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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4部_第五章 挾天子以令諸侯,借漢獻帝敲打袁紹

許下屯田

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十月,曹操準備兵發梁縣之際,又蓄意拉攏了另外一支部隊——匈奴。

中平年間匈奴內部反對單于協助漢廷討伐幽州叛亂,因為爆發了十萬人的大規模叛亂,單于羌渠被殺。羌渠之子於夫羅自稱單于,流亡洛陽請求朝廷出兵協助戡亂。正逢董卓進京天下大亂,於夫羅輾轉大漢北州劫掠為生,後來以河東郡平陽縣為根據地,也開始與各地割據勢力縱橫捭闔。

三年前,袁術自南陽北上,企圖與公孫瓚南北合力消滅袁紹,順便拉攏了黑山軍與於夫羅。曹操給予迎頭痛擊,在封丘大破聯軍,進而連逐三城,嚇得袁術轉移到了揚州。於夫羅戰敗後回到平陽轉年病逝,單于的位子落到他弟弟呼廚泉身上。後來天子東歸,連連被李傕、郭汜追破,便招河東郡的白波軍救駕,呼廚泉也派麾下右賢王去卑率領一支人馬同往。

右賢王去卑自三輔救駕以來,保護天子至安邑、洛陽,最後一直跟到新都許縣,始終忠心耿耿,沒有參與董卓舊部與白波部的爭鬥,因此受到漢廷君臣的一致讚譽。如今去卑見漢天子已經安頓下來,一切朝廷制度都在逐步恢復,便主動提出“歸國”,也就是回到平陽,繼續輔保新單于呼廚泉。

當然,朝廷大事除了上表天子,還要提前請示大將軍曹操。因此去卑也規規矩矩來到大將軍府;曹操一見頗為歡喜,特意設擺酒宴相待。

匈奴部落在光武帝時期內遷,已在幷州地區居住了一百五十多年,其生活習慣與語言都已經漢化。曹操眼望著這個身材高大、臥眼隆鼻的匈奴右賢王,實在覺得好笑,他的漢話是平仄柔和規規矩矩的中州腔,甚至比曹操自己的口音還純正呢!

“大王實在是勞苦功高,”曹操說著端起酒來撫慰道,“漢室不幸皇綱失統。危難之際多少牧守宰輔畏縮不前忘卻國恩,大王身為外族,肯出力相助,保我大漢天子無虞,難能可貴啊……我先幹為敬!”說罷仰面喝乾。

去卑也痛痛快快把酒喝了,操著俏皮的口音又道:“這也是大漢天子昔日善待我族,我們才肯將心比心。這就好比昔日的秦穆公不計小過,放走三百名盜馬野人,才有龍門山秦晉大戰,三百野人助陣,秦師反敗為勝擒獲晉惠公啊!”

這個匈奴王竟還熟知漢家史事,曹操笑得前仰後合,頭巾都垂到碗盤中染汙了,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道:“不錯不錯……但你們匈奴乃是堂堂正正的草原單于,比作野人也太自輕自賤了。”

“我們勝於野人,但大漢更勝於昔日之暴秦。”說著去卑站起身來,雙臂抱胸施了個胡人禮,恭恭敬敬道,“往昔我家前任大單于曾助袁術作虐,與大將軍為敵,還望大將軍寬恕我族以往之罪。”現在的局勢,寧得罪天子,不得罪曹操。

“於夫羅已死,這件事無需再提了。大王迴歸平陽,可與如今的大單于言講,就說我曹某人必將興漢家天下、復往昔之疆土,咱們兩族和睦往來,一切如初。不過嘛……”曹操話鋒一轉,開始提條件了,“大王你善始亦當善終啊!”

去卑一愣,不太明白曹操何出此言:“小王有何失當之處嗎?”

“坐下坐下!”曹操笑著揮了揮手,“大王並無失當之處,不過既然前來救駕,就該收全功而返。現今楊奉、韓暹還在梁縣,大王與我一同出兵,待掃滅荼毒社稷之賊,再迴轉平陽豈不更好?”

曹操兵馬盛於楊奉、韓暹,自然不缺匈奴派來的這幾百人,但這卻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立場問題。去卑此番是與白波軍一起來救駕的,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見密切。現在曹操把楊韓二人打為朝廷叛黨,而在河東還屯駐著李樂、胡才的白波別部,與單于呼廚泉離得頗近,似乎也有往來,有朝一日匈奴再與白波軍聯合起來也是個麻煩。如果去卑參與征討楊奉、韓暹,就等於代表匈奴與白波軍表示決裂,兩路勢力在短期內便不可能再聯手為害了。

去卑也是個精明人,自然知道曹操揣著什麼心腸。他低頭想了一會兒,把白波軍與曹操放在兩隻手上掂了掂,自然曹操的分量沉得多,馬上面帶微笑道:“大將軍既有此意,小王責無旁貸!”

“好,咱們一言為定。”曹操一拍大腿。

就在這時,有人來報:“荀彧、任峻、棗祗、韓浩告見。”

去卑一見此景,自覺有礙,趕緊起身抱胸:“大將軍有公務在身,小王暫且告退。”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曹操也不強留,挽著手將他送出大堂,回頭吩咐撤去殘席,請四人進來議事。

廳堂還未收拾乾淨,四人就到了。任峻看了看剩餘的席面,不禁搖頭:“現今糧食緊缺,這樣浪費不太好啊。”

“這破費不了多少,撤下去那些蒼頭小廝一準兒分了。”曹操微然一笑,“不過酒卻糟蹋不起了,前幾日丁衝一口氣拉走了二十甕,都便宜那醉貓,這會兒招待賓客都有些吃緊了。”

“實在不行就明令禁酒吧!”荀彧插口道,“迎朝廷百官至此,開銷倍增。而豫州產出甚少,葛陂抄沒之糧和楊沛供奉的不日將盡,還需速速自兗州調糧才是。”說著話他看了一眼任峻。如今荀彧當了朝廷的尚書令,與曹營將領的來往也少了。

曹操捋髯沉吟道:“奉迎皇帝果然是有利有弊啊。雖然可得政令之便利,不過供養百官的花銷也太大了,葛陂得了那麼多糧食,眨眼的工夫就都沒了。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張楊明明有機會掌握朝廷,卻把天子拱手讓給了我,他養活不起啊!”

“哈哈哈……”任峻、棗祗、韓浩相顧大笑。

“你們笑什麼?”曹操不解地問。

任峻拱手道:“我三人至此,正是為了給大將軍解此憂愁。”

“哦?快坐快坐!文若你也坐下。”說著曹操也坐下了,但是他沒有迴歸堂上的正位,只隨隨便便與四人擠在了一處。

任峻笑道:“這辦法不是我想出來的,棗祗、元嗣,你們講吧。”

棗祗拱手要施禮,曹操把他的手一扒拉:“說正經事,用不著這套繁文縟節。”

“諾。”棗祗微微趨身道,“咱們可以試行屯田之法。”

“屯田?這行嗎?”曹操表示懷疑。屯田之法在古代就已經有過了,在漢景帝時期,晁錯上《守邊備塞疏》就主張過屯田自給,中興開國的伏波將軍馬援也曾在隴西屯田,而徐州刺史陶謙也以陳登為典農校尉,專門負責屯田。但是屯田這種形式只限於邊塞之地,主要是解決軍糧供應的問題,並不能應對整個朝廷的巨大花銷,畢竟國家課稅才是朝廷收入的主體。

棗祗解釋道:“如今天下混戰,民籍雜亂,更兼蝗旱災害頻繁。大部分地方有荒田而無民耕,而有民的安定之地又田畝不夠,更限於流民籍貫不能官府授田。單以豫州為例,戰亂以來百姓逃亡,十室九空幾無產出,可墾之地何止萬頃?不過是無人願意來耕種罷了。”

“這倒是實情。”曹操很無奈。

棗祗繼續道:“大將軍屢破黃巾,收青州之民百萬,壯丁近三十萬,雖然兗州叛變流散了一些,但大體上還是掌握不少流民的。還有在汝南破葛陂黃巾,又有歸附之民若干。那咱們不如改軍屯為民屯,募集他們來種田。”

“把荒田與流民都充分利用起來,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曹操眯著眼睛不住捋髯,“不知你們有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

韓浩接過了話茬:“這件事以前沒搞過,咱們不妨先在許都附近試行。在下初步設想了一下,可以遷青州流民至此,然後組織墾荒種田。還按照佃科的老規矩,官府租賃耕牛,按耕牛數目適當收糧,剩下的就給那些流民自己分了。這樣既有了官家花銷,也解決百姓無糧之困。”

“行,咱就先試試看。”

任峻笑道:“自遭荒亂以來,官民皆受無糧之苦。諸軍割據並起,卻無終歲之計,飢則寇掠,飽則棄餘。因為沒有糧食,瓦解流離、無敵自破的勢力數不勝數。袁紹之師在河北仰食桑葚,袁術之眾在淮南捕食河蚌。民人相食,州里蕭條。咱們當初逐走呂布,雖然是兵戎得勝,但深究起來,呂布當時乏糧怯戰,也是事實啊!”把平定叛亂的原因歸於呂布乏糧,這樣的話也就是任峻敢說。別人自不能隨便泯滅曹操的戰功,可是任峻是他妹夫,說話便直截了當。

曹操心裡有數,昔日轉移到東阿的時候,糧食已經缺乏到極點。程昱誅殺叛軍,暗地裡將人肉晾成肉脯供應兵卒。所有人其實都心知肚明,可是兀自說是牛肉,自己給自己解心寬,現在每每想起來都覺得不寒而慄。前不久扶風人王忠率領鄉黨跑來投奔,那一路上就是人吃人過來的,天理人倫何在啊?曹操嘆息一聲道:“夫定國之術,在於強兵足食,秦人以急農兼天下,孝武帝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

“好處還遠不止這些呢。”荀彧忍不住插嘴道,“黃巾剿而不絕,根源在於無法自存只能劫掠。現在使其屯田耕種,也算有了營生。繳糧之餘歸自己所有,田地便與他們性命攸關,日後專事生產也不會輕易作亂了。還有,流民荒田數不勝數,即便朝廷不佔,地方豪強也會侵佔,不可讓土豪與朝廷爭糧爭地,那也會滋生不臣勢力啊。”

荀彧的分析更深入了一層,曹操頗為滿意:“此事咱們說辦就辦。任峻,我表奏你為典農中郎將!棗祗、韓浩協辦此事。”

“諾。”三人起身行禮。

曹操拍拍任峻的肩膀戲謔道:“妹夫,以後吃飽飯可全靠你啦!”

任峻沒心思同他玩笑,還是顯得憂心忡忡:“遷那些青州流民的差事怎麼辦?”

這倒是個問題,曹操想了一會兒才道:“交給李氏兄弟去辦。”

提起李氏兄弟,任峻長嘆一聲:“大將軍,昨天剛剛收到萬潛的書信,李整身染重病,恐怕熬不了幾個月了……”

鉅野李氏對於曹操安定兗州出力不少。李乾曾隨他征戰徐州,後來因往乘氏一代安撫族人,被呂布殺死。後來其弟李進、其子李整、其侄李典都效力於曹營,還在最困難的時候供應了一批糧草。李乾在定陶被呂布部將張遼重傷,不久去世。如今李整又病入膏肓,曹操有些動容:“英俊豪傑偏不長壽,我表他為青州刺史吧。”青州現在不屬於曹操的地盤,身染重病的李整也不可能去任上,這只是一種精神上的安慰。

“那遷徙流民之事……”

“交與李典去辦吧。”

“李曼成?”任峻一皺眉,“他是不是太年輕了?”

曹操擺擺手:“這孩子不同於其他豪強子弟,不但通曉詩書,而且少年老成,這個差事他一定擔得起來,只管放手讓他辦吧!另外,棗祗升任陳留太守,你去招募流民,幫李典的忙。”

“諾。”棗祗領命起身,他和任峻、韓浩見荀彧坐在一邊,袖子裡露出一份詔書,似乎是有什麼要事,便趕緊告辭出去了。

見他們走了,荀彧拿出詔書道:“您下令起草的這份給袁紹的詔書我看了,措辭似乎尖銳了一點兒。”說著他念了幾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而但擅相討伐……這樣嚴苛的斥責,會不會激怒袁紹呢?”

“措辭尖銳?”曹操嘿嘿一笑,“這份詔書所言哪一句不是實話啊?他就是圖謀不軌。”

“話雖如此,不過……”

曹操沒容他說完,就打斷道:“我就是想試試他袁本初的肚量,看他是否已經視我為仇讎,摸摸這潭水究竟有多深。表奏太尉也好,領冀州牧也好,這不僅是朝廷的恩賜,還是我拱手送給他的。也讓他知道知道,現在有朝廷了,省得他拿著那顆‘邟鄉侯’的印整天偽造詔書!”

荀彧還是不贊同曹操的論調:“現在絕不是招惹袁紹的時候,假若他不肯受命,那時您又該如何呢?”

“暫且走一步看一步,袁紹壓了我這麼久,也該我曹某人出口氣了。”曹操說著拂袖而起,口氣很堅決,“吩咐尚書再替我起草一份詔書,叫衛將軍董承、偏將軍劉服、匈奴右賢王去卑、豫州牧劉備與我共同起兵,征討楊奉、韓暹。我要讓世人都知道,普天之下只有許都這一個朝廷!不單單是天子,宗室、外戚、匈奴、士人都站在我這邊!”

梁縣之役

都說人生大起大落,不過對於楊奉、韓暹而言,境遇起伏似乎也太快了。他倆不過是靠造反起家的白波帥,本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朝廷玩命的。因為董卓進京、群雄割據、天子東歸等機緣巧合,造反之人卻成了救駕的大功臣。巔峰之時韓暹受封大將軍、楊奉為車騎將軍,帳下小頭目一個個也都是校尉或者騎都尉。

但轉眼繁華如夢渺,短短一年的好運隨著遷都許縣而結束。官職、功勞一筆勾銷,倆人從開府將軍又恢復了反賊身份。聽說大將軍曹操、衛將軍董承、梁王子偏將軍劉服、匈奴右賢王去卑、豫州牧鎮東將軍劉備五路大軍奉天子之命一齊來攻,楊奉、韓暹嚇得腿肚子都轉筋了。

梁縣駐軍內部也起了爭執,有人想打、有人喊降、有人要逃。但是打該怎麼打,降能不能被接受,逃又往哪裡逃,卻誰也說不出門道。無奈之下,楊奉、韓暹只得留部下徐晃守城,二人率領一半兵馬在梁縣以東霍陽山沿路下寨,卡住出山的谷口,與城池呈掎角之勢,希圖能對峙到王師糧草耗盡。

曹操統領五路大軍離開許都疾速前進,很快在霍陽山前紮營。官軍堂而皇之號稱五路,實際上董承、王子服、去卑、劉備加在一起也不過是三千多人,尚不足曹操兵馬的一個零頭。為了表示尊重,中軍帳裡除了曹操居中而坐,也為四人在下面各自安排了帥案,只是誰都不敢坐。

曹操逐個打量四人,故意裝作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皺著眉問道:“現在敵人據衝要之地下寨,我等該如何敵對呢?”

劉服還是那麼雄心勃勃,搶先道:“大將軍久經沙場,這等事還用問嗎?王師至此氣勢大盛,不可拖延時日以怠軍心。現強弱分明,不論他們戰與不戰,咱們都應當一鼓作氣直搗敵營!”

這話說得沒錯,不過曹操可不大高興。到了現在這會兒劉服還瞧不出子醜寅卯,氣焰囂張目中無人,曹操強裝笑意:“王子所言正合我意,各位將軍有何異議嗎?”

董承、去卑、劉備自不敢違拗,齊刷刷拱手道:“我等願聽大將軍調遣!”

“好!”曹操一拍帥案,“那咱們就直搗敵營……”

這句話沒落音,樂進、朱靈、夏侯淵這仨急性子就躥出來了。眼看就要討令,曹操趕緊呵斥道:“諸位將軍在此,哪容你們說話,給我退下!”仨人一見這陣仗,又不聲不響站回去了。

曹操笑容可掬地看著劉備:“玄德,我看衝擊敵營還要勞你前往。”劉備今天雖穿戴戎裝,但英俊之氣不減:“末將自當聽從調遣,不過……”

“自我帳下撥你五千精兵,任由你部將調遣!”曹操知道他顧慮兵少,替他說了出來。

“遵令!”劉備深施一禮。

“王子與右賢王緊隨其後以作接應。”

“諾。”劉服、去卑趨身領命。

董承畢竟是國舅,曹操不好隨便派他,笑道:“衛將軍與我共同觀陣,咱們給年輕的擂鼓助威。”

“好,好……”董承老老實實哪敢說別的。

少時間差派完畢,劉備、劉服、去卑各自回營點兵。典韋、許褚率領一千虎豹騎登上霍陽山,保護曹操、董承居高觀陣。只見狹長的山路間,五千先頭部隊直衝白波大營。楊奉、韓暹毫無戰意,唯恐營寨不固,外圍設擺了許多鹿角,也派出大量軍兵憑險抵禦。

曹操忍不住興奮,對董承道:“國舅,你用心看,劉備帳下可有兩員勇將,一會兒準能看到。”

董承不關心前面,只關心後面——典韋、許褚又站到他身後了,這會兒要是趁著打仗把他一宰,曹操只要對皇上說國舅戰歿陣中,可就稀裡糊塗了事啦!他又開始哆嗦起來,低著頭戰戰兢兢道:“是……咱們一同觀看。”

果不其然,在萬馬軍中忽然突出一員戰將!雖然離得頗遠,但是那個形象在曹操腦海中呼之欲出——身高九尺,頂盔貫甲,外罩鸚哥綠的戰袍,腰繫鸚哥綠的戰群,下有護腿甲,足蹬虎頭戰靴,胯下一匹雪白的戰馬。赤紅臉膛,寬額大頤,丹鳳眼,臥蠶眉,唇若塗脂,五綹長髯。手中擎一口大刀,長有丈許,刀頭形如偃月,冷森森耀人膽寒!

眼看那廝神勇無敵好似神仙下凡,掌中大刀劈鹿角、砍敵軍,無人可擋,尤其是那飄揚的五綹長髯,更襯托出舉重若輕瀟灑俊逸。曹操從杌凳上站了起來,高喊道:“快看快看,就是他!”

還未等他緩過神來,緊接著又有一員黑袍戰將趟出。他手中挺一杆丈餘長矛,捅上就是窟窿,掃上就是跟頭。所過之處馬趟矛刺,簡直是浴血而過,胯下的戰馬都瞧不出本色了。忽然他將長矛送出,兩腕一使勁竟將大片的鹿角挑起,

隨手一甩,砸倒一大片敵人。他隨即將長矛劃了個圓圈,高聲喝道:“鹿角已開,跟我衝啊!”

人聲鼎沸之際,他這嗓子竟蓋過混亂,似如龍吟虎嘯一般傳出老遠,在山谷中迴盪了半天。曹操驚得打了一個寒戰:“真萬人敵也!”轉眼間,敵營已被撕了個口子,兩員勇將當先突入,三軍兒郎隨將而行暢通無阻。

曹操擦了擦額角滲出的汗水,低頭再尋劉備。瞪大眼睛找了老半天,才見在戰場很遠的山腳下插著大旗,劉備領著點兒人在那兒躲著,身邊有趙雲、陳到兩員小將保護。王子服、去卑的兵馬都跟著衝鋒過去了,劉備還原地不動呢!

曹操不禁冷笑——劉玄德志大才疏膽小如鼠。縱有百員猛將,保此無能之主,又有何作為?

“恭喜大將軍,您得勝了!”董承見縫插針趕緊奉承。

“國舅怎麼這樣講話?”曹操緩過神兒來,皮笑肉不笑地推辭道,“此乃王師得勝,應該恭喜當今天子才對嘛。”

董承頗感無趣,含含糊糊道:“在下失口了……大將軍恕罪。”

“哪兒用得著這麼多虛禮,”曹操這會兒挺高興,一把拉住董承,“咱們下山回營,準備追擊敵軍,就勢攻取梁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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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根本用不著攻城了,曹操剛剛佔領敵營就得到訊息——城內敵軍舉城投降,楊奉、韓暹未能入城,已率兵南下逃亡。沒過多久,就有敵將徐晃謁轅門來投。梁縣城中尚有兩千人馬,糧草若干,曹操怎能不喜?他免去徐晃報門之禮,準其進入大帳。

“罪將參見大將軍!”那徐晃一跨進來便跪倒請罪。

曹操不喜歡背主之人,又見徐晃身材一般面目平庸——生得黃麵皮疏眉毛、三角眼大眼袋、鷹鉤鼻菱角口、黃焦焦一團虯髯,叫人瞧著不喜,便皺眉道:“你城中尚可堅……”

主簿王必見狀,湊到曹操耳邊嘀咕了幾句。

“哦?”曹操聽罷深感奇怪,口氣緩和了不少:“你可是護衛天子在曹陽奮戰,力退李傕的徐公明?”

“不敢當。勤於天子之事,在下理當如此。”

聽他言語謙虛,曹操轉怒為喜,又問:“當初是你勸楊奉表奏我官、引我入京的?”

“罪將不敢擔此功勞。”徐晃的回答依舊很謹慎。

“無罪,你起來吧。”曹操不住點頭,“你為何獻城投降?”

徐晃謹慎站起,拱手道:“有公亦……亦有私。”

曹操頗感興趣:“公者何論?私又怎講?”

“白波起兵乃因宦官亂政逼害,實不得已而為之,所為除暴安良掃滅奸賊。後天下大亂,楊奉、韓暹既不能保境安民就應該擇主而仕。所幸聖駕東歸之日立有勤王之功,當善始善終歸順朝廷。天子遷都國之大政,楊奉、韓暹意欲擁兵自重又起劫駕之心。可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不願意再當賊了,長此以往難得善終,唯有投靠大將軍,輔保朝廷才是最佳歸宿啊!此乃為公的一面。”徐晃停頓了一會兒又道,“論私者……在下本良家子弟,曾為郡吏,失身為賊。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仕’,我不願隨楊奉、韓暹行不歸之路。”

“好個為公亦為私。”曹操頗為感慨,“梁縣駐兵依舊歸你統領,你身居何職?”

徐晃羞赧道:“勉為騎都尉,不過……無印。”

從朝廷官制上講,騎都尉是二千石的武官,曹操鎮壓黃巾的時候就當過,按理說已經不小了,但徐晃這個騎都尉卻寒酸得多。當初韓暹救駕,恣意保舉親信,手底下頭目皆是騎都尉、校尉一級。那時候朝廷還在流亡路上,連印章都不夠用,有時隨便畫個印綬就算封官了,徐晃的高官也是這麼來的。

“我上表朝廷賜你印綬!回去整備兵馬,你若能將北路卷縣、原武縣的反賊一併剿滅撫平,還會再加升賞。”

“謝大將軍!”徐晃深施一禮就要回去。

一旁站的於禁忽然邁步出來:“大將軍,梁縣尚未接收,不如暫留徐都尉片刻,待把軍中事務講明,再叫他調兵過來,豈不更好?”

軍中事務有什麼可講明的?這分明是怕徐晃回去有變,要在接收梁縣以前扣留在曹營。曹操瞅瞅他,微然一笑:“也好……”

旁邊的朱靈一拉徐晃的手:“公明兄請過來吧!”說著讓出上手之位。徐晃不敢自居,倆人推辭了一番才站好。朱靈與於禁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誰都沒說什麼——其實看似同仇敵愾的曹營,暗流卻在湧動。於禁以非曹氏外的第一大將自居,而絕大多數兵將也都和他一樣是兗州人。唯有朱靈是自願從袁紹帳下投誠的,平日受到排擠,今天可算來了一個非嫡系的,極力拉攏到自己身邊。

曹操沒理會那麼多:“速速傳偏將軍、右賢王、鎮東將軍進帳!”

軍兵一個接一個把將軍號令傳下去,不一會兒工夫,劉服、去卑、劉備便走進帳來。還未來得及下跪,曹操便抬手止住:“三位將軍勞苦功高,真乃大漢之忠良!”不想給予實際的獎勵,便多動動嘴。

“為朝廷效力,自當如此。”三個人的回答也差不多。

各自歸班之後,曹操上下打量劉備:“玄德,方才你帳下那二位將軍奮勇當先,能不能請來給大家引薦引薦呢?”

劉備哪敢說不能,拱手道:“這有何不可?”隨即走到帳口示意趙雲去叫人。

曹操的心都快蹦出來了,手據帥案向外看,這片刻的等待竟如此令人煎熬,真好像過了整整一天。此時此刻與其說是喜愛這兩員將,不如說是好奇和敬仰……出現了,那個紅臉大漢與黑袍將軍都來了,二位進帳施禮,跪倒在他面前。

“末將參見大將軍!”二人低頭齊聲說道。

不知是何種心態作祟,當日思夜想的神秘將軍跪在面前時,曹操竟緊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勾勾盯著那個紅臉大漢的頭頂,幻想著他能為自己效力,硬是讓這兩個人跪了很久。

王必看得明白,趕緊捏著嗓子咳嗽了一聲。曹操這才回過神來,強笑道:“二位將軍快快請起。”

“謝將軍。”

左手邊紅面大漢曹操已經見過,但每看一次都禁不住感嘆,赤紅臉、臥蠶眉、丹鳳眼、五綹長髯,這相貌確實太少有了,太威風了。右手邊黑袍將曹操第一次面對面相見,此人身高八尺,不過二十四五歲,一張黝黑光亮的寬額大臉,眉梢眼角透著風流俊俏,隆鼻闊口大耳朝懷,頷下微有些虯髯,又是個漂亮人物。

曹操由喜愛到嫉妒,由嫉妒到疑惑,由疑惑到憤慨——怎麼天底下才貌雙全之人都跑到劉備帳下去了呢?

他不禁往自己人那邊望:頭一個是於禁,老成持重堪稱獨當一面之將,可是容貌平庸舉動拘謹,比文人還沉鬱;第二個是樂進,身先士卒驍勇之將,可是別提模樣,五尺來高,五官緊湊,擠到一起了;第三個是朱靈,有勇有謀忠義可嘉,一雙大眼睛總瞪著,地包天的下巴,總要跟人玩命似的;再往後就是那位徐晃,更別提了……另一邊都是自家人,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一個個神頭鬼臉,也就夏侯惇、任峻還不錯,留守許都沒帶出來……曹操感嘆一聲扭頭看看,典韋、許褚——這倆更沒人模樣了!

“將軍怎麼稱呼?”曹操迫不及待,先問紅臉大漢。

那大漢一捋頷下長髯,隨即拱手道:“在下關羽關雲長。”

“聽口音,將軍是河東人士吧?”

“在下河東解良人士。”

曹操如飲美酒,不住地微笑點頭:“人言‘關東出相,關西出將’果然不假,今日歸順我軍的徐公明也是河東人士,如今已經是騎都尉之職了。”這話裡的拉攏之意已經呼之欲出了。

關羽默然不語,根本沒搭他這個話茬。這樣當著滿營諸將,曹操不能有偏有向,倒不好繼續說下去了,轉而問道:“將軍既是河東人士,為何會在劉豫州軍中呢?”

關羽拱手道:“實不相瞞,在下出身貧寒卑賤,本無效力疆場之意。只因鄉里豪強欺壓百姓搶男霸女,我一時氣憤手刃了害民賊!”說到這兒,他的丹鳳眼忽然不自覺地瞪了起來,襲人的殺氣驟然騰起;曹操身子不禁微微一顫,卻見他又漸漸恢復了柔和,“唉……我這是佃農殺主,到哪裡也沒人做主。不得不逃出家鄉流亡在外。後來黃巾造反,我家使君那時正涿郡招兵抗敵,在下便投到了軍中。”

“大漢有今日之衰,也有豪強兼併農田逼害百姓之故,雲長敢於誅殺惡人,當時便可稱豪傑。”曹操直呼關羽表字,把距離又拉近了一些,“現在更稱得起是豪傑!”

“在下不敢。”有許多人的氣質是天生具備的,關雲長似乎就屬於這一種。按理說他佃農出身,又是流亡的逃犯,自不會有什麼高尚修養可言。可是他即便跪在這裡恭敬謙讓,還是給人以端莊與桀驁的感覺,這一點倒是與劉備有些相似。

“雲長,咱們倆曾有一面之緣,不知你可還記得?”曹操想起了郯城之戰時,關羽率十餘騎突襲之事。

關羽根本不記得了,一來那時他認定纛旗下是曹營督戰大將,可並不知是曹操本人,倉皇之間沒看清面容;二來他自從軍以來,隨著劉備平黃巾、徵烏丸、戰袁紹、打袁術、抗呂布,輾轉征戰,自然不會對每場戰鬥都記憶猶新。他面帶慚愧道:“末將實在是不記得了。”

曹操環視營中諸人:“列位將軍還記不記得,郯城之戰有一員戰將率領十餘騎突上山頭,險些取我性命,就是這關雲長!”

“啊?!”大夥一聽,各拉刀劍要動手。

“都給我停!當初是讎仇,今日是朋友,此一時彼一時也。”曹操一擺手,“雲長,你可讀過書?”

“在下粗識文字,唯喜讀《春秋》。”關羽的回答很謙虛,能讀懂《春秋》便精通史事,已經很不錯了。

“我想起一件往事……昔日晉國有六卿,你可知道?”

“韓、趙、魏、智、範、中行。”關羽脫口而出。

“不錯。智瑤滅範氏、中行氏兩家,韓康子、魏桓子、趙襄子又滅智瑤。”曹操這才道出想說的話,“那時有一豫讓,本是範氏之臣,與那智瑤有仇,然智瑤不計前嫌待其深厚。後來智瑤死,豫讓兩刺趙襄子不成,乞得趙襄子之衣,三擊其衣而死……可見天下之事多有變通啊!”這暗喻自己希望援引關羽於帳下。

關羽聽得明白,卻拱手道:“我記得豫讓臨死前言道‘忠臣不憂身之死,明主不掩人之義’,嘆智瑤以國士之禮相待……在下每思此事,莫不感慨。今劉豫州待在下亦為國士、亦為手足,在下也當為其不憂身死,勿使他人掩在下之義。”他的意思很明確,死心塌地跟著劉備了,寧可為其身死,不能再保他人。

“哦?”曹操一皺眉,想說的話全被他堵回去了。

這時那黑袍將軍忽然厲聲嚷道:“我三人自舉兵以來情同手足,安可分崩與他人,大將軍忒多事了吧!”

這話不僅傲慢無禮,而且聲嘶力竭震耳欲聾,營中眾將無不惱怒,連典韋、許褚都不禁跨前一步。劉備趕緊護在那人身前:“我這結義三弟口無遮攔,還請大將軍恕罪!”

曹操揮退左右:“不知將軍貴姓何名?”

那黑袍將不服不忿道:“某乃燕人張飛,與劉豫州、關雲長乃異姓結義兄弟。我三人雖為主從,勝似手足。曾有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曹操仰天大笑:“哈哈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倒是頂天立地的忠義之人!”

劉備深恐因此見害,趕緊拉著二人跪倒請罪。

“哈哈哈……”曹操笑到最後已經變成了無奈的苦笑,眼望劉備道:“玄德啊,能得此二將實屬不易啊……請他們回營歇息吧。”既拉不到手,又不能誅之而後快,還留在眼前幹什麼?

人之緣分乃是天定,本不是我的又何必多想……曹操自己給自己解了半天寬心,才抬頭道:“四位將軍,今已得勝,咱們一同回朝向天子道賀吧。”

“諾!”董承、劉服、去卑、劉備一同躬身應承。

大軍一路高唱凱歌迴轉許都,將兵皆屯於城外。皇帝劉協不敢怠慢,趕緊吩咐設擺廷宴為五人慶功,一時間百官畢至群臣繚繞。大家都簇擁著曹操施禮道賀,就連七十歲高齡的張儉也來了。曹操命兵士偕公車相請,老爺子怕禍及子孫不敢不到,來至許都當即拜為衛尉卿。

曹操一手拉著衛尉張儉、一手拉著光祿勳桓典,對劉服道:“今朝廷諸卿已定,天子自有衛尉、光祿勳保護,我看王子的兵就安心駐紮在城外吧!”王子服貢獻梁國靈寢木材修建新宮,又完成了“護衛”天子遷都的差事,對曹操而言,他再沒什麼利用價值,以後多加賞賜養起來也就罷了。

隨即當宴定下決議,匈奴右賢王去卑歸國、豫州牧鎮東將軍劉備出屯小沛、偏將軍王子服屯駐許都以外,至於衛將軍董承就頂著國舅的幌子給曹操當個陪襯吧!至此,京畿各派軍隊,皆被分化瓦解,唯曹操一人獨尊……< /p>

酒宴散去曹操回到幕府,天色已經大黑了,而廳堂之上還有薛悌、李典二人在靜靜等候,他們剛剛從兗州趕來。曹操趕忙命人多掌上幾盞燈,仔細聽他二人交待差事。

“曼成,你這次遷移流民協助屯田,差事辦得很好。”就著逐漸明亮的燈光,曹操發現這個年輕人臉上掛著淚痕,“你怎麼了?”

李典啞著嗓子道:“族兄李整過世了。”

曹操聞此言也哀嘆不已:“你李家助我戡平兗州功不可沒。李整英年早逝,或許是天妒英才吧……曼成你不要難過了。”

“天下未平,在下豈敢難過。”話是這麼說,李典的聲音還是有些哽咽。李氏乃兗州首屈一指的土豪,當年何等興盛,可如今李乾、李封、李進、李整都死了,剩他形單影隻怎能不難過?

“從今以後,你叔父和你兄長的隊伍都交給你統領。另外……”曹操拿起桌案上的一卷表章晃了晃,“我打算劃離狐、乘氏、濮陽等縣單立一郡,由你任離狐郡的郡守。”

此言一出連薛悌都嚇了一跳——李典才十七歲啊!即便曹操迫切希望提拔李家人,而對這個孩子而言,擔子也太重了吧。

“在下年少無才無德,不敢受此厚賜。”李典倉皇跪倒。

“曼成,你弄錯了,我任命你為郡守,絕不是為了酬謝你家。”曹操走到他近前,看著這個與他兒子年紀相仿的年輕人,“當初呂布與我爭奪兗州,濮陽城遭戰亂、火災、蝗蟲,兗州第一城就那麼毀了。我要你當郡守,是希望你能安撫百姓,招募流亡之人,重新安定那一帶。你知書達理,雖然年紀輕,卻比營中諸將更顯豁達老練!孫策小小年紀可以威震江東,你也一定能治理好一方百姓。”他趨身拍了拍李典的肩膀,“我相信你,更相信李家的威望,只有依仗你們李家的威望,才能把那片土地恢復原貌。你明白嗎?”

李典聽他這麼說,響亮答應:“為了大將軍,也為了李家之聲望,末將勉力為之。”

“很好……”曹操忽然湊到他耳邊,“我封劉備為豫州牧,叫他駐紮沛縣,你在東邊也要多替我留心才是。”

李典眼睛一亮:“末將明白!”

“好!天不早了,你回去歇著吧,不要再難過了。等詔書下來,就去上任吧。”

見李典走了,薛悌呈上萬潛遞來的文書——都是關於兗州政務的彙報。曹操翻開看了看,笑道:“呂虔在泰山捕盜很有成效嘛!”

“呂子格勇猛強悍之人,對待不法之徒就應該下狠手,有時候殺人比什麼都見成效。”薛悌乃酷吏出生,言辭桀驁刁蠻。

曹操把竹簡一合,冷森森道:“孝威,我要削割一下劉備的勢力。把泰山郡的嬴縣等西邊五縣劃為一郡,任糜竺為嬴郡太守。任城國只有三個縣,我讓糜芳擔當任城相。希望這對賭徒兄弟能感恩圖報,轉而為我下注。可若是他們終不能為我所用……”

“那就把他們殺掉!”薛悌瞪著鷹隼般的眼睛補充道。

曹操眼裡也迸出兇光:“我調你出任泰山太守,呂虔為泰山都尉,你們倆聯手,把糜家兄弟給我好好盯住!”

“諾!”

“另外……我還得跟袁紹搞搞關係,”說到袁紹,曹操的眼光又不禁黯淡了,“我打算用他的同族兄弟袁敘為濟陰太守,這個袁敘與袁紹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你也得替我留神。”

“諾!”薛悌又應了一聲,“稍有謀逆舉動,我即刻將其誅殺!”

看著薛悌堅毅的表情,曹操頗感滿意。現在他只剩下一個顧慮,就是在河北自稱車騎將軍的袁紹,只要再穩住他,自己就可以放心去打張繡了……

不過想起明天就要離京的劉備,曹操心裡還是惴惴的——關雲長為什麼就不能為我所用呢?

攜子出征

袁紹收到朝廷的詔書後氣

憤不已,曹操以天子名義斥責他擁兵自重不肯勤王倒也罷了。更讓他不能容忍的是昔日仰他鼻息的人擔任了大將軍,而他自己卻是三公之首的太尉,在朝廷的位置比曹操低了一點兒,不禁抱怨道:“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但是既然朝廷已經復立,他也就不能再拿著“邟鄉侯”的大印釋出詔書了。與眾謀士商議良久,仔細斟酌出一封表章。一方面對自己沒有勤王迎駕的事情作出解釋;另一方面袁紹也以退為進,假意推辭太尉之職。

這封表章遞往許都省中之後,很快就轉到了大將軍府中。荀衍既跟過袁紹,如今又在曹操幕府擔任掾屬,這一次他作為引導隨同天使下詔,此刻手捧竹簡,高聲朗讀給曹操、荀彧、郭嘉三人聽:

“忠策未盡而元帥受敗,太后被質,宮室焚燒,陛下聖德幼衝,親遭厄困。何進既被害,師徒喪沮,臣獨將家兵百餘人,抽戈承明,辣劍翼室,虎吆群司,奮擊兇醜,曾不浹辰,罪人斯殄。此誠愚臣效命之一驗也……”

剛讀了兩段,曹操就打斷了:“文若你聽聽,袁紹把自己說得跟個救世英雄一樣。”

荀彧點點頭:“擺功勞論資歷,這是袁本初的一貫伎倆。”

“可惜他這個功勞騙不了明眼人。”曹操冷笑道,“當初若不是他給何進出主意招董卓進京,天下何至於大亂?興兵宮闕誅殺宦官,那是袁術放的第一箭,他也算到自己頭上去了。‘虎吆群司,奮擊兇醜’這等自吹自擂的話,虧他說得出口。”

荀衍等他發完牢騷,才繼續讀道:“會董卓乘虛,所圖不軌。臣父兄親從,並當大位,不憚一室之禍,苟惟寧國之義……故遂引會英雄,興師百萬,飲馬孟津,歃血漳河……”

“不要念了!”曹操騰地站了起來,“我怎麼沒看到他打一仗呢?唆使王匡誅殺胡母班,又借我去殺王匡;奪了韓馥的冀州,又叫張邈把人家活活逼死。他就是這麼‘興師百萬,飲馬孟津’的嗎?”他來來回回踱了幾步,問荀衍,“這等表功勞的屁話還有多長?”

荀衍也不知道袁紹寫了多少,把整個竹簡展開找,眼瞅著已經看了一大半,袁紹那些自我吹捧的文字還沒有結束呢。曹操乾脆從他手裡把表章抓過來:“我自己看看,他還說了什麼假惺惺的話。”

荀氏兄弟對視了一眼,卻沒有說話:天下烏鴉一般黑,曹孟德再三讓封是坐抬聲價,袁本初上表推辭自吹自擂,這倆人真是一對活寶啊!

“哈哈,你們聽聽這一段啊……是以忠臣肝腦塗地、肌膚橫分而無悔心者,義之所感故也。今賞加無勞,以攜有德;杜黜忠功,以疑眾望。斯豈腹心之遠圖?將乃讒慝之邪說使之然也……”曹操不屑地一笑,“袁紹這是拐著彎罵我為奸臣呢!”

郭嘉可不似荀家兄弟那般彬彬有禮,坐在一旁聽得有滋有味,還笑呵呵湊趣道:“他還有臉罵您為奸臣,他自己又算是什麼東西?論兵力他最強盛,論地盤他最大,論身份他也最尊貴,天天拿著自己刻的大印偽造詔書,連皇帝的死活都不管。如今朝廷也穩定了,天子也安全了,他又搬弄是非,想起罵別人為奸臣了。我算是看清楚了,袁本初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

這幾句話很合曹操的心思,他點頭道:“我現在才明白,世間之人原來還可以這樣虛偽做作。再聽聽這段……太傅日磾位為師保,任配東征,而耗亂王命,寵任非所,凡所舉用,皆眾所捐棄。而容納其策,以為謀主,令臣骨肉兄弟,還為仇敵,交鋒接刃,構難滋甚。臣雖欲釋甲投戈,事不得已……哼!他絕口不談兄弟反目,把與袁術矛盾全推到馬日磾身上,反正老爺子已經薨了,死無對證。他這手可真夠絕的啊!”

郭嘉撲哧一笑:“可惜他忘了,詔書還得交到您手裡過過目,他們兄弟之間那點兒齷齪事,騙得了別人,還騙得了您嗎?”

“‘絕邪諂之論,無令愚臣結恨三泉’寫到最後還不忘損我一句。唉……”曹操看罷長嘆一聲,似乎也挖苦夠了,把表章捲起揣到袖子裡,“看也看了,罵也罵了,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呢?”他現在只能過過嘴癮,袁紹要是翻臉,現在他還真惹不起。

荀彧心裡鬥爭了半天,還是開口道:“若依在下之見,您當把大將軍之職讓與袁紹。”

曹操一聽眉毛都立起來了:“不行!大將軍讓給了他,我還怎麼統領百官?誰還能把我放在眼裡?”

荀衍解釋道:“昔日袁紹自號車騎將軍,不甘位居於您下,他這就是衝著您的大將軍頭銜來的。”

“他越是要,我越不能給他!”曹操一拂袖,“此事不必再議。”他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自己家族出身不好,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凌駕於袁紹那個四世三公之上,自然不肯輕易罷手。與其說這是本著平定的志願,還不如說是對於自己身份的挑戰。

荀氏兄弟見他犟勁又上來了,正不知該怎麼勸,郭嘉卻在一旁笑嘻嘻道:“大將軍,在下敢問您平生的志量如何?”

“這還用說嗎?”曹操知道他欲加說辭,白了他一眼,“我曹某人願復興漢室天下,拯救黎民於水火,這與讓不讓官位何干?”

郭嘉起身行禮道:“昔日楚漢鴻門宴,高祖爺若是因一時之憤以卵擊石,那還會有如今大漢天下嗎?”

曹操聽他把高祖劉邦都搬出來了,一時語塞。郭嘉再揖又道:“昔日更始為尊之際,光武爺若急於報兄長劉(yǎn)被殺之仇,與朱鮪面爭於朝堂,那還能復興漢室再傳一十二帝嗎?”

“此等舊事我亦知曉。”曹操苦笑道,“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郭嘉見他顏色稍和,趕緊趁熱打鐵:“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昔日將軍屈身河北、轉戰兗州,幾遭困苦,千里之堤豈可毀於一穴?今袁紹擁河北之地,兵馬倍於將軍、糧秣多於將軍。若因名分之爭觸怒此賊,則將軍禍不旋踵,天子蒙塵社稷復危,將軍為得一虛名而身處實禍,萬萬不妥!您救社稷於幽暗,復天子於明堂,此功此德神人共見,袁紹不堪比擬。當此時節宜用韜晦之法,壯士斷腕在所不惜,何況區區虛名耳?”這個平日樂樂呵呵的年輕人,此刻講起大道理來聲色俱厲,簡直是當頭棒喝。

荀衍也接茬道:“昔日我在河北,知田豐、沮授也曾勸袁紹奉迎天子至魏郡,當時河北眾將多不贊同,袁紹隨即斷絕此念。今大將軍若依朝廷之威不肯讓位,袁紹必感前番失算,只怕還要與您爭奪天子。將軍大可厚封袁紹,使其自以為朝內朝外皆處高位,他便沾沾自喜不思進取,不再與您爭天子了。”

“忍一時之恨,換萬世之安……”曹操狠狠心一咬牙,“也罷!我讓大將軍之職與袁紹,賜弓矢節鉞、虎賁百人,兼督冀、青、幽、並四州。他現在是邟鄉侯,我再給他提一級,晉為鄴侯。能給的虛銜我全都給他,就讓他臭美去吧!”

三人立時跪倒,面帶喜色:“大將軍英明。”曹孟德為人專橫偏執,但是他確能從善如流,這一點便是他的明智之處。

曹操一擺手:“哪兒還有什麼大將軍,這個位子歸袁紹了。”

“將軍可以立即就任太尉之職。”荀彧提醒道。

哪知曹操嘿嘿一笑:“太尉就算了吧,既然已經讓了,我就再風度一點兒,改任司空之位。”三公的實際權力在大將軍以下;三公者,太尉、司徒、司空,司空名義上是管理國家工程營造的,是三公中資歷最淺的一位。

荀彧吃驚非淺:“當朝司空乃是張喜,名門之後,兩代為公。”

“尸位素餐,罷免了他,我來當這個官。”曹操這就是強詞奪理了。朝廷政務皆出於己手,三公有職無權只能是尸位素餐。若依他這等想法,滿朝文武想罷誰的官就罷誰的官,根本無需有什麼理由。

前番免了太尉楊彪、如今又罷司空張喜,荀彧心中不滿;哪知郭嘉卻道:“不如將司徒趙溫一同罷免,省得這些人閒著沒事掣肘咱們。”

“留著趙溫吧。”曹操笑得冷森森的,“趙子柔乃是蜀中人士,如今朝中蜀黨盡數逃歸益州劉璋,剩他一個人興不起多大風浪,就留著這個司徒給我當陪襯吧。”

“哎呀!幾乎忘卻。”荀衍拍拍腦袋,“袁紹派其心腹逄紀送我離開,分手之時有密信交託,囑我轉承大將軍觀看。”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隻錦囊雙手捧上來。

曹操接過來一看,錦囊還封著火漆,可見荀衍沒有私自動過,趕緊踱到几案前以刀筆挑開——原來是一紙帛書。

荀彧三人見這封信如此隱秘,也不好主動問什麼。哪知曹操看完後,掃視著他們冷笑道:“是袁紹假逄元圖之手給我寫的信,他讓我幫他殺三個人。”

“三個人?”郭嘉回頭瞅瞅荀彧、荀衍,哆哆嗦嗦問,“該不會就是我們仨吧?”

曹操深沉地點了點頭,故作深沉道:“你們原本都是袁紹的部下,現在都投靠到朝廷,袁紹希望我幫他剷除叛徒啊!”說著他煞有介事地長嘆一聲,“奉孝方才說的好,當此時節宜用韜晦之法,壯士斷腕在所不惜……我曹某人對不起三位了。”

荀彧、荀衍半信半疑驚愕不已;郭嘉臉都嚇綠了,搶步上前奪過帛書一看——上面真有三個人名,卻是昔日太尉楊彪、大長秋梁紹、將作大匠孔融。

“哎喲!您可嚇死我啦!”郭嘉擦了擦冷汗,又把帛書遞給荀氏兄弟,“不是咱們仨……”

“大膽郭嘉!”曹操不等他笑出來,把眼一瞪佯怒道,“竟然搶看本將軍密信,你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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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腿一軟跪倒在地:“在下魯莽,望大將軍寬……”

“我已經不是大將軍了!”曹操故作厲聲道。

郭嘉趕緊改口:“望曹公寬宥。”

“哈哈哈……”曹操也繃不住了,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看你小子跟我大模大樣指天畫地的,生死關頭不也這副德行嗎?嚇嚇你,也好出出我的氣。”說著攙起了驚魂未定的郭嘉。

“哎喲,您耍出我一身汗呀!”郭嘉一咧嘴。

荀彧也松了口氣,抱怨道:“戲狎無益啊……”

“我開個玩笑,你們莫要見怪。”曹操拱手道,“但不知袁紹與這三位老臣有何冤仇,非要置之死地而後快呢?”

荀彧解釋道:“袁楊兩家同為四世三公,加之楊彪族子與袁術有親,頗受袁紹嫉恨。大長秋梁紹與昔日太傅袁隗頗為不睦,這是舊日之仇。至於孔融嘛……袁紹以其子袁譚為青州刺史,孔融坐鎮北海不肯歸附。兩家兵戎相見,袁譚屢屢得勝幾擒孔融,後來朝廷一份調任詔書救了他的命,袁家父子自然心懷怨恨。”郭嘉插口道:“袁紹欲讓袁譚、袁熙、袁尚、高幹三子一甥各領一州。”

“這麼幹只會惹得兄弟爭權,乃是自取其禍。”曹操又接過那張帛書仔細把玩,隨即一陣冷笑,“讓逄紀書寫密書與我,這是想做得不留痕跡。袁紹既然殺人,還不想擔上害賢之名,因此假手與我,這跟當初假手王匡害死胡母班如出一轍。”

荀彧立場很堅決:“楊彪、孔融當代名士,梁紹威望老臣,這三個人絕不能殺。”

“當然不能殺,”曹操的態度頗為微妙,“且不論這三人待我如何,袁紹叫我殺,我就偏不殺!奉孝,你搶奪密信,罰你做一件事。”

“啊?”郭嘉一愣。

“你替我給袁紹……不,給逄紀回一封信,拒絕殺此三人。袁紹不願手沾血跡讓逄元圖修書,我就要奉孝回書,我跟他隔著窗紗說話。”

“諾。”郭嘉領命,立刻抽過竹簡伏在案前奮筆疾書,一眨眼的工夫就寫成了:

當今天下土崩瓦解,雄豪並起,輔相君長,人懷怏怏,各有自為之心,此上下相疑之秋也,雖以無嫌待之,猶懼未信;如有所除,則誰不自危?且夫起布衣,在塵垢之間,為庸人之所陵陷,可勝怨乎!高祖赦雍齒之讎而髃情以安,如何忘之?

“嗯,不錯。”曹操把竹簡遞給荀彧,“立刻命尚書屬官寫詔,拜袁紹為大將軍,就命將作大匠孔融為使者,到河北傳詔。”

荀彧一哆嗦:“孔融此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對!我不殺孔融,卻送他到袁紹眼前,這封密信也叫孔融帶去。我倒要看看他自己敢不敢殺,敢不敢擔這個害賢之名。這麼辦還不算駁他面子,一舉兩得……”

拿著孔融的性命去試探袁紹,其心機太過毒辣了。莫說荀氏兄弟,連郭嘉都不禁咋舌,但是細細想來這也不失為妙計。正在此時,曹昂慌里慌張跑了進來。

曹操衝兒子一瞪眼:“你來做什麼?進門不向諸位大人問安,還有沒有規矩啦!”

曹昂心不在焉朝荀彧三人作了個揖,不待他們還禮,就伏倒曹操耳邊:“爹爹,環姨娘要臨盆了。”

“哦?”曹操一跺腳,“家中有喜,諸事已決,各位散了吧!”說罷扔下滿臉懵懂的荀彧三人,急匆匆迴轉後堂……

這會兒後院可熱鬧呢,側室夫人卞氏、秦氏、尹氏都急切守候在環氏房門口。秦氏懷裡抱著倆月前剛產下的兒子曹玹,尹氏手裡拉著以前為何家生的何晏,各自的僕婦丫鬟伺候著亂哄哄的。曹操一腳邁進後院,就劈頭蓋臉嚷道:“男孩女孩?”如今曹操兒多女少,反倒更盼著添一個閨女。

“還沒生下來呢!”卞氏掩口笑道,“大姐在裡面照應著,不會有閃失的。”

曹操聽正室夫人丁氏在裡面伺候,心放寬了一大截,伸手接過秦氏懷裡的曹玹:“來來來,叫爹爹抱抱,如今太忙了,也沒工夫哄你。”說著親了兒子一口。

秦氏生性恬淡進門又晚,什麼都沒說。卞氏卻替她嗔怪道:“虧你還知道自己是當爹的,這麼長時間都沒正眼看過玹兒一眼。”

曹操呵呵一笑也不反駁,把曹玹交到左腕,又摸摸何晏的小臉:“這孩子水靈靈的,倒像個女娃子。”尹氏原是何進的兒媳,如今帶著個拖油瓶的兒子託身到曹家,更不敢說什麼話了。

“哎喲,這壞小子拉屎了。”曹操一抖愣手,袖子上已經染黃了一大片。秦氏見狀趕緊把小曹玹抱了過去,卞氏戲謔道:“該!光拉在衣服上算你的便宜,應該給你來個‘香湯沐浴’才好呢。”

曹操有些好奇,竟抬起袖子嗅了嗅:“咦?這小娃娃的屎尿不怎麼臭啊!”

卞氏哄著孩子道:“你的兒子你自然不覺得臭啊!”

見袖子髒了,曹操趕緊脫衣服,一摸懷裡鼓鼓囊囊的——原來是那捲袁紹的表章。他雙手一使勁,將掌中的竹簡扯斷,順手抽出一條竹片遞給秦氏:“給他刮屎用吧。”

秦氏嚇了一跳,哪裡敢接著。

曹操把扯散的表章往地上一扔:“袁本初這等言辭,給我兒子當廁籌還差不多!”

這會兒曹昂領著其他兄弟也來了,曹丕、曹彰、曹植,後面還跟著侄子曹安民,以及兩個螟蛉義子曹真、曹彬。看著這滿院的骨肉,他忽然想起袁紹讓三子一甥各掌冀、青、幽、並之事,不禁鬥志又起:“子修、安民,這一次你們繼續隨我出征張繡!”

“諾。”曹昂與曹安民跪倒施禮。

那旁曹丕與曹真、曹彬蹦蹦跳跳道:“我們也去!我們也去!”

卞氏笑道:“打仗可不是玩耍,小小年紀隨去幹什麼?”曹丕過年才十一歲,曹真十三歲、曹彬十歲,都還是總角的娃娃。

曹操卻不這樣看,袁紹比他年長幾歲,三子一甥皆已元服,自己必須要及早鍛鍊出兒子。他高聲道:“真兒、丕兒隨我同去,彬兒留下。”雖然曹操對討伐張繡胸有成竹,但總會有萬一的危險,曹真、曹彬畢竟是秦邵之子,總不能都帶到火坑裡。

卞氏畢竟是當娘的,當時就慌了:“丕兒太小了,你怎麼能帶他上戰場呢?”說著把兒子搶到懷裡。

“我還能真叫他們披堅執銳嗎?”曹操白了她一眼,“隨我在軍中見見陣仗,日後大了才能習慣這亂世,我這是疼他們呀!”

即便聽他這麼說,兒是娘的心頭肉,卞氏還是捨不得,眼圈都紅了。曹操不屑地笑道:“你哭什麼啊?這次出征真的不算什麼,張繡小兒根本不值一提!”他這會兒根本沒把張繡放在眼裡。

卞氏擦了擦眼眶,又見曹操左邊拉著秦氏、右邊攬著尹氏喜笑顏開,不禁慨嘆——如今自己也年長色衰了,論地位比不上正室的丁夫人,論年歲容貌已比不了環氏、秦氏、尹氏,雖說跟丈夫受的苦最多,又一連生了三個兒子,但是已經寵幸日減。或許讓曹丕早早吃苦歷練也好,畢竟母以子貴嘛……

還沒容她想完,突然房中傳來一陣高亢的啼哭聲。不一會兒,房門開啟,丁氏笑呵呵抱著呱呱墜地的嬰孩走了出來:“我的夫啊,環妹妹生的又是個兒子,白白胖胖真愛人啊!”

“大老遠都聽得見他哭,這孩子嗓門真衝!”曹操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乾脆,就叫曹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