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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廷前秘議

“起來罷。”元佑皇帝道,聲音很低。

陳禮又叩了一個頭,站起身來,垂著雙手,等候皇上繼續說話。元佑皇帝輕輕地咳了一聲,問道:“有誰可以接替孫秀?”

陳禮想了想,回道:“浙江巡按梅國禎,監軍平亂有功,實屬國家之棟樑。臣愚見,以為可用。”

元佑皇帝很快就回憶起這名幾個月前平定山越賊寇的監軍御史來。在之前的面聖述職中,他給予了梅國禎很高的評價。“這是個人才。”他心裡暗暗道。

他擺了擺手,又問了下一個問題:“徐應嘉今夜一定可到?”

“一定可以趕到。”

“建章營騎如何分派?”

“暫分駐守東直門和朝陽門外。原來在德勝門外駐紮一部分,備援昌平。如今各處勤王兵馬來到,昌平無虞,這一部分人馬也撤到朝陽門外。”

聽陳禮對答如流,元佑皇帝頻頻點頭,感到滿意。他想詢問議和的事,但是遲疑一下,改換了一個話題,道:“自從當年陸老先生致仕,這建章營騎倒是一年不如一年。可嘆那司徒一敬枉為統領,竟向朕提出尋訪江湖義士,組建成軍,可得精兵數萬。如此糊塗,也是不堪大用。”

陳禮見皇上生氣,委婉道:“司徒一敬這意見確實糊塗。但他敢於冒昧上奏,一則是他知道陛下乃堯舜之君,不罪言者;二則是他憂國心切,不暇細思。他所條陳的事項頗多,其中也不乏可採之處。”

元佑皇帝沉吟片刻,點頭道:“姑念他還有點憂國之心,朕不罪他。”言罷,微微抬頭,眉頭皺得一皺,幾個宮女和太監便又趕快退了出來。

“自朕登極以來,”他用低且沉重的聲調道,“狄族已經四次入塞,元佑十七年秋,昌平失守,震驚陵寢。凡為臣子,都應臥薪嚐膽,誓復國仇。可是剛過得兩年,彼又長驅而入,蹂躪京畿。似此內亂未息,外患日急,如何是好?”

陳禮跪下回答道:“微臣身為太尉,不能剋期蕩平流賊,外徵逆虜,實在罪該萬死。目前局面,惟有對狄族行款,方可專力剿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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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本來有意召全國勤王之師與狄族決戰,可是流賊海寇一日不平,國家就一日不能專力對外。目前之計,對狄族總以持重為上策,如能議撫,撫亦未嘗不可。卿往南宮煜處傳達朝廷願撫之意,是否已有頭緒?”

“臣今日接得密書,言狄王屢勝而驕,態度據傲,且恐我朝廷意見不一,所以不肯就撫。”

元佑皇帝心中猛一失望,但沒有流露出來,略停片刻,又問道:“卿打算如何?”

“臣想此事關係國家安危,應當派人再去一次,詳諭朝廷願撫之誠意。”

“是否會走漏消息?”

陳禮為官多年,經驗甚豐,不敢像沈青鋒那樣把實情全部隱瞞,他決定說出一點實話,替自己留個退步:“今日京城裡已經有了一些傳言。”

“怎生便會傳出去了?”元佑皇帝有點吃驚,同時也有點生氣。

“雖然京城裡有些傳言,但真實情形,無人知曉。只要陛下聖衷獨斷,不令群臣阻撓大計……”

元佑皇帝截住道:“不管如何,應該力求機密,不使外廷知道才好。”

“臣一定加倍小心。”

“廷臣中有人在奏疏中提到:‘凡涉邊事,一概不許抄傳,滿城人皆以邊事為諱。’為甚麼要禁止抄傳?”

“恐怕有些與和議有關的,有些是軍事機密,不便外傳。”

“凡涉機密的,不許抄傳;若行間塘報,為何不許抄傳?一概不許抄傳,反使大家猜疑。”

“陛下所見極是。”

元佑皇帝嘆口氣道:“如今狄兵已臨城下,且京城中已有流言,看來款事只好慢些進行。”稍停一下,他忽然憂慮地盯著陳禮的臉孔,輕聲問道:“徐應嘉可贊同議撫麼?”

“臣尚未見到徐總督,不知他是否贊同。他明日前來陛見,陛下不妨當面問一問他的意見。如他也主張行款,廷臣中縱然有人反對,力量也就小了。”

元佑皇帝點點頭。他感到外廷群臣在這個問題上對他無形的壓力很大,並且擔心連陳禮也會對他的急於向狄族議和的苦衷不能夠十分諒解,於是又道:“朕原來也是不主張行款的。無奈年年打仗,又加上災荒頻仍,兵餉兩缺,顧內不能顧外,只好對狄族暫時行款。俟內亂敉平,騰出手來,便可以對狄族大張撻伐。可惜外廷臣工,多不明朕之苦衷!”

“陛下宏謀遠慮,自然非一般臣工所能明白。然如撫事告成,利在社稷,有目共見,今日譁然而議者彼時即啞口無言矣。”

“但願能夠如此才好。”

“昔時對西虜議款,反對者何嘗不多?等到款事告成,虜王受封,貢馬互市,從此相安無事,朝廷得解除西北邊患,併力用兵海上,眾人始知對西虜行款為得計,今日之事,與之彷彿。”

“卿言甚是。”

陳禮的口才確實好,幾句話便說得元佑皇帝十分滿意,不斷點頭。其實同西虜議和的一段歷史,元佑皇帝並不是不清楚。這事情發生在十九年前,他的長兄以太子身份親征、不幸歿於西北邊境的時候。其時衛國的力量比西虜強大得多,故而才能夠取得較好的和議結果。今日的情形恰好相反,根本不能同十九年前的歷史相比。不過由於元佑皇帝急於要向狄族求和,只是一時不願認真地想想罷了。

“如若是梅國禎同李邦輔全力追剿海寇,”他又問道,“是否能夠一鼓盪平?”

“東南眾海寇所糾合之各股勢力,有的擊潰,有的殲滅,有的投降,所餘無幾。目前據聞江東陸府已引陳士誠上岸,務期一鼓盪平。僅剩葉宗滿、陳祺等逆賊不足為慮。想不日即有捷報到京。”

元佑皇帝蒼白的臉孔上閃出一絲笑容,隨即稍微提高聲音道:“先生請坐。”

陳禮趕快叩頭謝恩,然後起身,同時有兩個太監聞聲進來,在皇帝的斜對面替他放了一把較矮的檀木椅子。他剛坐下去,皇帝又叫“賜茶”,他趕忙又站起身來躬身謝恩。

元佑皇帝的精神振作起來,直覺得適才的睏倦都沒有了。他從宮女手中接過來一杯熱茶,飲了一口,用莊嚴而有信心的聲調道:“如能一鼓盪平,皆先生居中排程之功。”

陳禮躬身道:“這是上託陛下威靈,下賴將士用命。微臣以駑鈍之材,辜負陛下寵信之深;自任太尉以來,內而流賊遲遲未滅,外而狄族入犯,直逼京師,致使陛下午夜憂勤,寢食不安,實在罪該萬死。”

“卿的困難,朕甚明白,不用多說。”停得一停,元佑皇帝又道,“既許成已經伏戮,想那陳士誠是國家心腹大患,如能蕩平,其他流賊自然容易殲滅,不足為慮。”

“陛下所見極是。陳士誠為諸賊中最為強悍。目前只要將之蕩平,其餘諸賊聞風喪膽,當可不戰而降。”

“海寇如若受撫,是否確有誠意?撫局是否可恃?”

陳禮早已料到皇上遲早會問他這個問題,心中已有準備。

“撫局可恃也不可恃,”陳禮恭聲回答道,“在目前撫局對國家有利,暫時是可恃的。倘若趁此時戒飭將士,整頓甲仗,休息補充,常處於‘制敵而不制於敵’的地位,則撫局更為可恃。否則,是不可恃的。”

“卿言甚是。”

“以今日看來,江東陸績當年之提議極是。海寇縱然非真心就撫,國家便已受益不淺,自從當年餘海在浙江就撫之後,陳士誠失去呼應,差不多陷於孤軍作戰,而國家得以抽調更多兵力調遣,專力對付葉宗滿、許成之輩,倘非餘海浙江就撫,當年剿賊局面恐無如此順利。”

元佑皇帝滿意地點點頭,但又不放心地道:“就怕葉宗滿會聯絡陳士誠,接應他重新出海。”

陳禮回答道:“陳士誠之所以上岸,是因為他老母妻兒盡皆在吳候手中,不敢造次。他在海上除了義子陳祺,本來便無甚麼助力。據報葉宗滿曾聯合各股海寇數萬,於上月間往衢山島而去,打算攻破陳祺。只是彼等烏合之眾,同床異夢,一戰即潰。且他與陳士誠在海上相互攻殺,仇怨已結有多年。故而今日決無其他海寇去接應陳士誠,陳士誠之滅,指日可待。”

“倘若從此將海寇次第殘滅,實為國家之福。”

“所以目前東南沿海軍事十分重要,與對狄族戰事同為國家安危所繫。”

“如江東方面能將海逆一鼓盪平,即著梅國禎、李邦輔率領大軍星夜來京勤王,不得有誤。前已兩下急詔,申明此意。你可代朕再擬一道諭旨,叫李邦輔等務必將海逆一鼓盪平,不使一人漏網、致遺後患。倘有疏忽或作戰不力,國法俱在,決不寬容!”

“領旨!”

近來每想到東南沿海方面的軍事十分順利,元佑皇帝就急切地等待著最後捷報。他希望梅國禎和李邦輔能夠陣斬陳祺和葉宗滿,將他們的首級送來京城,當然最好是將他們生擒,獻俘闕下,使京城的軍民大大地振奮一下。

有時他在閉目沉思中彷彿看見自己坐在午門上,太子侍立一旁,各親王和文武百官侍立午門下,在軍樂聲中接受獻俘,同時派勳臣或親王代他前去祭告太廟,而候在衛門外一帶的軍民望著宮闕歡聲雷動,齊呼萬歲。

此刻他又想起來這個問題,問道:“你可叫他們最好將葉宗滿、陳祺等生擒,獻俘闕下?”

“臣數日前已經將聖上此意檄告蘇松、浙江兩府了。”

“好,好,應當獻俘闕下。”停了片刻,元佑皇帝又低聲吩咐道,“至於對狄族議撫一事,總要萬分機密,不可使外廷諸臣抓著一點把柄,阻撓大計。”

“如此大事,自然是要特別機密,不過只要陛下聖裁獨斷,決心議撫,即令外廷知道,亦無人敢於反對。”

“不過朝廷上風氣不正,那些御史們甚麼話都講得出來!”

“只要陛下聖衷獨斷,毅然而行,一二個御史不明事理,妄生議論,也不能阻撓大計。”

元佑皇帝微微地苦笑一下,轉了話題道:“徐應嘉今夜如能趕到京城,卿可告知他明早在建極殿單獨召對。”

“遵旨。”宮中已經在打三更,瞧見元佑皇帝有點疲倦,陳禮趕快告辭,叩了一個頭,緩緩從文華殿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