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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開會(上)

還是炊煙處處的早飯時間,一條訊息就傳遍了定海縣城各處,營海司下令,己時整,人在定海的明州各級官員務必趕往營海使府邸,開會。

開會?

這倒是個很容易從字面理解又讓人陌生的新詞。

不過,想想昨日碼頭那一場下馬威,沒人敢輕視,一些存著討好心思的官員還早早就趕了過去。

明州知府陶黔沒有趕早,也沒有遲到,掐著時辰踏入朱塬所在的定海縣城西大宅。

進門恰好碰到定海知縣薛戍。

提前趕到定海,陶黔也聽說了薛戍最近做的一些事,眼看這位因為定海被定為下縣而只有從七品的同僚繃著臉一副打算康慨赴義的模樣,他只是依禮拱手招呼,沒說甚麼。

倒是想起之前左相讓人送來的那封信,以及關鍵的口信:陛下為佞人所惑,思鄉宜謹慎應對。

陶黔,字思鄉。

陶黔祖父從西南輾轉遷到江浙,定居金陵。

紅巾佔應天後,連續幾次參加元朝科舉都一無所獲的陶黔投了朱元章,憑藉自身學問和這些年的小心謹慎,去年年底被派來擔任當下這正四品的明州知府。

能拿到這個職缺,離不了左相的極力推薦。

照理說,左相有所暗示,他也應該盡心依從。然而,想想金陵城傳來的那些訊息,當今為了那少年,一口氣砍了六十二顆人頭……再想想昨天那把朴刀,和聖旨裡那一連串的‘給俺砍了’,陶黔不想成為第六十三個。

好在,這位從天而降的營海使把衙署選在了定海,陶黔打算應付幾天,就返回府城。

對於這一整件事,他的想法是,不配合,也不阻撓,保持個中庸之道。

這算對左相和那人都有個交代。

因此,對於薛戍的動作,那怕是對方的直屬上官,他這幾日也當做沒看到。

被兩位穿著僕役青衣卻氣質精悍的家丁一路帶到外院最裡的一處院落,除了正堂兩側頂盔摜甲如標槍般挺立的衛兵,還有不少書吏來來往往。

從外向內看,大廳正堂已擠滿了人,場面顯得忙碌卻又安靜。

因為沒人說話。

陶黔被這氣氛影響,暫停腳步,抬眼看向面前闊氣正堂上掛的匾額。

明遠堂。

陶黔知道這座大宅的前主,依附方家的一位豪商,當下與方國珍諸多下屬一樣,全家都被發配去了濠州,田產資財全部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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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停頓,見一同進來的薛戍禮貌地同樣停步等待,還目光疑惑地看過來,陶黔做了個請的手勢,先邁步進入正堂。

非常寬敞的一間大堂。

東西五丈,南北縱深有兩丈多,大堂左右兩排能夠寬鬆擺下六張太師椅。

大堂內,根據官品高低,有站有坐。

不過,首先吸引陶黔目光的,不是坐在主位左側捧著一盞茶老神在在的從一品海軍都督華高,而是那個穿白色狐裘與滿堂青緋格格不入的小少年。

那少年把主位右側的椅子拉到了大堂中間靠右的一張方桌前,正趴在方桌邊用一支特別的筆具和各種工尺繪製著甚麼。

陶黔知道,這就是那朱塬。

翰林學士、太子府詹事、太醫院右使、明州衛指揮使、營海使、東南轉運使、東南按察使……

想到這一連串正三品官職,陶黔內心難免起伏。

這些年在當今麾下,他自詡也算兢兢業業,不敢絲毫懈怠,十餘年時間,也才拿到一個正四品的明州知府而已。

視線轉移。

陶黔又很快注意到中堂山水畫下方,那把擱放在紅木托架上的朴刀。

先斬後奏呵!

當下這滿堂文武,除了華高,大略都逃不過那把刀的‘先斬後奏’。甚至,那怕是華高,那小少年一發狠,砍了,畢竟當今旨意在前,事情到最後會是如何,也很難說。

當今真是……

怎能如此啊?!

目光只是掃過,僕役引著他來到華高下首的位置,陶黔先向華高施禮,寒暄幾句,看了眼另一邊,沒有動靜,也就沒招呼,顧自坐下。

隨即注意到,右排下首,從三品的明州衛指揮同知常斷旁邊,是兩浙都轉運鹽使司下屬明州分司主官,鹽運同知邢跡。

雖說都是同知,鹽運同知比指揮同知低一級,與陶黔一樣,都是正四品。

明州是鹽務重鎮。

雖然同級,但邢跡的位置某種程度上比他這個明州知府還要吃重,除州籍貫的邢跡因此不屬於左相門下,而是皇帝陛下欽點的一位親信。

不過,昨日碼頭,明州府、明州按察司、明州衛乃至下屬各州縣一些官員都特意趕來給兩位大員接風,惟有邢跡這位鹽運同知沒有露面。

沒想到,對方今日又會出現在這裡。

想想邢跡到底不是薛戍那樣的人,拿捏之後,大概是後悔了,或又聽說了昨日碼頭上當眾宣讀聖旨的‘下馬威’,跑來彌補?

注意到陶黔打量,有著一張方臉膛的邢跡表情不太自然地朝他拱了拱手,又轉為眼觀鼻,鼻觀心。

陶黔剛收回目光,也打算老僧入定,就聽到有人用不太標準的金陵腔朗聲道:“不知那位是營海使,下官有話說。”

陶黔和眾人一起看過去。

開口的是薛戍。

陶黔又轉向方桌旁正畫東西的那狐裘少年。

朱塬抬頭,見是一個相貌端正文質彬彬的青袍官員,只是那氣態,又一點都不文質彬彬,開口回應道:“我就是啊,怎麼了?”

薛戍轉向朱塬,收回朝正堂拱手的姿態,帶著些質問:“既是營海使,為何不穿官服?”

朱塬笑道:“這個啊,我這個營海使剛設立就被打發來幹活了,還沒有官服。”

薛戍怔了下,又繼續追問:“聽聞上官還是翰林學士,為何不穿此官服?”

朱塬以為是個胡攪蠻纏的,乾脆低頭繼續描畫最後幾筆,一邊道:“沒事的話就安靜點,別扯澹。”

眾人:“……”

這……扯澹?!

粗鄙!

隨即有笑聲傳來。

大家看去,原來是某個本該堂中第一位的海軍都督大人。

幼!

不笑不知道,這裡好像還有個比營海使更大的官兒呢!

薛戍被這麼頂一句,瞬間臉色青白,從袖中掏出一本冊子:“下官定海知縣薛戍,遵陛下詔令,這是我縣漁戶名冊,總計一千三百四十六戶,人口六千七百七十九人,滿十六歲男丁一千七百九十九人,其他漁戶女卷及滿八歲幼童,自唐時起已數百年未有課徵,恕下官不能從命予以錄檔。”

說到這裡,薛戍頓了頓,補充道:“上官,因陛下亂命,我縣漁戶已有近半逃入遠海,下官亦無法尋回。”

這麼說完,薛戍上前幾步,將名冊送到那張方桌上,又從袖中掏出一頁文書:“這是下官辭呈,戍恐無法擔任此職,只願回鄉耕讀。”

薛戍話音落下,滿堂寂靜。

還有人瞄了眼堂上正中的那把朴刀。

這麼不怕死啊?

朱塬暫停了描繪動作,看向薛戍道:“你辭官了,為民請命,青史留名。我換個人坐你的位子,把那些逃跑的漁戶抓回來,該打的打,該殺的殺,該充軍的充軍,也是青史留名,可惜是惡名。是這邏輯,對吧?”

薛戍表情變了變,一時沉默。

朱塬道:“或者,你繼續待在你的位置上,護著點那些逃跑的漁民,沒有你的協助,我也不好抓人,對不對?還是說,你只是看中自己的名聲,其實並不在意那些漁民的死活?”

薛戍聽朱塬說完,沒什麼遲疑地默默上前,收起了那份辭呈。

朱塬又看了眼那本戶冊,說道:“這次為北伐大軍運糧,肯定要徵調善於操舟的漁民。因為海運太險,我和祖上討論的結果是,被徵調者,免除漁戶全家的賦稅和徭役。若有不測,也會給予補償。不過,我覺得這還不夠,於是計劃開辦一些學校,只要是參與海運者,子女優先入學,將來還能選拔進入金陵的國子學和後湖醫學院,這也是我讓你們統計滿八歲孩童的原因。”

薛戍聽到這裡,又上前,再次收起了那本戶冊揣到懷裡,然後朝朱塬長揖道:“下官孟浪,請……使君贖罪。”

朱塬揮手:“到旁邊站著去,別擋中間。”

薛戍動作一滯,還是起身,默默退到了旁邊。

朱塬最後繪製幾筆,招來負責匠造的營海司郎中姚封,對著完成的繪圖解釋幾句,又帶著他在堂中走了一遍,說道:“中間的這張長桌,兩丈長,六尺寬。椅子……多做一些吧,先做一百張,招待客人也要用。大堂兩邊的長桌,三尺寬,一丈長。還有東廂房,兩開間,一左一右兩張長桌,也是一丈長,三尺寬。日落之前送來,有問題嗎?”

姚封想了下,說道:“大人,日落前……上不了漆。”

“不用上漆,弄平整些就行。”

姚封點頭:“那下官就沒問題了。”

“去吩咐吧,快點回來。”

等姚封離開,朱塬回到自己中堂右手邊的位子,剛要端起杯子,華高已經搶著起身奪過去:“涼哩,換熱的。”

堂下眾人古怪的目光中,從一品海軍都督殷勤地給正三品營海使換好了熱茶,還小心送到某人手裡,這才朝姚封離開方向示意,問道:“方才,弄啥咧?”

朱塬朝周圍示意:“這裡就算營海司衙門了,做幾套桌椅,既當會議室,又當辦公室,我也不用到處亂跑,跑不動。”

華高沒聽過‘會議室’和‘辦公室’這種新詞兒,卻大概明了,點頭道:“那俺老華的海軍都督府也設自家宅子裡了,咱當鄰居。”

華高落腳的宅子,就在朱塬隔壁。

嗯。

隔壁……這詞兒怎麼聽著就那麼汙呢。

可惡的現代人。

朱塬沒多說,只是笑了下,拍拍手:“大家……”剛開口又示意面前方桌,對人群外圍的家丁道:“……這個,搬劉大人那邊,”說著指了指劉璉:“劉郎中,你負責會議記錄,還是白話,不許用文言文。記得最後把今天出席各位的名單都寫上,稍後我要送信給祖上,這份會議記錄恰好一起送去金陵。”

兩位家丁上前,把方桌抬到劉璉面前,還幫忙鋪好了紙筆。

朱塬剛剛都不在乎形象,劉璉也無所謂了,破罐子破摔地拿起那支鋼筆,抻了抻紙張,等待書寫。

這邊挪桌鋪紙,現場大部分人心思卻都在朱塬剛剛的那幾句話。

要送信給皇帝陛下。

還有今天的這甚麼會議記錄,還有……名單。

鹽運同知邢跡更是悄悄舒了口氣,還好昨日碼頭上,某個小大人沒有出面,還好……他到底沒忍住,連夜趕了過來。

還好還好。

堂上。

朱塬已經再次拍了拍手掌,吸引眾人注意力:“會議名稱:開闢海上糧道,漕運北伐糧餉。”

說完等了下。

沒人鼓掌。

古人就是古人,規矩都不懂。

沒禮貌!

朱塬只能自己繼續:“三件事,第一,關於民夫,第二,關於船隻,第三,關於糧食。這些事情我之前都已經有所瞭解,召大家過來,是為了集思廣益,既完善方桉,又避免疏漏。”

“好了,先說民夫,”朱塬道:“陛下已令徵南副將軍吳禎率兩萬人趕來明州,還有指揮章存道的一萬五千地方鄉兵,但這批人大部分只是普通兵卒,多數不善於操舟,因此還需徵集善於操舟的民夫。”

說到這裡,朱塬又感慨了下老朱的轉變。

華高,巢湖水師出身。

吳禎,定遠人。

章存道,與劉基、宋廉、葉琛並列的浙東四先生之一章溢的長子。

三人雖然品級不同,但算一算,各方勢力也齊全了,不再是淮西勳貴一家獨大。

這麼想著,朱塬繼續道:“我在來時路上已經和大家初步討論過,為了規避海上風險,計劃分批次向北運糧,每次20萬石,今年能運幾次就運幾次。不過,按照上下半年能送出六批糧食計算,因為到了山東不可能立刻返回,不考慮護送和出港到港後的搬運,只是操舟之人,最低條件是兩萬,為了保證運糧順利,要有護衛,要有預備,因此再加一萬,算三萬人。”

說到這裡,朱塬又停了停,說道:“吳將軍和章指揮大概能給出一萬人,還有兩萬人缺額。”

這份數字,不是朱塬拍腦袋得來。

當下的運糧海船,基本按照五百料裝500石糧食,一千料裝1000石糧食,以此類推計算。當然了,朱塬之前的五千料座舟,一次裝20000石糧食也綽綽有餘。

因此,這不是排水量的問題,而是規避風險的問題。

五百料的海船,強塞1000石也不是沒可能。

問題是,這樣安全性會降低,一旦船沉了,一次性損失會更大。這年代一艘船和一船糧價格幾乎相當,如果要損失,損失船隻要比損失糧食更好。

因此,哪怕朱塬的座舟,之前拿來運糧,一次也只裝10000石。

再說人手。

滿足最基本條件,五百料海船,要15人,一千料,要30人。至於某個五千料的大而不當,要300人才能保證基本操作。總之,一次輸糧20萬石,需要多少人,這是個相當容易的數學題。

答桉是6000人。

按照半年送出三批總體一個來回計算,就是18000人,取整,算兩萬。

然而,這並不夠。

海上運糧可能遇到的臨時問題太多,不能只給最基本人手,冗餘百分之二三十才更穩妥。

更何況,計劃還要有海軍護送。

不說跟住在糧船上的軍卒,部分軍船為了保證遇到緊急狀況時的行動便捷性,是不打算裝糧食的,只會運兵。

其中操舟部分,又需要一批人。

因此,朱塬打算湊齊三萬。

至於其他團隊。

老朱從南徵軍調來總計三萬五千人,算上明州衛等沿海衛所官兵,這些人,既是兵,也會充當勞力,負責造船、搬運糧食、建造港口等等。

總之,圍繞整個海上糧道,明州至膠州一線,計劃總人手不會低於十萬。

朱塬對這些都已經有了初步想法,說完掃了眼眾人,目光首先落在方國珍長子方禮身上:“方郎中,這兩萬人,你負責籌集一萬,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