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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武陽城的規矩

時節已經入冬,天下著小雪。

兩匹黃馬在官道上疾馳,姬師妃打了個哈欠。

一旁的寧煌戟看了她一眼,笑問道:“長公主昨日沒有休息好嗎?”

姬師妃側頭瞪了他一眼,臉色不善,寧煌戟識趣的乾笑兩聲,不再多言。

姬師妃轉頭繼續策馬趕路,腦海中卻回想起昨天夜裡,隔壁房間中傳來的吱呀吱呀的聲響……

那聲音姬師妃熟悉無比——是床榻晃動時發出的聲響。

昨日夜裡,姬師妃被那聲音吵得心緒不寧,確實未有好好休息過。

身為院長,為人師表,竟然對門下弟子出手,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姬師妃想到這裡,臉色因為心頭怒火而有些泛紅。

一旁的寧煌戟看見了姬師妃這樣的變化,他想著緩解一下之前的尷尬,聊些輕鬆的話題拉緊彼此的距離。畢竟日後,姬師妃得在軍營住上很長的時間,而永生殿的案子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查清的,他便言道:“長公主是在想李世子嗎?”

“其實也沒什麼的,小別勝新婚,若是真的思念得緊,回頭我再差人把李世子接來便是。”

姬師妃聞言身子一顫,臉色愈發的潮紅,當然是因為被人誤解,壞了名聲的憤怒。

她惡狠狠的瞪了寧煌戟一眼,冷聲道:“寧統領那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咱們現在要做的是摸清秦承古的底細,還有查到那邪宗的蛛絲馬跡。”

“是是是。”寧煌戟連連點頭,眼角的餘光卻看著姬師妃臉上的羞紅之色。心底暗暗想著,哪怕是長公主這樣的天才人物,在提到情郎時,也會露出這般模樣,果然全天下的女人都如出一轍。至於姬師妃那番看似兇惡的言論,在寧煌戟看來,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羞澀的做法而已……

姬師妃當然也感覺到了寧煌戟眼中的揶揄之色,她自知解釋無用,轉過頭一邊策馬,一邊在心底暗暗罵道:李丹青!咱們走著瞧!

戰馬疾馳,風雪漸大,雪地之上馬蹄印記排成長線……

……

“阿嚏!”

在大風城街道上奔跑的李丹青打了個噴嚏,他看了看天際漸漸大起來的風雪,心頭暗道:這幾日分明是在演戲,可為撒身子骨反倒虛了,這麼點雪就讓他著了風寒?這日後,他怎麼日理萬機……

不行!

回去得讓小小再給他炒幾個大腰子。

他伸手將肩上的雪撣去,然後看向街道,此刻大雪已經沒過腳踝,街道上行人寥寥,大都在家中躲避風雪,整個大風城都因此顯得有幾分冷清。

應水郡在武陽朝三十六郡之中算不得富裕,大風城更是因為陽山沒落的緣故,這些年更是入不敷出,每年到了冬天,總會有些人因為失去營生而過得艱難。而看似春秋鼎盛的武陽朝,這樣的地方不再少數。

但下雪天對於李丹青而言倒是有些好處,畢竟隨著他修為的增高,單憑朝歌劍與流銀甲能給他帶來的負擔已經少之又少,此刻他已經繞著整個大風城跑了十餘圈,但卻並不覺得疲憊,地面

堆積的雪倒是可以給他增加一些訓練上的難度,作用不大,但總歸聊勝於無。

或許得換個方法鍛鍊肉身了。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念及此處,他忽然會心一笑:“若是小絃音在這裡,看見自己變著法給自己增加修行的難度,想來應該會很開心吧……”

“就是不知道,那個小妮子,如今在武陽城過得如何?”

……

“沒有我在,那家夥肯定又要荒廢修行,每日沉淪酒色。”

站在朱窗之內的夏絃音看著武陽城上空飄下的雪花,心頭暗暗想道。

這幾日她總是這樣,一得空閒便會想起那張可惡的臉與對方那賤兮兮的笑容。

我應該晚幾日再走的,也不知道那家夥是怎麼解決永安武館的麻煩的,聽說牽扯的邪宗甚是詭異,連陛下都被驚動了。

“小姐,大司命來了。”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的侍女的聲音。

夏絃音的心頭一震,回過了神來,她趕忙來到銅鏡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在確定沒有什麼大礙之後,這才隨著侍女走向會客的大廳。

夏府很大,在整個王城,除開那座神御宮外,能與夏府的氣派相提並論的,不過十指之數。

但夏府也很冷清,整座府邸算上所有僕人,也只有十餘人,至於夏家人,早已只剩下夏絃音一人而已。

“大司命就在裡面等著。”走到大廳門口,侍女停下了腳步,小聲言道。她的神情有些惶恐,頭壓得很低,不敢去瞟門中一眼——夏絃音對於侍女這樣的表現早就見怪不怪,哪怕是她在最初的幾年,也一直有這樣的感受,那位大司命的身上始終流轉著這樣一股氣息,陰沉、晦暗,拒人於千里之外。

哪怕是到了如今,夏絃音也依然會有些心悸。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她這樣言道。

那侍女聞言如蒙大赦,連連謝了幾聲後,轉身趕忙離去。

夏絃音在那時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轉過身子,走入門中。

“天鑑司執事夏絃音,拜見大司命。”她低著頭直直的走到了房屋的正中,朝著坐在首座上的人拱了拱手,躬身拜道,整個過程,未有抬頭去看對方一眼。

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每一次直視對方,目光交錯時,都會讓夏絃音感受到一股難以形容的窒息感,久而久之,她便習慣了低頭與對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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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事?我還沒有把將職的文書寫出來,你自己就把職位降下來了?看樣子覬覦著天鑑司大司命的位置,很久了吧?”坐在身前的人輕聲言道,聲音有些乾澀,像是爛掉的柑橘,被擠癟時發出的聲音。

“屬下不敢。只是確實違背了大司命的旨意,理應受罰!”聽聞這話的夏絃音趕忙言道,低著的臉上,神情惶恐。

“沒人的時候還是叫我師父吧。”這時,那人又言道。

夏絃音一愣,趕忙改口:“師父。”

她這般喚道,語氣裡卻沒有多少親暱之意。

事實上,大司命幫了她很

多。

當初夏家牽連入了一種邪魔命案,夏家的族人,被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作為夏家嫡女,夏絃音的命運應該如青竹一般,被貶入奴籍。

但這時身為天鑑司大司命的殷無疆卻出手護下了夏絃音,將夏絃音收為門徒。

這其實在當時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登基不久的姬齊急需一件事情來震懾朝野,夏家的案子牽連極大,不被株連九族已經是法外開恩,收留夏家遺孤,極容易遭來姬齊的猜忌。

但殷無疆還是做了,不僅做了,還一路將夏絃音提拔到了少司命的位置,要知道在她這個年紀,能到這樣的位置,至少武陽一朝,絕無僅有。

甚至就連夏家理應被查封的老宅,也是這個老人為夏絃音要回來的。

夏絃音理應很感激對方。

她的內心也確實如此,但她卻始終無法與之親近。

那是一種很矛盾的感受。

她怕他,怕他身為天鑑司大司命的官職,也怕他生殺奪於的權柄,更怕他那雙,看上一眼便讓人幾日幾夜都睡不著的眼睛。

這時,殷無疆伸出了手,夏絃音趕忙上前攙扶著。

那是一隻乾瘦的手掌,上面爬滿了歲月的痕跡。

事實上,殷無疆已經八十歲了,執掌這天鑑司四十年來,他知曉了這天下太多的秘密。

殷無疆常說,那些秘密是他的護身符,也是他的喪命鍾。

他在夏絃音的攙扶下慢悠悠的走到了房門前,看著屋外的雪,輕聲問道:“這趟陽山之行,走得不容易吧。”

夏絃音抬起頭,看了老人一眼,他穿著白衫,身形單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

“有些麻煩,但託師父的福,將那家夥送到了陽山。”

“陽山?萬里之遙啊。你覺得他還能回來嗎?”老人問道。

夏絃音聞言沉默了下來,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回來,更不知道回來對於他來說又是好是壞。

“你的職不用貶了,但有件事你得做。”老人並未再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又忽的言道。

“何事?”夏絃音問道。

“郢離,你知道吧?”

“你是說郢相君的兒子?”夏絃音皺了皺眉頭。

“嗯。前些日子,郢相君代他兒子向我給你提親了。”

“婚期就在明年秋日。”老人平靜的言道。

夏絃音的身子一顫,腦海中不知為何閃過了那個傢伙的臉。

“師尊,我……”她說道。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

“但我給過了你機會了。”

“回到武陽城是你的選擇,而既然回來了,就得守這裡的規矩。”

“記住了,孩子。”

“在武陽城,從來沒有喜不喜歡,只有……”

“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