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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深谷青鸞

嶽南楓好似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他在雲霧中四處飄浮,身不由己,感覺一直飄到了天的盡頭,方悠悠醒轉。

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和衣睡在一柔軟舒適的床榻上。四下張望,這是一間小小的精舍,佈置得纖塵不染,極其清雅。

他漸漸回想起那日的情形。強敵當前,進則死路一條;身後雖是萬丈深淵,但自己有金絲寶甲護身,加之內力精深,跳崖或許尚有一線生機。情急之下他想豁出去賭一把,便運足內力護住周身經脈,決然躍入山谷。之後發生了什麼則完全記不得了。他繼續往前回憶,素心臨死前的懺悔,慶鶴為救自己壯死的義舉,還有那暗中多次提醒相助的神秘人,無不歷歷在目。

室門輕輕開啟,一前一後進來兩個女子。前面那個婦人年近半百,衣著樸素,卻掩不住其年輕時的姿容。後面是一清麗脫俗的少女,年歲和自己相仿,一身五色霞衣,彩風般翩躚優美。原本清雅古樸的居舍都因著這少女的到來而變得鮮活亮眼。

那婦人微笑道:“公子睡了整整三個日夜終於醒了。”

嶽南楓掙扎著起身:“在下謝過夫人和小姐救命之恩,他日定當圖報!”

那婦人微微擺手:“些許小事,公子切勿掛心。小女子孃家姓凌,這是小女繡懿。這山谷本是無名,我們母女在這住得久了,便喚其為夙谷。今日有緣,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嶽南楓。”

“我們母女二人久居深谷不出,武林新近湧現的青年才俊實難一一相熟,公子見諒。”

嶽南楓此時已雙腳落地,在屋內走動了幾步,忽然發現自己渾身綿軟,竟絲毫提不起半分內力,臉色瞬時大變!凌夫人察覺有異,輕輕嘆道:“三日前的深夜,我們母女二人在熟睡中聽到一聲巨響,外出一看發現公子躺在屋前草坪上,昏迷不醒。小女子略通醫術,稍加診治後發覺公子吉人天相,並無大礙。想我這夙谷深逾萬丈,公子墜谷後居然毫髮無傷。”

此時身後那叫繡懿的少女接過話頭:“家母推斷,公子不但內力精深,墜谷前便已行功封住全身經脈要穴,可能還穿有護身軟甲,另外下墜時或許擦碰到崖壁的樹枝卸去了部分下衝之力,再則與屋外那一片柔軟的草坪也不無關系。只是公子墜地後,震傷了七經八脈,致使經脈及氣血阻滯不暢,是以使不出半點內力。”說到最後,繡懿神色漸漸黯然,無限惋惜。

嶽南楓頓覺五雷轟頂,身子一軟,再次癱坐在床榻上,連說一句話的力氣也沒有。

凌夫人不忍心,

溫言勸道:“小女冒失,公子暫且在此地安心住著,我再看看有沒有醫治的手段。”

繡懿深悔自己方才言辭過激,連忙附和道:“家母不但精於岐黃之術,還有一手金針渡穴的絕跡,加以時日,定能令公子痊癒!”

嶽南楓露出一絲慘笑:“在下謝過二位。”他深知淩氏母女只是在寬慰自己而已。

一連幾日,嶽南楓都似失了魂魄,提不起半點精神。無所事事時,腦海裡曾閃過無數念頭,有寄希望於凌夫人妙手回春的僥倖,有害怕永遠失去功力的絕望,更多的則是可笑的荒唐,比如說,尋死。

只是,親友安在,壯志未酬,自己這一生又將何去何從?死或許能一了百了,但死又豈能解決任何問題?活下去,也許尚有希望,但這希望亦極其渺茫。

他成天為矛盾所困,整夜整夜地難以成寐。

凌夫人很少露面,終日埋首於醫學古籍之中。繡懿倒是在照顧他日常起居之餘時時開解他,唯恐他鑽牛角尖。母女二人倒是從未問及嶽南楓墜谷的原因。

一日,嶽南楓心情沉重,便在谷中四處走走,疏導心中煩悶。

這夙谷景色本是極美,此時雖值嚴冬,太白山又是北寒之境,卻因地熱之故,四季溫暖如春,綠樹常青,花開不謝。淩氏母女依著谷中地形順勢建了幾棟小巧的木屋,素潔雅緻。屋外更有一潭泉水,滋養了不少谷中獨有的飛鳥走獸。只是此刻的嶽南楓又哪來半點心情欣賞眼前的美景!

鬱鬱寡歡時,忽覺半空祥雲頓生。疑惑中他抬眼望去,只見一巨大的五色青鳥正在空中繞谷徐徐滑翔,拖曳著長長的尾羽,和鳴鏘鏘。谷中群鳥紛紛相飛相隨,互為應唱。青鳥越飛越低,最後落在谷中,引項向天清嘯,百鳥則安靜無聲。

青鳥高一丈有餘,長逾三丈,周身青瑩,冠赤朱,翼、尾五彩斑斕,極其華麗,在金色的日照下霞光萬丈,熠熠生輝。

嶽南楓目瞪口呆。繡懿聽到青鳥鳴叫之聲,先一步從屋內走出,欣喜地輕呼道:“娘,青玉回來了!”邊說邊歡快地躍到青鳥身邊,摟住其項頸。而青鳥也不住以首去蹭繡懿的臉,狀極親熱。

凌夫人緩緩踱了出來,聲音卻透著急切:“繡懿,快瞧瞧青玉可曾取到了流金丹?”青鳥似乎識得人語,宛轉一聲啼叫後,吐出一棵桂圓大小的金色圓球,襯著繡懿晶瑩潔白的手心,耀目非凡。

凌夫人長舒一口氣:“這下可好了!”

嶽南楓急急問道:“凌夫人,這大鳥莫非便是傳說中的青

鸞?”

凌夫人點點頭:“嶽少俠眼力不錯。”

嶽南楓由衷讚歎:“《小學紺珠》卷十雲:‘鳳象者五,五色而赤者鳳;黃者鵷鶵;青者鸞;紫者鸑鷟,白者鴻鵠。’今日有幸得見神鳥,始知古人誠不欺我。”

凌夫人笑道:“我當日擇此谷定居時,便已發現這神鳥亦在此地。深樹為棲,靈果為食,醴泉為飲,更通曉人語,想是曾得前輩異人之馴化。相處熟了,我便給它取名青玉。平日裡我們母女二人若要出谷置辦些日常所需,俱得靠青玉才成。”

繡懿接著說道:“青玉善於飛行,一日萬裡,這次娘便是請它出谷去尋流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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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南楓奇道:“流金丹?”

繡懿頷首而答:“太白山乃一座休眠火山,但密山附近至今仍偶有火山噴發。而噴發過後,熔岩深處便會孕育出流金丹,且僅此一枚,若三日之內不去採集,又將重新化為滾滾岩漿。十數日前我娘推算出最近幾日將有一場熔岩噴發,便請青玉前去,所幸成功而返。不然不知又得等上多少年了!”

嶽南楓輕嘆出聲:“鳳凰浴火,確實不假。想那熔岩噴薄何等猛烈,金鋼也會化為灰燼。普天下怕是只有青玉才能在煉獄中全身而退了!”他忽地又問道:“還未請教這流金丹有何妙用?”

凌夫人猶豫著是否要告之實情,沉吟良久才說道:“流金丹為世間至陽至烈的寶物,可以剋制一切陰寒之力。我苦苦守在這夙谷內近七年,就是為了以流金丹入藥,剋制一門極為陰毒惡損的武功!”

“枯骨心法!”嶽南楓幾乎是脫口而出!

凌夫人一愣:“嶽少俠也知道枯骨心法?”

嶽南楓有些失去理智:“晚輩失去全身功力便是拜枯骨心法的主人所賜!”

凌夫人一驚:“你說的可是雪山老魔趙隆泰?你年紀輕輕的怎會和他有瓜葛?”

嶽南楓咬牙切齒地說道:“晚輩不願臣服於雪山邪教,老魔便把我逼下山崖!”

凌夫人眼中射出怨毒的恨意:“趙隆泰果然是壞事做盡!莫說少俠一身功力俱失,我與夫君失散二十餘年,繡懿自打出生後就從沒見過親爹,件件都是趙隆泰作的惡!”

嶽南楓絕望地垂下頭:“可惜晚輩今生報仇無望了!”

凌夫人擺擺手:“少俠無須太過悲觀,我近日來苦讀前人留下的醫書,頗有心得,也許用不了多久便能以金針渡穴的功夫打通你阻滯的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