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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3部_第十三章 血洗徐州,報殺父之仇

籌謀東進

曹操自兗州匡亭大敗袁軍,一直追到豫州寧陵縣。袁術敗得膽戰心驚,明明已到了自己地盤,兵馬糧草補給充足,卻再沒有勇氣與曹操對戰下去了。他整備兵馬,帶著珍寶、帶著糧食、帶著傳國玉璽、罵著曹阿瞞再次撤離,這回不但捨棄了寧陵,還把北邊大半個豫州都放棄了。

袁術從此脫離了北方戰場,轉移到九江地界從頭開始打拼,終其一生再不敢與曹操面對面較量。

這一仗也是喪亂以來跨區域最遠的追擊戰,曹操以有限的兵力追逐袁術將近二百裡,因此名聲大盛威震中原。隨著他的勝利,袁紹的危機也徹底解除,可以繼續專心規攬河北之地,他對曹操無比的信任和感激,並委派部下郭貢為豫州刺史,配合曹操的行動。

即便如此,曹操卻無力繼續追襲敵人到揚州,因為他怕公孫瓚在背後動刀,更怕兗州發生莫測的變故。

大軍高唱凱歌耀武揚威而還,不時有百姓捧著水來慰勞軍兵,感謝他們保衛兗州。曹操在前騎著高頭大馬,舉目望去,壯麗的山川、蔥鬱的茂林、新墾的田地盡收眼底,而扭頭再瞧,拉著繳獲軍糧輜重的車隊長達半里。那一刻,驕傲湧上心頭,他實在有些飄飄然了。

兵馬還未至定陶,陳宮與荀彧便自濮陽趕來,還帶著這些日子的文書奏報。曹操見天色剛過申時,但想想軍兵這些日子也疲乏了,便傳令就地紮營,將領各歸營寨,只留二人在中軍帳裡檢視這些日子的公務。自他率師離城已有月餘,州中政務皆由萬潛、畢諶打理,軍機要事則靠荀彧、陳宮處置,樁樁件件倒也得體。

曹操看了一會兒便把竹簡堆到一邊:“戲志才病勢如何?”

“精神已大有轉好,沒事就《呂覽》雲個沒完,但還有些咳。”荀彧笑道,“他應該沒什麼大礙。”

“無事就好,許多要務還要請他參詳……”曹操放了心,“毛孝先考課官吏之事可有進展嗎?”

“毛孝先沙汰官吏似乎做得太狠了一些。他拿掉了幾個素有威望的長吏,所換之人也多是些寒門之徒,甚至還有幾個外郡之人,惹得濮陽附近士紳頗有微詞。”陳宮不敢隱晦如實稟奏。

曹操聽了陳宮這番話,臉色立刻沉下來:“陳力就列,不能者止。他既然要沙汰,必然是有不堪其任者。我相信毛玠的眼光,他選的人錯不了,前不久他選的那個從事薛悌就很不錯。”

陳宮深知那個薛悌頗有些酷吏作風,做事情錙銖必較,但不好直說,委婉道:“話是這麼說,但畢竟咱們不能失了本州士紳的心。目前錢糧兵員雖暫時不缺,但是災荒兵亂也難預料,這些事以後還得指望他們幫忙。”

“哼!”曹操冷笑一聲,“你光聽到士紳們的話,農家百姓的日子你親眼看過沒有?”

“這……”陳宮咽了口唾沫,“濮陽四圍土地多歸大族所有,百姓一半都是佃農。良田產出還是要依仗士紳,荒亂時節自耕務農溫飽不暇,哪有餘力供給州寺,咱們又不能隨便殺富濟貧。”

“誰說不能?這不過沒逼到那一步而已。”曹操隨口道。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可把陳宮嚇壞了:“使君萬萬詳思。”

“我說錯了嗎?”曹操瞥了陳宮一眼,因為打了勝仗,最近他說話底氣十足,“我大漢近幾十載因何而衰,還不是因為土地兼併民生凋敝?昔日我光武皇帝之時,郡國收田租三十稅一,百姓深感大德,勤做耕種。孝章皇帝也曾詔令,開常山、魏郡、清河、平原之荒,悉以賦貧民,這才有了今日袁紹與公孫瓚爭奪的這片河北豐饒之地。朝廷這般恩德普降,世家豪族卻還在兼併良田美業、山林湖澤,窮苦百姓不能溫飽,富家之產優於公侯。就說咱們那位中郎將王楷吧,他不思天下百姓之苦,還在求田問舍,這樣的人我看就該拿掉。”

他要殺王楷?陳宮趕緊低頭。

“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說說這個道理。”曹操又把話收了回去,“朝廷不過是收些租稅,但是豪族卻在跟老百姓搶糧食!殺富濟貧怎麼了?真要是到了民無生計的那一天,你不殺富濟貧,老百姓就會自己幹。當年的會稽許韶、交州樑龍,還有這些剿不乾淨的黃巾、黑山、白波,他們都是怎麼反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想想孟子說的話吧。”

他說到這兒突感激憤,又道:“至於豪族自擁莊園兵馬在州郡作威作福,那就更加可惡!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樣的人越是要官做,我就越不能給他官。難道給他們官,就是為了讓他們以權謀私繼續壓榨百姓,跟我搶兵搶糧嗎?我曹操腳下的一畝三分地,不允許有人跟我對著幹!昔日光武爺殺歐陽歙而度田行,先賢帝王的辦法不用白不用。”

陳宮聽得汗流浹背,大氣都不敢出:昔日光武帝劉秀下詔州郡檢核墾田頃畝,為的是便於徵收賦稅。可是地方豪族田產優越不願意上報實數,就編造數目隱瞞兼併。當時的歐陽歙官拜大司徒,他乃《尚書》名家,又是光武帝的開國功臣,卻僅僅因為度田不實就被下獄。當時他的弟子和不少官員紛紛上書鳴冤,可是光武帝為了考核田產、抑制豪強,置眾議而不顧,殺雞駭猴還是把歐陽歙給處死了。曹操今天搬出這個例子,明顯是要對兗州豪族下手了。

“使君,咱們現在暫議吏治風教之事,至於田產稅資的事情不妨以後再說。”荀彧心中也頗為不安,趕緊轉移話題,“我明白公臺之意,而今兗州所用官吏多是豪強之人,咱們若輕易變更必使人心浮動,況縣令等職本應朝廷任命,咱們動了他們就與朝廷法度不和了,也太容易授人以口實。”

曹操怒氣稍歇,嘖嘖道:“毛玠勸我‘宜奉天子以討不臣,修耕植以畜軍資’,可是不更官員不遏豪強,怎麼修耕植,又拿什麼畜軍資?總不能全靠丁斐那樣的人主動貢獻資財吧……”說到這兒,曹操想起袁紹帳下那幫幕僚爭吵的情形——審配等人之所以敢在袁紹面前腰桿挺硬,就因為是當地土豪有兵有糧。難道我曹操別無選擇,也得拉攏這麼一幫人嗎?

果不其然,荀彧建議道:“依在下之見,使君即便要檢換大吏,還是要用一些大族,可以挑有名望有操守又不侵佔民財的,將他們任命郡縣之職樹為楷模,想必對本州世風能有所改善。我看鉅野李家這段日子就不錯,李乾助您平滅黃巾,他的同族子弟現在也規矩多了,多找些這樣的人選吧。”

所謂治天下若烹小鮮,荀彧的辦法看似笨拙,卻是老成謀國之見,曹操也只得點頭應允,便問陳宮:“公臺,本州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俊逸之士嗎?”

什麼叫拿得出手?陳宮越聽越彆扭,但還是笑道:“有啊,在陳留浚儀縣就有一位,大名鼎鼎的邊文禮啊!”

邊讓!?曹操的眼睛眯了起來,他與邊讓的過節可謂不小。此人與桓邵、袁忠為友,桓邵現在已與曹家仇深似海,袁忠當年因朝廷徵辟之事譏諷過曹操。挨金似金挨玉似玉,這個邊讓也對曹操頗有詆譭,總是揪著他宦官之後和打死人命的陳年舊事沒完沒了,甚至在大將軍何進的幕府中當眾羞辱他,現在請這個人出來做事,豈不是自取其辱?但是邊讓名氣甚大,與孔融齊名,一篇《章華賦》寫得出神入化,堪稱當世文壇領袖,至於才能更沒得說,要是真能搬動這個人,確實可以影響一些豪族的態度。曹操心裡頗為矛盾,搪塞道:“哦,是這個人啊。”

陳宮渾然不覺:“邊文禮才華出眾英氣非凡,使君若是請他擔當州中大吏,可安士人之心。”

“他不是在西京朝廷嗎?”

“九江太守周昂前番被袁術擊散,逃亡還鄉。西京改用他為九江太守,他哪敢去赴任,趕緊逃回鄉裡。我與邊文禮早年就相識,可以請他到州寺來,使君與他見見面。”陳宮可不知道,曹操與邊讓也算是老相識了。

“此事也不要勉強。”曹操既希望他來,又討厭他來,便做了個模稜兩可的答覆。陳宮完全理解錯了,他以為曹操說這話是不相信自己能請出邊讓,趕忙解釋道:“此事並不勉強。實不相瞞,邊文禮自回到陳留以來閉門謝客,若不是我與他有些舊交,也不知他已經歸來。聽說還帶了兩位避難來的朋友。一個是昔日沛國相袁忠,乃名臣袁敞之後,還是袁紹的族親;還有一人叫桓邵,沛國人士,也算是您的鄉人,使君應該識得吧。”

曹操的心都快蹦出來了,桓邵、袁忠、邊讓這三個死對頭給他添了多少麻煩,現在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難怪要閉門謝客。如今曹操是兗州之主,只要他動一動手指就可以把這三人捏死。他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識得識得,我當然識得,都是老朋友了嘛。”

陳宮不得要領:“既然都是使君的朋友,應該好好款待才是。”

“對,是要款待一下。應該好好款待他們!”曹操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句話,拳頭已經攥得咯咯響。

“那我回去就登門邀請,叫他們到濮陽來見您。咱們共謀大事,必能使士人歸心。”

“登門邀請我看就不必了……公臺,你幫我辦件事。”

“使君只管吩咐,在下敢不奉命?”陳宮喜不自勝。

“你去把他們三個給我殺了。”

陳宮嚇了一跳,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您與他們不是朋友嗎?”

曹操斜著眼睛冷笑道:“當然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那桓邵素來驕橫,縱使家奴強搶民女,曾害夏侯妙才身陷囹圄。若不是他這位好朋友所賜,我那義子曹真也不至於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兒!袁正甫、邊文禮幾度不問青紅皂白羞辱我,當著洛陽士人的面,口口聲聲罵我是宦豎遺醜。這幾位好朋友,留著他們幹什麼?”說到最後,他終於一拳砸到帥案上。陳宮已經是第三次看到曹操那種犀利的眼光了,每當他要殺人,那種可怖的表情就會顯露,他低下頭籌措對策。

一旁的荀彧突然拱手道:“在下有一言,望使君深納。”

“你不就是想勸說我饒了他們嗎?”曹操此時滿心報復,都沒瞅他一眼。

“非也,在下所為乃是使君耳。”荀彧深施一禮,“在下請問使君一言,您與三人之仇為公為私?”

“為公如何?為私又如何?”曹操反詰道。

“為公者,殺罰自有國之法度,使君不可自專。為私者,無故害賢君子不取,有礙使君之明。”

曹操怒不可遏:“文若,我素來敬重你,此事君勿復言!”

荀彧不卑不亢跪倒在地:“使君是從惡賊董卓之處遁出的,可知董卓迫皇甫嵩下拜之事?昔日董仲穎與皇甫義真同在涼州,二人不睦勢同冰炭。皇甫嵩上疏奏董卓之罪,董卓征戰陳倉奪皇甫嵩之功。後來董卓遷都長安挾持幼主,矯詔徵皇甫嵩入朝。人皆以為董卓必將治其於死地,哪知授他御史中丞僅要他一拜,這一拜之後摒棄前嫌再不難為皇甫嵩。想那董卓敗壞朝綱、暴虐天下、毀壞神器、火焚國都,人皆謂之董賊,比之於王莽。可就是此賊,尚有一時之仁,能夠摒棄舊仇。使君以天下為己任,以復興漢室為生平之志,氣量當寬於海內,豈能不及一賊?”說罷他翻著眼皮看曹操。

曹操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終究沒有再發作,嘆口氣道:“那袁忠、邊讓倒也罷了,桓邵害死秦邵,此事豈可輕饒?”

“桓邵昔為譙令,使君昔為逃官,桓邵既為朝廷之官,受命捕您不為過矣。”荀彧說了一半,見曹操眉毛又立起來了,趕緊改換說辭,“以怨報德長者所為,使君若是能忍他人之不能,寬縱桓邵昔日之過,必能使天下歸心見賢思齊,兗州士人可安!”

“好了好了,”曹操皺眉擺手,“暫留他性命就是。”

荀彧悄悄捅了陳宮一下,陳宮立刻會意,開言道:“使君,在下與邊文禮素來交好,願親往他家曉之以利害,改日帶三人當面向您請罪,以正使君之名。兗州士人若聞此事,必感君之大德,可謂千古佳話。”

曹操也是頭順毛驢,更多時候還是喜歡聽好話,見他二人把自己誇得跟朵花一樣,怒氣便去了十之七八,低頭瞧著帥案道:“我倒是有心寬宏,就怕這幾塊石頭又臭又硬,寧可斷頭也不願認錯,到時候更折我的顏面……這件事先不提了。公臺,你回去告訴毛玠,本官支援他的所作所為,不堪之人無論門第只管沙汰,有才之人只管錄用莫考出身。”

“諾。”陳宮一身冷汗這才出透,趕緊出帳而去。

“文若,還有一件私事請你辦。”見他走出去,曹操才繼續說話。

“私事?”荀彧不解他為何要對自己談私事。

“打敗袁術,我在兗州才算徹底站穩腳。當把我老父接來好好侍奉才對。老人家年紀也大了,當盡天倫之樂,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啊。我膝下曹彰,還有落生不久的兒子曹植,至今他還未見過呢。現在他與舍弟曹德隱居在徐州琅琊郡,日前我已修書請他們遷徙過來。”曹操神情顯得格外感慨,“文若,你替我給泰山太守應劭寫封信,請他就近在徐州邊界迎候一下家父和舍弟,並派人護送他們至濮陽。應仲遠乃是文采之士,這書信你務必仔細替我斟酌,莫要讓

他笑我辭藻鄙陋。”

“諾,在下自當效勞。”荀彧心中好笑,覺得曹操太好面子。

哪知曹操手叩帥案信口道:“《左傳》有云‘朝濟而昔設板焉’。”朝濟而昔設板焉!只要人一接過就馬上反目嗎?荀彧一愣:原來前番協同袁紹一戰,曹操已覺察徐州無能戰之兵,把老父接過來是要解除用兵之憂,他這麼快就要對徐州下手了。不過若要西進救駕,必先解後顧之憂,平徐州滅陶謙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素聞泰山應仲遠與陶謙有舊,他讓我親筆寫這封信不光是為了安排迎候事宜,還是想讓我對應劭曉之以利害,勸其與陶謙決裂啊……

想至此,荀彧恭敬施禮:“當斷則斷,在下明白您的意思了。”

曹操滿意地笑了:“現在戲志才有病在身,軍務之事還要你與程立多多偏勞。另外你領些人馬駐紮到鄄縣,以觀袁術動向。”

“諾。”荀彧答應,“還有一事請使君恕在下直言。”

“文若,你我之間還隱晦什麼?”曹操驕縱之心日盛,越發喜怒不定,見荀彧願意幫他寫信,堵著的氣又順了。

“使君受袁紹冊封為兗州刺史,畢竟名聲有礙。前番金尚受西京之命,雖然已被逐走,但難免西京還會另派他人至此。”荀彧試探著他的意思,“與其這樣,倒不如咱們派人覲見朝廷,求一個正經的名分,也好堵住別人的嘴。”

“這個辦法好……現在就辦。”說罷曹操便起身呼喊,“王必!”

王必身懷利刃就守衛在大帳口,聞聽呼叫立刻應聲而至:“將軍有何吩咐?”

曹操故意皺了皺眉:“有一件危險的差事,恐怕你不敢幹呀。”

“在下有何不敢?”王必眉毛都立起來了,“只要將軍吩咐,在下萬死不辭。”

“好!”曹操點點頭,“我現在任命你為主簿。”

“啊?”王必不敢相信,“小的我……”

“聽我說完!”曹操打斷他,頓了頓道:“我要你以我主簿的身份去長安遞一份表章。你的故主劉邈老大人就在西京,因為有這層關係,所以沒人比你更合適幹這件差事。另外我觀察你許久了,你讀過些書能言辭,大可不必只當此區區護衛,若是辦成這件事我還會再行提拔,前途不可限量。”

“謝將軍提攜。”王必跪倒施禮。

曹操嘆了口氣,又道:“這一路艱險非常,得經過別人的領地,你萬萬不能大意。到了西京除了上交表章,還要請劉老大人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另外我有一個朋友丁衝也在長安,聽說現在是個議郎,你去叫他也想想辦法,儘量給我求一個兗州刺史回來。”

“小的一定不負將軍所託,攜帶策命速速歸來。”

曹操繞過帥案踱至王必跟前,親手將他攙起:“就是此事辦不成也無妨,以後再找機會,只要你能平安無事就好。”

王必聞此言再次跪倒:“將軍說的哪裡話?小的蒙劉老大人點撥才給您當了個小小護衛,今天一句話我就成了主簿,您對小的實在是厚恩難報。王必在此發誓,若不為您求得詔命,絕不回來見您!”

“有志氣!”曹操捋髯而笑。

荀彧在旁邊瞧了個滿眼:先拿話激將,再軟語溫存,最終把人弄得情願肝腦塗地,曹孟德對這幫武夫的脾氣算是徹底摸透了。甭管他究竟是忠是奸,單這份用人的本事而論,不服不行啊……

突聞噩耗

陳宮磨破了嘴皮子並曉以利害,總算是說動了邊讓,請他帶著袁忠、桓邵來至州寺面見曹操,一方面對於以往的恩怨做個和解,另一方面也希望曹操能夠任用這幾個人。

陳宮深知邊讓、袁忠都是恃才傲物之輩,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可是回到州寺看到曹操,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這傢伙又發脾氣了。

曹操今天趕上一大堆煩心事。袁術自被他擊敗後,捨棄豫州北部舊地,率部轉移到九江。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已經開始侵佔大江以北的揚州領地,周家兄弟全軍覆沒僅以身退,曹操的好友揚州刺史陳溫也已被他殺死。袁術任命部下吳景為丹陽太守、陳紀為九江太守,又派遣孫堅之子孫策侵略廬江郡,他的勢力死灰復燃又猖獗起來。最令曹操無法容忍的是,袁術自稱揚州刺史的同時,竟然還自封徐州伯,這是要和他搶肉吃啊!

南邊的事情不好也就罷了,北邊也出了問題。公孫瓚擊敗劉虞,先將其軟禁,後來竟假朝廷之命將他殺死。劉虞一死,幽州盡入公孫瓚之手,河北膠著不堪的戰事又發生變數。

而且就在這關鍵的時候,於毒趁袁紹不在,率領黑山賊十萬餘人偷襲魏郡,僥倖攻入鄴城,把魏郡太守慄成都給殺了。在曹操計劃攻佔徐州的時候,袁紹捉襟見肘,僅承諾派部下朱靈率三個營相助。

這些事情本就夠煩心了,他要打的徐州也有問題。下邳出了個叫闕宣的土匪,領著幾千人造反,竟敢自稱為天子。陶謙一仗就將其打敗,可是這個闕宣卻領著敗軍跑到兗州來了,公然在泰山、任城兩郡劫掠。還沒打人家,就先讓人家趕走的土匪殺到自己家來了,這豈能不窩火?

即便煩心事一大摞,曹操還得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面孔,命令州寺所有官員到堂上會客,好好迎接來拜見自己的三個冤家。今天只有駐紮鄄縣的荀彧不在,就連身染疾病的戲志才都來了。

陳宮小心翼翼把邊讓三人請上堂來。曹操壓著火搶先施禮,三人客客氣氣還禮,又對著堂上諸人寒暄一番。眼瞅著邊讓談笑風生、袁忠不卑不亢、桓邵目光躲閃,曹操氣不打一處來,但是沒辦法,現在是要借這幾個人樹一下名聲。

桓邵深知自己與曹操恩怨不小,本不願意來。但豫州荒亂,他與袁忠不能久存,只得攜帶家小投奔邊讓鄉里。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以後還想繼續在兗州避難呢,可不敢再違拗曹操了。他硬著頭皮到此,自一進門就戰戰兢兢,這會兒見曹操盡是虛禮越發不自安,主動提及往事:“曹使君,在下昔日得罪過您,還請使君多多海涵。至於誤殺秦伯南之事……實在是……”他也聞知秦邵的兒子如今被曹操認作義子,這樣尷尬的話不知該如何措辭。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曹操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出去,卻只怪聲怪氣道:“以往的事情不要再提,只望桓先生留一點兒恩德,既殺其父,以後不要為難秦伯南的兒女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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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分明是羞辱,桓邵臉臊得通紅,嚅嚅道:“不敢不敢。”

曹操又打量打量袁忠,想起他當初因為徵辟一事羞辱自己的話,反唇道:“袁郡將當年說,在下當不了許由,只能學柳下惠。如今世事轉變,先生本是要做柳下惠的,如今卻只能做許由了。”昔日袁忠為沛國相,朝廷徵曹操為典軍校尉。他開始時隱居在家不肯受命,後來耐不住寂寞又到郡中提及此事,被袁忠大肆譏諷,說他當不成隱士,只能和光同塵。今天袁忠不能在宇宙立足,跑到兗州寄人籬下,曹操便把那句話顛倒,反過來譏諷袁忠。

袁忠可不似桓邵那般軟骨頭,拱手道:“才高行潔,不可以保以必尊貴;能薄操濁,不可以保以必卑賤。”到了這一步,他說話還是那麼刻薄,說自己高潔也就罷了,非要說別人薄濁。就算說別人薄濁也沒關係,非要濁前帶個“操”字。但此語乃是《論衡》中的開篇原話,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有學問的人罵街真是厲害!

曹操領教過他這路能耐,也懶得與他爭執,又看了看邊讓,作揖道:“在下宦豎遺醜,請先生至此,玷汙了您的身份,罪過罪過。”

邊讓把手一推:“吾自汙耳,非使君之過。”意思很明確,我自己願意來的,你想汙我還不夠資格。

袁忠、邊讓這兩塊料真是又臭又硬!但是還能怎麼樣呢?真把他們殺了也太失身份,俗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算了吧……曹操想至此嘆了口氣,迴轉落座,朗聲道:“往者已矣,請三位至此,是想請你們助我曹某人共謀復興漢室之業。如今天下洶洶豺狼割據,我曹某人不願天子蒙塵百姓遭難,望三位摒棄前嫌,咱們齊心協力同舉大事,滅天下之狼煙,迎大駕於西京……”

“姐夫!”卞秉突然急匆匆跑了進來。

曹操甚為不快,當著大家的面什麼姐夫舅子的,但瞧他五官不正一臉焦急,情知出了大事,忙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卞秉跪倒在地,支支吾吾道:“您……您千萬可別、別著急……”

“什麼事我就別著急?”曹操一抬頭,忽見往來送信的小童呂昭哭哭啼啼立在門外,面臉憔悴蓬頭垢面。不祥之感襲來,他提著膽子問呂昭:“怎麼了?我爹……出……出事了?”

呂昭哇的一聲跪倒在地,邊哭邊以膝代步蹭到他面前:“老爺死了,二爺也死了,所有姬妾傭人都被殺了……嗚嗚……”

滿堂之人都驚呆了,曹操老父曹嵩一家子被滅門了!

曹操只覺渾身的血頃刻間湧到了腦袋頂,一把揪住呂昭的領子:“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呂昭哭著道:“老爺與二爺帶著一家子離開琅琊奔泰山,路過陶謙那裡,陶謙說最近闕宣帶著土匪出沒,路上不安全,就派部下張闓帶兵護送我們……哪知張闓見財起意,快到州界的時候,突然指使兵卒哄搶財物,老爺子命家人爭奪抵禦,就被……就被他們……當時一片大亂,我也救不了人,就抱了安民少爺逃到泰山見應郡將,應劭帶人再趕到已經晚了……全都死了……”

“應仲遠是怎麼辦事的!為什麼不過界去接?”曹操跺腳大呼,“他人呢?”卞秉在後面怵生生道:“應劭派人將滿門屍體成殮起來,他說有負您的重託,沒有臉面在兗州待下去了,留下印綬與書信,到河北投袁紹去了。”

“走得好,走得好……不走我也得殺了他!”曹操渾身上下都在顫抖,“爹爹,弟弟,我為你們報仇……我一定要為你們報仇!”

在場之人誰也不敢說話,都低著頭。眼見曹操哆哆嗦嗦在堂上轉了兩圈,自言自語著:“虎兕處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孰之過?孰之過!”言罷嘩啦一腳將帥案踢翻,大吼道:“陶謙!這個卑鄙小人,我誓報此仇!”

卞秉趕忙解釋:“此事非是陶謙指使,是他部下張闓所為,那廝殺完人搶完東西,已經跑去找闕宣入夥了。”

“呸!”曹操怒髮衝冠,甩手一巴掌,把卞秉打了一個趔趄,“什麼非他指使?他用人不明害死我爹爹就沒有錯了嗎!我看就是陶謙與闕宣合謀害死我家人的。”這可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我非要滅了陶謙的滿門不可……不對,不對……我要將徐州所有的人殺光!雞犬不留!”他跳著腳地罵,歇斯底里愈加惡毒。

“使君節哀息怒。”所有的人都跪下了。

曹操理都不理:“阿秉你去傳令……典兵!現在就給我典兵,咱們把徐州給平了!把徐州人都殺光!”

眾人原以為剛才是氣話,卻見他說幹就幹,當時就慌了神。可是平素知道曹操脾氣的人絕不敢插嘴,只盼他過一會兒能想明白。但今天偏偏來了幾個不知輕重的,邊讓朗聲道:“使君萬不可因此發兵,罪在張闓不在陶謙,更不在徐州百姓。”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弒我手足豈能不報!”曹操指著他的鼻子喝道,“他若殺了你的滿門,你能不報嗎?”

邊讓本就是堵著氣來的,聽他竟拿自己一家作比方,氣哼哼道:“殘殺無辜豈能算孝,奪人之地何顏言忠?”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宰了你!”曹操拉佩劍就要殺人,卞秉、呂昭趕忙拉住。邊讓豁出去了,騰地站了起來:“我姓邊的不怕死!曹孟德,你就是個偽忠偽孝不仁不義的小人!你就是個宦豎遺醜!你爹就不是個好東西,老殺才貪贓枉法諂媚宦官,早就該死!帶著那些不義之財招搖過市,他是自己找死!該!”

“殺!殺!殺!”曹操怒不可遏,“把他推出去殺啦!”

眾人一見可亂了,有的勸邊讓跪下,有的拉曹操。樓異帶著親兵就在門口,他們可不管那麼多,闖上堂扯起邊讓就往外拉。

“都給我閉嘴!今天誰替他講情我殺誰!”曹操徹底翻臉了,“這等恃才傲物又臭又硬的東西,活著就多餘。”袁忠眼瞅著好朋友被人拖出去殺頭,腹內肝膽俱裂,冷笑一聲拱手道:“曹使君,既然我與邊文禮一起來的,那我就同他一起死!省得您老人家礙眼!”

“好啊!”曹操挖苦道,“別以為你是袁紹的親戚,我就不敢殺你。袁本初跟我說過,你們那一枝上的人,都該活活餓死才對!我今天一刀宰了你,便宜你了!”

這句話可觸動了袁忠的自尊。他與袁紹一枝同為袁安之後,因為看不慣袁逢、袁隗兄弟富貴驕人,甘願受貧受苦不與他們往來。士大夫不在乎生死,卻看重名節。如今死在眼前,曹操還要拿這種話來攻擊,不但要他身敗,還要讓他名裂,他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哭了?”曹操言語越發惡毒,“現在哭晚了!現在想當許由都不成了,你去當商容、比干吧!”

袁忠擦擦眼淚

,輕蔑地瞅了他一眼,轉身下堂自己領死去了。

輕蔑比咒罵更讓人惱火,曹操感覺怒氣都快撞破頭頂了,一低頭正看見桓邵,哆嗦得就像風中的樹葉一般,冷笑道:“你害怕了?”

桓邵磕磕巴巴:“求、求……使君饒命。”

“求我就能不死嗎?”曹操一瞪眼,“他倆要是肯說一句軟話,我還能饒。你呀,不夠格……來人啊!把他拖出去也宰啦!”

“饒命啊……我錯了……開恩吶……”桓邵喊得跟殺豬一樣,不停地掙扎求生,但還是被拖出去了。

在場之人無不扼腕嘆息:軟也不行硬也不行,一日之內竟殺了三位賢士。萬潛突然上前一步,摘下冠戴往地上一放:“在下不敢再輔佐使君,望您好自為之。”說罷揚長而去,這官不當了。

曹操望著他的背影心疼死了,一位得力干將就這麼失去了。但是惋惜又有何用,他抬頭吼道:“誰還想走?想走的都給我走!”李封、薛蘭早就盼著這一天了,連招呼都懶得打,轉身就下堂而去。

少時間,三顆血淋淋的人頭已經擺在堂口,曹操繞著首級踱來踱去怒氣不消,總覺得這三個人的表情還在嘲笑自己、辱罵自己,他又嚷道:“好啊……我爹沒了、弟弟沒了、他們的妻妾家僕全沒了。你們死了也休想太平……樓異!帶兵把他們全家老少都給我殺了!”

“這個……”樓異都覺過分了。

“你不殺,就是殺你!”

“諾。”樓異無奈而去。眼瞅著毛玠、畢諶還要再諫,曹操斷喝道:“我意已決,你們休要再言……阿秉!你還不去傳令?速速典兵,發全部兵馬,我要血洗徐州!”

“且慢!”夏侯惇突然趕到,攔住卞秉道:“這兵不能發。”

“什麼不能發?”曹操看了他一眼。

“是非對錯我可以不管,但是青州兵尚未練精……”

“你少推脫,不願去,你們就留下吧!”曹操今日連夏侯惇的面子都不給了。戲志才在一旁看得心焦,忍著咳嗽道:“使君息怒,《呂覽》有云‘凡兵之用也,用於利,用於義’,您此番……”

“閉嘴!呂不韋保了嬴政一家歸秦,可沒滅了他們一家性命。這兵我用定了!我親自典兵!”曹操踢開人頭匆匆下堂,走到門口回頭對夏侯惇道:“元讓,你不去也罷,但是你認那個伯父、那個兄弟的話,就把我爹與子疾的屍體拉回來埋葬吧。”

夏侯惇心口一震,雖然不是一個姓了,但曹嵩是他親伯父、曹德也是他從弟啊!他點點頭道:“我會打點好的,你非要打徐州的話……那就去吧!”

曹操聞此言算是了結一段心事,回頭邁著大步,怒衝衝而去。

“哇……”戲志才一口鮮血噴在地上,“咳、咳咳……”

“哎呀,志才兄!”夏侯惇、徐佗、畢諶、毛玠一幫人趕緊圍上去搶救,堂內頓時亂作一團。

唯獨陳宮沒動,他被身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恐懼與悲痛交織在一起,直愣愣看著被踢開的人頭:我把朋友領來,卻使他們的性命斷送在此……曹孟德還要血洗徐州,還要殺更多人……我錯翻眼皮保了一頭餓狼……早晚有一天這頭狼也要把我咬死……

這時候,跪在一旁的程立道出一句更加扎耳朵的話:“殺就殺唄,幹大事哪兒有不殺人的。這等不識抬舉之輩,死不足惜!”

“是啊是啊,驕縱的豪強死了活該。”酷吏薛悌附和道,“現在缺糧缺餉,分他們財產倒也不錯,富裕的還能救濟百姓呢。”

陳宮悲憫的目光已經變成怨恨:狼!全都是狼……絕不能叫這窩狼在兗州再待下去……

後院起火

徐州牧陶謙,字恭祖,揚州丹陽人士。他早年以軍功起家,在討伐西涼叛軍的時候,任張溫的參軍。黃巾亂起,他調任徐州刺史。董卓進京後各家牧守都在積極備戰,但陶謙料定此舉不會成功,派屬下趙昱入朝覲見,被董卓加封為安東將軍、徐州牧。但徐州是黃巾之亂的重災區,另外還有豪強臧霸率領兵馬割據,所以陶謙實力較弱。群雄征戰之時,他沒有對外用兵的打算,只迫於公孫瓚的淫威,對袁紹搞了一次包圍,還被曹操擊退了。

此後他緊守自保,哪知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下邳又鬧出個土匪闕宣,他領兵將其打到泰山郡。正逢曹操的父親曹嵩路過,陶謙見老人家帶著金銀財寶招搖過市,出於好心派人保護。但萬沒料到手下張闓謀財害命,還投靠闕宣了。陶謙情知不好,立刻出兵剿滅闕宣,並及時致書曹操,言辭謙卑至極,但還是無法阻擋曹操大軍的程序。

初平四年(公元193年)秋,曹操侵犯徐州,他被一種復仇和奪地交織的心情激勵著,已經達到瘋狂不能自制的程度。

他一路上勢如破竹,半年間時間裡,連克徐州十餘縣,攻破州治彭城,所過之地盡皆屠殺。尤其是取慮、睢寧、夏丘等地遭到重創,所殺無辜百姓達數十萬口,屍骨堆積如山,連泗水都被堵塞了,一時間所行之處雞犬無餘、無復行跡,那些因三輔之亂逃到徐州的流民也被曹操殺了。陶謙嚇得不敢出戰,一逃再逃,最後龜縮到東海郯縣。曹操則率領兵馬橫衝直撞,恣意在徐州境內掠奪屠殺。一份份的捷報傳回兗州,但引發的不是慶賀,而是兗州士人的一陣陣不安。

就在曹操兵至東海的捷報傳來的那一晚,三騎快馬趁著朦朧夜色奔進了陳留城……

張邈對於陳宮、李封、薛蘭的到來並不感到意外,但心中還是惴惴不安,請他們進入自己書房,揮退所有親兵和家人。

在幽暗的燈光下,陳宮的臉顯得格外扭曲:“張郡將,您可聽聞曹操在徐州的所作所為?”張邈微微點頭,卻道:“使君得勝了。”

陳宮見他諱而不談屠殺的事情,冷笑道:“我記得您也是咱兗州本地人吧。”

張邈沒說話。

“曹孟德進駐兗州以來提拔私黨、壟斷軍權,私自任命夏侯惇為東郡太守,這些事您不會不清楚吧?”陳宮見他沒反應,又繼續道,“一日之間他就殺了邊讓、袁忠、桓邵三位賢士,而且族滅其家,那邊文禮可也是咱們兗州人士啊……”

李封接過話茬:“不錯!他就是想打擊兗州的世族豪強,掠奪兵馬、糧草,這樣下去咱們本土的士人都要受到損失,甚至要被他殺光。”他耿耿於懷的其實是曹操分化他們李家的勢力。鉅野李氏原先自成一派割據縣城,現在李乾、李進都願意跟著曹操幹,而他李封卻始終不能安心,總覺得曹操是在利用自己家人,有朝一日定會反目成仇,所以他也堅決反對曹操。

“豈止是李兄這樣的人家,還有百姓哩!”薛蘭也不示弱,“徐州這一戰,他屠殺了多少百姓,泗水為之不流啊!今天他能禍害徐州,明天就能回來禍害兗州,為了天下蒼生,您就不想做點兒什麼嗎?”莫看薛蘭滿口仁義,其實也有私心。他雖是河東薛氏,但因為父親薛衍生前是東海相,一家子在東海有份產業。如今曹操已經打到東海了,他兒子薛永還在陶謙那裡呢,再不想辦法讓曹操撤兵,萬一打破郯城,那家人的性命就完了。

張邈深知這幾個人的底細,也明了他們皆有私心,但是曹操的所作所為就擺在眼前,不面對也不行。他深深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的來意,但是……”

“現在容不得您再想什麼了!不為了別人您也需為了自己。”陳宮提高了嗓門,“今雄傑並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眾,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盻,亦足以為人豪,而反制於人,不以鄙乎?”

張邈趕緊抬手示意他小點兒聲音,匆忙搪塞道:“在下非是治軍之才,幹不了這樣的大事,你們另尋他人吧,拜託拜託。”

陳宮有備而來,冷笑道:“張郡將,您這不是自欺欺人嗎?您的腦袋現在不過是寄存在脖子上,說不定哪一天,曹操就會將它摘走。袁紹叫曹操殺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張邈激靈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你怎麼知道?”

“袁紹派人來的時候,我就在曹操身邊。”

“可是曹操回絕了,他不會殺我的。”張邈雖然這麼說,但是眼裡還是流露出恐懼。陳宮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張邈寒毛都立起來了,“你……你笑什麼?”

“我笑您不明就裡,曹操回覆袁紹使者的話我一字不落都記著。這樣吧,不妨學給您聽聽。”陳宮清了清喉嚨,模仿著曹操的傲慢口氣,“孟卓,親友也,是非當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

張邈點點頭:“孟德這不是堅決保護我嗎?”

“堅決?”陳宮又笑了,“我記得張郡將也是東平望族詩書之後,怎麼這幾句話都聽不出含義呢?曹操說‘是非當容之’,那是暫時不管您的對錯。他說‘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可要是天下已定又當如何呢?”

張邈默默低下了頭:“我不信,曹操對我很好,他前番出征時還以妻子相托呢。”

“您可真是善人。”李封連連搖頭,“他還想利用您呢,他在兗州立足未穩,還要讓您替他安定此間士人。”

薛蘭見縫插針:“可要是他拿下徐州有了新的地盤就不一樣了,千萬不能讓他打破郯城。”他琢磨的還是自己家那點兒事。

“我不聽!我不聽!”張邈不住搖頭,“你們皆有私心……”

“普天之下誰沒有私心?”陳宮打斷他的話,“孟卓兄,亂世之人以利相結,利盡而人散。君不見韓馥之事乎?他是怎麼死的,您最清楚不過了吧?”張邈聞此言不禁打了個寒戰!

原冀州牧韓馥將地盤讓出後,袁紹表面上給予厚待,暗地裡卻處處擠對。韓馥深感不安,最後孤身一人逃離河北,來至陳留投奔張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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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韓馥前腳剛到,袁紹就派來使者,要求斬草除根。那時張邈與袁紹尚未鬧翻,又不好擔害賢之名,便與那使者虛與委蛇。可是韓馥深感不安,就趁張邈接見使者這會兒工夫上吊自殺了。

陳宮早在張邈眼中看到了恐懼,又冷笑道:“昔日您無心殺韓馥,而韓馥還是因為君而死。現在輪到您處在這個位置上了……我可得給您提個醒,袁紹逼死韓馥、曹操殺過王匡,他二人乃是一丘之貉。”

張邈腦袋都大了,連連擺手道:“我不相信你們!你們都是好亂之徒,離間我與孟德的關係。孟德是不會殺我的,這些年來,我們相處如兄弟。”

突然一個聲音自門外嚷道:“你當他兄弟,他未必當你是兄弟!”

屋裡的人嚇壞了,各拉佩劍。哪知開門一看,藉著微弱的燈光,黑黢黢的夜幕中現出一張微笑的臉——張超進來了。

“兄長,只有我才是你的親兄弟!”他掩上門,“剛才的話我已經聽到了,這件事咱們辦了!”

“好!張廣陵果然義士,做事爽快。”陳宮三人趕忙誇他。

“孟高你不要胡鬧了,”張邈瞪了弟弟一眼,“咱們缺兵少將豈能自尋死路?”

張超拍拍哥哥的肩膀道:“兄長沾事則迷,袁紹為什麼想殺你?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張超把事情的原委講述給大家。原來西京二度淪陷,呂布帶領幷州部的殘兵敗將,攜帶董卓人頭,往南陽投靠袁術。他以為自己為袁家報了仇,袁術必定要收留。哪知袁術恨他反覆無常不肯收留,他一氣之下又投靠了袁術的冤家哥哥袁紹。

袁紹倒是很優待他,帶著他一同去打黑山軍。呂布驍勇異常,幾場仗大獲全勝漂漂亮亮。但是隨著勝仗多了,他也驕縱起來,沒完沒了找袁紹要糧要餉,還要擴充軍隊。他的幷州軍跟著董卓作惡慣了,在冀州也掠奪百姓草菅人命,袁紹便逐漸厭惡他了。

呂布見不受重用便要求離開,袁紹覺得這人以後必定是個禍害,暗中派人刺殺。呂布僥倖得脫,趕忙離開河北,奔河內郡投奔老鄉張楊。從冀州到河南路過陳留,張邈名在黨人八顧之列,最愛結交朋友,聽聞呂布手刃了董卓,便將他款待了一番,臨走還親自相送。這可遭了袁紹的忌諱,所以傳命曹操殺張邈。

一番經過講述,張邈也明白了兄弟的意思:“你是讓我引呂布入兗州?”

“沒錯,”張超憤憤然,“曹操算個什麼東西,抱著袁紹的粗腿能跋扈幾天?呂布之勇遠勝曹操,只要他來就好辦了。”

“這個辦法好。”陳宮拱手道,“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俟時事之變通,此亦縱橫一時也!”

“這行嗎?”張邈還是猶豫不決。

“哥哥,你就不能自己幹一次嗎?咱們兄弟也當有出頭之日。”張超攥住他的手鼓氣。

“張郡將放心吧,許汜、王楷早就對曹操不滿,現在已經去聯絡毛暉、徐翕、吳資了,現在是整個兗州跟曹操敵對,他死定了。”陳宮冷笑道。

李封信誓旦旦:“這是為了兗州的士人而反抗。”

“也是為了救民出水火!”薛蘭補充道。張邈顫抖許久,擦去額頭的冷汗,哆哆嗦嗦道:“好吧……我幹……我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