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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聖人:曹操.第4部_第六章 征討張繡,不戰而勝

兵不血刃

鑑於袁紹在河北的巨大勢力,曹操不敢與其爭鋒,遂將大將軍之職讓與袁紹,並加封鄴侯,賜弓矢節鉞、虎賁百人,使其兼督冀、青、幽、並四州。曹操則罷免司空張喜,由自己接替,幕府主政改為司空府主政。並在汝南袁氏中挑選袁紹的族弟袁敘任為濟陰太守,以此向袁紹示好,表明無所猜忌,總算使心懷嫉妒的袁紹穩定下來。一切安頓已定,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正月,曹操首試“奉天子以討不臣”,兵伐物件是地方割據中實力最弱的建忠將軍張繡。

張繡,武威祖厲人,乃董卓麾下舊將,驃騎將軍張濟族侄。張濟流寇南陽陣亡之後,張繡接管了部隊,在荊州牧劉表的接納扶持下於宛城立足。雖然他素有驍勇善戰之名,但聞聽曹操大軍開至,還是方寸大亂,連忙找來他唯一的謀士來商議對策。

這位大謀士正是昔日禍亂西京的罪魁之首——賈詡!

賈詡,字文和,武威姑臧人,幼時受到漢陽名士閻忠的厚愛,曾被舉為孝廉。他也是西涼舊部成員,隨董卓的女婿駐紮陝縣,官拜討虜校尉。王允、呂布刺殺董卓之後,牛輔倉皇出逃半路遇害,朝廷的赦書又久久不至,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等部皆欲四散奔逃。關鍵時刻賈詡站了出來,建議諸將打著為董卓報仇的名義兵發長安,結果呂布戰敗,司徒王允遇害,西涼軍二次佔領長安。

但西涼軍進入長安之後,賈詡便對以往的建議感到後悔了。李傕、郭汜這兩個莽夫恣意而為劫掠財物,既而發展到扣押天子百官,相互猜疑火併,不但不能成就一番事業,還把三輔之地禍害得滿目瘡痍。賈詡利用自己尚書的職位,出來為二人和解,繼而又暗中掩護天子東歸。他對事態的發展看得很清楚,繼續留在李、郭身邊,早晚會陪著他們身死族滅;但是跟隨天子東歸,又難免會有人搬出陷落西京的舊賬。所以他選擇了中間道路,既不向東也不向西,而是辭去官職投靠了保持中立的涼州另一部將段煨,把家眷安頓妥當後,趕緊逃離是非之地,南行轉投到了張繡麾下,為其籌謀劃策。

“賈叔父,現在小侄當如何應對曹操呢?”張繡還不到三十歲,而賈詡是張濟一代的人物了,西涼部的人多結為兄弟共御羌人,素來講求資歷輩分,所以張繡以子侄之禮對待他。

“將軍您是怎麼想的?”賈詡反問道。

張繡撓了撓頭:“如今咱客居南陽,糧草靠劉表接濟。兵不過數千,城不過宛縣、葉縣、舞陰、穰縣,將不過就是我與張先,謀主只有您一人。就憑這點兒實力,很難與王師相抗。但若是解甲歸降,家叔昔日輔保董卓,有僭逆助虐之罪,恐天子不能相容。”

“王師?天子?嘿嘿嘿……將軍就是這樣的見地嗎?”賈詡不禁冷笑,“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不過是一句迂腐之人說出的空話罷了。董卓、李傕都曾挾天子,他們一統天下了嗎?朝廷不過是末路人的最後一絲救命稻草,只有窮篤之徒才會歸附朝廷為人奴僕,認下命來幫助他們的主子去征服其他人,直到把所有異己都變成奴僕——這就是王者統一天下的過程!”在別人面前賈詡是沉默拘謹的,但是面對心機純良的張繡這個後生,他就不吝惜心中的想法了。

張繡覺得這話太雲山霧罩了,眨眨眼道:“您……您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

“我的意思?”賈詡收斂了笑容,“大漢天下早已經滅亡了,這在董卓入京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咱們現在所面對的敵人不是天子,而是曹操!”

張繡聽他說出大漢天下已亡的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將軍,您叔父有攻犯西涼之罪,這是不假的,什麼時候都得承認!但那是對天子而言的。可對於曹操來說,他又有何罪呢?”賈詡作出判斷,“沒有罪!沒有任何罪……您不但不會被治罪,還會受到曹操優待,他會將您標榜為誠心歸附朝廷的楷模。而且您跟劉備還不一樣,您與曹操沒有舊仇,說不定還會受到重用呢!投降,沒有任何問題。”

“我是沒有問題,可是您呢?當初是您給李傕、郭汜出主意攻打長安的。惹出這麼多亂子,小侄脫得了罪責,但您可危險嘍!弄不好曹操要殺您立威的。”

賈詡見他如此關心自己,心裡頗感安慰:“將軍不必為我的事操心,見了曹操我自有說辭,管保三言兩語就叫他把我的罪一概赦免。”說罷他神秘地一笑。

張繡知道他心機頗多,便不再深問,轉而道:“看來投降是可行之策……那舉兵反抗行不行?咱們還有劉表為後盾呢?”

賈詡搖搖頭,沉吟道:“咱們初到此處,人心不穩未有寸功,劉表素以大漢忠臣自詡,絕不能因為咱們而跟曹操以及整個朝廷為敵。咱們即便被困將死,他也只會見死不救。可若是咱們這次打贏了,劉表就會摸清曹操的實力,那時候不用將軍您去求他,他就主動來找咱們聯合了,好讓咱們給他當北拒曹操的屏障。”

“說到底,還是指望不上他嘛!”張繡攥緊了拳頭。

“不是指望不上,是暫時指望不上。”賈詡糾正道。

張繡覺得他太過咬文嚼字,捏捏緊皺的眉頭道:“那究竟是戰還是降呢?”

“這全憑將軍自己的想法,您說戰咱們就戰,您說降咱們就降。但是我把話擺在這裡,投降咱們有十成的把握,對抗嘛……”賈詡伸出三個手指,“以將軍現在的實力,勝算不足三成!要是打不過再降,那可就離倒黴不遠了。您自己掂量吧!”

張繡攥緊的拳頭倏然鬆開:“也罷,趨利避害以安易危……我投降曹操!”

“將軍差矣……咱們降的不是曹操,是朝廷。”賈詡笑呵呵地站了起來,“至少咱們嘴上必須這麼說。”

“哎呀,我腦子都亂了,什麼降曹操降朝廷的,反正都差不多。”張繡喃喃道。

“這可大不一樣,搞不明白可見將軍心地單純啊!”

張繡把手一攤:“打仗我自認還可以,玩心眼可不行。”

“將軍別洩氣,憑著心地單純您還要有一步好運氣!這亂世之中,要麼就心機深重到極點,要麼就單純無邪到極致,這兩者其實都能有好歸宿。就怕有些個心眼卻不深重,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絕沒有什麼好果子吃。那樣的人在太平時節吃香,在亂世就是庸人!比如那劉表,平世三公之才,然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為也。”

張繡頗感好笑:“要是治世亂世都能有一番作為的人,那又會是什麼樣的呢?”

“微乎其微啊……”賈詡搖搖頭,“那樣的人可以單純到極致,又能夠奸詐到極點,之所謂‘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亦善亦惡便是那樣的人。”

“咦?!您說的這不是許邵評曹操的風謠嗎?”

賈詡撲哧一笑:“說曹操,曹操就要到了。恐怕這會兒已經兵至葉縣了吧,咱們可沒工夫再聊了。”

張繡點點頭道:“我這就傳令葉縣、舞陰,一路放行不準抵抗,然後親自點兵,咱們到淯(yù)水河邊去迎候曹操,陣勢列開耀武揚威,讓他瞧瞧咱們涼州部的威嚴氣魄,即便投降也要降得風風光光!”

曹操也沒料到,事情會進行得這麼順利。入南陽以來暢通無阻,張繡竟然歸降了,朝廷的名義果然是一把利劍,所到之處望風披靡。

眼看大軍已經開到了淯水東岸,西邊的情景一覽無餘。南陽宛縣可謂一座堅城,昔日曹操隨朱儁平定黃巾時曾在此血戰,要是敵人據守此處,生攻硬打恐怕得花很長時間。而此刻城門大開偃旗息鼓,張繡就領著人馬列隊在河邊。

西涼騎兵真是名不虛傳,一個個精神抖擻耀武揚威,雖然人數不多,但盔明甲亮甚是精良,人與人站得齊也就罷了,難得是馬與馬也可以站成筆直的一條線。

曹操原本看不起張繡,可是這會兒人家明明已經降了,他卻不禁感嘆:“淯水之險,宛城之固,兵馬之精,小張繡亦勁敵也!”

正在這時,忽聞鼓樂齊鳴凱歌高奏,迎面來了一騎,奔過臨時搭建的浮橋。此人二十多歲,身高七尺,淨面長鬚,身披銀白色鎖子連環甲,頭戴鑌鐵兜鍪,沒掛紅纓裹著白孝,兩邊的孝帶子順耳畔垂下,在風中飄拂不定,卻顯得格外瀟灑。曹操不禁對身邊的郭嘉笑道:“這一定就是白馬銀槍的小張繡,他還給張濟戴孝呢!”

張繡單人獨騎過了浮橋,甩蹬離鞍下了馬,解下腰間佩劍往地上一扔,瞄準了大纛旗,趨步奔向曹操中軍方向——這一串動作利索流暢,透著乾脆勁兒!曹兵見他低頭步行,沒有帶任何兵刃,便不加阻攔;張繡直跑到中軍虎豹騎前,才止步跪倒,把兜鍪一摘,深深一拜拱手道:“在下建忠將軍張繡,迎接王師來遲,望曹公恕罪!”

賈詡早就囑咐好了——見面不說“投降”說“迎接”,以示根本沒有抵抗之意;自報建忠將軍官職,這樣就只能有升不能有降;要說明來者是“王師”不是“曹軍”,以示對許都朝廷的認可;對曹操參拜時要呼“曹公”不要叫“將軍”,這表示對他司空身份的尊重。張繡件件照辦,把面子給足了;曹操果然大喜,騎在馬上高聲道:“張將軍深明大義歸附朝廷,無罪無罪,快快請起!”

“在下不敢……家叔有禍亂東京、攻陷西京之罪。”張繡得把醜話都說在前面。

曹操自然要拿出肚量:“禍亂洛陽罪在董卓,攻陷長安罪在李傕、郭汜,皆與令叔父無干。另外你叔父和解二賊,使天子得以東歸,有功無過。將軍快快起來吧!”這番話算是把張濟叔侄以往的舊惡一風吹了,跟隨董卓侵害豫州百姓,在天子戰敗弘農時首鼠兩端趁火打劫,這些事情黑不提白不提,就算都沒有了。

張繡松了口氣:“喪亂以來我等不知所歸,欲保天子東歸,又恐其他大臣挑撥是非提起舊事,害我叔侄性命。今得曹公赦免恩同再造,在下以後又可以效命朝廷了。”說完他又拜了一拜,才站起身來。

曹操不住點頭:“年紀輕輕心懷社稷,難得啊難得。”

“末將已命軍士清掃街道,請曹公率王師過河安頓。”說著張繡扭過頭,把兩根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一聲清脆的口哨。河西岸的兵馬聽到後,下馬的下馬、摘兵刃的摘兵刃,所有武裝全部解除。

曹操還是第一次見到以口哨代替軍令的,不禁讚歎道:“張將軍治軍有獨到之處啊!”

“讓您見笑了,我們涼州人的土法子,沒什麼稀奇的。”張繡見曹營眾將毫無敵意,便放開膽量又跨前幾步,抓過曹操的馬韁繩,親自牽馬引著他向前走。

典韋、許褚一見就要制止,曹操卻把手一擺:“張將軍乃涼州英豪,肯親自為我牽馬,這是曹某人的榮耀啊!”

“不敢當。”

他又撫摸著張繡的兜鍪道:“將軍身在軍旅,不忘為叔父戴孝,這也難得。”

張繡牽著馬邊行邊解釋:“且不論他一生之是非,在下自幼失父母,蒙叔父攜養長大。我那嬸孃與從弟盡皆死於羌亂,我若是不為他戴孝守靈,只怕無人再承繼他的香菸了。”

聽這麼一說,曹操越發喜歡這個年輕人了:“不經一戰歸順朝廷,可謂有忠;身在軍旅不忘親恩,可謂有孝。將軍是忠孝兩全之人啊!”說著他不禁回頭看看隨軍而來的曹昂、曹丕與曹真,這些個孩子們將來會不會做到忠孝兩全呢?

整個淯水岸邊的氣氛其樂融融,給人的感覺不像是接收敵軍,倒像是兩路友軍匯合。曹操把自己帳下的將領引薦給張繡,張繡也趕緊把賈詡介紹出來。

曹操第一眼看到賈詡的時候,覺得這個人與傳說的大不相同。在他腦海裡,煽動諸

將禍亂西京的罪魁禍首,必定是獐頭鼠目尖嘴猴腮,一見就能感到狡邪異常。而眼前這個人四十多歲,個頭不高,面相和善,臉色白皙,微有皺紋,鬍鬚修長;身穿皂色文士服,青巾包頭,還稍微有些駝背。給人的感覺是莊重沉鬱、老氣橫秋,甚至還有幾分迂腐之氣。曹操打量了他半天,似笑非笑道:“大名鼎鼎的賈尚書,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豈敢豈敢。”賈詡略微拱了拱手,腦袋還是低著,“在下現在辭官在外,權且仰仗建忠將軍給食,不敢再以尚書自居。”

若是能殺了這個昔日禍首,豈不是更能拉攏西京士人之心?曹操暗暗動了殺機,卻不動聲色道:“如今許都方立,朝廷百廢待舉,正在用人之際,賈先生就沒有重歸朝廷之意嗎?畢竟您也算是助天子東歸的功臣嘛!”

賈詡略微抬了抬眼皮,僅瞅了一眼他虛偽的笑容,就把他的心思看穿了,乾脆把話挑明:“在下實不敢再入朝,到了許都恐怕我就要與尚書馮碩、侍中臺崇、羽林郎侯折,這三位同僚為伍嘍!”

曹操不禁一怔——好厲害的一雙眼睛!他故作不解道:“賈先生何出此言?”

賈詡這次連眼皮都不抬了,撩袍跪倒,開啟了話匣子:“昔日那董卓一死元兇即除,涼州之將皆欲詣闕請罪。可是朝廷赦書久不到來,郿縣諸部人心惶惶。只因為兇臣呂布無端造虐,專擅朝政霸佔朝堂,欲盡誅涼州之人……”他不提王允而說呂布,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王允昔日曾與曹操同戰黃巾,搞不清兩人關係如何絕不敢貿然詆譭;可呂布與曹操爭奪兗州之事天下無人不曉,既然是敵非友,那怎麼罵都沒關係。“在下為保郿縣兵將性命,才提議興兵攻闕討伐逆臣,雖是悖逆之策,然屬無奈之舉。不想李傕、郭汜禍亂三輔,以至劫持天子、扣押百官,在下實不想與他們同流合汙,遂暗助天子東歸。本該隨駕效力,可又怕正直之士不齒,難以立身於朝廷,這才遠遁南陽苟且殘生。”他這些話還是比較符合事實的。

曹操聽罷暗自點頭:這個人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

賈詡生恐這番表態不夠,又補充道:“《易傳》有云‘仁人之言,其利溥哉’而在下呢?不仁之言,貽害天下!仁功難著而亂源易成,禍機一發而殃流百世。邦國幾遭殄滅之災,百姓遭受刀兵之苦,多蒙曹公力挽狂瀾,才保社稷幽而覆命……”話說到這個節骨眼上,還得適當拍拍曹操馬屁,“而究天下大亂之源,豈不皆因在下片言而起?自古兆亂者,未有似在下之甚。自古為惡者,未有如在下之深!我還有何面目立於朝堂?痛哉痛哉……嗚呼哀哉……”

見他沒完沒了往自己頭上攬罪名,曹操反倒覺得不忍了:西京之亂的罪魁禍首真的就是這個人嗎?不然吧,當初司徒王允要是能慷慨一些,赦免了董卓舊部,天下也不至於復亂啊!那罪魁禍首是王允?似乎也不對,王允是希望我們關東諸將齊心救駕,恐怕我們再生嫌疑,才故意不赦涼州人的……看來,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袁紹、是袁術、是劉表、是公孫瓚,當然我自己也算一個。是我們這些人忘卻國恩自相攻伐,才致使西涼二度陷落、天子再次蒙塵,該好好反思的是我們這些人啊……

“好了好了,你都快把自己說成千古罪人啦!”曹操趕緊打斷,“亡羊補牢猶未為晚,賈先生既有悔過之心也就罷了。無心為惡,雖惡不罰,您快起來吧……”說著曹操竟親手把賈詡攙了起來。隨著他這一攙,禍亂西京的公案就算徹底與賈詡無關了!

該赦的不該赦的全都赦了,賈詡總算是會心地笑了,儼然一副主人的樣子,拱手道:“曹公遠道而來,我們略備酒宴,這就派人搬到您軍中,為您接風與諸位將軍接風。”他不在城裡請客,卻執意把酒宴搬過來,是怕曹操見疑。

“賈先生此言差矣!哪有以主就客的道理?既然都是朝廷的人,城裡城外又有什麼分別。”曹操朝後面把手一揮,“列位將軍隨我進城。”說罷也不騎馬了,左手拉住張繡、右手拉著賈詡,仨人攜手攬腕就往裡走。

張繡現在是把心放到肚裡了,說說笑笑隨便起來。

賈詡卻始終觀察著曹操的言行舉止,心中暗自思量:這廝肯推心置腹,又不拿權勢壓人,不愧是個英雄!惜乎為人處事太過潦草隨便了,這可是個致命傷啊……

得意忘形

酒宴在宛城縣寺中列開,曹操當仁不讓坐到了正席上。東垂首是張繡,往下是賈詡、張先;西垂首是郭嘉,往下則是曹營諸將。幾輪酒下肚,曹操似乎有些飄飄然了,瞅著張繡問道:“建忠將軍,不知你出仕以來有什麼自覺得意之戰,講給老夫聽聽吧!”

曹操無意中以“老夫”自居,意在自詡德高望重,見眾人並無異樣,心下倒也怡然自得。

張繡也喝了不少,不過腦子還算清醒。昔年他是立過一些戰功,得意的勝仗也挺多,但都是跟著叔父張濟打的,說白了打的全是跟朝廷作對的仗,這樣的事蹟怎麼好往外說?想了好一會兒,他才舉起酒樽道:“昔日邊章、韓遂作亂涼州,其部下麴勝攻殺了我們祖厲縣令。那時節我還是一個小小縣吏,帶領十餘騎夜闖麴勝大營,突入中軍刺死麴勝,祖厲之亂遂定!”

“好!將軍果真是英雄!”

“豈敢豈敢。”嘴上雖客氣,但張繡臉上得意之情卻溢於言表。

“將軍,當初邊章、韓遂之亂的時候,你年紀還不大吧?”

張繡一聽越發高興了,伸出兩個手指:“那年我剛好二十歲。”

“涼州尚武,民風剽悍自古亦然。”曹操不禁感嘆。

“嘿嘿,曹公知道以董卓之不肖、李傕之庸劣,為什麼還可以為禍一時嗎?”張繡這會兒高興,忽然自己說出了這個話題。

“哦?”這曹操倒很好奇,他雖對涼州禍亂有一些見解,卻從未聽過對手的見解,笑呵呵道,“願聞將軍之言。”

張繡自己滿上酒,抿了一口才道:“孔仲尼有言‘不教民戰,是謂棄之’,中原之民不諳戰事、關東之士疏少勇武。而我們西涼之人少年練武,閒習軍事,力能跨馬控弦,勇賽孟賁、捷似慶忌,婦人尚且載戟挾矛弦弓負矢,更何況行伍之健兒?西土之兵戰關東之卒猶如虎撲群羊!關東之人素來所懼怕者,幷州騎、涼州騎、匈奴、屠格、湟中義從、羌人,董卓兼併丁原之眾,盡得這天下能征慣戰之卒,關東之士焉能不敗?想那袁紹公卿子弟,生於京師之地,長於婦人之手;張邈東平長者,坐不窺堂;孔伷徒自清談,噓枯吹生。這些人統統不是用兵之人。”說著他把酒喝乾,又笑嘻嘻接著道,“就是曹公您,平黃巾、退袁術、勝陶謙、逐呂布,可在汴水還不是吃了敗仗?”

賈詡覺張繡酒後失言,端起酒樽補充道:“將在謀不在勇,曹公豈是將軍隨便比得?胸有張良之智,腹藏陳平之略,以至公之心處置天下之事,無往不勝!來……在下敬曹公一尊。”

“哈哈哈!文和兄也忒小覷我曹某人了,在汴水敗就是敗了,你還替我遮掩什麼呢?”曹操這會兒早混熟了,也不分上下裡外,直呼賈詡為文和兄,“西方勇士可親可敬,應該我敬你們才是。”

曹操是拿得起放得下,可這邊曹營諸將卻不服氣。憑什麼說關東之將比不上西土之人,張繡也太狂了吧?夏侯淵、樂進、朱靈都罵罵咧咧的,但還不敢掀桌案鬧事。于禁心裡也不大痛快,張繡歸降是好事,可今後又多了一個與他爭功的勁敵。他不似別人那樣甩閒話,暗自朝典韋使了個眼色。典韋不明就裡,湊到他耳邊:“文則兄,有什麼事?”

於禁以酒樽遮口,低聲道:“張繡小兒太過猖狂,敢笑我關東無人,得讓他見識見識咱的厲害。”

典韋的火一點就著:“我也看不慣他那狂勁兒,投降之將還敢吆五喝六。咱怎麼鬧,我跟著你來!”

于禁諂笑道:“典君,愚兄我有什麼能耐啊?你是曹營的膂力第一人,莫說跟張繡交手,就是拿出你那對傢伙來,也能震住這廝啊!”

“成!我聽你的。”典韋是個沒心眼的,邁步就出了大帳;曹操只當他是去小解,並未理會。

哪知眨眼的工夫,典韋怒衝衝端著大戟闖了進來,把在場諸人嚇了一跳。他連句話都不說,就在堂上耍起戟來,這對傢伙四十斤一支,在他手裡卻舉重若輕,舞得呼呼掛風甚是威武。曹營諸將明白這是故意找茬,一個個起鬨喊好;曹操也覺頗顯面子,便沒說什麼;張繡、張先皆好武,料也不會是什麼刺客,只專心致志看,還讚歎了幾句;唯有賈詡與郭嘉感覺不好,倆人不禁對視了一眼。

少時間一套自己編排的戟法耍完了,典韋累得汗流浹背,直愣愣道:“我這對戟有八十斤重,不知建忠將軍能否耍得動?”說罷戟尖朝下狠狠一戳,震碎兩塊青磚,生生釘在了地上!

張繡臉上掛著不屑的笑容,滿不在乎道:“本將軍乃一軍之帥,豈能習這些莽夫技藝?”

典韋聽他道出莽夫,更生氣了:“休論莽夫不莽夫,你不是說關東漢子不如你們西州人嗎?你們營中可有人耍得動這對戟?叫出來試試啊!”曹營眾將聽他這麼一說,都跟著起鬨號叫。

“不得無禮,都給我安靜!”曹操一摔酒杯,“典韋!誰讓你隨便拿兵刃來的,還不速速退下!”

“慢!”張繡一抬手,“若無人能耍動此物,豈不是我營中無人了嗎?”他扭頭衝張先耳語了幾句,張先起身出去了。

“張將軍,這不過是部下一句戲言罷了,您又何必往心裡去呢?”曹操說著又瞪典韋一眼。

張繡氣哼哼連連擺手:“在下歸順曹公乃是出於一片赤誠,可要是各位將軍以為我兵微將寡苟且偷生,那可就想錯了!今天這對戟,一定要讓我營裡的人舉起來。”

張先轉眼便回來了,還帶進一位大個子,身穿兵長的衣服,虎背熊腰,臥眼隆鼻,棕發虯髯,一看就是個胡人。他進門也不拜曹操,躬身問張繡:“將軍有何吩咐?”

“車兒,把那對戟耍給曹公與列位將軍看。”張繡一甩袖子,看都不看繼續飲酒。

一對大戟八十斤,戳在地下拔出來可就不止八十斤的力道了,一手拔一支本就費力,耍起來更不是鬧著玩的了。這胡車兒膂力倒也不錯,雙手攥住戟杆,膀臂一抬就舉起來了,擎在掌中舉了三舉、晃了三晃,又原地做了幾個動作,便放下了——固然他力道遜於典韋,更重要的是他平常不使戟,不曉得這路傢伙怎麼耍。

但在座的都是行家,誰都瞧得出他本事不錯。曹操也頗感喜悅,走過來拉著他的手道:“壯士,你是哪裡人?”

胡車兒憨笑道:“俺乃屠格部的。”

“原來是胡人兄弟,不知現在充任何職?”曹操的老毛病又犯了。

胡車兒撓撓頭:“不過伍長而已。”

“可惜啊可惜……應該委以重用才是啊!”曹操說著從腰間掏出一塊金子塞到他手裡,“你拿著吧。”

胡車兒一見心喜,但想要不敢要,扭頭瞅著張繡。

“瞧你家將軍做什麼?現在咱都是朝廷的人,我賞的與你家將軍賞的有什麼不一樣?”

張繡沒好氣兒道:“曹公叫你拿著你就拿著唄!”

胡車兒千恩萬謝,又給曹操磕頭,又給張繡作揖,歡歡喜喜去了。張繡低頭飲酒,對曹操此舉不大滿意——我好吃好喝伺候著,哄了你半天好話,竟然叫部下羞辱我,還想以錢財拉攏我部下,真以為我是好欺負的?

郭嘉在對面早瞧他臉色不正,趕緊起身道:“主公,我看時候不早了,咱們不要再叨擾張將軍。您遠道而來也累了,張

將軍招待半晌也不清閒,早些散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言之有理。”賈詡也站了起來,“飲酒之事不過是玩笑,明日咱們商討南陽各縣交接事宜才是正理。”

曹操有些尷尬、張繡心裡煩悶,聽這麼一說也就各自散了。諸將回營的回營、上城的上城,賈詡為示殷切早把縣寺騰空,叫曹操父子搬進來居住;他與張繡卻在縣寺以西安營居住。

夜色已朦朦朧朧,曹操趁著酒意來到後堂,見床榻被褥已更換一新,不禁感激張繡、賈詡處事周到。又想起三個兒子,曹昂在城外營中理事,而曹丕、曹真就睡在隔壁,忙踱步來到配房。有段昭、任福兩員小將守門,見了他就要施禮;曹操忙示意他們別做聲,只輕輕推開一道門縫觀看——倆小子已經睡著了。他們畢竟太小了,行軍幾日早就累了,離開軍營好不容易有上等錦被,睡得甜甜的,小嘴直吧唧!

曹操撲哧一笑,關好門對段昭、任福道:“吾兒年紀太小,你們倆多費心,回去之後必有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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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將軍。”兩員小將趕忙致謝。

瞧他們倆輕聲輕語,曹操頗感滿意,這一天他可算是事事如意,嘴裡哼著小曲往回溜達。行至廊下,忽覺有個人在黑暗處竊笑,便提高了警惕,壓著嗓子喝問道:“是誰?”

“叔父,是我啊。”侄子曹安民自黑黢黢的角落裡鑽出來。

曹操長出一口氣:“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裡傻笑什麼?”

“沒……沒什麼。”曹安民慌里慌張道。

藉著月光,曹操見他身上汙跡斑斑,頓生懷疑:“你究竟上哪兒去了,給我老實說。”

“我哪兒也沒去,剛才不留神摔了一跤。”

曹操是撒謊的祖宗,一聽便知是瞎話,狠狠拍他的後腦勺:“虧你還是軍中書佐,這麼要緊的差事還敢胡往外溜達,現在不說也沒關係,明兒升帳動棍子,看你小子說不說!”

曹安民有些為難,擠眉弄眼道:“到您屋裡去,小侄慢慢講。”

見他這副模樣,曹操以為是軍機要事,便不聲不響地帶他進了自己屋子。曹安民一進門就來了個羊羔跪乳,顫顫巍巍道:“叔父恕罪,小侄真沒幹什麼。此事與軍機無關,切不可升帳追問。”

他越不說曹操越感奇怪:“你小子這是怎麼了?有幹無幹倒是說出來啊。”

曹安民臊得滿臉通紅,但料不說也不行了:“今日咱們大軍得勝到了宛城……小侄奉命巡視縣寺周圍有沒有埋伏,結果……”

“有伏兵?!”

“伏兵倒是沒有。”曹安民眨麼眨麼眼,“倒有兩個尤物。”

曹操有點兒生氣,他素知這個侄子不怎麼正經,但沒想到一進城就盯著女人,呵斥道:“混蛋!我那兄弟飽讀詩書通達禮儀,怎麼養活出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來呢!”說著火往上湧,揪住他耳朵便要打。

曹安民疼得直學猴叫:“哎呦呦!叔父您聽我說,那兩個女子是張濟的家眷,能不好好查查嗎?”

“嗯?!”曹操撒開手,“張繡說他叔父妻兒盡皆死於羌亂,哪又出來家眷了?”

曹安民揉著耳朵道:“確是張濟的遺孀,才二十多歲,聽說她姓王,還跟著個丫鬟,都穿著孝呢!我都把她們的底細打聽清楚了。”

“你這小畜生,專在女人身上留心……”曹操的氣忽然消了,“那就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呀?”

“還有臉說我,您還不是一樣。”曹安民喃喃自語。

“你小子嘀咕什麼呢?”

“沒說什麼,”曹安民趕緊賠笑,哼哼唧唧道,“張濟的原配確實已經死了,這個王氏是後來他在弘農搶的,聽說為了搶她還把人一家子都宰了。如今張濟死了,張繡比她這個小寡嬸還大呢,怕留在府裡招人說閒話,就在縣寺東邊找了個小宅院安置。平日裡張繡不過去拜望,也不準任何兵丁攪擾,只派個小丫鬟伺候著,再按時送一些米麵傢什之物罷了。”

“你可真是雞鳴狗盜有才華,進城半天就全打聽明白了。”

“您別這麼說,這不也是為了您老安全嘛。”

“放屁,這跟我安全不安全扯不上邊。”曹操白了他一眼,“別說沒用的……你見著那夫人了嗎?”

曹安民一愣,趕緊回答:“見著了見著了,恐是城裡變故張繡沒告訴她們。咱這一進城,那主僕二人就慌了,掩著門往外面探頭看,那丫鬟被我瞧了滿眼,那叫一個標緻啊!”

“誰問你丫鬟了,那位夫人看見了沒有?”

“就看見半張臉。”曹安民紅著臉道,“侄兒都沒法形容……太美了,難怪張濟搶她呢,換了我也得搶!再讓我看一眼,死了都甘心。”

“呸!虧你有臉說得出口。”

曹安民跪在那裡嬉皮笑臉道:“非是小侄不知廉恥,實是那位夫人有一想之美。”

“何為一想之美?”

“就是您能她想象到她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這叫什麼渾話!”嘴上雖這麼說,曹操腦子裡還是不禁想象起來。這個一想之美究竟是多美呢……他拍了拍自己腦門,再次觀察侄子的滿身汙跡,“你去扒人家牆頭啦?”

“啊。”曹安民點點頭。

“你可真有出息啊!咱們曹家的臉全讓你丟盡了。”曹操起身在屋裡轉了兩圈。俗話說飽暖思淫慾,他又喝了不少酒,腦子裡亂七八糟的,猛然回頭對侄子道,“你領我去一趟。”

“什麼?!”曹安民可為難了,“叔父,您可是當朝司空,全天下官員之表率,半夜叫寡婦門……這事要是傳揚出去……”

“哪兒用得著叫門,就不會冒充張繡家奴,把門賺開嗎?”

“嘿!磚頭打架,你可真有出手的!”曹安民也不知說什麼好了,“可是您……張繡要是……”

“小小年紀你曉得什麼?懂不懂憐香惜玉?咱進城擾了人家,還不得去探望探望,賠個禮道個歉嘛!”曹操還振振有詞,“不就在這院外東邊嘛,快快帶路。”

“諾。”曹安民直咧嘴,但是又不敢違拗。

曹操叮囑道:“醜話說在前頭,只有你我二人前去,倘若走漏消息,我扒了你的皮!”

真可謂色膽包天,叔侄二人趁夜色轉出縣寺,冒充張繡部下還真賺開了院門。丫鬟開門一瞧就知道不對了,想掩門都來不及,曹氏叔侄一猛子擠了進來。這深更半夜的,家裡住的是寡婦,丫鬟又驚又怕又不敢聲張。曹安民趕緊解釋,是司空大人來看望夫人,這話說著都牙磣。

這院子頗小,不過是一明兩暗三間,正房的燈還亮著。軍兵進城王氏受了驚,顯然嚇得不敢睡了。曹操讓涼風� ��吹酒勁上湧,滿腦子幻想著這位有“一想之美”的王氏夫人,大搖大擺就往裡走,三步兩步走到門前,伸手就推——門鎖上啦!他眼珠一轉,後退一步便規規矩矩作了個揖,朗聲道:“當朝司空武平侯曹操前來拜謁夫人。”

這句話說完,裡面驚呼一聲,緊跟著燈光就熄滅了。隔著門都能聽見王氏夫人驚慌的喘息聲,半天才道:“大人請自重,此處乃小女子寡居之地,請速速離開。”

曹操腦子頃刻間清醒了,心中倒也讚歎——怕我窺見她,先把燈吹熄了。好個聰明的女人!

他搶過卞氏、佔過環氏,也算偷情的老手了,如今又是高貴的身份,穩穩心神道:“本官兵馬進駐宛城多有驚擾,請夫人開門來,本官當面謝罪。”

裡面的應對跟著就來:“大人不辭勞苦親自拜訪,小女子感激不盡。然深更半夜私開門戶事關苟且,小女子死不從命。聞大人乃是三公之貴,當自珍自重,勿汙蘭臺青史!”

好個貞潔烈女,嘴也厲害……曹操原是揣著淫邪之念來的,這會兒倒真對這個女人傾心了,索性把話挑明:“本官知夫人乃正經人家之女,受西涼惡徒劫掠流落至此,又聞夫人天生麗質,而生仰慕之心,願與夫人一敘。”這一敘究竟怎麼敘,就不必多說了吧?

俗話說烈女也怕賴夫纏,這夫人聽他直截了當倒不知怎麼答覆了。關鍵時刻那個丫鬟卻看出門道來了,她一鼓氣,掙開曹安民衝到曹操面前:“您是司……司什麼玩意兒?”

曹操眨眨眼:“司空。”

“甭管什麼了,你是不是當大官的吧?”那丫鬟倒也乾脆。

藉著朦朧夜色,曹操見這丫鬟果然也很漂亮,笑道:“在下位列三公官至極品,張繡已然歸順與我。不知姑娘貴姓?”

“我姓周。”

“周姑娘好。”當朝司空竟給這個丫鬟作了個揖,“本官久慕夫人之名,還望周姑娘指引。”

丫鬟一聽劈頭蓋臉便道:“我家夫人遭難至此,現又是寡居之身,敗壞了名譽怎麼得了?大人若真是有意,當謀明媒正娶,為長久夫妻才是啊!”

真可謂一言點醒夢中人,曹操心下豁然——這對主僕要逃離此處謀長久之計!這簡直是自天上掉到他懷裡的美貌姬妾,曹操按捺著興奮,顫顫巍巍笑道:“那有何難?長久廝守正合我意,求之不得呀!”

那丫鬟聞此言長出一口氣,立刻轉身跪在門前:“夫人哪!奴婢抖膽叫您一聲姐姐。咱們被張濟搶到這裡,無依無靠這輩子就算完了。那張繡倒是個講禮數的,肯以子侄之禮待您,可姐姐年紀輕輕在此寡居,要守到什麼時候?再者天下大亂,若張繡一朝兵敗,無賴之徒再來攪擾,姐姐之清白置於何地?倒不如託身這位大人,好歹也算個正經的官宦人家啊!再說,妹妹我也能……”後面的話沒辦法出口,夫人守寡她也得跟著守。現在是個丫鬟,將來當個婆子,這輩子就算搭進去了。不為夫人想,她也得為自己想啊!

曹操沒料到半路蹦出個說客來,趕緊趁熱打鐵:“周姑娘所言句句在理,本官位列三公,自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願救夫人脫苦海,結長久連理。”他還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幹什麼來的呢?

王氏在裡面半天沒說話,哼哼唧唧的,後來竟然哭起來了:“天殺的,把我搶到這個鬼地方……現在又攤上這種事……我可怎麼辦是好啊……”

這就算是放活話了,丫鬟趕緊道:“曹大人,這宛城絕不是好地方,張繡若聞你來必要興師問罪。那時節您是有兵有將全然不懼,可我們主僕的性命就算交待了,望您將夫人帶出城外以防萬一。”

“這也不難,來日我派小車秘密將夫人接出,神不知鬼不覺倒也無妨!”曹操話鋒一轉,“但今晚既已到此,望夫人開繡戶容我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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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在裡面連忙回絕:“君既愛妾所為長久,非朝露一戲耳,等接我過營再觀不遲。”

“本官既到此,必要一觀。”

連王氏帶丫鬟全慌神兒了,大半夜的這塊料賴著不走,這可怎麼辦呢?有道是笑帶花的,不笑戴帽的。班昭的《女誡》七篇也沒少看,這傳揚出去是死是活呀!

這麼精明的丫鬟這會兒也糊塗了:“您非得觀嗎?”

“長久夫妻必須要觀。”

“只求一觀?”

“今晚只求一觀。”曹操說得頗為中肯。

“姐姐,您就開門叫他看一眼……看一眼您可趕緊走。”

“你放心吧!”曹操嘿嘿一笑。

少時間門戶聲響,藉著月光一看,王氏肌肉白皙相貌清秀,微蹙眉頭體態婀娜,身穿孝服更顯嫵媚——曹操頓覺心猿意馬,哪管什麼承諾不承諾,一把就攬到懷裡。

“壞啦!大人您怎麼……”

“別聲張!”不待丫鬟喊出來,曹安民就把她嘴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