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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汙泥染身心卻淨

太醫雖然萬般不情願,但是昕玥是拿定了主意就不會更改的人。她其實是富察瑞佳和高詩嵐的結合體。瑞佳有的寬仁大義她也有,詩嵐有的倔強她也有,只是她很好地避開了瑞佳和詩嵐身上的缺點。或許弘曆喜歡她,也是有這一點的原因。

她這麼做不是為了讓弘曆因為自己的身子原因來看子,也不是要以此博得弘曆的同情。她只是想要知道,弘曆對她的愛,到底是不是真的純粹無暇的。其實從此刻昕玥的種種表現來看,她心裡是不相信。就如同她之前自己想的,那不過是她的痴心怨念,即使在那美好的人世間也不可能存在,更可況是在皇城裡,在這個紫禁城?那簡直是一個笑話,昕玥都不僅笑話自己的痴傻。

奴才們不知她的想法,只知道見她笑了,就開心。

看著院內的梨花一點點的綻放,昕玥的似乎猜中了似的。偶爾隔壁的錦若來陪陪她,倆人也都是沉默著。不是錦若不想好好開解她,只是每次都是錦若自己自說自話,得不到昕玥的回應,她漸漸也就失去了興致。每天來跟她說說宮外的事兒,之後看著昕玥嘆嘆氣,就領著彩雲又回去。

這日昕玥依舊搬了凳子坐在院內盯著滿樹的梨花發呆,錦若照舊跟著來了。只是這回不是她一個人。瑞佳進了院子瞧見了此刻痴痴呆呆的昕玥,心中難免不是滋味,加上這幾日儲秀宮純妃的得意,連帶著一併把情緒發了出來,疾步走來拉著昕玥的手,簌簌落淚:“怎的瘦了這般多?”

瑞佳是除了錦若之外第一個踏進承乾宮的人。昕玥是敬佩瑞佳的寬宏大義,敬佩之外她似乎早就把她當做了姐姐一般。這種感覺為何這般強烈,自然不是昕玥的一廂情願,瑞佳的說話方式,還有處事原則都很像一個親近的姐姐。

聽得瑞佳微微有些激動,昕玥亦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笑道:“嬪妾很好,娘娘萬物掛心!”

“好什麼?”瑞佳伸手抹了抹眼淚,抬了抬手,身後跟來一個太醫。昕玥見到太醫臉色就變了。錦若此刻趕緊過來勸道:“姐姐,您就讓太醫好好跟你瞧瞧吧!您的身子好好的,不可能那樣的?我還等著做乾孃呢?”

“那話?傳出去了?”昕玥怔了怔,問道。

“沒有?”瑞佳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你且放心,那話,只有咱們知道。外人誰也不知,她們若是知道了,豈會如此安於平靜?”

這話說的正是,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她很難受孕,承乾宮就成了這後宮之中最大的笑話,往日那些盼著她不好的人,豈會安生?昕玥知道訊息傳不出去,定是長春宮皇後在背後使的力。宮內的流言蜚語不是不能鎮壓得住,而是看有沒有人願意出這個面,而這回,瑞佳願意幫她一幫,昕玥著實感激。

“皇上特意囑咐我帶了新的太醫來給你好好診治診治,開個方子調理著,總會好的。你是有福氣的人,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別害怕!”瑞佳的笑容恍惚的讓昕玥心暖。一直忍著的淚水還是落了下來,昕玥愧疚地搖頭,“是嬪妾錯了,那日嬪妾並未讓太醫診脈,那些話也是臣妾特意囑咐太醫那般說的。讓娘娘和若兒費心了!”

“無妨,既然太醫來了,就給你好好瞧瞧,你一直侍奉皇上,也未見喜事傳出,還是瞧瞧好!”瑞佳走進了兩步,低聲地昕玥說,“皇上惦記著你,更惦記著你的孩子!”

‘惦記我為何不來看我’這句話就在嘴邊,幾欲是脫口而出的趨勢。可是昕玥還是咽了回去。瑞佳方才沒問她為何那般說,就是尊重她,不窺探別人的隱私,她也不能讓瑞佳為難。於是這次就老老實實地讓太醫診了脈。

此太醫並未在昕玥面前多說什麼,只是開了溫和調養的方子來。承乾宮進進出出的太醫還是惹來了不少人的關注。眾人說的最多的就是眼見儲秀宮有了喜事,她魏昕玥按耐不住了。其實宮裡頭按耐不住的人多了去了,若是細心的人,在這東西六宮走上一遭,就能聞到這空氣中的淡淡的藥味。

碧落每每度端來湯藥,昕玥都是不情不願地喝了下去,最後她害怕苦,湯藥都偷偷地倒掉了。她以為這事兒神不知鬼不覺的隱藏的極好,可是每日前來請脈的太醫卻是弘曆的人,昕玥一丁點的變化,他都瞭如指掌。

這天問著藥味著實不舒服,昕玥就自己一個人悄悄地出了宮門。一路上倒是人來人往的,只是都是宮女太監們,並未見到什麼熟人。昕玥其實也不知自己要往哪裡去,只是愣愣地朝前走,遇到了彎兒就拐一下,遇不到就一直走下去。

彼時天空中烏雲密佈,奴才們都加快了步伐,生怕被淋了雨。昕玥被一個女聲叫了住,這才停下。純妃的身孕不過數月有餘,根本瞧不出什麼來,但是她還是一副故作姿態的模樣,讓人怎麼也親熱不起來。

昕玥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純妃娘娘吉祥!”

芸菡視線落在了她的肩頭,伸手捏住了落敗的梨花花瓣,笑道:“承乾宮的梨花,最美,我心想著去向你討幾株來,卻一直不得空。今兒個正巧遇到了,只是我走了這般久身子也乏了不少,你改日差人給我送去可好?”

不過幾株梨花,昕玥雖然與純妃不甚近親,但是還不至於小氣到這般地步。這會兒應了下來,便說:“臣妾記下了!”

天空中雷聲炸響,狂風四起,純妃的衣角被吹得獵獵作響。只是昕玥都被雷聲驚得唬了一下,芸菡卻面不改色,看得出心理承受能力是多麼的強。想想這種狂風驚雷突起,我卻巋然不動的心態是得多久才能磨練的出來,純妃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只是此時的昕玥魂不守舍的,那裡有心情觀察別人的臉色變不變。只是芸菡瞧著昕玥不高興,心情就莫名的好,即使這樣惡劣的天氣下,她還是有著明麗的笑容。

這笑容跟著天氣實在是不符。

“說來也是我運氣好,皇上去了一次就懷了孩子。也是我這麼多年保養得宜的功勞,妹妹如今年輕,看似皮膚水靈,若是不及早保養起來,到了我這個年紀,可就晚了!”

昕玥抬眼的瞬間,看到了從純妃的暗紫色葡萄紋金絲卷邊的袖子裡露出的一節手臂,果真光潔細膩,絲毫不輸給如今的自己。可見倆人之間五六歲的差距都是沒有的。

“那晚上,皇上還誇我的皮膚好呢?說又滑又香的,姐姐我一直用著自己調養的脂粉撲的身子,改日我讓翠兒給你送去,你也用用,保準皇上喜歡的不得了!”瞧見了昕玥面色鉅變,芸菡滿足地服了侍女的手,還作勢看了看烏雲翻滾的天空,“瞧著要下暴雨,我可先回了,妹妹也趕緊回吧!”

芸菡身上的香氣很是好聞。而她的話跟她身上的香氣一樣,讓人舒心,可是香氣細細地嗅一下,就會覺得太過濃烈,而她的話自然是不能細品的。字字句句都是為著昕玥好,可是字字句句又何嘗不是為了炫耀?

轟隆隆的雷聲肆起,狂風卷帶著泥土花瓣而來,撲在了昕玥的臉上,灰土土的很是不雅。而昕玥卻怔怔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動彈一下,雨點打在來上,剜心的疼,昕玥喃喃道:“又滑又香……又滑……又香……”

雨水打溼了她的睫毛,在眼前形成了一個水簾,一切在她的眼裡都模糊了起來。雨水順著她的嘴角,流進了嘴裡,也流進了她的心裡。伸手接著雨水,昕玥自言道:“何時雨水都是苦的了?”

承乾宮裡頭,碧落回去找不到昕玥,急的把承乾宮翻了個遍,還是沒見昕玥人影。芷蓮急的哭著喊著要去找弘曆,卻被碧落攔住。理由是不能就這麼鬧大了,先找找再說,找不到了,再去養心殿求皇上做主才合情合理。於是碧落撐了傘沿著宮道走著,看到主子的時候,心疼的哭了起來。

漫天大雨中的昕玥呆呆地站在風雨裡,渾身溼透著往下滴水,狼狽不堪。那哪裡還是平日裡與宮人們說說笑笑,跟萬歲爺撒嬌耍賴的小主?碧落衝了過來,給她撐著傘,哭喊道:“小主,您怎麼不回宮啊?走吧,回宮吧,您身子都淋壞了!奴婢回去給您熬碗薑湯。”

或許是身子兩個字刺痛了昕玥。她瘋了一般地衝到了一邊的花壇裡,抓著泥巴往自己身上摸著,桃紅色的衣裳很快沾滿了泥土。碧落嚇得扔了傘過來拉住她喊道:“小主,小主您到底怎麼了?你別嚇唬奴婢!”

可是昕玥哪裡聽得進去,推開碧落,抓著一把泥巴就往自己的臉上抹,這還不夠,擼起了袖子,抹了滿胳膊的泥。碧落從地上站起來,拉住了滿身是泥的昕玥,喊道:“小主,到底怎麼了?怎麼了?”

碧落的驚慌和無助,絲毫喚不醒此時此刻的昕玥。而昕玥突然瞪著眼睛,抓著碧落的肩膀說:“我要去找皇上,我要問問他,我要問問他這樣不滑也不香的我,他還喜歡不喜歡!”(未完待續)