,難道與先生曾相識?”

鄭芝笑了笑道:“難怪林公子有如此才情。不錯,老夫確實曾與令祖父有過兩面之緣,最後一次相見是令祖父去參加百虎觀大會之前,我曾向他求教。後來令祖父去參加白虎觀大會後,便再無緣得知其下落,卻沒想到今日遇上故人之孫!”

“哦,原來令祖父當年也曾參加過白虎觀大會。”董儀和在座的諸人皆大訝,包括白玉蘭,但惟有林渺苦笑,他可不知道這些,他生下來才五歲,爺爺便去世了,父親也自那時開始消沉,仕途不得志,家業被敗,他也便開始了痛苦的童年。對於祖父的往事,他只是偶爾從父親口中聽說一些而已。

白玉蘭得知林渺的祖父曾參加白虎觀大會,自不再懷疑林渺的才學,卻不明白為何林渺會出身市井,按理應該是書香門第才對。對於這一點,不僅是白玉蘭,便是鄧禹也感訝然,知道原因的只有林渺自己,因為他對家庭的沒落感受最為深刻也最為直接,但他卻不會將之告訴這裡的任何人。

鄧禹僅知林渺生在天和街,其父為一窮儒,倒沒有料到其祖父也曾是顯赫一時的大儒。要知道,當年能夠參加白虎觀議事之人都是德高望重、才氣聲名遮蓋一方之儒士,因此林渺雖家境沒落,但其文化底蘊仍然存在。

[注:漢景帝時大會白虎觀,在近兩百年後,由古者班固整理,寫出了《白虎通》,把今文經學系統地作了總結。而此時已是在東漢章帝之時,章帝於建初四年,“大會諸儒於白虎觀,考深同異,連日乃罷,肅宗(章帝)親臨稱制,如石渠”,白虎觀議奏的規模和經歷的時間,都要超過石渠閣議奏,但這卻是第二次白虎觀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