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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老家

下午,我騎腳踏車去了東大河,沿著一條筆直的小路。路很少有人走,長滿了開著黃色小花的麥蒿,密密麻麻,大約有二三十公分高吧,卻也不影響我騎行透過。心想,如果拍一個小視頻,應該是很爆款的。

大堤內的那個當年開發灘塗的先鋒人物還沒有搬走,自從他的一排瓦房被拆後,他就建了半地下的大帳篷,一點兒不影響他起居。一群雞鴨鵝在悠閒地散步,綠油油的那片桃樹林一如既往地旺盛。“當年是他們鼓勵我們開發灘塗的,現在又是他們說我是違建的。哪兒說理去?”他曾無辜地跟我說。

大堤內側不遠處還有一排平房,是投資千萬的水利工程,只是一直沒有啟用,原因是河道裡沒有足夠的水,這樣村西的坡地還是難以變成水澆地。可是,錢已經花了,懶政嗎?也不是。這叫我想起我們青山區為了解決山裡居民吃水難問題,投資據說五六千萬鋪設了百公裡的輸水管,想從我老家的西山湖引水。工程完工,卻一直閒置,原因是老家的父母官說了,西山湖幾乎年年乾涸,我們用水都很緊張。而當年拍胸脯上這個專案的上級領導早就退休了,更沒地方理論去。一屆領導的任期結束,往往就意味著很多工作不能持續。就像我們最近在做的鄉村振興規劃,我就納悶:幹了五六年的鄉村振興,竟然不知道如何振興,而是要重新規劃。而國土空間規劃、全域旅遊規劃、村莊詳細規劃等等規劃,一摞摞擺在地上都是厚厚的“著作等身”了,而又有幾個規劃落地了呢?這不要說規劃後的設計費、調整規劃費用等等,所以一個農民企業家感嘆:1000萬元叫你們來幹,能做出500萬的活來就很不錯了。他自己設計、施工了老家的幾幢鄉村別墅,一個一張圖,泳池、魚塘、道路都是自己邊思考邊施工便調整的,規劃設計都是自己動手動腦,如今鳥語花香,我稱之為中國鄉村振興的樣板,包括他的產業植入模式等等。

河水比我想象的要清澈,要湍急,仔細辨別卻也看不到一條小魚小蝦,估計捕魚者都是在一個個水灣裡才有收穫的,並且都是晚上偷偷作業。一隻雄性野雞撲稜著翅膀飛出了綠色的蘆葦叢,嚇了我一跳。長長的漂亮的尾巴在空中滑過,它鳴叫著,落在了河對岸不遠處的草叢裡,不見了。

據說最近河邊出現過丹頂鶴,我步行了一些距離卻也沒有看到。野鴨、大雁、天鵝等我曾經見過的大鳥這次也無緣一見,只有幾隻小小的??在一些水灣裡遊走,發出很大的叫聲。

高大的巨型發電風車越來越多,甚至按在了我們的村子。只是今天風挺大,他們卻都不工作,處於靜止狀態,令人不解。

村裡的土地大都建成了塑膠瓜棚。半個月前孩子的家長送來十來箱子甜瓜,我分了分,最後還是剩下一盒吃不了,這次拉回來給了母親。

兒子提議去甜瓜批發市場看看,我說你自己去吧。他堅持叫我帶著去。說實話,我還是對他的天天無所事事有些芥蒂和不快,卻又不想繼續表露出自己的想法。於是,我開車拉他去了市場,下午的市場只有一兩輛運輸車在忙碌,不僅有甜瓜,還有大棚葡萄。

我提議兒子跟那個飯店老闆聊天,他應該無所不知。果然,他就一邊烤肉一邊滔滔不絕給我們說些市場的情況:早晨四五點天剛矇矇亮,周邊的瓜農就把自家的瓜送來,一天一個價,也看品質,最好的今天是五塊五一斤。各地的車都有,湖南湖北,北京天津,東北的都有,但是今年沒聽說有出口日本美國的。因為疫情影響,今年價格略低,特別是上個月咱們全縣封控,外地車進不來,本地車也出不去,很多瓜都爛在了地裡,老鼻子可惜了。那個車?那是咱們大社群書記徐之江的。

徐之江?這是我初中同學啊,雖然不是一個班,但是卻是鄰村,甚至前年我們還一起喝過酒,並且他送我幾袋子小米,我似乎送了他一盒茶葉。於是,帶兒子過去看看同學去。

他忙著打電話,戴著口罩。說實話,他不戴口罩我也遇到他認不出他來的,就像他認不出我一樣。直到他打完電話,我報過姓名,他才熱情地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久久不鬆開:“今晚我請客,我再叫幾個老同學!”我說不行,一會兒回家陪母親吃飯,再說你這麼忙,不能打擾你。

屋子裡邊很大,七八個婦女在挑揀甜瓜,套上網格裝箱。他介紹一個高大的婦女跟我認識,說是他的妻子。這女人身高有一米七多,比一米七不到的瘦小丈夫看起來高了很多,一臉的憨厚慈祥。“好女人養三代”,誠然如此。我的這個同學如今能當幾個村子的大社群書記,也不是一般的農民。

飯店老闆跟同學是一個村的,他給兒子考的肉串好了,香噴噴地裝在一個保溫袋子裡。同學想付錢,可是兒子早就付了,他感覺這樣沒盡地主之誼有些尷尬,就跑步想去搬幾箱甜瓜放在我的車上,我說千萬別!不久前他們送給我的十多箱我都還沒有吃完。他妻子挑了最好的兩個瓜送給兒子,說是嘗一嘗,兒子接過來,我也就告別同學回家了。

一塊五一串的烤肉,又大又便宜。兒子說。在我們城裡,怕是要雙倍的價格不止。母親懶得去戴牙,只是嘗了嘗,我和妻子吃了兩三串,其他都被兒子吃了。

我和兒子都發現妻子和母親似乎都有哭過的痕跡。我想肯定是妻子跟母親說兒子的“暴行”了。所以,都沒有接過話題說什麼。而回頭妻子告訴我:“老太太說你一直有暴力傾向,尤其是對於咱們的兒子,從小就打他,這樣也對,兒子只有更加暴力,才能震懾住你。”人老成精,物老成妖,文盲的母親說的應該非常有道理。

睡前我到村頭熘達一圈,黑咕隆冬,深一腳淺一腳,寂靜的很,卻也不害怕。抬眼望望星空,久違了的壯麗景象。北斗七星的勺子把指向東方,這是夏天的樣子。只有冬天才指向北。

晚上的睡眠質量非常好,連個夢都沒有。關於住一晚上還是當天返回,我和妻子都很猶豫。當然我希望住一晚上接接地氣,可是又怕老母親發飆,不消停。還好,看妻子這個準婆婆和近九十歲的婆婆交流的很好,我們就順其自然地住了一個晚上,兒子自己睡東頭兩間,我和妻子睡西頭一間,開了電板炕,還是很舒服的。

次日上午,我有意無意地在村裡饒了很大一個圈子,似乎想見到幾個熟人,似乎想告訴他們叫他們看看我身體很好,並不是那個大嘴巴四嫂子說的我快不行了。母親告訴我。這個嫂子曾經造謠說自己的侄子得了腎病,死了。而我當她面撥通了這個侄子的電話,弄得她很尷尬。更尷尬的是同村的這個侄子的姨媽聽說自己的外甥死了,就去縣城姐姐家看望姐姐,卻又不敢說聽到過壞消息,只是小心翼翼地終於打聽到自己的外甥很好才放了心,回村以後把這個嫂子一頓臭罵。

本來這嫂子每天從我家門口路過很多次去棚裡修理瓜的,這次卻一直沒有進門看看我——要知道,停在門口的車子就是我回家的標誌,雖然我換了車。

鄰居見了我都是仔細地看我幾秒鐘,然後有說看不出來你病了啊,有的說你胖了。和一個堂哥聊了很多,他如今也不再在外打工了,畢竟快要七十歲的人了。他的房子修的很好,充分顯示出他的瓦匠身份。兒子在德州打工,兒媳婦住西邊三間,他兩口子住東邊兩間,中間用牆隔開。

我去小學看了看,破敗不堪,堆滿了破爛廢品。一個婦女聽到狗叫從旁邊的房子裡走過來,很有好地跟我聊天。我問過她丈夫的名字,才隱約知道個大概。她問過我的姓名仍是一頭霧水,我就乾脆告訴她我父親的名諱。她告訴我孃家是泥牛莊的,是我爸爸的學生。我去過那個村,在我很小的時候。她應該大我十多歲,他物件跟我大哥一般大。“兩個兒子,都在縣城打工,都買了房子結了婚,挺累的前幾年。”回頭母親給我補充了他們家的情況。“四個孫子,兩個兒都也挺累。”那個婦女說。我安慰她說:“有了人就有了一切,好日子不久就會來的。你就跟我五哥等著過好日子好了。”

路過大隊部,很多人在排隊做核酸,據說這是第二十二輪了,只是一直沒檢測出一個陽性。象母親這樣年紀大的或者腿腳不靈便的,都是電動三輪車拉著一個大白上門服務。開電動三輪車的叫我的名字,問我認不認識他,我說不認識,他說了他弟弟的名字,我才對上號,我問我同學、他的弟弟如今忙什麼?“能忙什麼,下地幹活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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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邋里邋遢的似乎還穿著棉衣的人跟我打招呼:“回來了?”我一邊應承著,一邊走過去,這才看清是我的一個遠房舅老爺,一個老光棍。他的牙齒幾乎掉光了,剩下的幾顆都是黑黃色。頭髮亂糟糟的,很久沒有洗過的樣子,上邊還落了一些碎草屑。臉上很深很多的皺紋,黑黢黢的,太陽久曬的樣子外加沒有及時清洗的原因。他屁股底下是一塊大石頭,和地面齊平,所以看起來就像坐在地上。

“你爸爸叫我二舅!你應該叫我二舅老爺。”他正了正身子,告訴我。“我知道。”我說,卻沒有叫他。“聽說你會培育花木?哦,這些都是你嫁接的吧?”我指指他門口的黃金榆,垂下來的金黃枝條象一個巨大的傘蓋,非常漂亮。

他帶我看了院子裡的桂花、流蘇等。我指了指兩棵拇指多粗金桂和一棵流蘇,問他給我種到院子裡一共多少錢。他想了想說:“260.”成交。我說我把錢給我媽,你種完了跟我媽要錢就行。他說好。

我的這兩個舅老爺跟我的奶奶是一個爺爺,哥倆都是單身一輩子的老光棍。老大已經去世了,估計也就七十歲左右,是十裡八鄉出名的殺豬匠。曾經他也遭遇過一次“騙婚”,高興地叫我的父親、他的外甥去喝酒把把關。父親很誠懇地告訴他的舅舅這個女人不靠譜,那個媒人象騙子,舅舅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花費太多……可是,頭腦發熱的這個舅老爺被人家的甜言蜜語很快俘虜且智商為零了,據說被騙走了幾千元錢,那個女的再也沒有回來過。

母親告訴我,這個二舅老爺外邊有女人,是個有男人有孩子的相好的,隔三差五來陪他住兩天。我想,這也是這個而舅老爺這麼大年紀還堅持培育苗木去市場賣錢的動力所在吧。“你放心,他一分錢不會少要你的。”母親說。我說,無所謂了,真的不貴,娘你再看看咱家哪兒可以少種點兒菜叫他給端量端量再種些別的花別的樹,我真想過幾年咱這個院子裡到處都是花,都是香味兒。即便種樹的人不在了,樹,卻依然茂盛生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