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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3部_第十二章 曹操腰桿硬了,追著袁術打

招賢納士

賈詡一席話,涼州諸將可謂從善如流,立刻一同舉兵攻打長安,朝廷差出徐榮、胡軫率部抵擋,結果徐榮戰死、胡軫投敵。呂布組織幷州軍二次對陣,仍因寡不敵眾鎩羽而歸。

至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六月,在剷除董卓僅僅兩個月之後,長安城陷落。太常卿種拂、太僕魯旭、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戰歿,吏民抵抗至死者達萬餘人。籌劃刺殺董卓的司徒王允、司隸校尉黃琬被害,僕射士孫瑞因處事低調勉強逃過一劫。西涼軍入城後再次掠奪宮廷與民間財物,將昔日曾被董卓搶奪過的珍寶重新瓜分。李傕自封為車騎將軍、郭汜為後將軍、樊稠為右將軍、張濟為鎮東將軍。長安又淪陷到了西涼鐵蹄之下,與先前不同的是,李傕、郭汜這夥人只關心錢財和軍隊,不關心政治,以賈詡為尚書處理朝政。但是他們比董卓更加粗魯殘暴,更加視人命如草芥!

傳言就在城破之日,呂布率領手下兵將勉強殺至皇宮青瑣門下,招呼王允速速逃跑。王允執意不肯走,對呂布大呼:“蒙社稷之靈,上安國家,吾之願也。如其不獲,則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而已,臨難苟免,吾不忍也。努力謝關東諸公,勤以國家為念。”呂布見他不走,只得自己奪路而逃。

司徒王允臨死前還在翹首期盼關東諸公,希望他們能回心轉意勤王救駕。可是他卻不曉得,當年信誓旦旦的關東牧守們早已忘記了朝廷,皆在各自的地盤上籌措個人的王霸之業……

就在王允為大漢王朝殉葬的時候,曹操卻沉浸在自我的憧憬之中。他手扶著濮陽城的女牆,俯視著下面耀武揚威的軍隊,心中的喜悅已溢於言表。在喪失膀臂鮑信之後,他痛定思痛,重新部署了平亂戰略,親帥兵馬因地設伏,並抓住農民軍日耕夜息的特點,晝夜發動會戰,終於將黃巾軍全面擊退。此後他率部東逐,分遣曹仁、樂進、于禁諸部緊追不捨,收復了任城失地,終於在年底全面將黃巾軍打潰,受降義軍達三十餘萬,從中挑選精銳男丁編為青州兵。而且平亂過程中,他又獲得了男女流民百餘萬口,有了這些人耕作產出,軍糧問題也無需發愁了。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曹操的嫡系部隊、收編的鮑信人馬、剛剛組建的青州兵以及李氏豪強的鄉勇聚在一處,就在濮陽城下誓師演武。而各個郡的太守再沒有一個敢無視他曹某人的威嚴,紛紛率領人馬至此,共赴這場盛典。而就在曹操身邊,州郡官員恭恭敬敬侍立兩旁,時刻等待著他的調遣。

毫無疑問,整個兗州已經被曹操雄厚的實力所征服。他已經成為繼劉焉、袁術、袁紹、公孫瓚之後,又一個獨霸一方的鐵腕人物。就連袁紹也不得不承認,趕緊派人捧來“詔書”,正式任命他為兗州刺史。

此時此刻,眼望著軍兵在將領的指揮下變換出各種隊伍與陣形,曹操志得意滿,臉上始終掛著笑。而抬首舉目而望,眼光所及之處皆是他自己的地盤,一片片的田野、一叢叢的密林、一座座的山巒,這種號令一方的暢快感簡直無可媲及。昔日在洛陽北部把門的時候,他何曾預料到自己會有這麼強大的一天。

“使君之威可謂震懾四海啊!”

“有此兵力何患袁術、公孫之輩!”

“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曹使君真社稷之臣也。”

“此非獨使君之榮光,亦我等之榮光,兗州百姓之榮光!”

…………

讚美聲縈繞在曹操耳畔,他扭頭看了看,是李封、薛蘭、許汜、王楷這一幹州寺舊官。說得倒是好聽,但是真正心服了嗎?曹操即刻試探道:“諸君,我有意來日發兗州之兵會獵青徐,拓東方之地,你們以為如何?”一旁荀彧、戲志才、陳宮相顧而笑,他們摸得透曹操的心思,他所道來日出兵是假,藉機指鹿為馬倒是真的。

“我等願從將軍之意!”這些官員哪個敢說不。

忽有一個低沉的聲音與眾不同:“此舉萬萬不可!”

所有人都是一愣,見說話的原來是別駕畢諶。那些官員尚未得曹操信任,生怕他拔虎須連累自己,趕緊紛紛指責他敗興。畢諶卻毫不理會,朗朗直言:“使君進兵之意實在是太過倉促。一者兗州方息內亂,民生凋敝不可用兵;二者青州兵訓練未熟,戎裝上陣難免遇敵而潰;這第三嘛……”他看到曹操冷峻的目光正盯著自己,便不敢再說下去了。

人總是形形色色,這時候偏有膽大敢捅馬蜂窩的,一旁的萬潛瞧他不敢說了,高門大嗓接過了話茬:“這第三也是最要緊的一條,使君口口聲聲自託於朝廷,以忠良而自詡,怎麼可以奪人之地干犯他州之地呢?”這兩句話說得太重了,簡直把曹操的私心批得體無完膚,在場之人都腦袋壓得低低的,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曹操則緊緊逼視著他們倆,森然問道:“這就是二公的看法嗎?”

“是。”萬潛不卑不亢作了個揖;畢諶雖感膽怯,但也點了點頭。

“哈哈哈……”曹操突然轉怒為喜,“說得好!說得好啊!”

除了荀彧三人,大家都呆住了,不知他是不是說反話。

曹操衝萬潛、畢諶深施一禮:“兩位真是金玉良言,曹某感恩不盡。”他回頭瞅了瞅呆立的眾人,“兗州之業草創,南有袁術東有公孫,皆非頃刻能敵,我怎麼可能現在就去攻打青徐之地呢?我曹操不喜歡一味順從,要的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樣才能治理好兗州之土。因為這不光是我曹某人的事業,也是列位大人的功名,更是天下人的安危!望列公三思……徐佗,你將這件事記下,回去後取我家私有的錦緞送與萬、畢二公。”

萬潛、畢諶可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便不再推辭這實惠,躬身致謝;而那些一味順從之人卻滿臉難看。曹操也怕他們面子過不去,伸手挽過李封道:“叔節,此次平滅黃巾,你們李家出力非小,實為兗州百姓謀利匪淺。設使人人皆可推心置腹同舟共濟,天下事不難矣!”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掃向許汜、王楷。

這三個人皆欣然微笑,但心裡還是憤憤不平。許汜、王楷是劉岱舊部,曹操一到兗州,就將二人升為中郎將,可實際的兵權卻被削弱了;李封與族兄李乾的觀點始終不同,不甘心自己私鹽變成曹操的官鹽。他們都覺得曹操不過是做作表演,不能真正相信。

這時,城外的兵馬操練已畢,所有的兵丁高舉旌旗刀槍,呼喊保衛兗州,場面異常熱烈,聲音震撼天地。曹操摘下兜鍪向兵士招呼了一番,又回頭道:“好了,該看的咱們也看了,大家各自回去處理公事吧。一會兒咱們在館驛與各位太守及屬官一併飲宴,我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辦,就先行一步了。”

徐佗笑著提醒道:“今日諸位郡將大人都到了,您還有什麼事情要辦啊?不如先與大家見見面吧。”

“你不知道,鮑信曾向我推舉過一位毛玠先生,我已經派程立、魏種攜帶厚禮相請,闢他為從事。這會兒人恐怕已經到了,我得趕緊去見見啦。”說著曹操笑盈盈看了一眼戲志才,“志才兄,《呂覽》有云‘聖王不務歸之者,而務其所以歸’,沒錯吧?”

“咳、咳……”戲志才咳嗽幾聲,緩了口氣道,“將軍舉一反三,我這點兒學問賣弄不出來了……咳、咳……”

“我也是班門弄斧罷了……您好像咳嗽了一個多月,一定得保重好身體。”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帶著徐佗下城而去。

“送使君。”李封、薛蘭等人紛紛趨身施禮相送,心裡卻極不痛快:曹孟德自入濮陽越來越重用私黨了,私自任命夏侯惇為東郡太守,舉魏種為孝廉,請程立出來效力,荀彧、戲志才處理州事,陳宮、樂進、于禁分割州兵,連公文往來都被徐佗壟斷了,現在又不問情由找來一個毛玠,這樣下去我們這幫人的立足之地何在?難道就心甘情願給人家當副手嗎?

曹操卻沒有工夫考慮這些,離開城樓馬上快馬回府。在這半年征戰中,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鮑信之死。為了彌補這個遺憾,他將鮑信的家人接到濮陽,撫養其子鮑邵、鮑勳,給予他們曹真一樣的待遇。此後他又想起鮑信臨死前曾推舉過陳留毛玠,趕緊叫魏種、程立兩個本土人攜帶重禮前去闢用,尚未見面就先任命為治中從事。

都說百聞不如一見,這位毛玠卻是百見不如一聞。當程立、魏種興沖沖把他領進來的時候,曹操只望了一眼就覺得後悔了。這位毛玠不到四十歲,身高倒有七尺,身穿著粗布衣,面色蠟黃,鷹鉤鼻子薄片嘴,稀疏的肉梗子眉毛,鬍鬚又短又黃。所謂的慧眼倒是不小,但卻是一雙暗淡無光的死魚眼,空洞無神,更有一對下墜的大眼袋,誇張一點兒講,快要墜到下巴了!

曹操自身容貌不佳,但對別人的要求倒是很高,見他這般長相,心裡就厭惡了三分,可還是很客氣地起身道:“聞毛先生前來,有失遠迎,當面請罪。”

“不敢不敢。”這毛玠說話的聲音嗡嗡的,鼻音很重,聽起來就像一口破鍾。

“請坐。”

毛玠大模大樣就坐下了,正襟危坐垂著他那雙死魚眼,一句話都沒有說。論理來說,既然接受了刺史的闢用,再老氣的人也得稍微客套客套,但這個人連場面話都懶得說上一句,不言不語在那裡一坐,氣氛頓時就冷了下來。

程立見狀,趕緊沒話找話:“孝先兄,人皆道你有慧眼,我看我也不差。當初劉公山幾次想要闢用我,我都沒來。可是一見到昔日的曹縣令,馬上就甘願驅馳,你說我這還不算慧眼嗎?”

毛玠揪著他那兩撇小鬍子,笑而不言。

這樣冷淡的場面曹操有些不快了,這個人有什麼資本恃才傲物呢?於是做作地問道:“毛先生,鮑信曾對我舉薦您,還說您曾到劉景升、袁公路帳下,都不甚滿意,敢問先生平生之志願。”

“在下平生從未考慮過什麼志願,”毛玠略微抬了抬眼皮,用那雙死魚眼瞅著曹操,“現在若說志願嘛……就是一心一意辦好上司交代好的差事。”

這算什麼志願,辦好差事是普通小吏該做的事情,費了這麼大的力氣,難道就招來一個小吏?曹操有些不客氣了:“先生未免太過謙虛,如果我隨便指派你差事,您能辦好嗎?”

“在下勉勵為之。”

“好,我現在交您一個差事……敢問先生,在下身處兗州四戰之地,如何才能成就霸業呢?”曹操這就是故意為難他了。

只見毛玠緩緩起身,不緊不慢道:“今天下分崩,國主遷移,生民廢業,饑饉流亡,公家無經歲之儲,百姓無固安之志,難以持久。今袁紹、劉表雖士民眾強,皆無經遠之慮,未有樹基建本者也。夫兵義者勝,守位以財,宜奉天子以討不臣,修耕植以畜軍資,如此則霸王之業可成也。”

奉天子以討不臣,修耕植以畜軍資!

聞聽這樣的至理之言曹操驚愕異常,匆忙起身作揖:“先生一言若當頭棒喝、指點迷津,下官方才多有怠慢,請您莫要掛懷。”

“不敢不敢。”毛玠推手相讓。

“快快請坐。”

毛玠二次落座,還是大模大樣正襟危坐,垂著他那雙死魚眼,依舊又冷了場。曹操覺得這個人有意思了,原來這是個不愛說話的死腦筋,一肚子都是學問卻不善吐露,趕緊主動問道:“人道先生有慧眼,不知何意?”

毛玠微微頷首:“在下微末之士,又談何慧眼?這其實是友人謬獎。不過在下遊歷各地,有一些選任官吏的心得倒是真的。”

“願聞其詳。”

“大漢天下淪落至此雖是董賊暴虐,卻禍根已久。宦官主政、外戚幹權,所選拔官吏多有不實。官者以道德而正世俗,吏者以才幹而理民事,這兩處要是處理不當,便不能使百姓歸心。考梁冀、王甫所任之官皆為諂佞,這樣的官再由他們選吏,也必然是汙吏酷吏。大漢長年用這等不堪之人,豈能沒有黃巾

之亂?”毛玠頓了一下又說,“咱們以此為鑑,多多慎行。現在將軍已經總涉兗州之事,接下來就應該好好考察一下官吏了。首先觀出身門第,看看世家子弟有沒有依仗權勢不法欺人的,看看貧寒出身的有沒有貪贓納賄的。留其善者,棄其劣者,這還僅僅是第一步。”

曹操連連點頭讚許。

“然後,再觀其能。可以看一看文宗案卷,考察一下那些留有的官吏,是不是案宗處理得當,有沒有過錯失誤。當然,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那就看看理事失誤多不多,該不該失誤。擇其優者或提拔或常任,劣者或貶或遷。”毛玠睜著他那雙死魚眼,嗡嗡著鼻子又道,“再接下來將軍就要留心了,要仔細觀察官吏言行,再從那些處事得當的人裡優中取優。看看他們是不是據理審勢,有沒有真知灼見,能不能直言相爭,這樣的人挑出來,就是將軍後備的要員人選,隨著勢力事務的增加,將這些人提拔出來補缺,然後再尋新的人才。如此往復,稱職官員層出不絕,民事處理得當,那用兵便可無憂了。”

“哎呀!”魏種連伸大拇指,“先生真是不愧慧眼二字。我看當這個小小州從事屈才了,您可堪一位選部尚書!”

曹操不禁感嘆:“若是先生當年代梁鵠為選部尚書,我豈會僅到洛陽城北當一個小縣尉。”

“將軍之言差矣。”毛玠卻搖頭道,“用官選吏貴在資歷見聞,再有能力的人也應親歷其事積累經驗。若是在下擔當昔日梁鵠之任,將軍連個洛陽北部尉都當不上,先尋個小縣歷練兩年,看看政績再說吧。”

“哈哈哈……孝先兄直言不諱!”曹操心中賞識,這會兒聽他嗡嗡的聲音好似黃鐘大呂洪亮動聽,也不像破鍾了,“我觀您不屈權威秉公而行,有古人之風。那就請您替我考選官吏,把好這一關吧。”

“諾。”毛玠既不謙讓,也無虛禮。

程立笑道:“我看時辰不早了,將軍不可怠慢了諸家郡將。今天不妨談到這裡,我們先帶孝先兄到署衙去,順便將官衣印信付與他,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過兩天再遷家眷。將軍您也速速更衣,館驛那邊可能都準備好了。”

“好,那咱們改日再談。”曹操彬彬有禮將毛玠送出大門,才迴轉後堂更換深服。

錦繡的新禮服裁製得絲絲入扣,由新納的秦氏娘子與愛妾環兒為他穿上,真是可心可人。曹操越發覺得神采飛揚,親自拿起小梳子,梳理自己的鬍鬚,一邊收拾還一邊哼著小曲。

卞氏挺著大肚子歪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你今天可真夠得意的,莫非吃了蜜蜂屎,都快美到天上去了。”

“那當然了,兗州大定,兵強馬壯,又得了一位賢士。”曹操搖頭晃腦道,“前番我納荀彧之言,收兗州之人望,固中原之衝要。接下來的一步,我看要依照毛孝先之言,奉天子以討不臣,修耕植以畜軍資。”卞氏可不懂這麼多,只道:“這都是你們大男人的事。”

“半月之內就要生了,又要辛苦夫人了。”曹操信步過來,摸摸她的肚子,“你說這是男孩還是女孩?”

“奴家想要個丫頭,都生兩個禿小子了。”

“我還是盼兒子,人言文王有百子嘛。”曹操憨皮賴臉道。

“光生孩子還忙得上別的事嘛,你別不害臊了。”卞氏笑著朝他腦門上一戳。

“奉天子以討不臣,修耕植以畜軍資……”曹操嘀咕道,“若這孩子仍是個男娃,就起名叫曹植吧。”

“一切都聽你的。”卞氏微笑道。

曹操又摸摸卞氏的肚子,才笑呵呵去了。

禍根深埋

濮陽館驛在城外十里,這時候已經屯駐了一些兵馬,都是各郡太守帶來的隊伍,前來參與曹操的閱兵。他們各據一些勢力,原本是沒把這個從天而降的刺史放在眼裡的,但是後來曹操大破黃巾,收編義軍三十萬眾,要是再不規規矩矩就是自找倒黴了。所以聽說曹操巡閱兵馬,趕緊各自帶了一部分人來以示虔誠歸順。

陳留太守張邈、泰山太守應劭、東平太守徐翕、山陽太守毛暉、濟陰太守吳資眼瞅著酒宴擺上,卻誰都不敢入席,紛紛帶領屬官在館驛外垂手而立,恭候曹操到來。等了約有小半個時辰,才見旌旗耀眼僕從林立,這位大刺史騎著高頭大馬而來,左邊樓異、右邊王必,兩個大漢貼身護衛,身後還有曹純督著二百虎豹騎緊緊跟隨,個個頂盔貫甲罩袍束帶,手持刀槍威風凜凜——這是擺宴還是示威啊?

曹操還算客氣,下馬作了個羅圈揖。其實這些人只有張邈與他相厚,但不論哪一派的,都是二百石的高官,畢竟頂著大漢命官的名義,還得不親假親不近假近地寒暄一番。

各郡部署有萬潛、荀彧他們招待,曹操臉掛笑容與郡守們攜手走入館驛正堂,卻見一人已經大吃大嚼半天了——張邈之弟張超。

張超身為徐州下轄的廣陵太守,本不該在兗州停留。但是他在酸棗舉兵以來,後院就起了火。廣陵郡有一陳氏家族,乃昔日太尉陳球之後。昔日沛國相陳珪,和他的兒子陳登,以及族兄弟陳瑀、陳琮都頗受當地百姓愛戴。後來徐州刺史陶謙派掾屬趙昱到西京覲見,董卓一高興,又賞趙昱為廣陵太守。

這麼一來,陳氏家族佔據郡縣,趙昱受朝廷任命,人家有主有臣,把張超擠得無家可歸,只有帶領兵馬屯駐在陳留,守在兄長身邊。更可氣的是他的膀臂臧旻受命出使劉虞,半路上卻被袁紹錄用,當了名義上的青州刺史,率部與田楷對敵。眼瞅著別人都出息了,他心中鬱悶,不等諸人到宴就先喝起來。

大家都是溫文爾雅的,獨見他不講禮數坐在那裡,都不禁皺眉。張邈見兄弟失禮滿臉通紅,忙呵斥道:“孟高,你太失禮了,快給曹使君請罪!”

曹操趕忙攔住:“自家兄弟,不見外是看得起我。”話雖講得漂亮,但他對張超的看法很大。當初在酸棗縣會盟,張超不跟張邈一致,反擁兵不進,與劉岱、橋瑁、袁遺這幫人攪在一起,曹操幾次想斥責他,但礙於張邈的面子沒好發作。今天看他膽敢如此,攔著張邈,半開玩笑道:“孟高兄弟大模大樣往這裡一坐,我還以為是哪家郡守呢。”

張超這人張揚慣了,拱手道:“孟德兄,小弟廣陵太守來赴此宴。”曹操請大家入席,又不冷不熱地說笑道:“我以為孟高賢弟已經戡平廣陵,大展宏圖了呢!沒想到叫人家逼得無家可歸了。”

張超的臉色由白轉紅,但壓抑了一陣,又潤色如常:“小弟確實無能,淪落至此落魄得很,還請孟德兄原諒。”

“愚兄玩笑而已,不必介意。”曹操聽他肯說軟話便滿意了,殊不知方才一言相戲,已經給自己埋了一場大禍!

大家見一進來就鬧了個小風波,趕緊各自捧酒相敬,把這不愉快的氣氛沖淡。曹操感謝大家到來,挨個敬他們酒,走到應劭身邊的時候特意拉住他的手:“久聞仲遠兄博學多才,以後還要多多討教。”

“不敢不敢,使君對在下有相救之恩,在下敢不盡命?”

“過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曹操一推手,“不知仲遠兄最近制何典章大作?”

提起著作應劭頗為興奮,捋捋飄逸的鬍鬚,笑道:“今西京二度陷落,朝廷頹敗綱紀不存。我有意修編一部《漢官儀》,說不定日後天子東還,需要重樹禮法的時候能夠派上用場。”

你這想得也太遙遠了吧?曹操雖這樣想,但還是高高舉酒:“大學問大學問,操難望項背,兄長請飲。”

一圈酒敬下來,曹操回到自己的位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偏身對張邈耳語道:“孟卓兄,你得罪袁本初了嗎?”

張邈一愣,含含糊糊道:“前兩個月他致書到陳留,措辭驕縱蠻橫。我覺得他頤指氣使太過凌人,就會書駁斥了他一頓。”

曹操點點頭道:“這就對了……聽說他在磐河以麯義為先鋒大破公孫瓚,現在腰桿子硬了,說話也就不似先前那麼規矩了。他給我下詔書,策命我為兗州刺史的時候,讓我辦一件事。”

“什麼事?”

曹操衝著他耳朵低聲道:“袁紹叫我殺了你。”

嘩啦——張邈一哆嗦,手中的酒全撒了。

“孟卓兄,你緊張什麼啊?”曹操燦然一笑,“我當即就給他駁了,咱們何等交情,我以後出征還要以妻子相托呢!袁本初也忒無義,當初你也與他兄弟相稱,多少年的老交情,就因你說了他幾句話就要殺你,這個人實在是……”曹操覺得自己話多了,不該說這些挑撥是非的話,便趕緊收了口。

張邈按捺住緊張,強笑道:“那就多謝孟德了。”

曹操此刻似乎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張邈與他本不分內外,如今他一時多口搬出這件事,張邈便覺得心中不安了。彼此的關係不但沒有拉近,反而製造出了一道隔閡。曹操卻渾然不覺,兀自侃談道:“昨天剛剛得到訊息,孫文臺戰死了。”

張邈搖搖頭:“孫文臺也算一員良將,可惜了。”

“劉表部下黃祖佈下誘敵之計,用暗箭伏擊將其射死。”曹操說得得意洋洋,端起酒來抿了一口,“他這一死,袁術恐怕無意再南下了,說不定馬上就要掉頭北上。出豫州攻河北必經咱們兗州,尤其你所在的陳留更是衝要之地,孟卓兄要多加留心。”

“諾。”張邈隨口答應,卻不再多言了。

正在這時,徐佗忽然走了進來道:“啟稟使君,外面來了四個青州人,說是您的故交,要拜見您。”

“哦?這我得去看看,各位少陪了。”曹操施禮而起,侍立的樓異、王必怕有歹人行刺,也趕忙跟了出來。

曹操走出廳堂一看,個個都識得,是自己任濟南相時下轄的幾個縣令,張京、劉延、武周、侯聲,一色的青衣綸巾,揹著包袱。昔日曹操任濟南相,奏免貪縱,這後來任命的都是大清官,今天見到他們來了格外高興:“諸位縣令大人,是你們啊!”

“拜見國相大人。”四人跪倒施禮,口中喊的還是昔日官號。

“快快請起!”曹操笑得嘴都合不攏了,“看樣子你們是來投奔我的,歡迎歡迎。”

張京羞赧道:“青州黃巾肆虐,公孫瓚又派兵割據,我們幾個不才,實不能保境安民,喪失城池無所歸屬。聞公安定兗州,招賢納士特來投奔。”

“好好好,你們都是我昔日的同僚,哪有不留之理?今後還要請你們幫忙,重新整理此間吏治。”曹操此刻不方便多說,叫徐佗趕緊領他們進城安置,自己則回到廳內繼續招呼各位郡守。

“什麼事?”張邈雖與曹操相厚,但人心隔肚皮,此刻也怕他擺下鴻門宴,趕緊詢問。

“沒什麼,幾個故吏相奔。”曹操見他頗為拘禁,親自為他滿了一盞酒,又客客氣氣敬了大家。

不知什麼時候,陳宮已經不聲不響地走了進來,他伏到曹操、張邈中間,低聲道:“二位大人,剛剛得軍報。劉表自破孫堅之後,遣兵東進斷絕袁術糧道。袁術南下不成有意北上,已派部將劉詳連結匈奴於夫羅,看來是經咱們兗州之地至河北攻擊袁紹。”

“來得好,他是要幫公孫瓚撐腰啊。”曹操眯了眯眼睛,“我與袁公路早晚一戰,既然他來了我就好好歡迎他,殺他個措手不及。”

陳宮又補充道:“為了這一步袁公路沒少費心思,公孫瓚命單經屯駐平原,徐州陶謙也有了動向,他的部隊似乎要進入咱的地盤。”

“哦?這是要對袁紹來個大包圍啊!”曹操滿上一盞酒,“好啊,陶謙也攪進來了,又多了一個敵人。”

“廢物再多也是廢物!”陳宮笑道。

“說得好!致書袁紹,咱們聯合起來,先破公孫瓚、陶謙,然後我再回手,得好好陪袁公路玩玩了。”

張邈卻插嘴道:“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先……”

“你放心吧,即便我先北後南也耽誤不了幾天,總之絕不能借道與袁術

。”曹操頗為堅決,“孟卓兄,眾家割據之所以不能成勢,就是因為他們遠交近攻此消彼長。而咱們不一樣,兗州冀州譬如唇齒,我與袁紹實是背靠背與敵廝殺,怎能容別人傷我背後的朋友呢。”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張邈的心裡直打鼓:你與我是朋友,你與袁紹也是朋友,現在朋友要你殺朋友,你要得罪哪一邊呢?袁紹可比我勢力大多了……

曹操可沒察覺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回身對陳宮道:“你速速與荀彧、志才、程立、魏種回府商議出兵事宜,再叫徐佗草擬給袁紹的書信。待酒宴散了,我與萬潛、畢諶也馬上過去,今夜咱們好好商量一下對策。”說著他一挑眼眉,“孟卓兄,你也過來談談吧。”

張邈不敢接這個茬:“我郡裡還有些事,回去靜候調遣就是了。”

曹操聽他這麼說有些不痛快,但也沒說什麼,看陳宮還沒走,便責備道:“公臺還不快去。”

“諾。”陳宮抱拳施禮,還是沒有走的意思,“還有一件事……那個……那個……”

“說!”曹操白了他一眼,“你怎麼也吞吞吐吐的?”

陳宮低聲道:“長安派京兆金尚出任……出任兗州刺史,現在他帶著隨從已到兗州地界。”沒有正式的名分,這就是曹操的軟肋。他當兗州刺史是袁紹代為任命,可是人家這個金尚是從西京拿著皇帝詔書來的,曹操相形之下便名不正言不順。他拿起酒來一口灌下,抹抹嘴道:“派人迎面攔截,把他給我轟走!”

“這不好吧……”陳宮一皺眉,“這個金尚金元休乃是京兆志士,素有賢名。您是不是可以把他找來談談,大家共舉大事,想必他也不會……”

“糊塗!”曹操瞪了他一眼,“他來後之後,我往哪裡擺?派人把他轟走!”

“諾。”陳宮很為難,因為金元休名氣甚大,與韋甫休、第五文休合稱京兆三休,確實是個人才,生生把人家趕走影響太壞,便搪塞道:“他要是不肯走呢?”

曹操真急了,將酒盞往案子上摔:“那就殺了他!”

這一聲喊出來,在座之人全嚇壞了。他們都非曹操嫡系,本來就是提心吊膽來的,聽他這一嗓子還以為這是鴻門宴,紛紛離位,好半天沒動靜才戰戰兢兢又坐下。

陳宮第二次見曹操兇殘之相,仍覺觸目驚心,忙唯唯諾諾去了。張邈把這番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臉色已如死灰一般……

三逐袁術

西京朝廷為了避免中原混亂,尊馬日磾為太傅,請他與太僕趙岐持天子之節前往袁紹、袁術處和解。

由於形勢已變,大家都想與西京套上關係。這一次他們沒像胡母班那樣被殺,還受到了充分禮遇,但對於天下的和解沒起到任何作用。

時至初平四年(公元193年)春,隨著袁術率師北上,更大規模的中原混戰拉開了序幕。後將軍、南陽太守袁術,派遣孫堅南下奪取荊州。本來戰事一路得勝,但孫堅疏於防備遭劉表部下江夏太守黃祖暗算,在南郡襄陽縣峴首山被伏擊而死,年僅三十七歲。隨著孫堅的死,劉表切斷了荊州至豫州的糧道,使袁術佔領整個荊州的計劃徹底失敗。袁術南下不通便轉而北上,收留了被曹操逐出的兗州刺史金尚,將大軍進駐陳留郡封丘縣,並串通黑山餘部以及流亡單于於夫羅共同謀取兗州,進而與公孫瓚聯合,對袁紹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曹操曾對袁紹承諾,使兗州成為保護河北的第二道防線,到這一刻竟然真的應驗了。為了阻止袁術侵害河北,更為了保證兗州的自身安全,曹操配合袁紹迅速擊破公孫瓚、陶謙東面的聯軍,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西歸,痛擊袁術的先鋒部隊劉詳。

劉詳一部本就只有幾千人,遠道而來將士又乏,見敵人竟能如此迅速地回援,軍心就已經波動起來。還未交戰,袁兵便大感不支,他們在南方未見過佈陣使用那麼多騎兵,更沒有在開闊之地對抗強敵的經驗。最前頭的弓箭手還未搭上箭,曹軍就已經快衝到面前了。眼見黑壓壓一片人,舉著銀光閃閃的長槍氣勢洶洶殺上來,哪兒還有放箭的膽量?有的人乾脆拋下弓箭扭頭就跑,一人跑百人跑,也不知誰嘴欠,喊了一聲:“要命的來了,快逃呀……”那聲音尖得嚇人,後面的人更不知道怎麼回事了,還沒見到敵人就莫名其妙地跟著往後逃。

兩條腿哪裡比得上四條腿快,樂進、于禁、曹仁的先頭騎兵已經刺入陣中,袁軍立時被擠倒一大片。幾千人的隊伍只顧逃命,早沒有了陣腳,地理不熟難辨東南西北,自己人攪著踐踏起來……

曹操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親統大隊青州兵兜著前隊的屁股往前衝,敵人逃得倒是不慢,連影子都踩不著。卞秉就在曹操身後,越衝越覺可笑,不禁多嘴道:“我也隨將軍打過不少仗了,還未見過這麼不堪一擊的敵人。這些廢物算得了什麼,我看光叫前隊樂進他們去殺就夠了,大軍根本用不著動手!”

“多嘴!你懂什麼,這是先頭小敵。我擊劉詳,袁術必然來救,熱鬧的還在後面呢。”果然,一時間鼓聲如雷,漫山遍野的敵人霎時間殺到,看樣子比曹軍聲勢大得多,卻是什麼服色都有。“好極好極!”曹操不懼反喜,“傳令下去,大軍齊進,就追著劉詳給我打,別的敵人理都別理!”

青州兵都是農民軍出身,又沒有經過長期訓練,戰鬥力其實並不強。但是這會兒的軍令很明確,只要瞅準了前隊的馬屁股往前殺就行,這麼簡單的事情還做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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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的工夫,曹軍就迎面楔入了浩浩蕩蕩的敵軍隊伍裡。這些敵人不單有袁術嫡系,還有於夫羅的兵,還有亂糟糟的黑山軍,戰鬥力有強有弱,陣勢本就不同,鬆散包圍而來又沒有統一的調遣。劉詳是袁術部下,當然奔著袁術本陣逃,曹軍自然湧到袁軍主力跟前。袁軍見自己的先鋒敗了,就有點兒腿肚子轉筋;左右包抄的黑山軍不過是跟著起鬨的,哪有替袁術拼命的心;於夫羅是吃過曹操虧的,遠遠列陣於袁軍後面,等著坐收漁利。

這樣可就熱鬧了,� ��山兵軍機渙散戰力頗低,只慶幸曹軍沒衝自己來,竟眼睜睜看著他們從身邊衝過,自己根本不賣力氣,頂多就是舉著刀槍從一旁幹比劃兩下;袁軍一潰再潰,前面的只知逃跑,把後面大隊都衝亂了;最後面的匈奴人也沒辦法了,他們是騎兵卻布在了後面,想幫忙就得先踩袁軍。有人盼著幫忙,有人就是不管,有人想幫都幫不上,數萬大軍竟成了群龍無首的一盤散沙。

曹軍此刻士氣大振,衝在最前面的樂進一見敵人建制已亂都往後躲,乾脆哪兒人多就往哪兒衝吧。後面的青州兵就管跟著前隊走,曹軍好似一條巨龍,在陣地中橫衝直闖。慘淡的日光下刀群槍林簇擁閃耀,袁軍被衝得四散奔逃,只能任曹軍恣意砍殺。黑山軍早就敵我難辨了,有往東的有往西的,慘叫聲、告饒聲、哭爹喊娘聲響徹天際,自相踐踏死者無數,天靈蓋被削得滿天飛,死屍在地上被踩成肉泥,到處都是黑紅的血泊。袁術帶著一部分兵馬奪路殺出,向封丘城逃跑;於夫羅早就沒影了,他見勢頭不妙生恐損傷自己人,連招呼都沒同袁術打一聲,不聲不響帶著他的騎兵蔫遛了……

曹軍這一場大戰才打了個把時辰,但敵軍的屍體鋪滿大地,一眼望不到邊。其實絕大部分不是他們殺死的,都是敵人自相踐踏和誤殺的。卞秉掌管輜重,見軍械鎧甲滿地都是,這一次可發了,緊張下令收斂。曹操把手一擺:“東西跑不了,現在不能讓那些逃散的兵再集結起來,馬上給我包圍封丘城!”

大軍像潮水一般湧向封丘。袁術的膽子都嚇破了,大敗一場逃散過半,小小縣城豈能守住?不等曹軍繞城合攏,袁術開啟南門帶隊就跑,什麼糧草帳篷全都不要了,屁滾尿流逃離封丘城。

曹操把劍一舉:“軍令不變繼續追!”

打仗打的是士氣,只要士氣一丟便不能再戰。逃的人越逃越洩氣,追的人越追越起勁,曹軍浩浩蕩蕩追著敗軍依依不捨。袁術慌慌張張躥到襄邑縣,不等自己人馬全部進入就關了城門,他哪知這是自投險地。襄邑本是曹操與衛茲討董卓的起兵之地,還不等曹軍追來,衙役百姓瞧出袁術大敗而歸,立刻就在城裡搞起了巷戰。袁術被鬧得暈頭漲腦,登城一望——曹操又要圍城了!只得再次棄城而走,這回不少殘兵都留下投降了。

曹操遙遙望見袁兵逃了,抬頭看日已轉西,料他地形不熟不能夜遁,趕忙下令:“接著給我追!”

事情到了這一步,那些當兵的與其說是打仗,還不如說是起鬨。幾萬人扯著嗓子又喊又罵又玩笑,根本就忘了疲勞,衝著袁術逃跑的方向就追。袁術腸子都悔青了,連他自己都弄不清為什麼要北上了,眼見糾集的近十萬大軍就剩下幾千人了,也顧不得身在何處,只管向著豫州方向逃命。轉眼間天色漸晚,只有一座破敗的古城映在晚霞中,地形不熟毫無選擇,只得硬著頭皮往裡闖,進了城便緊閉城門,只要是還跑得動的人全都上了城樓禦敵。曹操追到時天色大晚,士卒也鬧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再攻城,立刻下令包圍城池下寨。

別人倒也罷了,樂進正在興頭上,連軍法都不尊了,闖入大帳喊道:“請將軍速速派我攻城!”

“文謙啊文謙,改改你那急脾氣。”曹操捻髯一笑,“此城乃太壽古城,幾乎已經荒廢。但袁術現在是困獸猶鬥唯有一搏,你要是現在攻城,他豈不是要跟你玩命?況且天都黑了,他們在上,咱們在下,殺敵八百自損恐有一千,咱們要吃虧的。”

這時于禁進來道:“稟報將軍,本部兵馬屯駐已畢,請您示下。”

“很好。”曹操頗為欣賞地點了點頭。

樂進心中不喜:於文則這廝忒奸,明明是我先扎好營的,他卻因為會說話討了句誇獎……還未再想別的,又聽曹操傳了新命令。

“王必,把此間地圖取來……現在,咱們的大兵埋鍋造飯,飯後分為三隊。你們倆人為第一隊,曹仁、曹洪第二隊,夏侯淵、丁斐第三隊。”曹操說著指了指王必鋪開的地圖,端詳片刻後面露喜色,“離此三里就是睢陽渠,太壽城破損嚴重,咱們引水灌它!你們替我傳令,第一隊自戌時至亥時給我挖,第二隊子時至丑時,第三隊寅時至卯時,不挖渠的時候給我好好睡覺,一夜之間此計可成。”

“要是他們偷襲呢?”樂進搶先問道。

“絕對不會。”曹操微微一笑,“你要是讓人追了一天還敢出來嗎?恐怕他們腿都軟了,出不來啦!這一宿我料他們也睡不著,得在城樓硬撐著。明天咱再活活困死他們。聽我的,速速去安排挖溝。”

“遵命!”兩人高高興興領命而出。

袁術軍在恐懼中苦苦煎熬一夜,他們歪在敵樓上不敢閤眼,到了天明才發現城樓下的水已經能沒到腿肚子了。這座撒氣漏風的破城根本守不住,袁術咬牙跺腳,只得身先士卒率部突圍,直殺得拖泥帶水盔歪甲斜,才勉強突出曹營,只剩下百餘騎相隨。至於那些步兵,被水困得嚴嚴實實,在其將領韓浩的率領下全部投降。

曹操兀自不饒,接續下令追擊。身為第二統帥的夏侯惇實在看不下去:“孟德,我看可以了吧,已經出了兗州界了,為了殺這一百多人,何必還要勞師再追呢?”

“袁公路非是不能用兵之人。”曹操嘆了口氣,“昔日裡也曾聞他習學兵法,當年興兵攻闕首開事端的就是他,討逆之軍解體以來最得勢力的也是他。這一次是他立足未穩又用人不明,我得趁此機會給他個永久的教訓,叫他再不敢犯我。”

“好吧,一切聽你的指示。”言罷,夏侯惇回首看了看水汪汪的太壽城,“水可害人也能助人,他年若有時機,我一定要在這裡修太壽陂,灌溉良田,讓這座古城再有人煙。”

曹操不住地點頭讚道:“人言慈不掌兵,但你夏侯元讓是個例外,真乃出將入相之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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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再停留,整備人馬拔營起寨,繼續追趕袁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