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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開會(下)

方家盤踞浙東,鼎盛時號稱聚兵十萬。這是虛誇。但六七萬還是有的。

不同於張士誠的激烈反抗,方家在西吳大軍壓境後很快選擇投降,並未經歷過消耗太大的戰事。然而,西吳當初收編的方家投降部屬,水步兩軍總計才兩萬三千人,其餘大部分哪去了?

很容易想見。

為了確保浙東穩定,投降的那部分方家降卒都被帶去了南征,朱塬要做的,就是把潰散的其他方家舊部重新聚集一部分。

這也是老朱挑選方國珍長子方禮跟隨他來到明州的原因。

方禮自然更明白這些,聽朱塬這麼說,立刻起身拱手道:“下官定不辱命。”

朱塬嗯了聲,轉向明州衛指揮同知常斷:“常指揮,你調一千人協助方郎中籌集人手,所聚民夫就安置在城東明州衛駐地旁邊。”

即使方家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恭順,朱塬也不會給方禮任何念想。

老朱將方禮調來擔任營海司郎中這樣的文官,而不是海軍都督府下屬的武職,用意顯然也是如此。

坐在朱塬下首的常斷也立刻起身抱拳:“職下領命。”

朱塬又看向眾人:“剩下一萬人,從東南各府縣漁民中抽調,我剛剛說過了條件,參與海運者,免除全家賦稅和徭役,子女將來還有優先進學機會。劉郎中?”

正在做會議記錄的劉璉連忙抬頭,放下筆拱手道:“下官在。”

朱塬道:“把這些條件都明白地寫成一份公文,印刷幾百份,沿海州縣廣泛張貼出去。”

劉璉答應:“下官領命。”

朱塬再看四周:“大家對此是否有其他問題,可以說說?”

話音剛落,之前被朱塬趕到旁邊的薛戍已經拱手朗聲道:“使君,下官有話說。”

朱塬點頭:“可以叫我‘翰林’,別用那麼怪的稱呼。”

薛戍又被噎了下。

喊朱塬‘使君’,是因為那個‘營海使’,還因為這也是一種敬稱,之前明白自己誤會了朱塬,還帶著些薛戍自己的歉意在其中。

沒想到……被嫌棄了。

薛戍也沒有糾結,轉而說道:“翰林,四月為石首魚汛,浙東各州縣漁民每年八成以上魚獲來自於此,若被徵調運糧,那怕免了全年賦役,漁民生計恐也受到影響。”

朱塬疑惑:“石首魚?”

恰好在朱塬視線方向的明州知府陶黔微微拱手道:“石首,又名黃花,以腦中有白石而得名。”

朱塬明白過來。

大黃魚啊。

還準確抓住了其中又一個點,沿海漁民每年八成以上魚獲來自於這次大黃魚汛。

這年代,捕魚並不是常年作業。

這麼想著,朱塬重新看向薛戍,問道:“會因此餓死人嗎?”

薛戍一怔。

朱塬不等他回答,已經接著道:“既然我在這裡,我向你保證東南不會有人因為這次徵調而餓死。再說海運,事有輕重緩急。從金陵啟程之前,我身邊人有家卷從山東來,說山東去年冬天餓死了很多人,當下雖說開春,但我也知道春荒同樣是一道坎。我們越早運糧到北方,除了大軍所用,還能賑濟百姓,少餓死一些人。薛知縣,你說我該怎麼選?”

薛戍稍稍遲疑,又是拱手一揖,卻還是道:“翰林,照前朝例,參與海運輸糧者,會給與報酬,稱為‘運糧腳價’。”

“看來你是做過功課的,但你瞭解的並不全面,”朱塬道:“前朝給‘運糧腳價’的前提,是民夫自備船隻,且並不免除賦役,這是一種僱傭制度。咱們這次是徵調,船隻由官方提供,且免除賦役,同樣相當於支付了報酬。”

從來要做一件事,若能有參考,‘照本宣科’是最便捷的方式。因此,朱塬最近當然對元朝的運糧模式進行過詳細瞭解。

元朝最初也是採用官方運糧。

不過,因為效率不高,運糧也少,之後就開始一套類似僱傭制度的運糧系統。

官方支付報酬,民間自備船隻為朝廷運糧。

元朝海上運糧最鼎盛的一段時期,基本都是如此運作,年輸糧超過300萬石。

然而,代價也很大。

當時南方的一石糧食,按照元朝的紙幣計算,大概價值三兩中統鈔,但元廷給每石糧食開出的運價是八兩,相當於南方糧價的兩倍多。

再然後,元廷也發現這麼幹太貴了,給不起錢了,不斷降低每石糧食的運價,再加上中統鈔在元朝後期迅速貶值,導致沒人再肯造船運糧,本來興盛的海運系統也就迅速崩潰。前些年,張士誠和方國珍聯手給元廷輸糧,一年就只剩十萬石出頭。

當初瞭解到這些,朱塬不是沒有考慮過僱傭制度。

結論是當下不可行。

這首先是因為現在大明初立,南北各方對新朝的歸屬感還很弱,冒然把糧交給私人,很難說會是什麼結果。其次就是,東南持續多年戰亂,百業凋敝,一時也聚不起太多的民船進行輸糧。

因此還是只能官方來做。

堂下,薛戍其實並不是不知道這些,他剛剛只是希望某個小大人不知道,想要多給百姓爭取一些補償。

既然沒有成功,薛戍拱手一禮,也便安靜下來。

朱塬看向四周:“還有其他問題嗎?”

本以為沒人開口,忽聽常斷旁邊那個方臉男子拱手道:“下官鹽運同知邢跡,此次運糧,若有需要鹽運司協助,在下定全力配合。”

朱塬看過去,笑著點頭。

明白。

這是表態度。

倒是不知昨日碼頭之事,也沒有多想。

還覺得吧。

邢跡……這名字挺‘可疑’的。

剛要略過,忽又想起。

鹽運……

嗯,如果沒記錯,明朝好像也有讓鹽商幫忙運糧換取鹽引的做法,記得還有一個專門的名字,叫做‘開中法’。

不過,再想想,這其實還是一種僱傭制度。

於是又回到了剛剛的思路。

暫時不可行,只能先記下。

又對邢跡點了下頭,朱塬道:“如果沒有其他,我們討論第二個話題,船隻。”

說完轉向旁邊一直沒開口的華高:“南邊來訊息了嗎?”

華高本來任由身邊的小少年發揮,沒想到他轉向自己,連忙放下捂在手裡的茶杯,湊過來一些,說道:“吳禎已然啟程,要看風向,少則一旬,多則……不好說,三月定是能到的。章存道部……金陵來的訊息,章溢那老兒在和主公打擂臺,恐要更晚些。”

朱塬疑惑。

華高又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解釋道:“章存道所部鄉兵,章溢提前與主公約好,答應了他們克福建後就能歸鄉。”

朱塬明白過來。

和人家約好了,但老朱想要毀約。這……朱塬看向不遠處方桌後的劉璉:“這段掐了,別記。”

劉璉:“……”

我是個正經的書記官,我不要操守的嗎?

眾人:“……”

嘖,陛下原來這麼……嗯……

朱塬又轉向華高:“能帶來多少船?”

華高一咧嘴:“這俺那裡知曉,南邊一群都不是省油燈,那怕有主公詔令……還要看老吳搶東西能耐了。”

朱塬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怎麼……還要看能耐?

華高沒停,又澆了一碗冷水過來:“章存道部,一個小指揮,就算能來,你也莫有太大指望。”

朱塬頓時預感更不好了。

本以為不會缺少船隻的。

不過吧,確實也不缺。

來之前就從老朱那裡瞭解過,不說大明水師本身一支都在持續建造的船隻,只是東南一路從張士誠到陳友定打過去,繳獲大小海船也有一兩千艘。

問題是,這些船大部分都在南徵軍的一群驕兵悍將手中。

設身處地,朱塬如果在他們的位置上,也不會輕易把到手的船隻再交出來,甚至怎麼推脫都能很快想起一堆的藉口。

誰不希望自己的部隊更加兵強馬壯一些呢?

重新坐好,朱塬想了下,看向明州衛指揮同知常斷:“常指揮,明州衛有多少船隻?”

提前已經知道,因為南征北伐緣故,大部隊都在前線,明州衛之前只有不滿員的2731人。

倒是忘記了問船的事情。

常斷抱拳道:“明州衛下屬船隻共一十九艘,其中兩艘五百料海船,其他都為內河平底船。”

朱塬:“……”

不奇怪了。

同時也不對其他沿海衛所再報什麼期待。

肯定都被前線各軍搜刮了啊。

而且,不同於後來,就像明州衛,目前主要還是鎮守明州陸上各個州縣,至於海上,雖然元朝時期就已經開始鬧倭寇,但當下還不成大患,威脅性甚至不如逃散海上的東吳殘兵。

輕輕敲著太師椅扶手,朱塬快速斟酌。

就算吳禎和章存道兩部帶來船隻不多,算上自己之前那些,還有沿海衛所多少湊一湊,乃至那些海商……各方加在一起,滿足第一批20萬石糧食的運輸應該不成問題。

至於其他,只能自己想辦法。

片刻後,朱塬抬頭看向交代過事情早已重新返回的另一位營海司郎中姚封:“五百料海船,造800艘,要多久?”

姚封起身拱手道:“大人,此事最大阻礙乃是木料。總計需要40萬料各類木材,從何而來?”

對於造船而言,料,是一個量詞。

朱塬特地瞭解過此事。

標準的一料木材,大概是一尺直徑,兩丈長。

當時幫忙講解的姚封還給出了另外一個形象舉例,民間木匠打一張床,當然不是豪門裡的那種紅木凋花大床,而是普通人家的雙人床榻,恰好需要一料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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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塬稍稍考慮,問道:“當下開始採伐,多久能用?”

姚封道:“根據木料的品類和用途不同,陰乾時間,少則半年,多則三五年。”

朱塬追問:“有加快陰乾的方法嗎?”

姚封點頭,又搖頭:“大人,得不償失。”

“嗯?”

姚封詳細解釋道:“加速之法,或水煮,或烘烤。水煮只可用於小塊木料。烘烤需建造烘窯,以小火緩慢烤焙,諸如龍骨用料,那怕烘烤也需一兩月,且稍有不慎就會因火候控制不當導致木材開裂,淪為廢料。”

朱塬手撐在旁邊桌上,支著臉頰皺眉:“不陰乾,湊活一下,不行嗎?”

姚封立刻搖頭,撥浪鼓一樣:“大人,若木材不陰乾……它是活的,造了船,下官不敢坐。”

活的?

怎麼聽起來有點瘮人呢?

朱塬看向華高。

華高也瞬間變成撥浪鼓:“俺也不坐。翰林,千百年來都是如此,可不能湊活。當年陳友諒就用生料造船,鄱陽湖數十萬大軍,一敗塗地。這木材不陰乾死透啊,它有怨氣,下水後會把船拆了。”

這聽著更瘮人了。

感慨了一下破除封建迷信任重道遠,朱塬覺得還是先放放,也不能不信,轉向陶黔:“我來前瞭解過,明州府城外有造船廠,還有多少木料儲備?”

陶黔搖頭:“所剩……無所剩者也,廖將軍年前讓部屬接管船廠,離開時一片空蕩,連工匠都帶走許多。”

朱塬:“……”

廖永忠,你改名叫廖三光好了。

旁邊的華高咧著嘴笑,又開始回憶往昔‘崢嶸歲月’:“老廖當年啊,就比俺能搶。”

朱塬:“……”

見朱塬也過來,華大人立刻收斂表情,同仇敵愾:“廖永忠那夯貨,賊球囊的!”說完立刻又轉向劉璉,學著朱塬語調:“這段掐了,別記。”

劉璉:“……”

劉大人只能內心默唸,我不是史官,不需要操守。

不需要的!

朱塬沒再理會旁邊某人,看向堂下:“都說說, 40萬料木材,我可等不了三五年,怎麼辦?”

話落,右手邊站在人後的一位長鬚圓臉男子就稍稍上前拱手道:“下官昌國知州徐攸。”

這年代可沒有普通話,朱塬聽到某個名字,怔了下,反問:“許攸?”

我瞬間又穿越三國了嗎?

那人改了改腔調,重新道:“徐攸。”

朱塬明白過來。

是‘徐’,不是‘許’。

至於昌國州,就是後來的舟山市,當下屬於明州府下轄,大概是一個縣的體量。

徐攸見朱塬明了,才接著道:“下官建議,可從民間徵集木料。東南各州縣,民間儲存造船木料眾多,籌措四十萬料應不成問題。”

朱塬聽到徐攸這麼說,瞬間通透。

不過,另一邊的薛戍聲音隨即響起:“翰林,此計不可。東南戰亂初定,沿海百姓正需造船恢復生計。”

薛戍說完,朝朱塬又是一揖,然後轉向徐攸,毫不掩飾地怒目而視。

朱塬想了想,說道:“不會平白徵集。”轉向姚封:“一料木材,大概多少錢?”

姚封道:“大人,各種木材是不同的。”

朱塬擺手道:“按照40萬料計算,給我一個大概的平均價格。”

姚封斟酌了片刻,才終於道:“五百料海船,民間造價約為八百貫,其中木料為大頭,算五百貫,平均每料……一貫。”

總計,就是40萬貫。

大堂內所有人都看向朱塬,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朱塬卻很輕鬆,正要開口,常斷旁邊的鹽運同知邢跡忽然道:“大人,下官有一計獻上。”

朱塬看過去。

邢跡道:“大人名下士卒民夫眾多,或可採伐新料,與民間置換。加些補償就是。”

朱塬點頭。

這也是個好辦法。

於是沒急著開口,又看向眾人:“還有其他想法嗎?”

姚封道:“大人,若從民間徵集,運送也是一難,可在各地開設工坊,就近造船。”

朱塬再點頭。

隨後堂下眾人又暢所欲言,朱塬或點頭,或搖頭,直到確認沒人再開口,才道:“姚郎中,稍後你負責做出一份各類木材的官方收購價格,再按照邢大人建議,同樣做一份置換方桉。兩種方法並行,向民間有償徵集成品木料。”

姚封鄭重起身,拱手答應。

朱塬又問:“木料足夠,800艘船,要多久?”

姚封正要坐下,聞言重新站好,說道:“聚集東南匠戶,再有足夠士卒民夫協助,兩月可成。”

朱塬點頭。

兩個月,可以接受。

繼續吩咐了一些其他,朱塬看向周圍:“最後一個問題,糧食……嗯,這個肯定不是問題。就不談了。”

累了。

而且確實沒必要談。

到來之前就知道,只是明州這邊,哪怕肯定又是被南徵軍‘搜刮’之後,依舊還存著19萬石糧食。

更別說金陵。

官方十處大倉,儲糧三百萬石。

老朱最近幾年一直在給治下各府縣大範圍蠲免稅賦。

糧太多,都有些用不完。

因此,南方是真不缺糧,就只是運輸的問題。

到了這裡,朱塬稍作梳理,再次拍手道:“會議結束,按照我們剛剛商定的方桉,大家各去忙吧。對了……原太倉市舶司的人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