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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孫秀蒙冤

濱海大捷的當日下午,陳祺所轄船隊又一舉摧毀許成在海上的殘餘勢力。孫秀的報捷奏摺,以日行六百裡的速度向京師飛送。

奏摺上言道:“許成伏戮,有浙江府巡撫李邦輔之忠奮,有殷徹之勇鷙,有江東陸府之謀略,故能將士用命,迅克逆匪,微臣實毫無功績......許成雖已受挫,然我衛國東南沿海寇患仍盛,未可輕視。擬將海岸肅清,再水師盡出,直搗舟山。”

這日晚上,元佑皇帝是在宮內與他最寵愛的妃子一齊用餐。他是思宗皇帝的第三個兒子。十九年前,元佑皇帝沖年即位,到得現在也不過只是個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

北方狄族的再次犯境使得他原來白皙的兩鬢在幾盞宮燈下更顯得憔悴起來,眼角間已有了幾道深深的魚尾紋,眼窩也有些發暗。一連幾夜,他都沒有睡好覺。

今日又是五鼓上朝,累了半天,下午一直在宮中批閱文書。元祐皇帝承繼大統以來,力矯時弊,事必躬親。只是他越是想勵精圖治,就越顯得有心無力。今年衛國的局勢特別艱難,北有狄王南宮煜,南面又有叛亂,海上還有海寇時刻覬覦,當真一日亂過一日。

元佑皇帝害怕文書太多、省覽不及,漏掉了重要的,便採取了前朝用過的辦法。叫通政司收到文書時用黃紙把事由寫出,貼在前邊,喚作引黃;再用黃紙把內容摘要寫出,貼在後面,喚作貼黃。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先看引黃和貼黃,不甚重要的就不必詳閱全文。

只是緊急軍情秘奏與塘報,隨到隨送進宮來,照例沒有引黃,更沒有貼黃。故儘管採用了這個辦法,他仍然每天有處理不完的文書,睡覺經常在三更以後,也有時通宵不眠。今日,元佑皇帝整整一個下午就沒有離開過御案。

有時他覺得實在疲倦,便差了秉筆太監把奏疏和塘報讀給他聽,替他擬旨。但他對自己左右的太監們也不能完全放心,時常疑心他們同朝臣暗中勾搭,把他矇在鼓裡。故而他稍作休息,仍是掙扎精神,親自批閱文書,親自擬旨。

飯後,妃子為給元佑皇帝解悶,把她自己畫的一冊群芳圖呈給他看。這是二十四幅工筆畫繪,元佑皇帝平日裡甚是稱賞,特意叫御用監用名貴的黃色錦緞裝稜成冊。他也早就應允過要在每幅畫頁上題幾個字或一首詩,妃子也為他的許諾跪下去謝過恩。只是過得幾個月,他一直沒有時間,也缺乏題詩的閒情逸致。

元佑皇帝一邊心不在焉地隨手翻著畫冊,一邊向旁邊侍立的一位太監問道:“沈青鋒來了麼?”

“陛下說在文華殿召見他,他已經在那裡恭候聖駕。”

“太尉還沒有到?”

“太尉大人正在城上巡視,已經派人召他入宮,馬上就到。”

元佑皇帝點點頭,把畫冊交還給妃子,又從旁邊一張用瑪瑙、翡翠和漢玉鑲嵌成一幅魚戲採蓮圖的紫檀木茶几上端起一隻碧玉杯,飲了一口熱茶,輕輕地噓得一口悶氣。整個宮裡,從妃子到宮女到太監們,都提心吊膽,連大氣也不敢出。

妃子很想知道邊境的情形,只是她絕不敢向元祐皇帝問一個字。不要說她是妃子,就是皇后,也不得對國事說一句話。這是規矩,也叫作“祖宗家法”,而元佑皇帝對這一點更是重視,他愁眉不展地喝過幾口茶,又把杯子放回茶几上,這才煩躁而又威嚴地低聲道:“起駕。”

當元佑皇帝乘輦到得文華殿外的時候,一名年紀四十六七歲的一品朝服男子跪在漢白玉甬道一旁,恭聲道:“臣沈青鋒接駕。”

元佑皇帝沒有理他,下了輦,穿過前殿,一直走進文華後殿,在東面一間裡的一隻鋪著黃墊子的雕龍靠椅上坐下。沈青鋒跟了進來,重新跪了下去,行了一拜三叩頭的常朝禮。

沈青鋒眼下官至廷尉,與丞相、太尉同列朝中一品大員。廷尉的職掌是管理天下刑獄。每年天下斷獄總數最後要彙總到廷尉﹔郡國疑難案件要報請廷尉判處﹔廷尉也常派員為地方處理某些重要案件。有的還可駁正皇帝﹑三公所提出的判決意見。廷尉根據詔令﹐可以逮捕﹑囚禁和審判有罪的王或大臣。禮儀﹑律令皆藏於廷尉﹐並主管修訂律令的有關事宜。屬於分﹑寸﹑尺﹑丈等度量標準之事﹐亦由廷尉掌管。但他眼下並不僅僅掌管廷尉署。同時亦是皇帝特派的總監軍,監督天下軍馬對狄族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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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訊息如何?”元佑皇帝問道,“賊軍好像又近了。”

沈青鋒跪著回答道:“狄族兵勢甚銳,今天已經過了通州,看情形會迸犯京師。”

有片刻工夫,元佑皇帝默不做聲。其實,外邊的軍情他隨時都能夠得到報告,用不著問沈青鋒。不過為保持他的自尊心,他不肯直接提出來他急於要知道的那個問題。

“昌平要緊,”他慢吞吞地道,“那是祖宗的陵寢所在,務必好生防守。”

“請陛下放心。宣大勁旅已經有一部分增援昌平。依臣看,昌平是不要緊了。”

又沉默一陣。元佑皇帝從一位宮女手裡接過來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他用嘴唇輕輕地咂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端詳著這一隻天青色宣窯暗龍杯,欣賞著精美的名貴藝術。沈青鋒完全明白陛下的心思,但是他等著陛下自己先提起來那一個極其重大的問題,免得日後陛下的主意一變,自己會吃罪不起。

站在旁邊侍候的幾個宮女和太監都沒有一點聲音,偷偷地打量著陛下的面部表情和他的端詳茶杯的細微動作。他們都知道陛下會向沈青鋒問什麼機密大事,但是他們沒看見陛下的任何指示,不敢主動地迴避出去。當陛下的眼睛剛剛離開茶杯的時候,一位宮女立刻走前一步,用雙手捧著一個堆漆泥金盤子把茶杯接過來,小心地走了出去,其餘的宮女和太監們都在片刻間躡著腳退了出去。

現在文華殿裡只剩下元佑皇帝和沈青鋒二人了。元佑皇帝站起身來,在暖閣裡來回踱了片刻,沉重地低聲道:“沈青鋒,你這幾年常常出外監軍,還有一些閱歷。朕叫你總監天下兵馬,這擔子不輕啊。你可得小心辦事,驅逐狄族,保衛京師,萬不可辜負朕意。起來吧!”

沈青鋒又叩了一個頭,然後從地上站起來,等候陛下同他談那個機密問題。在明亮的宮燈下邊,沈青鋒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由於保養得好,麵皮紅潤,看起來只像有三十出頭年紀。同元佑皇帝蒼白、疲倦和憂鬱的面容相比較,完全是兩種情形。

“勤王兵馬雖然到了幾萬,”元佑皇帝突然把談話轉入正題,“但我們既要安內,又要攘外,二者不可得兼。歷年用兵,國家元氣損傷很大,如無必勝把握,還是以持滿不發為上策。你是總監軍,總要相機進止,不可浪戰。”

他把“浪戰”兩個字說得慢一些,響一些,生怕沈青鋒不夠注意,然後停頓片刻,接著道:“如其將這幾萬人馬孤注一擲,不如留下來這一點家當,日後還有用處。”

沈青鋒趕快跪下,正色道:“陛下聖慮深遠,說得極是。臣一定相機進止,不敢浪戰。”

“使將士以弱敵強,暴骨沙場,不惟有損國家元氣,朕心亦殊不忍。”元佑皇帝用不勝悲憫的口氣把話道完,向沈青鋒的臉上掃了一眼,好像在問:“你明白麼?”

沈青鋒深知道陛下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關於那個問題只能點到這裡,以下的話必須由他揭開,於是趕快放低聲音道:“陛下是堯舜之君,仁德被於草木,愛將士猶如赤子。以今日形勢而言,既要內剿流賊,又要外抗狄族,兵力財力兩困,都不好辦。如果議和可以成功……”

“外邊有何意見?”元佑皇帝趕快問道,並未等他把話說完。

“外邊似乎沒有人知道此事,”沈青鋒毫不遲疑地撒謊道。其實由皇帝和太尉秘密主持向狄王南宮煜試圖議和的訊息不但朝廷上文武百官都已經知道,連滿城百姓也都在紛紛談論,而且不但老百姓很不同意,連文武百官中也有很多人表示反對,只是他們沒有抓到證據,不敢貿然上疏力爭。

聽了沈青鋒的回答,元佑皇帝有點放心了,小聲囑咐道:“這事要與太尉陳禮迅速進行,切不可使外廷百官知道,緻密議未成,先遭物議。”

“臣知道。”

“對狄族要撫,一定得撫!”皇帝用堅決的口氣道,“倘若撫事可成,國家即可無北顧之憂,抽調宣大勁旅,全力剿賊,剋期蕩平內亂。宣大總督徐應嘉今夜可到?”

“是,今夜可到。”

“要囑咐他務須持重,不可輕戰。”

“臣領旨。”

一個年輕長隨太監手提一盞宮燈進來,躬著身子奏道:“啟奏陛下,太尉陳禮己到。”

“叫他進來。”元佑皇帝道,向沈青鋒揮一下手。沈青鋒馬上叩了一個頭,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太尉陳禮已年近六旬,中等身材,兩鬢和鬍鬚依然烏黑,雙眼炯炯有光,給人一種精明強幹的印象。當他在文華門內西值房聽到傳旨叫他進去的時候,他習慣地把衣帽整了一下,走出值房。他正要小心地向裡走去,恰好沈青鋒走了出來。他趕快搶上一步,拱一拱手,小聲問道:“沈大人,皇上的意思如何?”

沈青鋒湊近他的耳朵,低聲道:“我看皇上滿心急著要和,就是怕他自己落一個向敵求和的名聲,尤其怕外廷議論,陳大人,你千萬不要對皇上說外邊已經在紛紛議論。”

陳禮點點頭,同沈青鋒互相一拱手,隨著那個青年太監往裡走去。

當一個宮女揭起黃緞門簾以後,陳禮彎了腰,腳步更輕,恭恭敬敬地走迸了文華後殿。另一個宮女揭起來暖閣的黃緞門簾。他的腰彎得更低,快步進內,道了聲:“臣陳禮見駕!”隨即跪下去給皇上叩頭。

雖然元佑皇帝對他很信任,處處眷顧他,眼下間有許多朝臣彈劾他,都受到皇帝的申斥和治罪。但是他每次被召見,心裡總不免惴惴不安。

他深知道皇上是一個十分多疑、剛愎自用和脾氣暴躁的人,很難侍候,真所謂“伴君如伴虎”。今天被皇上寵信,說不定哪一天會忽然變卦,被他治罪。

由於這個緣故,他近來已經得到皇上同意,準允其致仕,並舉薦宣大總督徐應嘉接替。行過常朝禮,他沒敢抬起頭來,望著皇上腳前的方磚地,等候皇上說話。

元佑皇帝突然擺擺手,皺眉道:“你且先看看這兩份摺子。”

陳禮接過兩份奏摺,他細細瞧去,其中一份正是蘇松府巡撫孫秀的報捷奏摺,另一份則是治粟內史紀綱的彈劾奏摺。陳禮與紀綱乃是同年入朝,甚為瞭解這位老朋友,思忖片刻,便已明白他的意思。

陳禮又叩了一個頭,才沉聲道:“蘇松府巡撫孫秀糜餉殃民,懼怕敵人,以致貽誤戰機,使蘇松府沿海百姓長期受海寇侵犯,民情困苦。當今衛國海宇震動,東南繹騷,正是孫秀此輩縱容所致!”

元佑皇帝點點頭,深以為然,抬手將那份捷報狠狠摔在地上,沉聲道:“這孫秀好生可惡!聞紀綱劾,方一戰!如此欺誕不忠,著令廷尉署即刻拿人下獄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