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感覺到了。
他漸漸地感覺到，身上有些癢，像是有螞蟻在爬。
耳邊的誦經聲逐漸消失，仙光褪去，入目皆昏暗。
他低頭，抓了抓脖子，看到腐爛的皮肉順著與半截蛆蟲順著指甲抓了下來。
再去觸控脖子，那剩下半截蛆蟲，在拼命地往體內鑽，他抓了個空。
“周清，你怎麼樣了？”通訊法器傳來李元庚聲音，他竟顯得有些焦慮。
周清麻木看著前方，眼神逐漸渙散。
他感覺肉身的生機，在迅速衰減。
“我已經告知了白冰，他應該會過來。”李元庚補充，“你堅持一下。”
周清頓默。
“到頭來，錯的還是我們嗎？”他說。
李元庚不回話。
周清自嘲一笑，他看著眼前，看著自己含辛茹苦培養起來的天山族，想起與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同伴，雲明。
一夜之間，一切都變了，自己只剩孤家寡人，整個宗門都安安靜靜，彷彿死去。
他在想，如果自己不曾覺悟，應該會祝賀師弟成功悟道飛昇，心中會更好過一些？
不過自欺欺人罷了。
是道門的錯嗎？
他不清楚。
這背後是李家在誘引，是那白冰的錯嗎？
他茫然地想，見到這個樣子的道門門主，他也巴不得驅之千里，換作那李家，這般對待他，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若有後悔藥，他也不願看著整個天山族，陷入這般境地。
“長庚。”
周清拿起通訊法器，摸了摸喉嚨，發現聲音開始沙啞。
他停頓片刻，說道：
“那白冰待會若來，請他儘量救一救我天山族，他們是無辜的，不該被牽連。
他若提什麼條件，你便替我應下，什麼條件都可以，只要能救我天山族一星半子...”
說著，他從懷裡取出一枚玉璽，道：
“咱們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這玉璽我留給你，你替我執掌門之令，他們若活過此番災劫，會聽你之命。”
李元庚道：“還是你自己來吧。”
周清看了看自己千瘡百孔的肉身，自意識清醒以來，死亡就無時無刻不再侵蝕他。
“我恐怕活不久了。”他說。
忽然。
周圍出現一片白光。
周清感覺皮肉之下，出現劇烈的躁動，那些蟲子彷彿被倒進了油鍋，勐地開始掙扎，翻滾。
以至於他總算有了痛感。
嗤嗤！
那些蟲子開始從皮膚的空洞中退出，掉落地上，在森白色的焰火中，化作一堆灰盡。
他看向周圍，發現那些蟲子也開始自燃，到處白茫茫一片。
就連天空也明亮起來，濃雲被破開了一口洞。
陽光傾瀉而下。
照亮旁邊石牆上蹲坐的一隻雪白狐狸。
它像是從天上跳下來的，渾身沾滿光輝，白亮的刺眼。
適應了昏暗，周清甚至要眯起眼睛來看。
“你終於來了。”
周清自慚地說，同時，他感覺自己狀態在好轉，至少，那些蠕動感沒了，生機不再消退。
飛昇者，果然名不虛傳。
“人在哪裡？”白狐開口問。
周清指了指前方。
“那道門門主在錦繡閣，我見他怪異，安排在那裡，現在的問題根源，應該就是他爆發出來的。”
他振作精神，盤算著以天山族如今的籌碼，應該足夠做一些談判，便開口道：
“你若能出手，保我天山族弟子無恙，助我天山族度過災劫，我可以...”
還沒說完，他注意到周圍血腥氣味不見了，遠處樓閣下，那密密麻麻的蟲子，在被森白火焰燃燒後，化作無數縷白光鑽進那白狐體內。
甚至，他抬頭看去。
濃雲與黑幕和閃電中，若隱若現的巨大影子，也開始劇烈扭動，伴隨著電光交織與閃爍，像是融化了一樣，很快消失。
微光分割開陰暗與清新，以那白狐為中心向外擴散，像是陰與陽，明與暗，一切皆被淨化。
腳尖每踩落，便蕩開漣漪。
周清震驚地看著。
白狐越過圍牆，消失在視線中。
他還沒開出條件。
完全不在乎嗎？周清默默想著。
……
白冰來到深處。
所及之處，詭異蟲域便消退，但他越往前，消退的就越慢。
這裡腐敗氣息太濃郁了。
不久，有人跌跌撞撞跑來，是天山族的一個弟子。
這弟子手握著劍，渾身光禿禿，在裸奔，一手提著人頭，另一手提著劍，劍上還有血跡。
他癲狂地笑，到處透露著不正常，不過至少正常的是，手上的頭不是他自己的。
“哈哈哈！”
“我殺了你，殺了你！”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你知道我忍你多久了嗎？你知道我這五年怎麼過的嗎？”
他揪著那顆頭顱，眼眶赤紅，在怒吼。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殺你，我打聽你的去處，混入天山族，辛辛苦苦修煉，打雜。
混到你身邊！”
“現在，我終於找到了機會。
我變強了，我終於報仇雪恨了！
你問我值得嗎？值得！人生不圖快意恩仇，圖個什麼？一輩子當個慫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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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這弟子皮肉鼓脹，鑽出一條條蟲子，在周圍遊走，氣息強悍。
很顯然，在這次詭異事件中，他遭受嚴重汙染，變得無比強大。
且自信。
就在白冰想要清理之時，那弟子忽然眼神一狠。
把那頭顱丟在地上，揮劍，對著胯下一斬。
鏘！
一條血跡飆出。
他指著地上那二兩肉，喝罵道：
“去你娘的，你就是萬惡之源，罪惡之始！
今番沒了你，便少了很多無妄之爭！
我今日便斬斷七情六慾，修無上大道，什麼聖賢經，什麼修心。
這世界就是靠拳頭，沒有力量，狗屁不是！”
看著這弟子跌跌撞撞，向遠處跑去，白冰看了看，覺得還是算了，放他一馬。
他都那麼慘了。
不過轉念一想。
自己也沒有。
“還是得想辦法，儘快解決。”
他思索著，一天不除詭異，他就要一天保持這形態，但詭異如今卻避著他，讓他懷疑，自己這副形態是不是有時效的。
忽然，周圍陰影蠕動，光芒從地面爬升，變成一個人。
手中還提著另一個人。
竟是李長庚和周清。
李長庚高大魁梧，渾身法器武裝，而周清被他用法器護著，性命倒是無礙。
白冰扭頭，看著李長庚，略覺詫異。
“你竟然敢真身前來？”
以這玄武族的秉性，這時候應該躲很遠，能通報一下訊息，算是仁至義盡了。
李長庚渾厚笑道：“不親自前來，再等下一個厲天行殺上門嗎？”
白冰看了一眼，不再多講，轉身向深處走去。
或許是詭異爆發源頭的緣故，前方活人越來越少。
不久，又看到了一人。
這人一長老模樣，跪坐在郊野的墳頭，對著石碑不知在誦唸什麼，燃盡的紙灰中透露火星。
李元庚一見，便眼睛一眯，拔劍。
竟然是個活人，那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別。”
周清有氣無力道：“是我執法堂堂主，在悼念他的亡妻。”
剛想上去打聽一下，瞭解這裡情況，但見那長老動了。
他起身，紙灰在周圍飄蕩，而後他竟長出長長的，長長的利爪，朝著墳頭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